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把琴酒引下来不仅是在帮他,更是在帮冬月制造脱困的机会。
降谷零无奈地想道,这确实是让自己无法拒绝的理由。
***
天台上。
空气中充满风雨欲来的潮湿感与冷冽。仿佛苍穹尽头吹来的疾风吹散了云幕,露出恍若鲜血泼洒出来的夕阳。
我默默地看着傍晚的风景,数着胸腔里的心跳声。
偶然的巧合仿佛是命运的嘲弄。这片空旷又凄然的景色,与多年前我与琴酒初次见面时很像,今日或许就是终结一段缘分最好的时机。
某一时刻,一声巨响在空气中激荡,夹杂着金属和墙壁碎裂的尖锐的声音。脚底下也传来非同寻常的震动。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伏特加语气慌乱。
“炸ꔷ弹提前引ꔷ爆了。”
琴酒神色阴沉地看向我,“打电话给莱伊。”
我点了点头,顺从地拿起手机。
号码拨出去后,听筒里只传来一声一声拉长的忙音。
——莱伊没有接。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心想道。
刚才那番动静肯定与莱伊有关。
作为同样顶级的猎手,莱伊了解琴酒的用意。按照那个男人的行事作风,一定会化被动为主动,想办法把琴酒从天台引下去。
而既然要把琴酒引下去,就不可能接这通电话。
另一方面,组织打算销毁实验基地,安装在大楼里的炸ꔷ弹必定威力惊人,足以让整栋大楼倒塌。但刚刚那种规模的声响和震动,顶多只有一小部分炸ꔷ弹被引ꔷ爆了。
从时间上看,莱伊应该是来不及拆弹的,而且他对炸ꔷ弹的研究也不深,大概率身旁有帮手在。
或许是波本。
上次我与浅香合谋的袭击计划中,研究所的金库就是波本炸的。
不过考虑到波本与莱伊之间恶劣的关系,我又有些不确定。
“有别的入侵者。”
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耳边。我抬起眼睫,对上一双布满阴云的暗沉绿瞳。
看来琴酒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我下去一趟,你们留在这里。”
说完这句指示,他便转身迈步走下台阶,银色的发丝随着步履轻轻扬起。
我望着琴酒的背影,猜测他会去监控室,确认「入侵者」的身份。
至于让我和伏特加留守在天台上,应该是为了牵制莱伊。我是引ꔷ诱莱伊的「筹码」,而伏特加大概是看守者兼报信人。
少了一个人,空旷的天台显得更加寂冷。
我余光看向旁边的伏特加。
或许是为了平复刚才被爆ꔷ炸惊到的紧张情绪,他正低下头,拿出打火机准备点烟,一副没什么防备的样子。
——认识这么多年,还一起共事了五年,这期间我从未有过背叛组织的行为,从前两人还经常一起喝酒,甚至还一起去看过爱豆的演唱会,也难怪伏特加如此信任我。
心中感慨了一句,我脚步无声地靠近,抬起手臂,化掌为刀。
为了一击奏效,我下手很重。
下一秒,健壮魁梧的身躯倒在了地上。
我弯下腰,翻开墨镜,确定伏特加是真的陷入昏迷,然后放心地抽走了他的枪,掂量了一下,试了试手感,检查弹匣。
枪保养得不错,子弹是装满的状态。枪口处因为装有消ꔷ音ꔷ器而显得粗壮。
“谢谢。”我望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伏特加,语气真诚地说道。
作为谢礼,我从他衣服口袋里搜刮出一副他常用来审讯的手铐,把人固定在了天台栏杆上,确保醒过来也动弹不得。
——伏特加在组织里混了这么多年,一直跟在琴酒身边,知道不少关于组织的情报。作为礼物送给我亲爱的卧底情人再合适不过了。
做完这一切,我立刻转身下了天台。
因为爆ꔷ炸的缘故,电梯已经不能使用。我原本以为会有组织成员看守安全通道。但出乎意料的是,通道口竟一个人都没有。
准确来说,是一个活人都没有。
我认出了那个给琴酒递遥控器的组织成员,不知被什么人一枪毙命,倒在走廊上。
抬脚避开地上的血迹,我头也不回地走进安全通道。
一层一层往下奔跑的路上,我听到耳边此起彼伏的枪响,夹杂在不间断回荡的火情警报声中,尖锐又刺耳。
看来这栋大楼里正在发生激战。但此刻的我无暇担心莱伊或者波本,只是无比迫切地想确认花歌是否安全。
终于到达关押实验体的地下基地。我手中持枪,慎重地观察四周,脚步声轻抬轻放。
整层楼寂静得可怕。长长的过道一片昏暗,安全通道的楼梯口泄出的灯光是唯一的光源。
我站在花歌的病房门口,向内看去。
整个病房里空无一人。看来花歌已经被转移走了。
但我心中并没有松一口气。
只要一天没有将深爱的妹妹从组织手中营救出来,我的神经就永远无法松懈,胸腔中的这颗心脏也将一直在仇恨和焦虑的烈火中煎熬。
我抬步走进病房,打算尽可能地搜集线索,以探查到实验体的去向。
病房里空荡荡的,目之所及只有一张病床,以及我叫不出名字的大型仪器——想必是匆忙之下难以搬走。
见病床旁的柜子上放着什么,我伸手拿起。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病患转院单。
我的目光忽然凝住了。
这张单子下方的医生签名处,是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字迹——“Hero”
这是……
心跳的声音冲进耳膜。
我微微睁大眼睛,一时忘记了呼吸。
光明与黑夜的界限在此刻模糊,昏暗的视野中,一切背景都褪去了色彩,朦胧了线条,惟一清晰的是被电筒照亮的花体字迹。
我怔怔地望着这行签名,疑心是梦中才会出现的奇迹。
眼前仿佛幻化出一张清秀的面容。他注视着我,嘴角上扬,弧度从容而沉静,猫咪般的眼瞳一片清澈的蔚蓝,充满机敏、聪慧和温柔。
出神的片刻间,脑海深处浮现出细碎的记忆片段。
“我的妹妹,花歌,她还活着。”
“那真是太好了。”
“我要去见花歌,然后把她救出来。”
……
我心中五味陈杂,闭了闭眼,清晰地回忆起那天他充满安慰的拥抱,若有所思的神态,以及通过怀抱传递过来的体温。
hero啊……
原来真的是hero呢。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
琴酒走进监控室。
映入眼帘的是大大小小的监控视频,网格般分布在屏幕上。幽幽的荧光交错照亮了昏暗的室内。
他目光仔细略过这些镜头,只能看到一切正常,什么也没有发生。
画面被替换了。意识到这一点,琴酒通过对讲机联系了巡逻人员。
“爆炸的地方在哪里?”
几秒钟过去了,对讲机那头无人应答。直到嘈杂的背景音中传来一道声音——
“在三楼。”
嗓音很熟悉,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笑意。
竟然是波本。
“炸ꔷ弹是我引爆的。”对讲机那头的金发男人坦然地承认了,“只可惜没有把莱伊那家伙炸死。”后半句语气是十分真实的遗憾。
琴酒的心情很糟糕。
波本这家伙,在这种时候出现在研究所,目的不明,立场也不明,他直觉非常不好。
“哼。”琴酒冷冷地说道,“你最好安安分分,不要做计划以外的行动。”
波本轻笑了一下:“是吗?我以为我是被排斥在计划以外的人呢。”
琴酒没有搭理这句话,直接挂断了对讲机。
实验基地撤离计划,组织里只有极少数人知情。波本会知道这件事,恐怕是贝尔摩德通知的。等到事情结束后再找她算账。
他拿出手机,给莱伊发了一条消息:“来天台。”
屏幕在暗下去的片刻间,重新亮了起来。
一行回复出现在屏幕上:“如你所愿。”
到了此刻,双方终于丢弃谎言编织的诱饵,直接下了战书。
虽然地点约在天台,但琴酒有一种预感,在去往天台的途中,他与莱伊就会相遇。
戴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手指轻抚了一下扳机。昏暗的光亮里,一双暗沉阴鸷的绿瞳里充满杀意,冰冷慑人。
第75章
黑白之吻
“砰——”
眼角微微颤动之后,脸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鼻子的反应比神经慢一步,但很快,刺鼻的硝烟味也随之传来。回声震动着耳膜。
这一切告诉赤井秀一,就在刚刚,一颗子弹与他擦脸而过。
他将偏开的脸转回来,注视着前方的黑衣人,墨绿的瞳孔被火光盈满。
攻击他的是组织的杀手们,每一个都是亡命之徒。
——琴酒的计策很直白,让下属来阻截他,消耗他的子弹。这是阳谋。
甚至他们对他足够了解,了解到没人指望刚刚能够一击必中。
黑衣人手中的枪依然对准着他的方向。
没有思考的时间,赤井秀一敏捷地往右侧闪身,抬起枪口,先一步扣下了扳机。
组织的杀手倒在了地上,下一瞬间,他听见轻微的破空声,身后的玻璃应声而碎。
赤井秀一眼神微动。
一秒的停顿都没有,他向左偏开躲过子弹,再一次稳住枪,瞄向从左侧而来的第二名杀手。
子弹精准地射入杀手的额头,从后方击破颅骨穿透过去,鲜血和脑浆喷溅在墙壁上,无力的身体顺着墙壁滑倒,瘫软在地。
死了。
赤井秀一屏息凝神,确认这里已经没有了除他之外的活人,从口袋中掏出香烟。
辛辣混浊的烟味灌满肺部,他深深吐了一口烟气。
能从这种作战中活下来,靠的从来不是技术,而是丰富的经验和强大的心态。
而今天,这种经验会继续积累下去。
他无暇打量旁人的死相,从血污中捡起一块玻璃碎片,放进口袋里。必要的时候,近战比枪械更值得依赖。
下一轮袭击来得比想象中更快,方式依然是偷袭。
赤井秀一瞥见对方举枪的动作,就轻声笑了出来。
是茶杯式握枪。印象里,琴酒确实有一个手下习惯用这种老式的射击姿势。看来今天派来对付他的,应该都是琴酒的亲部。
不过他可全没打算客气。
很快,狭小的封闭空间中充斥着火光、尘埃、硝烟,激烈又呛人。视线被飞起的微尘阻挠,每抬手开一枪都需要勇气和直觉。
赤井秀一脑中测算着距离,规划前进的路线,同时手中保持随时射击,用火力扰乱对方的视线。
他心头有两个数字不断在跳动。一个是对方射出的子弹数量,这有助于帮助他清算现场还有多少敌人。另一个是他自己的,方便他留下最后与宿敌交战的本钱。
他的鞋跟在地面缓缓摩擦,腿部绷紧蓄力。
五发。十发。
十五发后,他抓住杀手换弹药的时机,转身跑向早已预定好的猎杀位置,速度快到极致,如雷霆爆发。
子弹寄宿着主人的杀意,射击的轰鸣宛如死神的催命符。
干脆利落的一枪,杀手倒在了地上。
危机解除的一刻,他感受到刚才冲刺时肺部的轻微灼烧感。
赤井秀一扔掉嘴里的香烟,站在了楼梯口。
抬头望去,层层台阶线条交错。这是通往天台的必经之路。
他并不清楚这一路上会布设怎样的陷阱,琴酒将用怎样的阵势袭击自己,只是能预感到,他们两人会在去往天台中途的某个地方相遇。
他打心眼里期待着这次「相遇」。
赤井秀一装填好子弹,走上楼梯,步伐谨慎却没有丝毫踌躇。
这层楼更加昏暗,所有的电灯都是熄灭的状态,封闭式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块玻璃碎片,不声不响地沿着墙壁前进,手中握着枪。
到了转角处,他停下脚步,后背贴着坚硬的石墙,拿出碎片,反照出岔道外的景象。
昏暗的光线中,一个人形的倒影若隐若现。
他扣动扳机,看到人影翻动,倒在地上。标志性的黑色礼帽也掉落在地。
又开一枪,人影彻底不动了。
一片黑暗中,只有从不远处楼道口照下来的光线照亮着陷阱。但这束光不在赤井秀一的视线范围内。
琴酒正站在半开的门后,注视着旁边倒在地上的下属。被他当作替身诱饵的下属已经凉透了,鲜血在地上蔓延。
——为了骗过莱伊,让对方从掩体后探出脚步,必须牺牲一个活人成为靶子。
细微的脚步声没能瞒过琴酒敏锐的听觉。他知道莱伊正在靠近这里。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都趋近于无。
没有杂质的杀意蔓延在空气里,夹杂着血腥味和硝烟味。
神经紧绷到极致,各自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沉稳有力,不急不躁。
还没有到合适的时机,要等猎物走到没有任何岔路,也没有任何房间可以躲避的地方。琴酒想道。
某一刻,渐近的脚步声忽然停下。
“砰——”
突兀的枪声打破凝滞的空气。
莱伊的第三颗子弹打中了旁边窗框上的一根金属条,铁片刺破了他的肩部,鲜血浸润了衣服。
面对此番试探,琴酒没有一丝动作。
在守株待兔的过程中,疼痛也好,烦躁也好,一切与狙击无关的感官情绪都应该被抹掉。
他要在黑暗中找到一条必杀的路径。只需蓄势已久的一发子弹,就足以将对手带入死亡。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继续。
琴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轻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一片寂静中,银发杀手根据听觉估算着距离。
四。三。二。一。
探出半边身体,枪口对准,扣下扳机。
“嘭——”
映入琴酒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但并不是莱伊,而是他不久前派去阻截莱伊的下属——已经死透了。
鲜血比晚霞更灿烂,就像被风吹散的沙画一样,从这具尸体的前ꔷ胸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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