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不过沈岁宁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即便她不出席酒会,别人也早就已经知道顾家收留了个小哑巴了。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处在焦点的顾家,一点的风吹草动,圈子里就已经传遍了。
之前顾衍在俱乐部从苏津手里截走了个女生的事,当天晚上就传开了。
据当晚在俱乐部的知情人士说,苏津从俱乐部离开的时候,还颇有些狼狈。
苏家在北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苏津平日里更是张扬跋扈,一般人不敢轻易招惹。这刚跟顾衍发生了点小摩擦,就落得如此下场,大家纷纷猜测是顾衍出手了。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
从向来不近女色的顾家公子在俱乐部怒发冲冠为红颜,挖掘到该女子叫沈岁宁,暂住在顾家,还是个哑巴,到最后竟演变成了顾衍对寄住在家里的小哑巴感兴趣。
于是,这场酒会,不少人都是抱着探究的心思来的,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生,能让顾衍和苏津直接正面起了冲突。
就连秦屿这个家伙,到顾家的第一件事都是:“岁宁妹妹呢?她今晚也会出席酒会吗?”
顾衍看他一眼,冷声道:“我上次好像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少打她的歪主意。”
秦屿不在意地笑笑:“别这么严肃嘛,我只是许久没见到她了,有些想她而已。”
顾衍非常冷酷:“别想。”
说完,也不再招呼他,径自往里头走。
秦屿在身后小声吐槽:“看不出还是个妹控,看得这么严实。”
顾家有段时间没搞过什么活动,因此这场酒会办得格外隆重,说是放松性质的,实则请的都是些圈子里有权有势的人家,还有一些平时生意上有来往的合作伙伴,年轻人也有不少,都是跟着长辈过来的。
顾恒远有意让顾衍日后接手家里的事业,带着他见了好几个重要的合作伙伴。
这样重要的场合,即便再不喜欢,也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顾衍连着喝了好几杯的香槟。到最后,是真的觉得有些厌烦了,才退到了一边。
秦屿在这时凑了过来,问他:“怎么样,还好吧?”
顾衍仰头灌了一大杯凉水,才抽空回他:“还行。”
“你这是何苦,不喜欢喝酒吩咐人把酒换了不就行了。反正在自己家,别人怎么知道你换了饮料?”
他摇摇头。
秦屿大概是以为他酒量差,又随手拎了串葡萄过来,“吃点水果看会不会好受点。”
顾衍抬手接过,“谢了。”
他们就站在角落,却吸引了几个女生过来。
秦屿整晚都没见到沈岁宁,估摸着她大概是不会出现了,便也没刻意收敛,和她们聊了起来,几句话就将人逗得频频发笑。
跟他相比,顾衍倒显得冷漠许多,安静地站在一旁,只有兴致来了才会开口和她们说一两句。
-
沈岁宁在楼上房间,隔着房门,楼下的声音还是隐隐约约地传了上来。
她在书桌前坐了整晚,习题册摊开着,却始终一题未动,心里头始终有些躁动,止不住地想顾衍在那样的场合里会如何。
是不是会有很多人包围着他,那些世家小姐,生意伙伴的女儿,应该都会挺喜欢他的吧?
他呢?他也会在这样的场合和别的女生谈笑风生吗?
这么想着,彻底有些坐不住了。
就看一眼,就看一眼。
打开房门前,她这么告诉自己。
可真的走到楼梯边了,艰难地从人群中搜寻到他的身影时,又彻底走不动道了。
他和那个叫秦屿的男人站在角落,手上擒着杯香槟,懒懒地靠着墙,身旁围着好几个盛装打扮的女生。
太过嘈杂的环境,那里的一切却像是静止的,她只看得到他浅笑的脸庞,还有站在他身侧,看着他掩唇轻笑的女生。
楼下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楼上却安静地只有她一人。
沈岁宁站在那里,突然就觉得自己离他好远,远得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像是一口咽下了整颗柠檬,酸得她心头都发涩。
再无法继续待在那里,再无法继续看他和别人谈笑的面庞,沈岁宁转过身,快步跑回了房间。
她的身影消失得很快,楼下的人在她离开后,终于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视线往回收,和秦屿说了声:“我再去前面看看。”
秦屿追上他:“我和你一起去。”
……
酒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夜深了,待全部人都离开后,顾衍终于得以脱身上楼。
人刚在沙发上坐下,张妈就上来,端了碗醒酒汤过来,叮嘱他喝了,不然第二天起来会头疼。
他疲惫地点点头,等人走了却没动那醒酒汤,只是闭上眼睛靠着沙发。
眼前闪过许多光景,堆满杂物、凌乱的房子、摔碎的碗筷、散落一地的食物、酒气熏天还在叫嚣的男人……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个夜晚重新涌入了脑海,再加上身上不断涌入鼻尖的淡淡酒气,让他忍不住想要干呕。
还未睁眼,耳朵敏锐地捕捉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紧接着,身旁的沙发陷落了一角,他闻到的不再是酒气,而是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白玉兰的花香,很清新,很好闻。
是沈岁宁。
沈岁宁只是出来装杯水的,没想到刚出来就看见顾衍在这里。
她看着放在桌上的醒酒汤,再看闭着眼睛的他,忍不住凑近,嗅到他身上的酒气,不算重。
见他始终闭着眼睛,怕他一直在这里坐着会着凉,她忍不住轻轻伸指戳了一下他的手臂,见他没反应,打算去房间给他找条毯子。
刚站起身,手腕蓦地被人扣住。
“别走……”
第26章 阴暗
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 沈岁宁顺着手腕的温度回过身去,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中看见已经睁开眼的顾衍。
仍旧是靠着沙发背的姿势,脸上的神情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晦涩, 长睫毛掩盖下的眼睛黑沉沉的, 像是蕴了一团迷雾,让她无法分辨出他此刻的想法。
沈岁宁重新在他身旁坐下。
顾衍松开攥着她的那只手, 抬起,盖在自己的眼前。
眼前是黑蒙蒙的一片, 因为身体热度上升而逐渐变得浓郁的酒气侵袭着他的神经, 那些一直压在最深处的回忆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
他的耳边不停回荡着一个粗嘎的人声,在说着:“蒋恪, 你个小白眼狼,老子永远都不会放过你的!”
眼前突然就换了另一副光景――
不是富丽堂皇的别墅, 没有觥筹交错的身影, 也没有亮到能将人的眼睛刺痛的水晶吊灯,有的只是老旧的居民楼, 常年照不进日光的房子。
墙角堆着废弃的玻璃瓶和易拉罐,还有几叠旧报纸,厨房里传出劣质抽油机运作发出的轰隆声, 油烟味弥漫在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他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校服, 坐在书桌前写作业。书桌的边沿豁开了好几个口, 表层的漆皮开裂微微翘起,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 他们搬进来后就成了他学习的地方。
徐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混杂在轰隆隆的声响中, 听不太清,依稀能分辨出是在说:“阿恪, 出来吃饭啦!”
他放下笔,合起课本,到厨房去帮她将菜都端出来。
四四方方的餐桌同样是破旧的,桌脚还垫着层纸皮,用来稳固桌子。
将菜放下后,他到电饭锅前开始装饭。
装到第二碗的时候,铁门外响起了丁零当啷的钥匙碰撞声,随后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他装饭的手顿住,眼中闪过浓烈的厌恶。
“嘭”的一下,铁门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空气中飘来浓重的酒气。
蒋森脚步踉跄着走了进来,大爷似的坐在餐桌前吩咐:“蒋恪,给老子装多点!”
是了,是蒋恪,不是顾衍,是冠着那个男人的姓,曾如影随形伴随了他十八年的名字。
他敛下自己眼中的厌恶,垂下眉眼,给他装了满满一大碗的米饭,放在桌上时听到他说:“家里没米了吗?就装这么点?”
“是没什么米了。”他答。
蒋森猛地站起身,一把掐住他的后脖颈,将他拎到了电饭锅前:“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到底还有没有米?你故意让老子吃不饱,自己偷偷躲起来吃是吧?”
离得很近,蒋森身上的酒气侵入到鼻尖,他知道今天还是不要忤逆他的好。
自从家里生意失败,他们搬入这个房子后,蒋森就开始酗酒。
醉酒后的蒋森从来都不讲道理,只要有一丁点不顺心的地方,就会拿他和徐月出气,轻则呵斥辱骂,重则拳头相待。
前几次他气不过反抗,被他推倒在地上踹了好几脚,整整一周稍稍动一下就浑身痛,徐月更惨,那段时间连端碗手都是抖的。
那之后,他就发过誓,在他还不能完全压制住蒋森时,他不会再轻举妄动。
他压下自己心头的火气,顺从地说:“对不起,爸,我再给您多装点。”
蒋森拍拍他的脸颊,冲他呵出令人作呕的酒气:“小野种,别给老子耍什么心眼,小心我弄死你。”
-
酒气……酒气……
顾衍忽然觉得全身都开始发疼,每一块皮肤,每一根筋骨都不再完好,像是篆刻在表层皮肤之下的印记,在这一刻突然冲破血肉,重新浮现了出来。
秦屿总以为他是酒量不好,所以不喜欢喝酒,却不知是因为每次闻到酒气他都会想起过去的一切,那个缩在肮脏的角落恨恨地咬着牙伺机报复的蒋恪,那个被打得满身伤痕仍旧低声祈求的徐月,那个猩红着眼眸挥舞着拳头的男人……
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有些暴戾的念头在不受控制地生出。
即将失控的那一刻,鼻端陡然涌入了清新的玉兰香,紧跟着,微凉的指尖落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他如梦初醒般睁开双眼,重获光明的那刻,看到的是沈岁宁忧心的面庞,她就站在他的身前,低着头看他。
见他没出声,也没制止住她的行为,搭在他太阳穴上的指尖开始动作,一下一下地轻按着。
明明手法不算熟练,力道也不够,他的心却在这样轻柔的按压下奇迹般的逐渐平静了下来,脑中那些阴暗的念头也如潮水般退去。
他靠在沙发背上,仰着头看她,见她艰难地伸长自己的手,忽而身子往前一凑,离她更近了些,视线里一下就只剩下她随着呼吸缓慢起伏的柔软小腹。
顾衍将自己的头低下去,闭上眼睛。
当她不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的触觉、嗅觉好像忽然就变得灵敏了,身体感受到的是她搭在自己太阳穴上的柔软指腹,鼻端闻到的是她身上的玉兰花香。
侵入他脑海的不再是那些灰暗过往,不再是蒋森,而是她,沈岁宁。
某一瞬间,他想到今晚找他搭讪的那些女生,他们并不认识,而她们找上他,或许是看中了他的皮囊,又或许是看中了他能够带给她们的利益。
那么站在我面前的你呢?
如果你知道我的过往,知道这副躯壳下的只是一个阴暗发烂的灵魂,还会总是用那样柔软又依赖的目光看着我吗?
他倏然睁开眼,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按压太阳穴的手停了下来,沈岁宁懵懵地低下头看着他。
顾衍哑声道:“够了。”
他的话让她瞬间惊醒,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大胆。
沈岁宁“蹭”地一下将自己的手收回去,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转身端起桌上的醒酒汤递到他的唇边。
顾衍伸手接过,一口气喝光后对她说:“回去睡觉吧,时候不早了。”
-
那晚后,沈岁宁又连着好一阵儿没在家里见过顾衍了,徐月说他又开始忙了。
和上次一样的理由,可沈岁宁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她只记得那晚他让自己回去睡觉时,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沉,就好像要和她划清界限一样……
她不禁想,是不是自己那晚的行为让他察觉到了什么?亦或是他突然觉得她有点烦人?接着,又想到那晚和他谈笑的女生,她这才恍然发觉,他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是单身。
这么想着,连手机上找他都不敢了,两人就这么断了联系,只是偶尔能够听到顾叔叔在家里说他最近又做了什么项目。
明明曾经离得那样近的人,却突然间只能通过别人的口,才能知道他的近况。
北城转眼就入了夏,大课间的时候,林桑问她要不要去小卖部买汽水喝,沈岁宁趴在桌上,蔫哒哒地摇了摇头。
学委突然走了过来,招呼林桑:“要不要一起去小卖部?”
林桑兴高采烈地点了下头,起身跟着他走了。
沈岁宁扭过头,看着他们一同离开的身影,忽然有种自己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的感觉。她又抬起头,在班上环顾了一圈,凑在一起谈天说地的男男女女好像都多了不少。
十七八岁这样的年纪,开始留意身边的异性,开始萌发对一个人的好感,一切好像都是自然而然的。
林桑回来的时候,顺手在她桌上放了瓶酸奶,说:“学委让我带给你的。”
沈岁宁错愕地抬起头看着她。
林桑眼神飘忽着解释道:“害,就是……那什么……你懂的。”
同桌说的话像谜语,但是沈岁宁听懂了。她摸出手机,问:「你们在一起了?」
林桑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慌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说完,又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我们就是在互相了解的阶段,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学习重要,你说对吧?”
沈岁宁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学习确实很重要。
谁知,林桑这么说完后,又八卦兮兮地凑过来说:“岁宁,你是不是也有喜欢的人?你最近总是心情低落,该不会是因为那个人吧?”
这下慌乱的人轮到沈岁宁了,她“腾”地直起身子,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林桑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副已经将她看穿的表情:“你说谎,你现在这副模样明显就是心虚了!我最近经常见你看着手机聊天页面发呆,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顾……”她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门,“顾衍!”
沈岁宁猛地扑过去捂住她的嘴巴,林桑见她这样更兴奋了,拉开她的手,激动地问:“是不是?是不是?我没记错吧?”
「你竟然偷看我的屏幕」沈岁宁气鼓鼓。
“我可没有偷看,是你一直停留在那个页面,我眼神随便一瞟就看见了。你快跟我说说,那是不是你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帅不帅?高不高?比贺朝好看吗?”
19/86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