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心疼大少爷,快去拿保温盒来,我给你装满带过去,不过前提是,大少爷要吃得下去哦。”
孟南枝辩不过她,默默拿了保温盒过来,说:“敏姨做得这么香,肯定吃得下去的。”
敏姨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揭开陶瓷盖,说:“他连萍姨做的都不见得多吃,更何况我做的……不过你心意是好的,他若是不吃了你又带着回来。”
敏姨嘴上是这么说,但还是盛了满满一保温盒递给孟南枝,而后叮嘱:“要是萍姨回来得晚,你给大少爷做好了晚饭再回来,食欲再不行,但人总归是要吃饭的。”
孟南枝乖乖点头,提着保温盒出门。
屋外雪花纷纷扬扬,处处覆满了白茫茫的积雪。
“记得带把伞。”敏姨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
“好的——”孟南枝应了声,转过身就看见站在前方雪地里,撑着一把黑伞的男人。
他不知来了多久,又或许是刚到的,只是黑伞上早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雪,目光温温地瞧着她。
孟南枝话音一顿,而后快速将门给关上了,提着保温盒快步走出别墅,下了台阶,他的黑伞也已经撑到她的头顶。
她钻进伞下,紧紧捏着他大衣的衣领。
“你怎么过来了?”而后催促,“快走快走,万一敏姨出来看见就不好了。”
霍锦西伸手揽住她,大衣将她裹在怀里,顺着她的力道转身,垂眸看向她手里提着的东西,伸手接过,沉甸甸的。
调侃一句:“带了什么好东西?”
孟南枝不说话,只是警惕地从黑伞下露出两只眼睛,朝着四面八方看,揪着他快步消失在西园十八号别墅面前。
回到别墅时两人的肩头都积了些飘雪。
孟南枝快速关了大门,这才放心地转回头,边换拖鞋边问:“萍姨出去了,那陈岩呢?”
霍锦西收了伞放在玄关处,嗓音淡淡:“他回来之后就不住这边了。”
孟南枝一愣,而后眉间蹙起,不太赞成:“那你的安危怎么办?别墅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你让他住回来。”
霍锦西垂眸看她,说:“升级了智能管家的安保系统,已经很安全了。”
孟南枝抿了抿唇:“可是……”
“别可是了,除非是你,不然别墅不会再出现第三个人了,连萍姨我都……”
孟南枝靠近他,伸手捂住他的嘴,劝道:“萍姨不能走,你胃不好,她在着你还能吃口热乎饭。”
霍锦西伸手揽住她的腰,唇角勾起一抹倜傥笑容:“这么关心我啊。”
他很少这样笑,一笑风华万千,帅而不自知。
孟南枝心脏软软,也伸手回抱住他的腰,仰起头道:“当然关心你。”
霍锦西呼吸微微一滞,漆黑如墨的眸子看着她,狐疑:“你今天怎么……”话没说完,她忽然垫起脚,吻上他的唇。
霍锦西彻底僵住,两人的关系一直都是他在角逐,他主动而她被动,连亲吻也是,从来都是他主动。
有时候他也会在想,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呢?
仅仅只是也有感情,又或者是像他一样,时时刻刻都想见到她,知道她的消息;想她陪在他身边,想一生就这样过下去。
而她呢,他不闻她就不问,好像他这个人可有可无。
前天晚上那场所谓的争吵,他一开始败,后来也败,败得彻彻底底。
驰骋商场他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可这小小的情场却是困得他尝尽了患得患失的各种滋味儿。
他自诩是情绪修炼高手,可碰上她,喜是一时的,怒也是一时的;酸是一时的,甜也是一时的。
喜怒不形于色彻底崩盘,在她面前他或许还是一个情绪多变的家伙。
孟南枝只是一时冲动,因美色上头,不由自主地了吻他,唇贴了半天见他没什么反应就撤开了,转头道:“敏姨炖了汤……”
话没说完,她的脸忽然被扶了过去,他抬手拿掉眼镜,重重地压了下来,唇瓣与唇瓣厮磨舔舐。
他含着她,一步步后退,压到玄关的墙壁上,另一手抬起护着她的后脑,舌尖撬开齿关,蛮横而又急促地横扫席卷她的唇腔与口舌。
孟南枝呼吸急促了,但她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推拒,她尽量更换呼吸,配合着他的进攻,一点一点化去他蛮横到甚至有些粗鲁的暴动。
吻了多久不知道,又或者是中间有分开过,可都记不清了。
他们从玄关吻到客厅,又倒在了沙发里,最终止于嘴唇的疼痛。
黏在一起的嘴唇分开,两人的唇瓣都有些充血的红肿,孟南枝瞅着他如此艳丽的颜色,不由得捧着他的侧脸,看了会儿,凑上去再次亲了亲。
他原来就是他。
就是当年那个她在下溪山救起来的精致大哥哥啊。
那时她就觉得他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最有气质的少年人了。
明明重逢时她就觉得他的脸有些熟悉,可那时她哪敢妄想高攀他,连想都是一种罪过,于是将那丝熟悉感抛走了。
连潜意识都认定了。
他们天和地,云与泥的差距,她不可能认识她的。
所以她就再也没想起来过,那段早已经掩埋在年岁长河里的模糊记忆。
时间太过久远,她后来也捡到过不少穿着精致的男孩女孩们,有的受伤,有的昏迷,太多太多了,记忆混合在一起,她又才十岁,渐渐地便也就淡忘了。
人的一生有太多太多记忆需要存贮,可人的大脑又只有那么一丁点大,记忆在存储过程中可能会受到新的经验、知识等因素的影响而发生改变或重新整合与沉淀。
当某个词或某件事出现时,可能会与已有的记忆网络产生新的联系,从而使原本被遗忘的记忆重新被激活。[注]
孟南枝就是这样的,小时候的记忆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差劲一点——她十二岁时曾发过一次高烧。
那时候师父不在观里,只有她和师兄两人,烧了两天两夜后被师兄背起,淋着大雨去了镇上卫生所,那之后对于十二岁以前的记忆更是模糊不清了。
如果不是霍简卉提起,她或许一生都记不起来,她曾于小时候与他见过面。
多么奇妙的缘。
她与他竟然在很早很早之前就见过了。
可就不知这是宿命,还是因果……
她抬眸看他的眉、看他的眼、看他的鼻骨、看他的唇、看他这熟悉到陌生的脸。
现在的他与年少时的他也不一样了,全部往后的清爽短发让他露出了好看的额锋,鼻梁上架了斯文的眼镜。
他褪去了年少的稚嫩,成长为一个优秀挺拔的男人,眉骨更加锋利,眼神更加锐利,五官更具成熟男子的气概,连身形气场都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不能怪她现在才认出他。
霍锦西垂下眼帘,直直地回视着她,目光肆意地在她脸上巡视一圈回到眼中。没了眼镜的阻隔,连视线有了温度,所到之处,温温地抚摸着她。
他问:“还要亲?”
孟南枝摇了摇头,抬手圈住他的脖颈,再次靠到他怀里。
她喜欢他身上清淡的冷杉香,像下溪山外很远的雪山丛林,那里有着百年杉木,常年被积雪覆盖,进入到丛林中就是这样清浅的树木清香。
这让她想起了下溪山,那座养育她的茂密的山林里,她见过了他。
可是啊,她是记起他了。
那他呢?
也会记得她么?
十四年前的深山老林里,一个漫山蹿,满树爬的小野猴。
真糟糕,她那时居然留了这样的印象给他。
若是记得,那现在,她就在他眼前,他能认出她吗?
孟南枝怏怏地垂下了眼睫。
霍锦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上,这是他从未躺过的姿势,坐不像坐,躺不像躺。
声音慵懒惬意:“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孟南枝回神,侧了侧脸贴在他胸口,嘀咕:“没有。”
“还没有,都主动亲我了。”他指尖依旧流连在她的脸颊,只是不再捏了,而是眷恋地触摸着细腻温热的肌肤。
孟南枝不说话了,安静地抱了会儿,她抬手捉过他的手,解下他手腕上的腕表小心地放在一边,蓝宝石陀飞轮表,宝蓝色水晶表盘很衬他今天的藏青色衬衣。
多贵她不知道,但RM家的表一般都不便宜,就上次她见他戴着的那块掐丝珐琅高级工艺的表王就是百达翡丽家的,Levi私底下跟她提过,六千多万。
小心翼翼地放好表,孟南枝抬起他的手腕,上面那条略深于皮肤颜色,像是雕刻上去的疤痕浮于表面,她定定地看着,脑海里褪色的画面逐渐清晰,一帧一画——
她给他解开绑着双手的麻绳,绳子已经深深地卡进他的手腕里,由于长时间的勒索和短时间的距离运动,导致他的手腕上干涸的血渍和新鲜的血液凝合在一起。
那时候的她,看着都觉得心底生疼。
如今再看,也依旧是这样。
胸腔闷到极致,连呼吸都觉困难,孟南枝低垂着鸦黑的睫羽,沉默着不说话。
温馨暧昧的氛围逐渐下降,霍锦西细细盯着她的神色看,心脏猝然跳动起来。
她这是……想起来了?
他本应该高兴的,她终于想起他来了。
可他却漠然地看着她,强行按压着胸腔里激烈的情绪,今晚的一切都太过超出预料,过早问出,怕是是空欢喜一场。
他冷静出声:“怎么了?”
孟南枝摇头,忽而抬起他的手腕,垂首靠近,温柔的吻落在了那条恐怖丑陋的疤痕。
霍锦西指尖微微一颤,手腕神经瞬间有些麻木,好似手已经不是他的了。
他深深地吞咽了一下喉咙,眸色逐渐晦暗不明:“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么?”
“我知道。”她头也不抬,将他另外一只手也捉过来,解开黑曜石袖扣,挽起袖子,露出手腕,齐齐放在眼下。
只是这只手的颜色要更浅一些,不细看,不上手去触摸,是感受不出来的。
她喃喃问:“为什么这只手颜色要淡一些?”
霍锦西继续保持着冷静,说:“有段时间关女士强行给涂了祛疤的膏药。”
“那怎么不两只手都涂呢?”
“想留一只,保存有关她的记忆。”
孟南枝倏地抬眸看向他,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她想问,她是谁……
是她吗?
那他认得出她就是小时候的她吗?
十岁到二十四岁,五千多个日夜,他变了模样,她也完全变了个模样。
他还认得她吗?
第46章 “你什么时候认出的我?”
目光相触的刹那, 霍锦西到底是认输了,他做不到看着她胡乱猜测,介于想问却怕失望的中间, 独自黯然伤神。
脖间锋利的喉结深深划过皮肤,他哑然出声:“我怎么会认不得。”
“什么?”孟南枝嘴唇张了张, 只怔怔地问出这句。
多了不敢问,怕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霍锦西无奈,垂首吻了吻她的额头, “傻姑娘,我怎么会认不得你呢,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忘了谁都不能忘了你。”
孟南枝死死盯着他,眼眶乍然有些酸涩, “那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呢?”
霍锦西说:“你不妨猜猜看?”
孟南枝脑海里飞快过了一遍他们相识至间的种种,从一开始的陌生到逐渐熟悉,没有哪一个举动像是认出了她的样子。
她实在不知道,连猜都猜不出来, 只得胡乱编了个答案:“是你爷爷认出我是我师父徒弟的那天?”
对了,也只有这样, 他才认出她就是小时候那个小女孩。
霍锦西轻笑, 摇了摇头, 有些嗤之以鼻:“那也太晚了。”
比那还早?
那孟南枝实在是想不出了是什么时候了, 她盯着他,“你到底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霍锦西说:“我们初见重逢的那天。”
孟南枝瞳孔猛地一怔, 愣愣地重复他的话:“初见重逢?”
那岂不是在港城, 在他名下的京港大酒店,她送衣服去给潘二, 而他酒会姗姗来迟,走在了她身后。
电梯前见了一面,宴会厅侧门再见一面……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初见,可于霍锦西来说,从看见她耳后那片红色梅花胎记起,亦是他们的重逢。
十四年,五千多个日日夜夜,他时常想起她。
可也仅仅只是想了,他找遍都江堰都不曾有她半点消息,凭空消失了一般。
所以重逢时的那一刻,他的宿命齿轮开始拨动,缓缓走入正轨。
人生渺渺无期,而他终于再见到她。
霍锦西轻轻颔首,“于你而言那时是初见我,可于我而言却是重逢。”
“仅仅只是一面,你当真就认出我了?”她不相信,“我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连我自己看着小时候的照片,都不一定认得出那是我。”
霍锦西说:“要说具体点,或许我当时连你的面都没见到。”
孟南枝诧异地盯着他,好半晌才出声:“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霍锦西轻笑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孟南枝凑上前,“你快告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
他抬手半圈着她,指尖触摸到她的耳后,孟南枝敏感地侧了侧脑袋,被他单手扶住,而后指腹轻轻地摁压在红色胎记上。
垂下的眸色深邃悠远,嗓音温润:“知道你这里有什么吗?”
“一片红红的胎记。”孟南枝也跟着伸手摸了摸,小时候师父总说别人的胎记都是浅浅的黑色或是灰色,红色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小时候她总要看,一开始是师父用红墨朱砂潦草一笔画给她看,后来用了手机,她自个用手机照了来看,确实是一片红红的胎记。
“对你来说只是一片胎记,对我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标识。”他指腹柔柔地按压着,“那时候你走在我前面,撩起耳后的头发戴上耳麦,我又偏偏抬起一眼,就那么精准地看见了你耳后的这片胎记。”
孟南枝脑海里也不由得回放起那时候的一帧一画,却倏而顿住,仰眸看他,“你怎么知道我耳后有胎记?”
“你给我解脚上绑着的绳索时看见的。”他抬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你说巧不巧,当时我将它看成了是一朵梅花,而你的名字刚好就是梅。”
说到这,他揪了一下她的脸,“你明明有名字,当时为什么给我留了一个那样读都读不通的名儿?”
——“你叫,什么名字?”
夕阳西下,小小的她转身挥手,一句方言脱口而出:“我叫meim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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