“这奴才不知。”
斯凝梦心中暗道不好,于是快速往凌婉的屋子走去,临到门口刹住脚步,只见凌婉垂首静坐,手上捏着枚银针,细细地绣着。
斯凝梦示意葛周在原地等候吗,自己放轻脚步上前。
凌婉的注意力很集中,半点没注意周遭的情形。
斯凝梦站在她身后,看向凌婉手中,只见那帕子上绣的,皆是凌乱的死字。
红色的丝线一圈一圈,缠出了千百个。
斯凝梦的心反而在这时落了回去。
“廖兴被流放了。”
银针尖利的末端刺入手指,凌婉却没顾得上。
她猛地转身,在看到斯凝梦的那一刻,想将刺绣收起来,但她藏到身后之后,整个人又颓下来:
“小姐看到了。”
斯凝梦点头。
凌婉有些慌张:“我只是”
斯凝梦抬手止住了她的解释:“无妨,我不会告诉别人。”
凌婉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谢谢。”
斯凝梦摇头:“你对这个结果满意么?”
“什么?”凌婉困惑地抬头。
“廖兴被流放。”斯凝梦看着她眼下的青黑说道。
凌婉的手倏地抓皱了那一方绣着红色死字的刺绣,语气却极为冷静:“我满不满意,又能如何?”
她语带凄然:“若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早早认命,也不至于搭上那么多条人命。”
斯凝梦问道:“你有证据么。”
凌婉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癫狂起来,她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那日,亲口对我说的”
凌婉双手抱头,慢慢蹲下,回忆让她感到痛哭:“他说,他说,这就是我们母女不顺从的下场。”
“哈哈哈哈哈,十几条人命只能换他流放么?!”
原本整齐的发丝凌乱,垂在她眼前,遮盖不住她眼里的恨意。
斯凝梦摇头:“确实不该这样。”
凌婉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她这几日在齐光面前伪装出的平静面具就这样卸下。
斯凝梦上前递给她一方帕子,看她垂首将面上的泪痕擦净。
“你想不想亲手杀了他?”
凌婉的手一抖:“什么?”
斯凝梦的眼中有这奇异的光:“想不想。”
凌婉避开斯凝梦的眼神:“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怎么杀他?”
斯凝梦逼近一步:“我只问你,想不想杀。”
凌婉微微张口,眼神颤动,却迟迟不说话。
斯凝梦对她的反应并不觉得失望:“好吧,就当我今日没说过这话。”
凌婉有些怔楞地缓缓点头。
斯凝梦转身:“不论你听到什么消息。”
凌婉呆立在堂,目送斯凝梦离开。
看着斯凝梦一步步走远,她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可理智将她钉在原地。
那是国公府的小姐,她的夫君才华横溢前途无量,又有万贯家财,廖兴与她而言,也不过尔尔。
可对自己而言,却是无法越过的高山,拿什么杀?
第二日,凌婉与孟清歌一同外出散心时再一次听到廖兴的消息,他已死在京都郊外。
据说是国公府家的大小姐在去京郊散心时发现的尸体。
凌婉心跳如鼓,她心中有狂喜,又有疑虑。
孟清歌看她不对劲赶紧扶住她:“可是不舒服,要不我们换个日子去铺子?”
凌婉摇头:“我只是太高兴了。”
孟清歌想到适才听到的内容:“真是老天开眼,现世报这么快就应验了。”
“对,是现世报。”凌婉喃喃,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快带我去铺子里看看吧,我愿意跟着小姐学。”
孟清歌看她像换了个人似的,原本无精打采,眼神涣散,突然精神起来。
孟清歌亦替她高兴:“廖兴死的可真是时候。”
另一头五皇子府,沈琢玉看着摆在桌上的碎片。
他手下的侍卫首领卫晓低着头:“属下无能,未能查到这火器的来源。”
沈琢玉伸手捏起一小块:“这样的精铁,大内亦是少见。”
卫晓身体绷紧:“属下已将京都之内,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排查了。”
沈琢玉与沈司星并不相,他身量高大魁梧,五官硬朗锋利,尤其那一双眼,浓密的眉毛深压着,极有威慑力。
若说沈司星平日里多是王侯公子的风流潇洒,那么沈琢玉身上则多是上位者习惯性掌控全局的威压。
然而眼下这件事却在他的掌控之外。
廖兴确实该死,但只能死在他手里。
“可查过了百花园?”沈琢玉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卫晓一直保持着抱拳的姿势:“属下已经亲自去探查过,并没有发现端倪。”
沈琢玉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派人盯着那大小姐。”
卫晓松了口气:“属下领命。”
沈琢玉端起一旁凉透的茶水:“据说她开了间铺子,生意如何?”
卫晓瞥见一旁身子开始颤抖的婢女,答话愈发恭敬:“生意极好,半年之内或许可以越过春香楼。”
沈琢玉将茶盏轻轻放下:“嗯,下去吧。”
卫晓再一抱拳,快步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婢女凄厉求饶的声音,他的步伐越走越快。
斯凝梦心情极好,刘管事刚与她说完宴会的菜式。
斯凝梦不甚认真地侍弄手里的花束:“你去将寻芳院的若红姑娘请来。”
刘管事一拱手:“这怕是于小姐名声有碍。”
斯凝梦将花束插进一琉璃瓶内:“这有什么,七殿下喜欢,投其所好罢了。”
刘管事一听是为七殿下准备,立刻应了。
斯凝梦感叹,看来她想多养几个美男取乐的想法很不现实啊~
慕望野晚间归来,面色凝重,冲冲而来。
斯凝梦正在看一话本,见他如此问道:“怎么,被夫子训了?”
慕望野看了青荷一眼,青荷只得退下,掩上门走到远处守着。
慕望野呼吸微乱:“你昨日去了京郊?”
斯凝梦点头:“你听说啦。”
慕望野:“你可有看到下手的人?”
斯凝梦做无知的模样:“我怎会看到,若我见到,说不准此时也与那廖兴一样,死无全尸了。”
慕望野闻言蹙起眉心:“避谶,别说这些不吉利的。”
斯凝梦笑道:“哎呀,多大的事,早死晚死他都要死。”
慕望野眸色一闪,继而说道:“要紧的不是廖兴的死,而是五皇子。”
斯凝梦不解:“五皇子?”
慕望野看她确实茫然的模样,心中动摇:“五皇子必然是疑心上你了,这人就像是暗处的一条毒蛇,不声不响,摸不透他什么时候就会钻出来一口将人咬死。”
斯凝梦:“那就让他查呗,顺着那奇怪的火器查,怎么着都与我无关。”
凭空而来的东西,任凭他是皇子也好,皇帝也好,无论如何都是查不出来的。
慕望野看着气定神闲的斯凝梦,面色愈发难看。
斯凝梦:“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第45章 风流公子
慕望野眸色略沉:“我觉得你有点疯。”
斯凝梦一愣,随即笑开来:“我若不疯,这门亲事怎么轮得到你?”
这是在互相捅刀子了。
慕望野眉间轻蹙:“我不是那意思。”
斯凝梦轻哼一声:“我可是亲耳听见的。”
慕望野抬头,看着近旁的梨花,轻叹了口气,身上升起莫名的淡淡忧伤。
斯凝梦歪着头,索性开始欣赏,心想好在有这张皮囊啊,不然她的耐心不知道要少多少。
换个歪瓜裂枣的,现在这幅模样,她就要唤家丁把人扔出去了。
搁这装什么~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还是得好好读书。”说完这句话,慕望野就走了。
斯凝梦茫然了片刻,转身问青荷:“我刚才的话,有劝学的意思?”
青荷极为认真的回想,然后迟疑地说道:“是不是那句这门亲事怎么轮得到你?”
斯凝梦嘴角一抽:“很伤人?”
青荷愣愣点头,而后摇头:“郎君说的也不客气啊。”
然后她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嘴:“小姐别放心上,这夫妻拌嘴是常有的事。”
斯凝梦慢悠悠地哦了一声,她怎么觉着不是这意思。
斯凝梦摆手:“罢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随后又看起话本,忽而想起一事:“对了,你着人去长公主府,问郡主要的人牙子她有推荐的没,若有了,明日就让上门吧。”
青荷应声,正要去传话。
斯凝梦喊住她又招手唤来桃蓉:“你两这些日子,院中的人脾性可摸清楚了?”
桃蓉点头:“都摸透了。”
斯凝梦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嗯,哪些人留哪些人打发出去,今晚列个名目出来,人牙子来时,你两一块儿挑人。”
桃蓉欲言又止,斯凝梦注意到:“有什么话直说,以后这吞吞吐吐的毛病得改。”
桃蓉:“是曾妈妈和鲁妈妈,她两最近勤快的很,也没见与国公府那边有往来,她两怎么办?”
斯凝梦翻了页话本:“她两,就先安排去调教新来的小丫鬟。”
桃蓉应了是。
夏荷问道:“那刘管事怎么安排?”
斯凝梦放下话本:“给他安排两个副管事,把活分发下去,等副管事能顶上,再从中挑一个接了他的位置。”
夏荷点头:“小姐的法子好,国公府带来的人都信服刘管事,这样交替,不至于府内人心浮动。”
斯凝梦笑道:“挺好,你们以后做事,若心中有所得,大可以讲出来,互相学习,我还是倾向你们两个能掌管这府中事,不过这外院还是得有管事帮忙,你两总体把控就好。”
桃蓉飞快地瞥了眼夏荷:“奴婢不如夏荷。”
斯凝梦摇头:“怎会,你从前可是比她出色,只不过这路走歪了。”
桃蓉的面色一白。
斯凝梦笑道:“我从前说的话算数,只要你忠心。”
桃蓉忙道:“奴婢一心只为小姐。”
斯凝梦敲打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卖身为奴,若有一日能重获自由身,拿着积攒的银子出去自立门户,又能嫁心上人,日子就有奔头了。”
桃蓉面色微红:“小姐说的是。”
斯凝梦想起芙清,转身向青荷问道:“芙清姐弟和秋蓉现在如何?”
青荷:“芙清和秋蓉如今在花园里干杂活,成松在马房。”
斯凝梦:“可听到他们有什么怨言?”
青荷:“那自然是有的。”
斯凝梦笑道:“那就让他们去倒夜香,洗夜壶,若还有怨言”
青荷静静地等待下文。
斯凝梦心情颇好地一拍手:“那就将芙清卖到南边,成松卖去北边矿场,秋蓉么,是个傻的,送她去庄子上挑个人配了吧。”
青荷应后转身出门寻人去长公主府问话。
若无人提点,那三人只会抱怨的更厉害,那么她会去提点么?
不会的,芙清的结局早在抓贼的那一夜就已经注定,在府中留了这么多日,小姐已是仁至义尽。
桃蓉看着斯凝梦又翻开话本看得安静,吞唾沫的动作都放缓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顺着小姐的意,至少能挣个前程,跟小姐对着干,一朝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小姐有菩萨心也有阎罗手,那被救下的乞儿和芙清姐弟,就是例证。
至于为何单留下她,大概是想给那些站她对面的人看吧,缴械投靠,亦有生路。
斯凝梦无意间抬首看到桃蓉忧心忡忡地发愣:“你怎么了?”
桃蓉立刻反应过来:“奴婢在想,换人的名册该怎么写。”
斯凝梦淡淡道:“嗯,不必殚精竭虑,偶尔摸个鱼也没什么。”
桃蓉不明白摸鱼是什么意思,只恭敬地应了。
晚膳后,慕雁迟照例放下碗筷就想跑,被斯凝梦按住。
斯凝梦:“明日有人牙子上门,你两要不留个人在府中,挑一挑随身的小厮,之前给你们安排的都是国公府带来的,我不放心。”
慕家兄弟本想继续用之前的小厮,听她说到这最后一句,只得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慕望野看了眼直楞楞盯着眼前菜盘子的哥哥,无奈开口:“半日可否,近来夫子课业繁重。”
斯凝梦点头:“可以,哦,对了,兄长屋内可需要丫鬟伺候。”
慕雁迟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我自己动手已经习惯了。”
慕望野见她并没有问自己,于是说:“你怎么不问我?”
斯凝梦皱眉看着他:“我身边这么多丫鬟还不够使?”
慕望野面色淡然:“够了。”
慕雁迟想笑,又觉得不合适,只得低头拿起筷子,又开始吃起来。
晚间,慕望野从书房回来,想要沐浴,从前是桃蓉替他备好热水和换洗的衣物,其他都是他自己动手。
斯凝梦忽而想起晚膳时慕望野的话,于是问道:“需要人进去服侍么?”
慕望野脱外袍的手一顿,随后看向斯凝梦:“要不夫人你来?”
斯凝梦冷哼:“我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别指望我干给人搓澡这活。”
慕望野将外袍递给一旁的桃蓉:“那我研磨写文的手,不介意干这活。”
斯凝梦短暂怔住后如遭雷击,他这是在调。情?
慕望野面色没什么波动,自顾自走进浴房。
斯凝梦忽而有种被耍的感觉。
呵,她博览群书,什么BG,BL,GB,女频,男频,理论知识之丰富,岂是他慕望野一介古板书生能赶得上的。
下一次她必然不会愣神。
青荷的耳朵微红,斯凝梦见了大有一种自己人不争气之感:“明日你两给我看那本《风流公子》。”
青荷不明所以:“小姐,什么风流公子?”
斯凝梦啧了一声:“就是我在看的那话本啊。”
青荷面露尴尬之色:“可是小姐,我和桃蓉都不识字,看不了。”
隔壁浴房好似传来低低的笑声,斯凝梦气不打一处来。
“我给你们念!”
里头倒是不笑了,只是水声大了起来。
斯凝梦觉得自己被挑衅:“你们先下去吧。”
青荷和桃蓉互看一眼,赶紧碎着步子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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