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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客请登记姓名。”
门铃处传出机械的电子音，而不是屋子主人的声音。
“哈？”降谷零有些讶异地凑过去看。这个类型的门铃，似乎还是头一次看到。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那个电子音再度开口：“是不认识的人。He，tui!”
“哈？”降谷零更惊讶了。
此时门铃处传来一个似乎有些无奈的女声：“诺妮，No……开门吧。”
大门徐徐打开，从屋里迎出来一个卷发碧眼的年轻女性，微笑着打招呼：“晚上好啊。”
大门在身后关闭。
降谷零跟着神宫春瑠走进结实沉重的屋门，进入室内，抬眼，就看到了熟悉的眼睛。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笑容，用熟悉的声音对他笑着：“Zero……”
恢复了本来面目和声音的诸伏景光站在门口附近，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挚友。
降谷零只觉有什么东西从心头翻涌上来，哽住了喉咙、鼻子，再慢慢往上，慢慢把眼泪推出眼眶。“Hiro……” 他轻轻道。
许久以来，反复出现在他梦境中的、倒在血泊中的苍白面孔，终于被眼前鲜活的眉眼和笑容驱散。
“Hiro……”降谷零又轻轻叫了他一声，声音里多了些哽咽。
诸伏景光上前，抱了抱他的肩膀：“啊，是我。”
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两人一起到客厅坐下，神宫春瑠从厨房端来几杯饮料，放到桌上：“Hiro准备的，放心吧。”
降谷零忙站起来接过杯子：“刚才在门口那个是什么？”
神宫春瑠和诸伏景光对视了一眼，忍俊不禁：“让它自己和你说吧。诺妮，自我介绍。”
客厅墙上一个摄像头转了一下，对准沙发座位，电子音再度响起：“这里是人工智能——诺亚方舟二号，所以名字是诺妮。口号是「这次我们庄严承诺不带蚊子」。以上。”
“人工智能？” 降谷零想起资料上说到诸伏景光在美国时救过的一个日裔小孩，似乎叫泽田弘树的。出事以后，弘树原来制作的DNA追踪程序不知所踪。而他被寄予厚望的人工智能诺亚方舟也因为断电损毁，后来弘树甚至开始去和同龄人一起上学一起玩，人们就认为所谓天才少年其实是辛德勒公司的炒作，实际并没有那么神乎其神。
“那个……叫泽田弘树的孩子？”
“嗯。” 诸伏景光点点头：“那个孩子制作的。刚刚做出来没多久。”
降谷零想到那句「he，tui」，不禁也开始怀疑曾经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人工智能」，大概并没有那么神异。
神宫春瑠忍不住笑出来：“因为刚做出来没多久，没有多少数据训练，已经出了不少笑话啦。”
“最开始是拿我留在家里的外科手术数据库训练的，训练完以后见了人就打量应该从哪里下刀开膛比较合适。后来又连到网上训练，结果在网上学了一堆脏话，现在还要一点点纠正……”
“啊……原来如此……” 果然要让小孩子远离网络。谁都不知道他们在网上学了些啥。“那为什么要强调不带蚊子？”
神宫春瑠大笑：“因为弘树去外面野营玩，被蚊子咬惨了。”
说完人工智障，又说起近况：“上次情况匆忙，没来得及多说什么。Haru你这些年怎么样？”
神宫春瑠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笑了笑：“你那边资料应该都有吧？差不多就是资料里写的那样。小时候跟你们分开以后，回到美国，后来我的母亲去世，妈妈收养了我，然后我就学医了。”说着，她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学医很好啊。”
降谷零回忆起资料里的记录：她不仅救了诸伏景光，还是伊达航的主治医生，甚至……
“说起来，两年前你在日本的时候，还有一次发现了医院的炸弹，是么？”降谷零拿起饮料喝了一口：“Hiro可能还不知道。当时犯人安装了两枚炸弹，第一个是在一处摩天轮上，是松田去拆的。警方内部记录里，说到当时犯人在第一枚炸弹上的显示屏留言，说会在炸弹爆炸前的三秒钟，把第二枚炸弹的信息发过去。”
“啊……”诸伏景光听了，也是一惊。作为当年好友，他自然知道松田在这种情况下会如何选择。尽管事情已经过去，松田阵平现在也活得很好，但仍忍不住心惊胆战了一下。
降谷零看着微笑的神宫春瑠，继续说下去：“还好，在爆炸前五分钟，Haru在她工作的米花中央医院，发现了第二枚炸弹，报了警。”
诸伏景光也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我们上次吃饭遇到萩原他们，还说起过，六年前刚毕业的时候，萩原有一次拆弹，也遇到了Haru……”
神宫春瑠笑了笑，点点头：“是啊。那个时候我不确定时间地点，在东京转了很久，能遇上，真的是很幸运。”
“你早就知道？”虽然在诸伏景光的事上已经得知她所谓的「预知梦」，但这个梦——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居然涵盖范围那么广，还是有些出乎降谷零的意料之外：“那班长……”
神宫春瑠摇摇头：“这个真的是完全凑巧。正好在我晨跑的路上。”
这话也是真的。
她的所谓「预知」，都来自姐姐的记忆。而姐姐一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天才，二也没有认认真真追过《名侦探柯南》的全部漫画动画——到底有没有「全部」都不知道——甚至漫画动画之间还有一些矛盾之处，到后期更是开始缺乏耐性，跳着看了一部分：比如有安室透降谷零出场的部分。
这些人里，松田阵平出场比较早，在姐姐的记忆里，属于「当年的白月光」级别，记忆相对深刻。萩原研二是沾了松田的光，知道是同样的三年前。但动画和漫画里，松田阵平出事的日期不同，那么对应过来萩原研二出事的时间也不清晰。更重要的是，萩原当年出事的细节，姐姐的记忆里不清楚，都不知道是在哪里。当时神宫春瑠能碰上，实在多半属于巧合。
到松田阵平的摩天轮爆炸事件上，姐姐的记忆里有了第二枚炸弹的地址。所以神宫春瑠就直接釜底抽薪，去把第二枚炸弹找出来了。她当时到米花中央医院当医生，最开始也是为了这件事做准备。
经过这两件事，神宫春瑠确认了这个世界的规律还挺死板的。说是什么时候出事，就必须出现这件事。萩原没有出事，四年后松田阵平还是要上摩天轮。而且犯人还是会把炸弹准确放在米花中央医院。
诸伏景光的事情也是一样。姐姐的记忆里不清楚他是怎么暴露的，结果神宫春瑠的追踪调查引起了赤井秀一那边的警觉，阴差阳错还是暴露了。还是同一天，还是同一个地方，还是同样的自杀方法。
“我能给出的最好的解释，就是梦里见到过。我也无法控制自己能够在梦里看到什么。而且我梦到的那些，在发生之前，都没法告诉任何人，也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不过……好在最后的结果还有可能改变。”
神宫春瑠做了个总结。
“命运……么……”另外两个人都有些感慨。
说起命运，气氛不免有点沉重。
神宫春瑠看了看他们，又笑起来：“可是我们不是已经证明了，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么？说不定未来，还可以改变更多呢？”
至少她还是保留一点希望的。至少她救下来的人，没有再因为各种稀奇古怪的原因而死去，而这些人的存活，也会慢慢对未来产生影响。所以，未来还是有可能改变的嘛。
这件事困扰降谷零也有一段时间了，此时终于说开。虽然具体原理不明，甚至也不确定神宫春瑠梦到的事到底是真是假。但他自己也曾梦到过诸伏景光死在那个天台的景象，不由得也信了几分。虽然他们的理解可能有一点点偏差：由于神宫春瑠过去的几次经历，都是救人，他们认为她的梦可能跟报死鸟似的，会梦到某些人的死亡场景。
闲话说完，神宫春瑠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先上楼去了。你们自己聊，我就不打搅了。”说着，打了个响指：“诺妮。关闭室内监护模式。”
“收到！” 电子音响起，屋里的摄像头之类全部关闭。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静静对坐了一会儿。
“Zero，你呢？你怎么样？”
降谷零微微垂下眼眸，避开诸伏景光的眼光：“我很好。那个FBI暴露以后，因为我在组织内部一直都很针对他，所以我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有什么任务的话，交给我吧。” 诸伏景光平静地看着目光有些闪躲的挚友：“我了解他们的行事，认识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而且也更清楚应该做到什么程度。和他们相关的任务，我是最合适的人。”
“不行！” 降谷零接着反对，开始迅速想理由：“你暴露的话，太危险了……”
“可是你做的事比我更危险，不是么？” 诸伏景光不为所动，依旧平静而坚定地看着他：“你也看到了我的易容，我会小心不暴露的。”
“可是……” 降谷零继续努力想理由。
诸伏景光打断他的思考：“Zero……相信我。我会小心的。”说着，轻轻笑起来：“毕竟我这张脸如果暴露的话，会让很多人都在危险之中。”
降谷零终于抓住了内心闪现过的那丝情绪，担忧、恐惧下，那一丝丝愤怒：“到头来，你会小心的原因，还是为了别人的安全么？那你自己呢？”想到不知多少次在梦境里看到眼前这个人决然的按下扳机，无数次在梦境里绝望地看着他胸口被击穿的胸口，降谷零的愤怒一点点变得更加确切起来：“如果你认为你的死对别人更有好处，别人会更安全，那你就会这么做，对不对？”
想到当时的情形，降谷零越想越愤怒：对他决然放弃自己生命的愤怒，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无力的愤怒。
看着对面似乎越来越压不住火气的挚友，诸伏景光站起来：“我们打一架吧。”
这栋房子有一个完整宽阔的地下室。一半是健身器材，另一半则是比较宽阔的场地。神宫春瑠自小练武，习惯有一块练武场。
这块练武场，拿来打架正合适。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二人穿着T恤，开始打起来。
开始还比较收敛，后来慢慢似乎就打出了真火气。
“你这个家伙！为什么当时就只想着自己去死！为什么不能多信任我一点！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想办法！你差一点点就死了你知道嘛！”
“你才是！明明自己累得要死了，却还不让我来帮忙，总想自己一个人担负着全部就好了！你才是！”
两人拳脚交加，你来我往。
按照以往的战绩，降谷零几乎总是打架的胜利者，这次似乎也不例外。
狠狠一个右直拳击出，眼看就要打到诸伏景光的左胸，降谷零猛然收力。
诸伏景光趁机欺身而上，扳住他的手臂，扫腿，扭腰，将他扳倒在地。
诸伏景光单膝跪在地上，压制着降谷零的肩膀，喘了几口粗气，忽然说：“要看看我的伤口么？”说着，他把T恤掀起，从头顶脱下。
肌肉匀称的上身，左胸偏外侧有一个明显的伤疤。伤口缝合的技术很好，没有出现扭曲狰狞的疤痕，但仍然有明显的伤疤凸起。
他又转过身。背后的疤痕更大一些，肩骨下方，有一个更大的圆形疤痕。
降谷零看着诸伏景光身上的伤口，想象着当时子弹旋转穿透他的身体，穿过内脏，旋转制造出更大的伤口，从他的背后穿出，想象着当时血肉模糊的惨状，喉头微动，没有说话。
诸伏景光转过身来，指着自己的疤痕，看着降谷零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道：“你看，那时候的伤口已经痊愈了。Haru的医术很好。我也没有那么脆弱。”
梦境里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穿透身体的空洞，被眼前的疤痕取代：虽然有疤痕，但，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人，已经痊愈了。
“嗯……” 降谷零抬起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绷紧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诸伏景光站起身，穿上T恤，拉起降谷零，脸上重新带上笑意：“这下你放心了吧？”
降谷零拍了拍衣服，已经不那么反对。但想到诸伏景光历来奋不顾身、舍己为人的行事作风，还是忍不住再确认：“绝对不能再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当然。” 诸伏景光带着温柔的笑意：“毕竟我想要的，是Happy Ending的未来。”
他看着降谷零，上挑的猫儿一样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定执着：“今天班长的婚礼，我们都不能堂堂正正坐在那里，为他们送上祝福。我希望，哪天我的婚礼上，能够堂堂正正地，用我的本来面目，堂堂正正邀请所有的亲友……就算是为了这个目的，我也要努力打倒那些家伙……”
“哈？婚礼？你们已经要准备婚礼了吗？” 十几年前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三个人里另外两个居然已经在他不知道情况下发展到如此地步了吗？降谷零表示震惊，感觉自己似乎漏看了一整季。
“不不不，还没有……” 诸伏景光连忙解释。
第22章
尖锐的刹车声，撞击声。
十岁的小女孩从惊吓茫然中回过神，母亲把她压在身下，鲜血喷涌到她的脸上。抬起手，努力想要捂住那不断流血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
“托卡伊，走吧。”
某个人影凑近车窗，往里面看了一眼，淡漠地说道。
喧闹的背景音里，她终于分辨出了这句话。
神宫春瑠猛地睁开眼睛。
小夜灯的微光下，卧室的天花板看起来有点影影绰绰的。
耳边传来匀净的呼吸声，神宫春瑠下意识吃了一惊。侧过脸，诸伏景光的睡颜平稳安宁。
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眉毛。
如果不是成了卧底暴露身份，如果不是因为那个黑暗组织的阴影，这样一个人，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他这样温柔的人，应该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他应该，和一个像娜塔莉那样温柔的女孩子在一起吧？
安稳宁静的日常，温暖祥和的家庭。他会成为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如果……不是有那个黑暗组织的存在……
转过脸，往外挪了挪，仰躺着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买下这栋房子，装上艾丽卡和弘树一起研发的人工智能辅助安保系统，搬进来也快一个月了，感觉似乎还有点陌生。
半夜醒来，身边有一个人在熟睡的感觉，好像也有些陌生。
没搬进来之前，各自租着房子，彼此事情都忙，而且租的房子也不够安全，她和诸伏景光隔几天才会见一次。
买了房子，一起搬进来住，就几乎每天都能见面了。
感觉……好像有些奇怪……
神宫春瑠忽然想起艾丽卡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艾丽卡曾经问过，她会不会因为一直在没有父亲的家庭里长大，而对婚姻、爱情有所恐惧或抵触。那个时候，她觉得没有，她热切想要再见到Hiro，迫切想要和他在一起。
她向来是想做就去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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