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月只觉得心间堵着一口气,没有回话。
江仲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挥开徐氏的手,抬脚走出去。
徐氏追上去,可没过一会儿她又垂头丧气地走回来,看到仍旧坐在暖榻上的女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刚刚是什么态度?他是你的父亲,又不是什么仇人,怎么说话的?”
“我不是就这么正常说话?”江新月想了想,看向自己的母亲,“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库房的钥匙只有你有,能进内室的就那么几个人。”
江新月早上来得匆忙,穿得也比较少,消瘦的一身坐在暖榻边上。她的脸只有巴掌点大小,湿亮的眸子直直地朝着母亲看过去。
或许是那样的目光过于锐利,徐氏居然产生了一丝心虚之感。但是她心虚个什么劲儿,明明她才是丢东西的苦主。
徐氏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你想说什么,该不会是想说这件事情可能同你父亲有关系?”
江新月没否认。
“他好好的拿首饰做什么?要是有应酬或者需要打点,他直接问我拿,哪里需要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此时徐氏后悔让女儿同徐家过于亲近,抱怨了两句,“你外祖母同舅舅们原本就对怀远侯府有成见,有些话根本做不得真。你真不应该偏听偏信,顶撞你的父亲。”
见江新月仍旧看着自己,徐氏戳了戳她的脑袋,嗔怪着:“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说错了。”
起初,江新月确实动了要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母亲的心思。可现在听着徐氏责怪的话,她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几乎都能想到徐氏在听完之后的反应,无非就是“那些东西拿了就拿了,有什么要紧的”,“你怎么一直将 你父亲想得那么坏,你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怎么可能有害你的心思。”之类的话。
说到底,徐氏爱着江仲望,愿意维护他。
江新月一阵气闷,却也明白此时若是现在不拿出个切实的证据,徐氏就能一辈子捂住自己的耳朵。与其在这里没有意义地争辩,还不如回去想想,怎样将这件事揭发出来。
想好之后,她也没反驳什么,让青翡将首饰盒子放下,就带着下人直接离开了。
徐氏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而认为女儿的脾气真的是日益见涨,现在就是路过的狗都要被她批判两句。
夫君说得没有错,就应该要冷冷她,免得真的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徐氏坐下来之后,看见首饰盒子就更加生气,让下人将首饰送到屋内之后,又重新拿起敲核桃的那套工具。她得要多剥一点核桃仁,等会送去前面的书院,同夫君赔一声不是。
——
江新月回到抚芳院已经是下午。
她一路走到自己的屋子里,青翡自然要跟着进去侍候。桃溪知晓两个人可能有话要说,便留在外间没有跟进去。
“姑娘,我们要不要将自己的小库房盘点一遍?”
“盘点什么?”江新月想了想,觉得很是头疼,“抚芳院的下人原本就少,年底虽然不要忙着账簿,可年礼安排少不了,哪里能分得出去人手。”
更何况当初得用的人大部分都跟着她去了渭南,可最后这些人全都惨死,除她之外唯一活着的青珠还被杀人灭口。这些人中不乏从她小就开始在身边照顾她的,对她再忠心不过。
先前她只当自己出事是一场意外,心里再怎么难受也只能认下来。可现在知道,当初的山匪有可能死特意冲着她来的,让她怎么能无动于衷。
江新月每每想到这件事,心里便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难受。
青翡也知道院子里人少,提议说:“左右都缺人,要不趁着年底,选一批人进院子来。正好年底让嬷嬷们调教好,跟着后面跑进跑出,等年后就能用了。还有一等丫鬟这边也缺人,从外面进不大可能了,还得在院子里挑两个出来。”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江新月看向门口的位置,正好看见桃溪穿着的绯色衣角,“到时候再说吧,你这几日往珞棠院多跑跑,问问绣心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还有,也出去同青翠说一声。让她准备好一笔银子,给那些先前在汾州出事的人家送过去。”
青翡见她低垂着侧脸,不同往日的轻松的模样,知道她又想起了匪乱的事。她想要劝姑娘两声,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劝起,低低地说了一句“是”之后,就先退下了。
次日,江新月起了一个大早,准备前去徐家找舅舅徐应淮帮忙查查。
她身边真的没有多少可用的人,与其自己一个人瞎捉摸,倒不如找有能力解决这件事的人帮忙。
可就在她快要出门时,福寿堂突然来了人,说是老夫人生病了,叫她去侍疾。
她当场就愣住了,问过来传话的琉芩,不大敢确定地问:“真的是我吗?”
老夫人找她去侍候,难不成还想把自己病得更严重?
第31章
031
琉芩脸上抽了两下, 差点没能维持住自己的笑容。
“老夫人夜里感染了风寒,早起时一直觉得头昏,现在都起不了身。大夫来开过药, 老夫人喝了又睡下,再醒来的时候就一直惦记着你们, 想要身边热热闹闹的。”
江新月觉得老夫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 实在有点可疑,说实话不大想过去, 也就站着没有动。
琉芩小心地看了她一眼, 又想到了老夫人在她出门时交代的话, 小声说道:“年纪大了, 不都是这样吗?不止是您, 几位夫人和姑娘都过去了。您看是不是现在就去, 迟了总不好看是不是?”
江新月没说话,而是冷冷看着面前的琉芩。
她今日想去见舅舅,穿着比较端庄, 绛蓝色的一身眼神将五官的艳丽压下去几分, 年轻的脸庞却已经有作为主子的威严。
琉芩能够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冷冰冰的, 像是要找条缝儿进去戳穿所有的伪装,她的笑容变得有几分僵硬, 想着现在三姑娘身上的气势怎么这么吓人, 她都快要以为是不是三姑娘察觉了老夫人装病的事。
其实作为老夫人的心腹,琉芩知道的东西也不多,只知道昨日傍晚二老爷来了之后,老夫人就“病着”了, 怕不是又想要折腾。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有时候琉芩也想不明白。二夫人都算是面团一样的人物, 是几位夫人当中最孝敬的一位,老夫人却作来作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掩饰住心底的那股心虚,很快低下头去,说了这么句话,“年纪大了,总有些伤风感冒,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江新月确定老夫人并不是急病之后,实在没忍住多想,是不是都算准了她会去徐家,所以老夫人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可侍疾也就这么一两日,拦着她意义也不是很大,还是后面有什么后招。
她现在能够确定她的父亲江仲望有极大的可能是幕后主使,拿老夫人在中间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江新月觉得自己也真的有点儿怨种,原本好好混吃等死的生活突然变成了杀人模式,说不定什么做错命就直接没了。
可她知道,就算不去福寿堂,今天也会有各种各样的障碍在前面拦着,她未必能出门去。
她想了想,对身后的丫鬟说:“青翡去珞棠院吧,让青翠和桃溪跟着我一起过去。”
抚芳院同福寿堂隔着不少距离,江新月到的时候,后院当中的夫人和姑娘都到了。不过所有人在知道老夫人病了之后,都换了身颜色沉闷的衣服。
在一众灰扑扑的颜色当中,江新月一身的绛蓝色就显得格外鲜活。
要说她是来庆祝老夫人得病的都有人相信。
老夫人原本不疼的头,在见到那一身扎眼的绛蓝色时突然就疼了起来,一张脸也拉了下去,就差没直接说“我不高兴”四个字。
江新月知道其中的缘由,还睁着自己无辜的大眼睛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我来看你,你不高兴?”
旁人可能听不出这句话有什么,而老夫人立即就反应过来。
这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只要她敢说一声不高兴,这个丫头就敢立马转头出去,不留神就跑去徐家。平时去了也就去了,严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都不知道。
可想了想昨晚,二儿子同自己说的事,老夫人活生生将这口气吞下去,气得胸口都在不停起伏,憋出一句话来。“高兴,我怎么不高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老夫人这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可老夫人经常用这么阴阳怪气的语调对着自己,徐氏反而觉得正常没能反应过来,奉承地说:“初初一直很惦记着您,这是对您的孝顺呢。”
老夫人被噎住,随即又迁怒徐氏,“那就是说,你不孝顺?”
屋子里站满了人,还有不少小辈在场,老夫人严氏的这番话几乎没给徐氏一点面子。
徐氏似乎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要凝成实形,羞耻窘迫当中带了一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埋怨,“我没有这个意思。”
“成了,你这副委屈的样子给谁看。”老夫人看到徐氏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才觉得畅快,似乎这样就能够证明自己的权威。
屋子里所有人都低下头,不管内里怎么想都表示出对老夫人的尊敬来。
这极大地满足了老夫人的掌控欲,结果眼光在扫到稳稳当当坐着的江新月时,气又涌上来了。可现在偏偏不能拿这个孙女怎么样,严氏剜了她一眼之后,索性将自己的目光狠狠地转移走,说起今天的目的来。
“我今日找你们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说。”
老夫人这句话一开口,底下人的反应都不相同。
杨氏是长房这边,老夫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大房吃亏。她虽然不知道老夫人要说什么,也应了一声,“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有人搭话,严氏很顺畅地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我是想,现在年底事情多,府中进进出出不知凡几。原本要是我还没病着,还能帮着你一把。可现在我病着,总不能将这么大的担子全都压到你一个人的头上去。不然就叫老二家的,抽空也帮帮你,就算她在我面前尽孝了。至于老三家的,和老四家的,带着几个姑娘轮流照顾我就成。”
往常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徐氏不揽权,有时候为了讨婆婆和江仲望的欢心,还会在私下里补贴让怀远侯府的面子上好看。
杨氏乐得高兴。
三夫人范氏则是撇撇嘴,这又是和三房没关系。大房借着过年的机会捞油水,二房挣体面,三房就什么都不是。她又看了看坐下最下放同隐形人差不多的王氏,心里这才稍微平衡一点点,她也就比王氏强一点。
而就在这点事要被拍板定下来时,一道娇软的声音响起。
“要不然让三婶婶同二姐姐也帮忙吧。”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江新月也不觉得慌乱,镇定道:“我听说三婶婶原本理账的能力就极好,二姐也从小跟在三婶婶后面学,就是没个实际的机会给她练练手。不如就赶巧,就着这次机会也让三婶婶多教教二姐,也好让别人知道府里也有这么一位能主事的姑娘。”
范氏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
原来这好处还有轮到她的一天。
她耳朵立即竖了起来,恨不得直接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初初倒是没有说错,我理账的本事确实还不错,明珠旁的我不敢保证,这点绝对是随了我。”
杨氏的笑容龟裂,没说出一句话。
老夫人也被这突然的变化闹得措手不及,气闷范氏完全不会看人脸色,“这不是小事,我不放心。再说了,我这个病总需要人照顾。”
“老夫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谁还不是从什么都不会过来了的。”范氏也不管老夫人黑不黑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新月那丫头会提到自己,可眼前这个机会自己若是不抓住的话,那可真就是彻头彻尾的蠢货。
她立即捏着手中的帕子起身,坐到老夫人身边来,“您要是担心没人照顾,我和明珠轮流照顾好您再去办事,保准两边都不耽误。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就是这么大孩子总得要练练,总不能日后出去过日子了,两眼一抹黑是不是。”
说完之后,她朝着自己的女儿招招手,“明珠,你来和祖母说说。”
江明珠也开始走上了相看与被相看的路,知道这管过事的姑娘同没管过事的姑娘完完全全就是两个身价。
她父亲的仕途可以说能一眼看见底,现在能靠着的就是怀远侯府的名声。可旁人也不是傻子,非长房的姑娘在家世上都是要打上一道折扣,她也只能增强自身的本事去弥补。
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个重要的机会。
她走到老夫人身边,眼神中都是希冀,“祖母,孙女愿意去试试的。”
若是光是范氏闹腾,老夫人会毫不犹豫镇压下去,毕竟范家都开始没落了,范氏还在她面前抖什么威风。
可江明珠不同。
江明珠是一个已经养成且容貌不错的姑娘,运作一番日后的前程未必会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到江家。
所以在江明珠期盼的目光之下,老夫人就算气得都想要发疯,可还是忍着那股气,憋屈地点了点头。
杨氏的笑容就凝固了。
江新月低头喝了一口茶,头一次觉得老夫人屋里的茶水真好喝。
而老夫人头一次吃瘪,随后就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江明月身上,一会儿嚷着自己想喝水,一会儿又说想让人捶背。
原先这些事江明月也要去做,可三房的江明蓁为了报答江明月的那句话,事事都抢在最前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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