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确实有太多的不可为。
比如抢亲,比如放肆,比如从此对那片土地上的水深火热不闻不问。
――“与大桓和平共处的协议,本王同意,但是,大桓也需要帮我们兴建水利。”
思绪收回,荼兀那不觉失笑。
再抬首,碧眸所见,却是欣欣向荣。
也好,也罢。
三、周全
周全醒过来的时候,头还带着昏沉。
印象里他分明是与那戚小姐喝了一杯茶,便就没了意识。
他伸手拍了拍脑袋,这感觉,同此前帮忙剿匪的时候,听那些被掳去山上的百姓的描述有些像,定是被人落了药,可他是朝廷命官,哪怕是官小人微言轻,也不得被人这般对待吧!
更何况,这还是天子脚下!
他急急起身摸了摸身上调任文书,还好,还在。
既如此,便不是图他这刚刚晋升一级的县丞之位。
那――
对了,戚小姐!
四顾之下,哪里还有小姐的身影。
周全也是打量之下,才发现自己是被挪过地方的,有人甚至还将他换了个房间。
今日是二人相看,他怕是叫姑娘害怕,谁都没有带,但是戚小姐是带了丫头守着的。
如果他晕倒了,那戚小姐呢?
望向窗外,日头西斜,戚小姐是尚书嫡女,若是出事,定是此时他不能这般好好地躺着,定有人来审他了。
所以,是戚小姐给他下了药?
想到这一点,周全行到桌边坐下,他觉得并不难理解。
人家戚家乃是大户人家,是他高攀。
纵使是做县尉的时候有些成绩,却也不会调进京城,想来戚大小姐在京中住惯了,定是瞧不上荣县那般小的地方的。
这桩亲事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也是很意外的。
只是来说媒的人是个很远方的亲戚,那亲戚是京中人,与他说明了缘由,又说戚尚书自打去荣县看受伤的裴大人时候见过他,觉得他是个踏实忠厚的,是以也愿意。
“那,戚小姐她愿意么?”
媒人懔艘簧:“那得见见才是,再者说,这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周大人仪表堂堂,小姐自是会喜欢的。”
他半信半疑,瞧见戚小姐第一眼,她同他笑得很甜。
两个小小的梨涡叫他赶紧低了头不敢再看。
他以为,她应该也不讨厌他吧。
不然怎么会亲自与他倒茶,与他找着话题说话呢?
现下想来,是他可笑了。
周全想通了这些,便就不着急了。
有些事情,还是莫要强求才是。
戚小姐该是天上月,不当同他一起归于那小小的一处县衙。
他兀自又坐了一会,明日就要启程回去,回去后又该忙碌起来。
忙起来了,这些事情,也就不记得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开门,竟是对上了刚刚从楼下上来的人。
来人还是那一身粉衣,闻声也望过来。
周全眨巴了几次眼,半晌,才后知后觉地低下头。
他回身将门关上,便就径直往楼下去。
“等等。”
不想,竟是被叫住了。
周全停下来,身后,那人问:“你去哪里?”
“回戚小姐,周某打算回荣县。”
稍歇,那声音又问:“为什么像是不认识我?”
“……小姐不想认识我。”斟酌片刻,他道。
身后的人似乎也愣了一下才道:“可我伤害了你,理应道歉。”
周全吓了一下,赶紧就转身作揖,仍是不敢看她:“小姐过虑了,周某没有受伤。小姐没当面拒绝,已是给了周某面子。想来小姐可以用周某迟到未出现为由退了这门亲事,想来,甚好。”
他躬身,余光却是瞧见那一袭粉衣近前。
“甚好吗?”她问。
他退了一步,不想正在楼梯上,这一脚下去,竟是踩空。
猝不及防的崴脚。
以及胳膊被人伸手攥住。
堪堪扶住了楼梯扶手,周全忍痛道谢。
沉默半息,那人道:“你看,现在不是不好了么?”
“什么?”
下意识抬眼,入眼是一张笑靥如花的脸。
她站在阶上,眼中盛着笑意,手指还抓在他的胳膊上:“你脚受伤了,还如何甚好?”
“……”
“我陪你去看大夫吧。”
“不不不!不必的!”
“周大人,可是嫌弃我是二嫁?”
这是哪里的话!
周全赶紧辩驳:“小姐什么都没有做错,实在不必担上这般重担。”
“什么都没有做错?”戚清婷松开手,“包括药晕了你?”
周全语塞,半晌才道:“想来小姐有自己的难处,谁人又能保证自己永不犯错。再者说,小姐此番又回来,不正说明小姐心有不忍么?”
“……”
眼前的姑娘目光沉沉又望了他一眼,这次,她没有再笑了。
可是周全觉得,她不笑的时候也是好看的。
尤其是,她现在的眼里,有他。
他小心动了动脚踝。
那人似乎也察觉了。
“我陪你去看大夫吧。”
同样的话,她又说了一遍。
周全微微分神,直到瞧见她重又伸来要扶他的手。
――
“那……谢过小姐了。”
四、琴戟(第一人称)
我是自愿跟着王爷回岑州的。
棋刀、书镗和画剑都劝过我,她们如今在小姐的支持下,在京中开了一家武馆,专职教小姐们强身健体。
原本以为是没什么人来报名的,没想到自打之前的宫变之后,不少人家都觉得女子也该是有些功夫才好。
加上小姐骑射皆是精通,曾随百官狩猎之时拔得头筹,一时间为京中女子效仿。
大家还说,现在文武擢考女子皆可参加,谁说女子不如男呢!
她们三个其实并非是觉得我留下有更好的前途,只是瞧出了我的心思。
我以为我藏得很好的。
自打从哪暗无天日的地方被他救出起,我就一直在他身边。
他给我们自由,允我们随时离去,甚至还给我们准备好了身份,可是我们都没有走。
我们除了会武,什么都不会,出去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们都说镇西王是杀神,恐怖极了,可我不觉得。
他分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我以为他一直都是少言寡语的,直到后来见得柯将军来与他叙旧,我才晓得,原来他也有那般意气风发的时候。
会做天底下淘气哥哥都会干的事儿气妹妹,也会跟将士们在泥地里打滚,还会绕着演武场乱窜躲避严老将军的打……
他伤了脸,我也曾见他同将士较量时露出的满是伤痕的后背。
我想,他是如何九死一生地走过来的呢?
他喜欢向晚花,那是在岑州最常见的花,他却很呵护。
他还会着丹青,画的也是向晚花。
我想,他爱的那个女子,该是幸福的吧。
他说那是他的妻。
直到后来,小姐来了岑州,我才从他们的对话中晓得。
原来那个叫向晚的女子,早已经去了。
她也并未能成为他的妻。
那一刻,我替他感到哀愁。
可他浑不在意。
他让我们四个陪着小姐游历。
严钰是小姐带来的。
他叫王爷师父。
我看他们相处得不错,严钰小子也会照顾人,这才安心陪小姐出去。
可现在,小姐嫁人了。
我听见小姐大婚前夜里他的歌声。
那是一首送嫁诗,也是我唯一晓得的诗经中的句子。
很美,由他唱来,却叫人落泪。
“桃之夭夭啊,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呀,宜其室家。”
新娘子即将离开出嫁,可是他呢?
严钰是个小混球,他总说师父很厉害,师父很强大。
可是他知不知道,他选择留在小姐身边,他的师父余生该多么孤寂。
王爷的心早就死了,死在了那年那个叫向晚的女孩离开的时候。
他不叫人走进,也不叫自己走出。
可我想,如果,如果连我都走了,偌大的镇西王府,谁来陪他看向晚花呢?
他也很诧异我选择跟他回岑州。
他说京城更适合我,我摇摇头说我不喜欢京城。
我说这儿总叫我想起以往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
他信了,点点头算是允了我。
“你的功夫不错,若是有心,可以在军中大展身手。”
我囫囵应了。
我跟着柯将军入伍,平时就在军营中。
只有极少数时候,我跟着将士们回镇西王府,他也显得很高兴。
柯将军家的媳妇儿生了小团子,抱去叫王爷给取名字,说自己是粗人,取不出来。
女孩子的名字,这些没读过书的糙老爷们确实不会取。
我看着他抱着那个小团子,少见的慌张无措又小心翼翼。
他为难地想了半晌,说:“那就叫小荷吧?不是说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么?寓意好。”
我听笑了,没忍住噗嗤出声。
他一眼看了过来,我赶紧收声。
接着,他就将那团子丢给我:“笑什么?你来!”
他竟是耍了小脾气。
我却也是手忙脚乱的,谁抱过这么软的小生命啊!
他也害怕我颠着孩子,张手在下边托着。
而后坚持道:“你与阿瑶一起待过,她后来老看书,你应是跟着晓得点吧?”
我绞尽脑汁,最后终于是想起一句来。
“叫舒荷吧?”我说,“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他倏地眼睛一亮:“厉害!这个不错!”
柯将军也笑得欢,这名字便也就定了。
待得人都走了,我才想起来自己也得回军营。
临行前,他忽然问我:“琴戟,先前提议你入军营,委实是我欠考虑了。前日阿瑶还来信骂我,说我分毫没顾念你的心思。”
我吃了一惊,难道小姐也知道了?!
“小姐她……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军营里汉子多,你总有不便,而且,你也到了年纪,该留意替你找个好人家。可我……我也不晓得你喜欢什么样的,或者,你可有心上人?我替你去说亲!”
他就这么直白地问我,果真是个傻子。
“我还不想成婚,”我说,“王爷不是也没想过成婚么?”
他便就噎住了,而后摆摆手算是放过我。
有些人,怕是一辈子也不会从生命中抹去了。
可是,活着的人,总归是要走下去的。
我想,爱一个人确实是自己的事情。
终有一天他可能会发现。
而到那时候,就此陌路,亦或是相见生欢。
那都是时间的故事。
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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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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