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沈岁宁悄然松了口气。
什么都没说,那应该就是没看见吧?
谁知顾衍走没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漆黑的双眸似是染了墨,让人分辨不清他的情绪。
就在她的心再次提起的时候,沉缓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进了这个家门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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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到俱乐部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完一场比赛了,此刻全都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用毛巾擦着刚才出的汗。
见他过来,坐着的人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不行啊,顾少,怎么来得这么晚?怕不是被哪个妹妹缠住了手脚?”
顾衍神情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搭腔。
见他不搭话,秦屿又站起身,走到他身旁,胳膊自然地抬起,还没搭上,身旁的人已经一个灵巧的闪身,避开了。
顾衍皱了皱眉头,眼神警告:“都是汗。”
得,忘记这大少爷有洁癖了。
秦屿讪讪地收回手,耸耸肩,又嬉皮笑脸地凑近问:“干嘛去了,迟到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家里有点事。”他言简意赅地带过,不打算细说。
“怎么,你家老佛爷又来了?要你陪驾?”
说到顾衍家那个老佛爷,秦屿觉得浑身鸡皮疙瘩又抖擞着要起立,和他说:“你知道吗?上次我妈去你们家,老太太竟然和她说赵家的姑娘不错,让我去多走动走动,说不定是一段好姻缘。”
不远处的赵越坏笑着接了句:“照我说,老太太眼光真好,赵姑娘跟你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秦屿抬脚就是一下:“滚你丫的!这上好的福气留给你。”
顾衍说:“挺好。”
“挺好?!”秦屿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看向顾衍,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哪里好你说说?赵家那姑娘谁不知道啊,跆拳道散打样样精通,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我跟这种人在一起,不死也得残吧?”
“所以跟你特别合适。”顾衍不以为意,走到凳子边将手机放下,准备热身。
秦屿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旁:“你小子是不是最近哪里看我不顺眼,然后去给你家老太太出这样的馊主意?”
“有病就去治。”顾衍翻了个白眼,“我要收拾你有一千种方法。”
秦屿想想也是,“那她怎么好端端的跟我妈提这茬?”
“你去问她。”
“得了吧,我还想多浪几年,招惹不起。”秦屿光是想想顾家老太太那张严肃的脸就觉得一阵恶寒,视线往场外一点,很干脆地转移了话题, “那个女孩子怎么样?”
“我感觉她一直在盯着我看,我打算等会儿邀请她跟我们一起去玩,要是打完球她还在的话。”
有时候自恋也是一种病,顾衍不打算搭理他突然的犯病。
整理完鞋带,他终于抬起头,却意外对上场外某个女生的眼神。
秦屿在一旁兴冲冲地说:“你看,她又看我了!”
顾衍视线顿了顿,看那那女生扭过头去和身旁的人说话,没一会儿又转过头来,这次换上了直勾勾的眼神。
他扭过头,看了眼仍旧在自我陶醉的某人,没点明,只是淡淡说了句:“随便你。”
秦屿早就习惯顾衍这副不冷不淡的鬼样子了,也不指望他嘴里能说出些什么来。
等他热身完,那伙人也休息够了,稍稍活动了下筋骨便准备上场。
上半场比赛,秦屿他们队的比分已经高对方许多了,等顾衍上场,那比分更是一路拉开,到后面已经呈遥遥领先之势。
都是群成日花天酒地的富家公子,年纪轻轻的,身体机能已经消耗得像中年人一样了。顾衍打了一会儿便觉得没劲儿,动作也开始变得散漫。
结束后秦屿兴奋地挨个儿击掌庆贺,到顾衍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又被避开,他愁苦地叹了口气:“哎,我们顾少真是一根手指头都不让人碰啊。”
说完又想到什么,贱兮兮地说:“你这样碰都不让人碰的,以后谈恋爱了怎么办?不会女朋友也不让碰吧,直接柏拉图式恋爱。”
顾衍没理会他的调侃,自顾自拿起一旁的水仰头喝了几口,音调没半点起伏:“下次叫年轻点的。”
秦屿知道他的意思,今天这场球赛是临时起意组织的,都是些相熟的酒肉朋友,那些个家伙,成日花天酒地的,打没几下各个气喘吁吁的,闹着玩儿似的,确实没有意思。
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想呛他:“你要多年轻的?幼儿园的小弟弟够不够?”
顾衍扭过头,递给他一个“有本事你就找来”的眼神,兀自先进了淋浴室。
出来后,那个女生果然还在。
沐浴过后的秦公子觉得自己现在神清气爽,足以迷倒万千少女,颇有些骚包地撩了撩自己还有点湿漉的头发,冲顾衍挤眉弄眼:“你看,她还在等我,我这就叫她和我们一起吃饭。”
说罢,还真就走到人家面前,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惹得那两个女生不停地掩唇轻笑。
顾衍从不怀疑秦屿哄骗女孩子的能力,他们认识不过短短几年,他身边的女孩子加起来能组成一个班。
平心而论,秦屿人长得不错,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出手又大方,也没某些富二代的变/态癖好,像这样的人,确实讨女生喜欢。
果不其然,那个女生跟着他过来了,顺便还带着自己的小姐妹。
一行人到茗居吃了顿晚餐,酒饱饭足后,又转战到观澜。
观澜是北城前几年新开的会所,名字取得挺文雅,内里却是纸醉金迷,很符合这帮人的调性。
包间的角落,顾衍两手随意地搭在敞开的双腿上,掌心向下擒着酒杯,修长的身影几乎要隐匿在昏暗的灯光下,只偶尔氛围灯打过来时会现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前头的秦屿抱着立麦鬼哭狼号,调子能从北城的最北边跑到最南边,偏生唱的人不自知,甚至沉醉地开始摇头晃脑,俨然一副在开演唱会的派头。
顾衍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抬起手腕,暗红液体流入口中,清清爽爽的葡萄味。
昏暗中,有人悄无声息地挪到了他这边,穿着短裙的大腿状似无意地贴到他。
顾衍性子冷,每次来这种场合也不会跟他们厮混,永远都是冷冷清清地坐在角落里头,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一般人也不会到他跟前自找无趣。
当然,也不排除一些特殊情况。
就像此刻。
他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了眼身侧的人。
不出意料,是刚刚篮球场上的女生。
两人的视线撞上,他没出声。
包间角落昏暗又冷清,他就坐在这里,长着张生人勿近的脸,外界的热闹都被他屏蔽掉,格格不入,却又格外招人,让人很想知道这样的人落入世俗是什么样子的。
这么想着,那女生更觉心潮澎湃了,又鼓起勇气往他身边凑近了点。
要拿下这种人,绝对不是一件易事,不主动的话永远不会有故事。
“你……“
刚开了个口,便被他冷冷打断:“离我远点。”
“啊?”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需要我重复一遍吗?”他皱了皱眉头,“我说离我远点。”
那女生也是有脾气的,喜欢归喜欢,他都这么说了,也不再死皮赖脸地贴着,冷哼一声,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了。
包间前头,秦屿终于唱过瘾了,拎着酒杯跟人干了几杯,又蹭到他身边。
其实整个包间里,也就秦屿跟顾衍熟一些。
秦顾两家交好,两人是大学同学,研究生又在一起,关系自然不比这里的其他人。
他懒懒地往顾衍身旁一坐,语重心长道:“我说,顾大少爷,你总这么干坐着有意思吗?大好年华,不就是拿来挥霍的吗?你这样可真没劲。”
说完,觉得喉咙有点痒,手刚伸进裤兜又无奈地抽了出来。
差点又忘了,大少爷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吸烟。
“不是,顾衍,我还是不太明白啊,你说你每次来会所,不唱歌不抽烟不喝酒,也不跟那些人交际,你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顾衍冷淡地丢下一句:“你拉我来的。”
“噢,好像是哦。”
秦屿嘿嘿笑了两声,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问道:“今天调得怎么样?这可是我特意叮嘱的。”
“还行。”
“下次让他们研发个新口味。”
顾衍没回应他,抬手看了下腕表,“先走了。”
秦屿跟着看了眼表,调侃:“这才几点啊,你就回去?你家该不会真藏了什么漂亮妹妹吧,让你这么归心似箭?”
回应他的是骤然关上的包间门。
第3章 撞见
是夜,顾家别墅,二楼的某间房。
床上的人眉头不安地紧皱着,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皮鼓动了几下,像是在与可怕的梦境做着斗争。
几分钟过后,沈岁宁终于缓慢地睁开了眼。
四周一片漆黑,身体仍旧被强烈的失重感裹挟着,她在柔软的床铺中无限地下坠,直到耳边传来沉闷的声响,是肉/体摔碎、破裂的声音。
她在那刻惊魂未定般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始终觉得氧气稀薄。
耳边充斥着呼呼的风声,眼前还残存着梦中江愉决绝的眉眼,跟白日里的一样。
白日?
她恍惚着,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顾家,不是沈家。
江愉又一次不顾她的哀求将她放弃了。
这个认知让她的身体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冷意,让她不得不弓起身子,用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小腿,将自己缩成一团,好抵抗寒意的侵袭。
满室寂静,更显得她的喘息声粗重,鼻端有若隐若现的清淡檀木香,是徐月特意为她准备的安神香,怕她换了个陌生环境会睡不好。
心头渐渐回暖,她伸手按亮床头灯。
突如其来的光亮令她不适地眯了下眼,待睁眼看见床头柜上安然摆放的凉白开时,又晃了下神。
在家时,家里阿姨怕她半夜醒来会口渴,每晚都会在她床边放上一杯水,不成想到了这边还会有人留心着这些小事。
在这样一个夜晚,这杯水无疑成了最能缓解糟糕情绪的东西。沈岁宁伸手抓过水杯,一杯水见了底,却仍觉得不够,喉咙干渴不已,里头仿佛积蓄了一小团的火苗。
渴意驱使着她走出房间。
她记得二楼的客厅有饮水机。
打开房门,走廊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偌大的一层楼,连一盏壁灯都没开。
怕贸然开灯会惊动屋子里的其他人,她又折回房间拿了手机,就这么打着手机手电筒的灯光一路走到了客厅。
等又饮尽一杯水,喉咙里的那团小火苗才终于被压下。
以防万一,她又再接了杯。
怕会干扰到其他人,全程她的动作都放得很轻。
可千考虑万考虑,沈岁宁万万没想到竟会那么凑巧地碰上晚归的顾衍,更加没想到刚刚那杯装的满满当当的水会尽数泼在他的身上。
“咚咚”两声,玻璃水杯和手机一起落地,随之而来的是嘴巴猝然被人紧紧捂住。
不甚明亮的光线照亮两张同样吃惊的脸庞。
顾衍微微皱着眉,垂头看着突然回身撞过来的人。
沈岁宁也同样皱着眉头,眼睛睁大,写满惊诧,仰头看着这个大半夜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先前提着的心悄然放下。
两人的视线在微光中对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沈岁宁觉得顾衍的视线又在自己的眼睛上停了好一会儿。
她回以一个疑惑的目光。
紧接着,捂住自己嘴巴的大手松开了,她终于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
顾衍退开一步,英挺的眉头依然紧皱着,低声解释:“抱歉,刚才只是怕你会吵到其他人。”
话音落下,两人皆是一愣,显然都意识到了什么。
她刚刚只是下意识地张嘴,那是人受到惊吓时的本能反应。但一个不会说话的人,纵然嘴巴张得再大,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顾衍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弯腰捡起她落在地上的水杯和手机,摸到满手的潮湿。
随着他的起身,沈岁宁才注意到他毛衣下半截明显不同于上半截的色差,连带着裤子都一同遭了殃。
她有些诧异地捂着嘴,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无措地抬眼看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手机还在他手上。
顾衍在这时将手机递给她,她急忙解了锁,刚打下几个字,屏幕便闪了闪。
下一瞬,屏幕变成漆黑一片,无论她怎么按都没有任何反应。
客厅的最后一丝光源灭了,顾衍瞬间从她眼前消失。
这样的场景让她联想到刚才的梦境,手脚在顷刻间泛起冷意。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些什么,却落了空。
他走了吗?
心脏没来由地又下坠了几分,因这永远被放弃的命运。
她苦笑了下,尝试着迈开腿。就在这时,身旁突然伸出一只手,稳稳扶住她四处摸索的手,反扣住她的手腕。
顾衍拉着她走了几步。
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唯一能感知到的便是那双温热的手。
源源不断的热度地传递到她的手上,刚才的冷意消失无踪,让她的皮肤小范围地起了火。
她没数自己到底跟着他走了几步,只知道某一刻,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下一秒,灯光乍然亮起,满室明亮。
她在亮得晃眼的光线中茫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一双带笑的眼。
顾衍的声音压得很低:“夜盲?”
沈岁宁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想起她刚才在黑暗中四处摸索,又骤然失落的模样。
“手机进水坏了?”他又问。
沈岁宁当着他的面又按了下手机,毫无反应。
按完后仰着头看着他,无声告诉他答案。
顾衍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手机,踹进自己的口袋,“明天还你。”
他还会修手机?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他解释道:“我试试看。”
沈岁宁不擅长拒绝人,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便也点点头同意了,反正都是要修的。
顾衍看着她,又从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摊在她面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岁宁看着他握着手机的修长指尖,想起刚才他牵着自己时的感觉,后知后觉地红了耳廓,轻轻地摇了摇头。
很快又改了主意,接过手机打了两个字:「谢谢」
紧接着,又在后面接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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