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于他的一切,她都记得很清楚。
可是……
沈岁宁觉得自己的眼眶又开始发烫了。
她没有午睡,只是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缓慢将屋子里的东西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脑中关于在顾家的记忆如走马灯一样,循环往复地在重复播放着。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她才起身,将行李箱推出去。
顾衍便是在这时候回来的。
风尘仆仆的,充满倦意的一张脸,撞上她推着箱子出来还愣了下,随即神色一冷,问她:“推着行李箱准备去哪里?”
沈岁宁的诧异不比他的少。
面前站着的,仍旧是那个熟悉的人。就在今天,她还曾无数次翘首以盼,希冀着能够再见他一面,哪怕什么都不说都好,起码……再见一面。
可是现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要离开的事表露出毫不知情的模样。她以为,他是不想再管自己了,所以这么些时日来,一直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连她要离开了,都不回来送自己一程……
可原来,他竟毫不知情。
沈岁宁的心头倏然松了口气,随即又被更深的无力压倒。
就算他回来了,她也还是要离开的。
她仰着头看他,嘴唇艰难地张合了好几次,却什么都没说出。
顾衍越过她,径直推门走进她的房间。看见里头空荡荡的景象时,转过身,几个大步走到她面前,按住她握着拉杆的手:“说话,沈岁宁。你要去哪儿?”
沈岁宁垂下头,低声:“我妈妈回来了,要接我回去。”
顾衍深吸了口气,却还是难以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开口时的声音都带着冷:“要离开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如果我今天不回来,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我没有……”她辩驳着,极力压抑着自己想要哭泣的欲望,话语声变得很慢,“我给哥哥打过电话,哥哥没接……”
他没接,也没联络过她。所以,她再没有勇气找他。
顾衍闻言,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果真在通话记录里看到一通沈岁宁的未接电话,时间在十天前。
他开始回忆那个时间自己在做什么……
那晚她离开后,顾恒远在房里冷冷地看着他,质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能和自己的妹妹做出这样的事来。是他主动的,还是沈岁宁主动的,还是他们早就苟且在了一起。
已经被亲眼看见,顾衍也不想再隐瞒,坦言是自己对沈岁宁蓄谋已久,是他酒后失格,强迫妹妹。
顾恒远被他的说辞气得眼睛发红,痛心疾首地问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任由顾恒远指责着自己,一句未辩驳,甚至希望顾恒远最好将一切的错误全部归咎在他的身上,觉得他是个对自己妹妹下手的禽兽,这样沈岁宁就不会受到任何责难了。
更何况,错本就在他。
这段谈话并不算久,两人都不是多擅长沟通的人,最终顾恒远冷声吩咐:“这段时间你先不要回家,也不许再和她见面,好好给我冷静冷静,想清楚。至于宁宁那边,我会让你妈去和她沟通。”
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第二日他刚到公司,助理便过来说国外临时有桩谈判,需要他去一下。他知道这是顾恒远的安排,没多异议,当日便动身离开。
她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刚好在飞机上,下了飞机才发现。
当时是想着晚点回去再回给她的,只是诸多事务耽搁,他几乎分身乏术。没成想,最后居然忘记了这回事。
他为自己的疏忽懊恼,深深叹了口气,和她解释:“我这段时间太忙了。”
沈岁宁努力装作懂事的样子:“我知道,哥哥这段时间都很忙,没关系的。”
她没有告诉他,其实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很害怕。
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她的世界里,连一句话都没留下。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只能选择拼命学习、做题,一刻都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很多念头仍旧不可自控地冒出来。那晚他到底为什么会忽然亲自己?他对自己……是不是也有一点点的男女之情?顾叔叔和他到底说了什么?会不会因为那些话,他决定要放弃她?
太多太多的猜测,没有一个能够得到答案。每次想到最后,都会想到自己即将要离开。
同一屋檐下,即便他不喜欢自己,起码她还能够经常见到他。可若不在一个屋檐下,他的身边有那样多的人,自己会排到何处去?褪去兄妹这层关系,他们会不会就此成为陌路人……
这些想法,夜夜充斥在她的脑海,搅得她无法安眠。
沈岁宁痛恨自己的无能,亦痛恨自己的软弱。明明有那样多的想法和问题,隔着距离时都不敢问。此时此刻,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更加没有勇气,当着他的面刨根问底地索要一个答案。
直到顾衍松开按住她的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沈岁宁心头一沉,立马联想到那晚的事。
他根本不知道,她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害怕他用一句对不起,来告诉自己,那只是酒后荒唐,无关于任何感情。
从小到大,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自我欺骗。只要不听不问,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就可以继续自欺欺人。
攥着拉杆的手猛地收紧,她抬起头,问道:“哥哥为什么忽然和我说对不起?”
他看着她好像又尖了不少的下巴,哑声:“那晚的事……以及这段时间没联络你的事。”
“咚――”
她的心在瞬间沉底。
沈岁宁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不需要,哥哥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
“我……”她有些哽咽,心痛到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可大脑却在飞速转动着,试图寻求一个可以继续维系两人关系的理由,甚至很善解人意地为他开脱,“哥哥当时不是喝醉了吗?不过是……”
她无法轻飘飘地说出亲吻这个词,索性略过:“没关系的,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你不用为此觉得愧疚,或者觉得要对此负责。不需要的……”
她想要的是他也喜欢自己,不是他的愧疚,更不是他出于愧疚的负责。
说完后,她根本没办法让自己和他继续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丢下一句“我先将行李箱搬下去”,便逃也般地转身离开了。
因为太过急切,行李箱碾过厚重的地毯,竟还被弄出了很大的动静。沈岁宁却根本顾不上,只是匆匆拉着行李箱进了电梯。
她离开得太快,以至于他还有很多安慰的话都还未说出口。
他忽然想到很多:老太太、顾恒远、徐月、她的母亲、暴露的感情、不合时宜的年纪、即将到来的考试……
眼下,有太多太多的人和事横亘在他们之间。
顾衍看着她消失在电梯口的身影,突然就觉得,让她离开这里,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没关系的,他可以等。
第66章 高考
五月的北城, 气温渐升,白天时已经有了些微的燥热感。
沈岁宁吃完午饭后睡了个午觉。
睁开眼睛时,屋子里漆黑一片, 卧室的窗帘关得严严实实。她伸手在床头摸到遥控器, 将窗帘打开了个缝隙,这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珠打在玻璃窗上, 留下蜿蜒的水痕。
她从床上坐起身,对着窗外仍旧有些陌生的景致发了呆。
刚睡醒的大脑也和这雨水一样, 迷迷蒙蒙的。
眼前仍旧残存着梦中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隔着层层的浓雾, 宽阔的背影看起来疏离无比。不算远的距离,她张着唇, 叫了那人好几声, 却总不见回应。
直到再也耐不住只能这样等待他回头,她小跑过去, 伸手想触碰,却什么都没抓住,手心空荡, 那人化作一团雾气, 就这么消失在了眼前。
沈岁宁记不清自己到底是第几次梦见这样的场景了, 自从从顾家离开后,她就总做这样的梦。
十次里, 有九次都见不到他的脸, 少数的能见到的时候, 他也总是一言不发垂着眼帘,冷冷地看着她, 眼神和过往她见过的都不同。
梦中那种追逐和抓不住的感觉太过真实,以至于她每次在清醒后仍觉心头在一抽一抽地疼痛着。
每当那时,就特别想联络他,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在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都好,可等那阵疼痛过去后,那些念头又会被迅速按捺回去,只等下次再次重燃。
如此循环往复着,折磨了她将近一个月。
或许是人在下雨天时总难免感伤,又或许心头的想念已经堆积到了快要倾塌的程度。她抓起自己放在床边的手机,点进和顾衍的聊天框,主动编辑了一条消息:
哥哥,我今天梦见你了。梦里叫了你好几声,你一直没理我,到最后一眨眼消失不见了。
即将发送前,她的视线停顿了会儿,扫到了两人前一条的聊天记录。
是在半个多月前,她从顾家离开后的好几天,他问了句“最近还习惯吗”,而她的回答是“挺好的”。
对话就此结束,再无下文。
而在那之后,顾衍再未联系过她,好像转瞬间,他便从那个处处关心她的温和兄长变成了和路人无差的陌生人。可明明当初她离开顾家前,他还特意将她拉到一旁,叮嘱道:
“回到你妈妈身边也要照顾好自己,学习的事不能落下,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就算搬出去了,我们也永远是一家人。”
那时的她只觉得庆幸,他还将自己当成家人。
可如今,她对着那样久远的两句对话,又慢慢将后面那句话删了,只留了那句:哥哥,我今天梦见你了。
消息发出去后,她的心跳猛地加速。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漫长,顾衍的消息迟迟未至。
沈岁宁从床上坐起,打开卧室的灯,从书架上抽出试卷,开始做题。怕错过他的回信,她甚至特意将消息提示音打了开来。手机断断续续地响了好几次,可每次拿起,都不是他的。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破灭。
直到一张真题做完,沈岁宁再次拿起手机,聊天框仍旧没有任何回信。她看着自己发出去的那条信息,忽然就觉得,现实的顾衍好像也和梦里的他一样,成了一团她怎么努力也抓不住的雾气。
她匆匆从两人的聊天框退出,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不敢再看一眼。
晚上她吃完饭后,江愉才回来。敲了两下她的房门后,便推门走了进来,凑到她桌前问:“吃过了吗?”
沈岁宁合上课本:“吃过了。”
江愉微笑着问:“味道怎么样?我今天订餐的时候问那边的人,他们特意推荐的,说是新出的菜品。”
“挺好吃的。”她的反应不大。
酒店做的东西,都大差不差。
江愉似乎也习惯了她这样不冷不淡的平静态度,又看了眼她摆在桌上的课本,摸了把她的脑袋:“那你继续复习,妈妈先不打扰你了。家教说她明天会早一点来,妈妈那个点可能不在,你记得去给她开门。”
她应下:“好,我知道了。”
第二日,沈岁宁背着书包走出酒店,司机早已等在了外面,见她出来立马下车将后车门打开。
从顾家离开后,江愉就带着她在学校附近的酒店包了套房,还专门请了司机接送她上下学。她问过一次,为什么不回家里住,江愉对此的回答是家里离她学校太远了,不太方便。
于是她便没再问,顺从地接受了这一安排。
-
进入五月后,沈岁宁越发不敢松懈,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冲刺上,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根本分不出心思来想其他的事情。
她在酒店的房里放了个笔筒,专门用来装自己用掉的笔芯,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笔筒便插了满满一把。
日子就如此在无尽的学习中重复着。
江愉这次回来后,对她比先前上心了不少,每晚从外面回来甚至会在她房里坐上一会儿,安静看她上课或是复习。
母女俩偶尔也会聊聊天,大多都是琐碎的事,江愉偶尔会问起她在学校里的事,只是沈岁宁的回答总也差不多――没什么很特别的事。
而关于顾家的一切,两人却都默契地没有提过。只是性质不大一样,沈岁宁是忍着不去回忆,江愉是有意不在她面前提。
大概是怕给她压力,江愉从未在她面前提过高考志愿的事,像是随她考哪里都行,沈岁宁也从未主动和她提过。
她一直以为江愉对她的志愿没有任何想法。
直到五月中旬,两人一同吃晚餐的时候,江愉忽然就说了句:“宁宁,你有没有想过出国留学?”
沈岁宁愣了一瞬,随即将筷子放下,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没想过,我想留在国内上学。”怕江愉还会有这样的念头,她又补了句:“国内的教育也很好,我喜欢这里,不想出国。”
江愉点了点头,很快便笑道:“没什么,妈妈只是随口一提,到时再看,先吃饭。”
沈岁宁狐疑地又多看了她两眼,见她真的像是随口一提的样子,才稍稍放下心来,只是饭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胃口全无。
顾衍在这段时间仍旧没有联系她,如同彻底消失在了她生活里一样,好在她也没心思去想这些。
如此到了六月,学校在考前让学生将所有的东西带回家,将教室腾出做考场。沈岁宁抱着半箱子的书走出教室,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平日里堆满课本习题册的课桌变得干净又空荡,她忽然就有了自己真的要毕业了的实感。
手机就是这时候响起的。
她将箱子放在地上,而后从兜里掏出手机,看见联系人的那刻手忽然就顿住了。
一个多月未曾有过联系的人,此刻却忽然打来电话,她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林桑见她一直没接电话,疑惑地问了句骚扰电话吗,等凑近一看才发现备注是哥哥,又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嘿!回神啦!你哥给你打电话了!”
沈岁宁这才匆匆将电话接起,握着手机的手都是抖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陌生的,顾衍叫了声:“宁宁?”
她很久都没应声,只是听见他的声音便有些想哭。直到电话那头的人又疑惑着说了声:“宁宁?信号不好吗?”
沈岁宁深呼吸了口气,这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句:“我听得见……”
只是不敢相信。
他像往常一样,问她:“现在在干什么?学校放学了吧,今天要清考场了。”
她低低应了声:“嗯,放学了。”
“回去了吗?”
“准备了。”
顾衍没接话,而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感觉多说一句,自己就要哭出来,对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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