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一根木棍在身侧高高举起,她紧闭上双眼,做好被一棍子打死的准备,下一秒,后背被一个身体护住,紧接着,击打声伴随着白砚的闷哼声同时在她耳侧响起。
“白砚!”
她高喊出声,但来不及扭头看,便被白砚一个转弯拖向另一个方向。
原来,他们已经跑到公园边缘,在他们身侧,是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土坡,放眼望去坡下是一片黑暗,看不清高度,也看不出坡底的情形。
“念念,抱紧我!”千钧一发之际,白砚低喊。
余念念来不及问他要做什么,下一瞬,被白砚紧紧抱进怀里,一个转身便朝坡下翻滚而去。
连续几道撞击被白砚硬生生扛下,接着,两人终于停在了黑暗里。
一阵挣扎后,白砚用力撑起身体,摸到余念念,摸了摸她的脸。
“我在这,我没事。”余念念握住他的手,小声说道。
白砚的手收了回去,似乎是揪住了自己的胸口,黑暗里,他的身体痛苦地颤动,终于,哗地一声喷出口什么,接着,软软地倒在余念念肩膀上。
第64章 爱意(正文完)
金色笼罩着整条长街。
目之所及, 一切都温柔至极,形状各异的屋顶,从阳台伸出来的长长的晾衣杆, 晾衣杆上随风摆动的衣物,街道上走动的行人,从烟囱或是窗户里冒出来的炊烟, 奔跑嬉戏的孩童, 老旧褪色的招牌, 店铺门口随意堆放的杂物……
余念念满足地叹息一声, 抱紧怀中人的腰身,将脸埋进对方的胸膛。
接着,听到耳侧传来一声低语:“念念, 抱紧我。”
“好!我抱紧!”她答应着, 胳膊圈得更用力。
久违的天台日落,久违的老街黄昏,久违的拥抱……
余念念沉浸在这一切里,闭着眼睛, 直到怀中身体微微的颤抖将她打断,接着, 那身体从她拥抱中抽离。
她看着白砚捂着胸口弯下腰, 看着他嘴角流出鲜血, 看着他轰然倒地, 整片天空从金黄色瞬间化为血红。
“不, 不要, 白砚……不要!!”
她喊得撕心裂肺。
“念念!”
一声低喊将她拉出噩梦, 再睁眼, 红色消散, 白色的病房映入眼帘。
白砚半躺在病床上,上半身歪向她一侧,另一只手臂上挂着的吊瓶被拉扯得摇摇欲坠。
“别哭,我没事。”
他伸手用大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擦了一下,余念念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又挂了一道泪水。
她忙起身,在床上趴了不知多久的身体发出钻心的酸麻,但顾不得停下缓一缓,疾步冲到床的另一边,将白砚身体扶正,稳住吊瓶和针管,又仔细将他的被角掖好。
做完这些,她回到椅子上,握住白砚的手,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这是她两天来第三次做类似的噩梦了,每一次,白砚都在她眼前吐血倒下,只是,第一次,她独自惊醒,白砚仍在病床上昏迷,后两次,都是被醒来后的白砚从噩梦中拖回来。
“你的脸色比上次醒来时好多了。”她对白砚说。
“当然,”白砚微微笑起来:“那道坡我第一天到酒店时就看过,夜里看着吓人,但死不了人的。放心,我不会拿你的安全冒险。”
余念念不语――但是你拿自己的安全冒险了。
因为那一记木棍和从坡上滚下时受到的撞击,白砚肺部受损,肋骨断了几根,送到医院的路上止不住地咳血,在救护车上时,她一度以为要失去白砚了,整个人脱力到无法动弹。那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的无力感。
“念念,你知道,倒下前,我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么?”
余念念想了想:“老街?白爷爷?我?”
白砚缓缓摇了摇头:“别人都说,人的大脑在意识到快要死之前会跑马灯似的回忆这辈子经历的所有片段,但很奇怪,我那时脑子里只有一幅画面,就是我们最后一次拥抱的画面。”
余念念听得心脏一阵抽痛,白砚像是嫌她痛得不够狠似的,幽幽地又补了句:“可能是太过渴望了吧……”
“抱!等你好了,天天抱!早上抱中午抱晚上也抱,抱到你腻为止!好不好?”余念念几乎立刻缴械投降。
“一定要等到我好了么?”白砚睁着他清冷狭长的丹凤眼,慢悠悠问道。
“……”
技不如人、茶艺不精的余念念瞠目结舌片刻,很快在那眼神注视下败下阵来,同时心里涌上一团柔软,俯下身,给了白砚一个绵长而温柔的拥抱。
坐下来后,看着床上人熟悉的微微勾起的嘴角,她心头一动,想起什么,转身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丝绒首饰袋,袋口倒转,一团银色的东西闪着亮光掉落到她的手心。
“这是什么?”
“是我不久前给你定做的项链,本想慢慢找机会送你,现在看来今天正合适。看,质地轻材质硬,造型独一无二――”
余念念将项链提起,末端,两个圆环扣在一起,乍看上去只是两个不起眼的小圆环,但余念念捏住它们两手一掰,“咔哒”一声脆响,圆环上的某个机关应声而动,相互解开。
这操作看上去十分像……
“――一副手铐,寓意是,你只能被我捕获。”余念念说着,站起来,一点点俯下身,将手伸到白砚脖颈后,咔哒一声将迷你手铐铐上,又侧过脑袋,对着近在咫尺的耳垂低语道:“当然,它也能在某些时候真的充当某种工具,我保证,你绝对挣脱不开……你愿意么?”
灼热的呼吸打在耳下,与脖子上金属冷硬的触感交错,冷热刺激同时加倍。白砚呼吸停滞了一拍,惨白没有血色的嘴唇抿紧,刚刚还清冷无辜的眼神一下子蒙上一层晦暗不明的薄雾,哑着嗓子低声道:“乐意至极……”
看着他控制不住上下滚动的喉结,余念念满意地起身,学着刚刚白砚的样子,勾起一侧嘴角,微微一笑。
两人正一个挑衅一个幽怨地对视着,病房门被敲响。
余念念伸手将项链的小手铐藏到白砚衣服里面,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村长站在那里,不知多久没洗过的头发油腻而杂乱地支棱着,眼睛里却是抑制不住兴奋的光芒。
在余念念询问的目光里,他跨进来,看了眼病床上的白砚,又看回余念念,重重地点了点头。
哇地一声,余念念捂住自己的嘴巴,抱住了他,两个人哭着笑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病房里抱着转起了圈。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余念念大喊着。
那天晚上,她抱着就算被打死也要先把找到小豆子的消息传递出去的想法,将她和小豆子的合照发给村长,接着,便和白砚滚下坡去。身后追着的那群人倒是被黑暗中的长坡唬住,停在坡上骂骂咧咧。
另一头,村长收到照片后第一时间回拨了电话过来,无人接听,他心思精细,很快就意识到余念念可能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就报了警,警方通过机票信息查到余念念人在凡城,两地警方合力协调之下,一宗几年前可能的儿童拐卖案和正在发生的打击报复案便浮于眼前。天眼之下,持械追堵的人群立刻被锁定,警车几乎和救护车同一时间抵达酒店附近。
蹦了几圈后,村长突然停住动作,撇下余念念的胳膊,跨到病床前,一把握住白砚的手,上下晃动着:“小白,大恩不言谢!我没什么能报答你的,这样,你娶这丫头的时候,我洪家村从村头到村尾为你们摆一百桌流水席,怎么样?”
“村长!!!”余念念一声暴喝。
――――――
一个星期后,从凡城飞往崇安的飞机在夜幕中缓缓靠近城市边缘。
某个靠窗的座位上,小豆子趴着窗沿,眼睛直直地瞪着窗外,满眼都是新奇。
在他身旁,村长满脸宠溺地看着他,大手在他头顶摸了又摸,终于将小孩摸烦了。
“别摸了,再摸长不高了!我本来就矮。”
村长动作一僵――身高确实是他自认为为数不多的缺点之一――将手从头顶挪开,又放到小豆子肩头摩挲着。
“这就是我原来的家么?”小豆子瞪着地面问。
“不是!”村长大摇其头,“咱村比这城里好多了!宽敞,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村头有几人粗的银杏树,村后有成片的果林,一年四季都有庄稼和水果成熟,家家户户都有小鸡小鸭小狗小猪,你宝来大爷做的灯笼那叫一个精美,你胖婶家的饭菜保管你吃得停不下来。等飞机落地了,咱就找车回家,整个村的人都在等着你回去呢……”
小豆子听着,眼里冒出兴奋和神往的光。
前排,余念念和白砚也听着,相视一笑。
余念念将目光移回到窗外,崇安市的夜色随着飞机的向下俯冲逐渐鲜活起来。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繁华喧嚣,霓虹不息。这座城市跟一年前一样,那么庞杂,那么纷繁,似乎可以淹没掉任何一个个体的恩怨情仇。
这座城市又跟一年前完全不一样。在它的中心,有小小一块区域,联通着她的心脏。她的爱恋,她的归属,她生活的目标,她奋斗的战场,一切一切……只因这块区域,崇安这座城市在她眼里变得温暖而可爱。
看着看着,她越看越高兴,忍不住轻声哼了起来。
白砚笑着听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放在掌心,递到她眼前。
“啊,是我的小音符!”余念念惊喜地低喊,抚摸着重新换了条墨绿色丝巾的小小发带,接着,扭过头去,将后脑勺交给白砚。
白砚轻柔而仔细地为她系好,将她额边碎发缕到耳后,贴近她,低声说道:“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专属音符,我想天天听到你像刚刚那样开心地哼小曲。”
余念念靠在他肩上,将那副定制项链从白砚衣领中拽出,十分霸道且不容置疑地说:“从今以后,你是我一个人的天仙小狐狸,只能接受我一个人的驯服。”
飞机缓缓落向大地,城市里,村落中,老街上,无数种爱意延绵不息。
第65章 番外1
盛夏八月的某个上午, 天空晴朗得没有一丝云。
一个高而瘦、剃着利落平头、背着大大双肩包的男生走进安福楼的院子里,停下脚步,环顾了一圈院里生长旺盛的香樟树和玫瑰花团, 又仰头听了一阵此起彼伏的蝉鸣,这才兴致勃勃地推开老街茶馆的大门。
还没来得及完全迈进去,迎面一团火龙果色火焰扑来, 接着, 某种甜而不腻的果香味飘入鼻孔, 他整个人被一团温软的物体砸中, 呆立当场。
下一秒,火龙果在他胸前抬起头,打量他片刻, 大大的眼睛里一下子冒出惊喜的笑意:“余玩?”
刚刚高考完的成年版余玩略显局促地扶着这位砸进他怀里香香软软的火龙果姐姐的肩膀, 缓缓说了一声:“……嗨?”
火龙果噗嗤一声笑出来,伸出拳头重重的在余玩胸口锤了一下,力道之大,让他连着后退两步怼在了门上, 两手脱离火龙果的肩膀,颇有些不舍地缓缓放下。
“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你沈童姐姐呀!”顶着一头新发色的沈童笑得十分晃眼, 接着, 抬起胳膊、踮起脚, 想要去拍余玩的脑袋。
然而余玩一下子就将身板挺得笔直, 仿佛在无声宣告:老子现在是个一八零成年男性!不是以前那个什么也不懂任你们蹂躏的小屁孩了喂!
沈童够不着头顶, 晒笑一声, 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朗声道:“来找你姐?她今天有事不在店里, 你随便玩一会儿, 我出去办个事,一会儿回来带你去吃饭!”
说完,挥了挥手,干脆利落地推门而去,留下玻璃窗上一团火龙果色的背影和空气里若有似无的果香气息。
余玩呆呆冲着大门的方向看了片刻,一转身,被半米外一个直直仰头盯着他的小孩吓了一跳。
小孩长得虎头虎脑,但表情动作老成持重,眼神更是大剌剌没有一丝遮掩。
余玩“嘿”地乐了一声,正想问他自己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眼神一移,瞄到什么,惊讶地蹲下,指着小孩胸前挂着的一小团绿色,问:“你这是什么?”
小孩举起脖子上挂着的绿莹莹的东西,看着他的眼睛,道:“一颗汤圆,你看不出来么?”
余玩连忙从包里掏出什么,放在掌心,递出来,交换暗语似的低声道:“一颗鱼丸。”
只是,这颗鱼丸已经被他盘得铮亮,对面那颗汤圆还透着隐隐的新鲜的荧光。
“你认识我姐夫?”余玩问。
小孩眼珠子一转,十分严谨地说:“是你的准姐夫,也有可能成不了你姐夫,还没结婚,一切皆有可能。”
余玩伸出两只手指捏住小孩的嘴巴,嘘道:“你是在写什么论文吗措辞这么滴水不漏?!”接着,妥协道:“小白哥,叫小白哥总行了吧!他为什么送你这个玉汤包?”
小汤包啪地一声拍开他的手,两手背到身后,老神在在道:“首先,因为我叫小汤包。其次,我给小白哥提供了某些至关重要的帮助。”
“什么帮助?”
“帮助他成为你的准姐夫。”
余玩呆住,半张开嘴,缓缓举起大拇指,无声地用嘴型说了一句:NB!
小汤包又紧盯着他,像野外的小狼盯着马上要到自己嘴边的猎物一样,问:“那你呢,需要我的帮助么?”
“啥?我?”余玩浑然不知他的意思,眼神清澈,像家养的某只憨厚的大狼狗。
小汤包指了指大门的方向――也就是刚刚余玩痴痴盯了半晌的方向,点点头:“是啊,帮助你。”
余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立刻红透,蹭地一声站起来,往店里面冲,边冲边喊:“说什么呢你!我刚考上大学,要专心搞学业!而且,老子一八零大猛男,能要你一个小屁孩儿的帮助?笑话!”
说着说着,脚步逐渐慢下来,又逐渐停住,回过头来,等着身后十分淡定背着手缓缓走着的小汤圆,等到两人齐肩,他微微弯下腰,放低音量,弱弱道:“那个……听听也无妨……请问,你要怎么帮助我呢?”
――――――
与此同时,西柳镇江边一座造型古朴的小院内,一场迷你草地婚礼正在进行中。
整个婚礼现场只有六个人。
新郎文老师,新娘赵主任。白砚充当司仪兼摄影师,余念念是伴娘,小豆子兼任小花童和小戒童,唯一的观众是村长。
但这位唯一的观众显然不甘安于自己分配到的角色,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婚礼总导演。
“文老师,你这个笑容有点太内敛!今天是婚礼,不是讲课,你得把自己打开!打开你知道么?”
颇有些紧张的文老师闻声赶紧将嘴角弧度扬得更高,露出的六颗牙齿扩大为八颗,手忙脚乱地想“打开”点什么,于是挺了挺胸口,将本就有些紧的中山装当场绷开一粒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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