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婆婆点点头,站在茅草屋檐下目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渐行渐远。
“唉……”她背着手慢慢转回屋子,剩下的话只能藏在肚子里。
冤孽呀,要是那些事情不曾发生,要是没有眼狩令,该有多好!
同样在肚子里感慨这件事的还有鹿野院平藏。
鹿野院同心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能聪明到什么程度?一般人在他这样的年纪还只能被称作半大小子,为父母做些跑腿传信的活计,或者跟在父兄身边睁大眼睛闭上嘴学习些接人待物眉高眼低的事儿。但同心已经因为屡破奇案而累功到职业顶点了,除非他将来娶个有身份的妻子,要么拜个有地位的义父,否则现在什么职位四十年后还是什么职位。
现在他被顶头上司专门调回鸣神岛的天领奉行衙门,专司九条大少爷遇刺一案。
然后就发现自己遇上了一个老练的对手。
对方并非天衣无缝般的什么线索都没留下,此人另辟蹊径的留下了太多误导线索――每一条看上去都很重要,一旦涉入其中就像落入蛛网的爬虫,消耗海量时间与精力的同时最终发现自己无功而返。相反那些真正能够锁定凶手身份的指纹足迹则一概没有,甚至连性别也无法确定――稻妻历来有美少年假扮成女子侍奉主君的恶习,所以很难说清楚那位“姑娘”到底是不是个姑娘。
一开始所有的目击证人都坚定表示自己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色和服头戴同色轻纱帷帽的少女,随着时间慢慢推移答案开始变得多种多样,源头嘛自然是天领奉行不大相信一个小姑娘能独自做成这样一件大事。
在他的授意下已经收监的证人们一次又一次被反复拖出监牢拷问,于是答案的版本越来越多,更多人确信那是个男扮女装的前来寻仇的清俊少年。
鹿野院平藏:“……”
想象力这么丰富要不还是别在天领奉行队伍里干了,八重堂才是更适合你们的去处。
外面乱糟糟的一时理不出头绪,他决定先查查天领奉行的历年处决名单――偷桐油还不忘顺手刺杀九条孝行最宠爱的儿子,侦探有理由相信凶手与现任奉行大人之间存在深仇大恨。
不然他/她根本没必要这么干。
单只偷走一库的桐油恐怕就是再往后拖几年也不会被发现,被发现了也很有可能被仓库管事偷偷瞒下来再分批报损糊弄过去。
但是这个人偏要拐个弯,调虎离山也好顺手牵羊也罢,总得有个理由吧!
虽说天领奉行在稻妻仇人多如牛毛,可是能如此有行动力的应当不多。年轻,身手不凡,甚至还极可能是个神之眼持有者……此人出身不低,他/她深知贵族子弟的劣根性,但出身也不会太高,高门中人不会自己动手。
或者就像九条孝行猜疑过的那样,刺客也是受人指使,偷桐油时自作主张一刀斩了下一任天领奉行。
考虑到凶手还很年轻,他把需要查阅的时期限定在二十年以内。再久远些那些被撕过籍账的人家很可能一个子嗣也不剩……也许还能从稻妻城外的山沟里把他们的尸身挖出来吧,但是想让他们张嘴说话就比较难了。
要找特别惨烈但又留有遗孤存在的旧案,那些遗孤里或许正潜藏着他想要的答案。
人人都在笑名侦探黔驴技穷不得不回去翻卷宗,在资料室里一呆就是半个多月的鹿野院平藏却已经圈出张可疑名单。
“还在翻这些废纸呐!”搭档提着两只饭盒走进来。
文库里可不能进明火,哪怕窗外风声瑟瑟室内手脚冰凉,待在这里的人也只能忍着。
搭档只要不是在奉行大人面前语言功能就能保持正常状态。鹿野院不在外面跑对他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这样冷的天气谁不想守着火盆,就着些有滋有味的小菜喝上几杯呐!
“多谢!”少年伸了个懒腰跳起来,拉长了手去扒拉他放下的饭盒,“又是水煮豆子和萝卜干……”
他拖着声音叹息,胡乱取了一份往嘴里塞。公厨的菜就是这样,非常的清淡非常的健康,对血压极其友好。搭档坐在鹿野院平藏对面,抄起筷子埋头干饭。好吃赖吃暂且不论,至少它不要钱呐!
两人唏哩呼噜飞快扒饭,搭档到底年龄稍涨阅历也更丰富些,扒饭的速度比年轻人略快一筹。他吃完就把筷子一撂,摸出张皱皱巴巴不知道擦了多少回的草纸往嘴上脸上胡乱抹了一圈:“我听说家主打算从枫丹请位专业侦探来侦破大公子遇刺一案,咱们算是平安度过此劫了。”
“嗯?”鹿野院同心抬头时嘴里的米粒差点落出去,他赶忙低头闭上嘴快速嚼了几下把它们咽进肚子:“枫丹人?我先不说别的,他们会说稻妻语吗?”
“还用得着你管!”搭档浑身上下洋溢着浓浓的咸鱼气息:“家主觉得查出来的人怕是他动不得的那种,干脆请几个外国人来狠狠下一回面子,剩下只能留待日后。”
鹿野院平藏:“……”
你们是不是忘了稻妻还是有律法存在的?虽然这玩意儿向来管下不管上,但也好歹给点尊重行不行!
少年低头看看自己苦心罗列出来的几个嫌疑人名单,默默将纸张收进口袋――枫丹人在稻妻多半施展不开拳脚,可是他们有天领奉行的面子支持,本着同行相忌的原则还是躲远些比较好。
他又不是不能自己另行想法子偷偷私下查,或许九条家主在意的并不是真相与公道,他在意。
“嗯嗯,挺好,这案子不好查。”鹿野院同心松了口,他的搭档跟着松了口气:“还好你人够聪明还能想得开,这不是滩好趟的浑水。上面大人物你来我往的过招什么手段都敢用,根本不在乎你我这些小人物的死活。听我的,尽力就好闲事莫管,枫丹人早晚要回枫丹去,咱们却不能离开稻妻,不管哪边都惹不起。”
他伸出一根手指朝天上指指:“那三位之间的家仇哪里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呢?远的咱们先不论,就说近的,为何其中一位会那样年轻?万一真查出点什么你不要命啦!”
他是那样深谙生存的哲学与智慧,很明白在死者和自己之间该如何取舍。
反正死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看这几日娼馆扬屋生意冷清了许多,人家关上门还不知道怎么庆祝。
“有道理,我懂的,谢谢你啊!”鹿野院平藏满心想着回头该从哪条小路查起,倒不是在乎那几个破案的赏钱,只是想解开谜题而已。
他忽然想起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岸小姐,她很聪明也很敏锐,不知道她会对这桩案子有什么看法。
“不谢,你是后辈我是前辈,应该和你讲讲给人干活时该当心些什么。”很快就能摆脱掉苦差事,搭档肉眼可见的亮了好几度:“其实像你这样啊,请你表姐帮忙找个背景雄厚的岳家这辈子就都有了。升上去后领几个人每天就在稻妻城里遛弯,不用上战场还能给自家寻些好处,只消回家哄好夫人便万事大吉。”
他继续喋喋不休:“别觉得占了岳家的好处就过意不去,你不占有得是人占,便宜外人还不如便宜自己人,好歹替岳父照看他的女儿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对于所有胃不太好的男士来说,每个生养独生女儿的岳父都是堪比义父的存在,这个道理他懂得实在是太晚了,真可惜啊!
第95章
探望鬼婆婆之后没过几日,编辑水田壮起胆子跑来使领馆门口给二百送了张请柬。他就跟只白白胖胖的兔子一样抖着脂肪和皮毛将请柬塞给守门的卡拉马佐夫,原地起跳然后转身一溜烟跑走。
经过例行检查这封信原样送到了岸小姐手里,内容里写着神樱大社的宫司邀请各家贵女上山举行祓的仪式。
之前请柬都是直接发给凹掖笮〗扒Ю锏模二小姐只是个添头,今年却和往年不同,居然真把一个污泥中爬出来的养女当成个人来看了呀!八重宫司这样做无异于向整个稻妻的上层宣告她同意接受岸小姐进入豪门贵族的圈子,就算勘定奉行也不能轻慢她,自有神樱大社给她撑腰。
岸小姐这个名字的含金量就跟乘坐了长野原烟花一样陡然拔地而起,好些人家低头在家里扒拉了一遍,竟然意外翻出许多适龄且俊俏的次子或旁支子弟。
稻妻人的底线向来灵活,单看这位年轻小姐左右逢源的好手段也有得是人愿意给她留个家庭成员的位置――她是勘定奉行的养女,和社奉行神里绫人有几分交情,又是九条小姐的好友,现在还得了八重宫司青眼,一时间就连她那双妖异的异色瞳也成了值得称道的美丽。
这些人的心思二百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此时此刻她更关心这张请柬背后代表的意义……旅行者在海o岛发生了什么事吗?
转眼便到了约定的日子,岸小姐如约出现在神樱大社。一进门她就听说凹掖笮〗闩几蟹绾不能前来,神里家的大小姐也俗务缠身不得空闲,至于九条小姐就更不用说了,人还在神无冢岛领着幕府军和反抗军打得有来有回。
二百:“……”这些人找理由都不走心一些的吗?
“宫司大人等您很久了,请随我来。”一回生二回熟,守门巫女笑嘻嘻转身领路,二百走在她身边浅浅聊一些最近的见闻。几句话的功夫来到主殿前,八重神子只交代了一句:“祓的仪式前后需得十天,请岸小姐安排好杂事。”
这消息自有巫女下山送信,二百几乎和那位信使前后脚出门,跟着八重神子渡海赶往未知的目的地。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那孩子说不定一时负气尽说些难听话,有你在就不一样了,”这话她说得没头没脑,不过并不耽误别人听懂,“有你在他大概会专心致志盯着你……你那是什么表情?总不能让我这个几百岁的老人家站着挨骂吧!”
“要是您这位熟人用语言攻击我,我能还回去吗?”岸小姐很在意这个问题,因为它真的很重要。
八重神子的回答是一连串意义不明的闷笑,就跟狐狸偷到鸡似的。
等等!这位好像真是个狐狸,还是粉色的那种。
“让我看看……”她带着小挂件直接飞过海面,悬停在半空中四下寻找目标,来来回回找了好一会儿,“找到了。”
那是一处隐藏在无名荒岛的地下工厂,建筑结构对二百来说非常熟悉――标准的至冬多铆蒸刚气质。进入堪比秘境的工厂就能看到粗大的金属管道和一扇又一扇厚重的金属门,边边角角散落着一箱又一箱已经被敲破外壳的晶化骨髓。
“勘定奉行勒令离岛的异国商人以晶化骨髓抵充税金,然后将其辗转送入至冬人修建的秘密工厂。”她找到了商人们藏在箱子内侧的元素标记,眼前的一切都是铁证,不容辩驳。
八重神子只回头提醒了二百一句“跟上”,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随着狐妖指间雷光微闪,两人身上都多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雷元素盾,这东西一出现来自祟神的怨念压迫立刻被隔绝开来,仿佛贴在后脖颈上的湿冷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沿途散落着三三两两的碎零件,还有些丘丘人的面具卷轴,说明不久之前有人从这里经过。他异常愤怒,这股怒意如实反映在敌人的残骸上。
“咱们得快点了,小家伙。”八重神子掌间炸开簇簇雷霆,她几乎笔直的轰出一条路前进,二百只需要跟在她身后喊加油就行。
但她并没有观赏奇景喊加油的心思――拥有这股力量的大妖混不在意稻妻人死活,她只在乎她的神明。就忠诚而言她无愧于“鸣神眷属”这一称号,但对稻妻来说这份忠诚也就那样。
两人一前一后闯入怨毒弥漫的工厂核心,头戴斗笠的黑衣少年抬脚正打算踹倒在地上的失败者。由远至近的轰鸣阻止了他的动作,被烈风拂开的薄纱后露出斯卡拉姆齐漂亮的紫色眼睛。
它曾经清澈见底,荡漾着柔软纯洁的光芒。但是现在,这双眼睛总是盛满厌倦与恶意。
――这是我们造下的孽呀!八重神子走出烟尘时这样想着。
要是那个时候拦住这孩子,事情会不会朝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如今已经无人知晓当年踏鞴砂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必然是件催人心肝的惨剧,不然伴随着哭泣降生的温柔少年怎么会变成眼前这幅与恶鬼无异的样子……
“呵,原来八重神子也是能从神社里走出来的呀,我还以为那地方有什么正常人看不见的笼子呢。”
这家伙一张嘴就是绝杀,这会儿才跟在后面闯进来的二百抹了把脸。
骂了八重神子就不能骂我哦!
散兵也看到她了,他愣了一下攻击力骤降:“你来这里做什么,蠢货特有的买一赠一?好狗不挡道,让开!”
八重神子挑眉,要不是场合不合适八重总编高低得再叫个作者过来就地取材。
“我来和你做笔交易。”狐狸小姐摇曳生姿的款款前行,每一步都是风情万种。可惜她面前的人偶少年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你?你能和我做什么交易,你有做交易的资格和权力么?”
他这还是对旧事心有怨念,八重神子迅速放弃拉近关系的念头:“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能开出你无法拒绝的价格。”
二百看着面前这场“交易”若有所思。
斯卡拉姆齐和八重神子熟识但关系恶劣,看宫司的态度应该是她先做了对不起人的事儿,不然以这狐狸有事没事倒打一耙的作风横竖不能这么干脆利索的亮出底牌。
喜欢玩弄落入劣势的猎物,她身上始终存在着兽性的那部分特征。
“我要把旅行者带回稻妻城,璃月的七星与蒙德的骑士团都公开宣布对此人另眼相待,若是让他在稻妻出事……后续恐怕会很麻烦。就算你厌恶稻妻,这里也总还存在着你不愿意毁灭的东西吧。”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岸小姐,二百认为这是希望自己能帮忙讲讲价的意思。
问题出现了,讲价不是问题,这个“价”究竟是什么?
八重宫司大约是不会花摩拉买下旅行者的,八重堂的总编不缺钱愚人众执行官更不缺。
“额……你们续完旧了吗?再不快点决定这人就要被祟神怨念毒死了,死人的价和活人的价可不一样。”
虽然但是,二百哥顶着两道能把人烤焦的视线抗住压力履行自己作为合作者应尽的工作:“要不换个地方聊?”
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就把目光从昏倒在地的金毛身上挪开,散兵冷笑了一声:“说出你的价码,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无法拒绝’。”
宫司大人侧头对自己带来的吉祥物道:“去把他拖过来吧,辛苦你。”
她摊开手掌,掌心悬浮着一枚西洋棋子式样的紫色物品。这确实是散兵无法拒绝的价码,它一出现斯卡拉姆齐的眼睛就再也无法挪开。
“你赢了,这家伙归你了。”他用脚尖踢踢倒伏在紫黑色浓雾中的金发少年。
二百上前拽着旅行者的披风将他拖入八重神子的安全范围,再想回去把派蒙抱起来时雷光在她手边炸开。
“我有说过这个苍蝇一样烦人的东西也在交易之列吗?”少年已经不是当年只会伏地哭泣祈求的他了,无论是对他很有些刻板印象的老江湖二百哥还是对他更有些刻板印象的神明眷属大妖怪,齐齐在名为“散兵”的这条小河沟里翻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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