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才刚十八岁,你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人,很清楚这个年纪的人都还没定性。不论是对感情,还是对未来,都还懵懵懂懂。或许连她自己都还分不清,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依赖还是喜欢。”
“退一万步来讲,她确实喜欢你,一门心思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小女孩的心思一天一个样,等她以后进入大学,见识更多的人之后,谁又能保证她的喜欢可以维持多久呢?
五岁的年龄差听起来好像不多,可你们刚好处在人生完全不同的两个阶段中,她即将奔赴大学,而你刚好踏出社会。你们的人生阅历、所处的环境,都是截然不同的。这样的一段感情,即便开始,又能维持多久?
我和她父亲已经协议离婚,我的生活重心也全部转移到了国外。万一你们将来分开,她一个人在国内,无依无靠的,我如何能放得下心。
而且,据我对你奶奶的了解,她应该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这些年来,你母亲在家里的处境如何,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护在宁宁的身边,她的心思敏感又细腻,受了委屈便也只会躲着,我是绝不可能让她过这样的日子的。
更何况,你也清楚,她现在还在生病,心理状况很糟糕,无法承受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阿衍,这也是我今天找你最主要的原因。”
“心病还需心药医,宁宁会这样,全是因为我和他父亲的缘故。先前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对她一直疏于关心。心理医生也曾建议过我,可以尝试着给她换个环境,让她远离那些会引起不好的回忆的地方。所以,我想带她换个国家生活。
我是她的母亲,很清楚她的性格。她看起来性子软,但其实人很固执,也很死心眼。她现在喜欢你,眼里就不会有别人,也只想考去你的学校,留在你的身边,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想要离开。
阿衍,既然你喜欢宁宁,你就应该能理解我的,对吗?你们都还很年轻,以后日子还长,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等几年过后,她完全康复了,也成熟了,如果那时候,你们心里还有彼此,还想在一起,那阿姨绝不会再反对。”
这是一场近乎单方面的对话,除了最开始的客套和最后的告别外,他始终微抿着唇角,沉默着。
江愉的理由太过于充分,充分到他根本找不出任何可以辩驳的话。
心脏始终在被撕扯着,到最后,他也没有给对方任何承诺,只说等他考虑清楚再给她答复。
这个答复,他思考了足足一个星期。
最后终于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按捺不住地给沈岁宁发了一条信息,问她:最近还习惯吗?
而她的答复是:挺好的。
至此,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给了江愉她想要的答复。
信息发出去的那一刻,他盯着那个好字看了许久,久到眼睛开始发涩发烫,心像是骤然被挖空了一般。
而今夜,那样的感觉再度袭来,甚至比那次要来得更凶猛些,让他无法忍受地彻底弯下脊背,脑袋垂在膝间。
眼前挥之不去的,是沈岁宁哭泣的脸庞。初见时像天使一样美好、眼眸像蕴着柔和月色的女孩子,最后看他时,眼底却是浓到化不开的悲伤和决绝。
右手的掌心里,圆润的平安扣像是忽然有了坚硬的棱角,硌地他掌心阵阵发疼。与此同时,她将东西交还给自己时的那句“我们不要再联系了”,也一直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一切的一切,都刺得他眼眶发烫,烫到需要不停地深呼吸,才能克制住那种非常陌生的、一种名为流泪的生理冲动。
某一时刻,脑中忽然闪过叶柠的那句:何必呢?
这样的问题,他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问过自己无数次。
每想一次,心脏就被撕扯一次,他试图从无数个肯定答案中找出一个否,却发现这个否需要用无数个如果才能支撑――
如果沈岁宁不曾在他家长住、如果他不曾亲眼目睹过她一次又一次因为老太太在自己面前落泪、如果他不知道她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着父母的认可和关爱、如果她没有那么严重的心理疾病、如果她已经成熟……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江愉指出的也全是事实。
顾衍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怯懦的人。
锋利刀刃摆在面前时,他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赌一个不再受侵扰的未来。
可在今晚,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在爱情里,自己胆小又怯懦,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有关于沈岁宁的一切,他都无法做赌。
他不敢赌沈岁宁会喜欢自己多长时间,不敢赌她和他在一起要面对多少的流言蜚语,会受到多少针对和伤害。
他更加不敢赌,如果他们在一起后,她说不再爱他,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虽然一直在抗拒着,但他清楚地知道,从小在蒋森身边长大的自己,骨子里有着和蒋森一样的偏执和疯狂……
第72章 告别
沈岁宁离开的那天, 天气很好,盛夏的阳光耀眼又刺目。
她侧眸,看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江愉, 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
过了许久, 才终于想起,去顾家的那一天好像也是如此, 她就坐在自己的身侧,隔着差不多一臂的距离, 垂眼翻看着膝上的文件, 完全没留意到身旁自己的目光。
不同的是,那次江愉是为了送她离开。而这次, 却是为了团聚。
时隔一年半,她当初的愿望终于实现, 可她却再没了当初的期盼, 也无任何欣喜,有的只是茫然。她不知道这股茫然到底来自何处, 明明前路顺遂,一切都被安排得明白,压根没有多少需要她操心的事。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江愉忽然侧过头来。紧接着, 放在膝上的手背忽然被覆住。
沈岁宁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抬眼无措地看向她。
江愉像是完全没发现她的不自在,自顾自的微笑着说:“外公外婆知道你要过去, 前几天就已经到家里了, 刚刚还说要来接机, 我们应该落地就能看见他们。”
她扯了扯唇,轻轻嗯了声。
到机场的时候, 徐月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两人昨夜就已经联系过,因此,沈岁宁看到她时并不惊讶。
徐月应该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和顾衍之间发生的事,见到她后先解释了一句:“公司临时有事,阿衍他过去处理了,今天才没来。”
沈岁宁轻轻嗯了声,没多作解释,挽着她的手进了机场大厅。
办好值机后,江愉去了趟洗手间,沈岁宁和徐月两人坐在休息厅候着。
好歹是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的人,眼下沈岁宁要离开,徐月心下不舍,拉着她的手不住叮嘱。说到最后,眼眶已经通红了。
沈岁宁被她的情绪感染,也跟着红了眼眶,伸着手去帮她擦眼泪。
“真是……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徐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笑了声,接过她手里的纸巾,“不哭,我们宁宁去了外面会有更好的发展的,阿姨为你高兴。”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沈岁宁更觉心里一阵闷闷的疼,难受得厉害。
徐月将她的手包在手心,又抬起一只手顺了顺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这才又开口说道:“宁宁,有些话,本来应该由你妈妈亲口来告诉你的,但我知道以你妈妈的性子,大概这辈子都开不了口。所以,在你临走之前,阿姨还是想和你说。”
沈岁宁有些不解,直起身子看向面前的人。
徐月看她这严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不用这么紧张,就当阿姨是在和你闲话家常了。”
她点了点头,却没办法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
徐月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宁宁,阿姨知道,你和你妈妈之间有些误会,包括这次离开,你可能也会觉得她太武断专行。但是听阿姨一句劝,别怨她。你妈妈这人性子倔,又好强,很多时候可能做事的方式不对,所以造成了很多误会,让你觉得她根本不在意你。”
“但不是这样的,她比任何人都要爱你,只是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去表达。”徐月说,“她跟你爸爸是因为商业联姻在一起的,虽然是商业联姻,但两人也并非没有感情基础,所以知道你爸爸出轨的时候,你妈妈她非常不能接受。”
“她被你外公外婆护了几十年,从没受过什么委屈,自然不能容忍丈夫对自己的不忠。可是她放不下啊,人类的感情哪能说放就放,说收就能收,所以她只能闹。你坠楼的那天,她原本只是想要挟一下你父亲的,谁能想到真的这么不小心。”
“事后你不能开口了,她比任何人都要自责愧疚。她也不是不想陪在你的身边,只是那时候你见到她就害怕,她怕你会一直陷在那样的恐惧中,一直好不了,才努力说服自己离你远一点。她自知自己做错了事,所以私下里和你父亲达成协议,先不离婚,等你情况好转了再商量。”
沈岁宁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隐情,懵懵然地听着。
她一直以为,江愉是因为恨她口无遮拦毁了他们家,所以才一直对她不闻不问……
徐月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些事情江愉从未和她提过,“她的日子一直顺风顺水,人生最大的失败就是婚姻,她觉得自己在和你父亲的婚姻里输得一塌糊涂。而你是她跟你父亲爱情的结晶,她愧疚的同时也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你。宁宁,感情并非只有一面,又爱又恨也是正常的。你长这么大了,应该也能理解一点你母亲的,对吗?”
沈岁宁点了点头。
徐月继续说道:“你母亲陷在这样的感情纠葛中太久了,等到幡然醒悟的时候才发现太晚了,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母女俩的关系这么多年来都不冷不淡的,她想亲近你都不知该从何做起。你在最关键的高中,她怕和你父亲协议离婚的事情会影响到你的学习,所以才想到将你送到我的身边来,好让你远离家庭的纷争。”
“你抑郁症复发的时候,她很担心你,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一直跟我发信息问你的情况,恨不得立马飞回来陪在你身边。可她也怕自己的出现会刺激到你,让你变得更严重,所以才一直不回来,也不敢联系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沈岁宁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忍住那些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徐月说的那些,她并非不能理解。
相反,她很能理解。那种想亲近却不知如何亲近的感觉,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可也正因为如此,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
原来这么多年来她默认的疏离并非只是因为怨恨,还夹杂了许多难言的爱意和呵护。
比认为被抛弃更难过的,是遗憾悖离。
徐月看出她的情绪在因为这些话起伏着,紧了紧自己攥着她的手,“你妈妈她也是第一次当母亲,会有做不好的地方,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宁宁,别怪她,给她一次机会,也给你们之间的关系一次机会,到了外头好好和她相处,好么?”
“嗯,好……”她从喉间挤出一句,声音已经染上了浓重的哑。
徐月看着她,将她散落在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那张素净的小脸,“好孩子……”
这段谈话结束没一会儿,江愉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休息室。沈岁宁盯着她缓缓走近的身影看了会儿,对上她的视线时,又不太自在地将目光移开。
冰封已久的关系,片刻难以回暖。
江愉回来后,又和徐月说了几句话,等手机上有工作人员通知去安检了,才终于起身。
沈岁宁的心也像是被瞬间提起,茫茫然地跟在江愉的身后,排在安检的队伍后。
徐月的手机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她接起,低声说了句:“喂,阿衍,怎么了?”
她的心脏因为这个名字重重跳了一下,刚才听闻了那么多事都没掉落的眼泪,在这一刻却猝不及防地溢出眼眶。
沈岁宁猛地垂下脖颈,不想让徐月发现自己的异状,脑中只剩下一个讯息――
是顾衍的电话。
漫长时光的相处也不是毫无作用的,至少此刻,她可以确定,顾衍一定知道徐月是在机场送她。
可他在这时候打来电话,是为了什么呢?
还未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胳膊忽然被人轻轻碰了碰,徐月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宁宁,哥哥说想和你说几句话。”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尚在犹豫着,徐月已经将手机塞入了她的掌心。
明明是冰冷的金属,此刻在她的掌心却烫得像烙铁。
她将手机拿起,贴在耳边,却未出声。
像是看出了她沉默的原因,江愉很难得的没有反对,对她说:“还有时间,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吧,妈妈在这里等你。”
她犹豫了几秒,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唇,最后还是转身,从队伍里走出。
沈岁宁不知人类是否都这样矛盾,明明说不要再联系的人是她,可在转身的那个瞬间,她还是期冀着他会突然出现。
视线有些茫然地在大厅搜寻了一番,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没有她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不死心,又转了一圈,直到电话那头的人出声问道:“你在听吗?”
沈岁宁的脚步因此顿住,握着手机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如此循环着,过了许久才闷闷地应了声:“嗯……”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的人却莫名陷入了沉默。
从前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所谓兄妹关系,在一切都摊牌后变得像风干后的纸一样薄弱,连问候都不知该从何而起。
顾衍屏着呼吸,听着从她那端传来的机场广播的声音、人交谈说话的声音,以及……她略微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也让眼眶一阵一阵地发烫。他深呼吸了口气,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却比先前还要沙哑:“申请了什么学校?”
沈岁宁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听着他的话,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去年的国庆,他在教自己打完篮球后问她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
那时的她答案很坚定,她想去A大,想和他去一样的学校。
时隔几个月,再听他如此问,她却觉得好像有根尖锐的刺卡在喉咙,让她无法开口。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努力想将哭泣的欲/望压下,眼泪却因此而掉得汹涌。
此刻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不在她的面前,看不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太过漫长的沉默,让他开始怀疑她是否有在听。
“宁宁?”
无论多少次,他还是习惯这样叫她。
心脏依旧因为这个称呼剧烈地疼痛着,可她的反应却不像前几次那样激烈,只是握着手机,轻声开口:“哥哥,你会后悔吗?”
他的喉结重重的上下滚动了下,刚想开口,沈岁宁忽然笑了笑:“算了,没有意义……”
她转过身,看见不远处回头看她的江愉,仰头叹了口气,又转过身,这才回答他先前的问题:“还没选好学校,但是……一定会是离你很远很远的地方,哥哥不用担心我会突然出现打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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