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安排好,景伯楼用手语表示自己准备下楼拿行李箱。
他的手被拉住。
那双眼睛又开始湿润,泪水将掉不掉。
“我很快回来。”
这次景伯楼出声保证。
那张脸依旧泪眼斑驳。
景伯楼想起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叶莲娜就是如此趴在玻璃窗,那时候两人都不熟悉,一个在车厢,一个在站台。
现在没有车厢,也没有站台,唯有安静的床铺和台灯。
景伯楼脱下身上的大衣,略微叠好递过来。
叶莲娜瞪大着眼,如同猫被薄荷吸引,既张望又好奇。
拿到大衣后先用脸蹭了蹭,随即紧紧抱住,无形的尾巴在空气大晃特晃。
即使醉酒也保持Omega的天性,对有气味的棉布趋之若鹜,景伯楼悄悄松了口气,再次保证自己很快回来。
叶莲娜抱着大衣眼巴巴看他离开。
等拿到行李回房间,整齐的床铺已经乱成一窝。
Omega坐在枕头和被子堆积的巢穴,安静抱着大衣,见到人回来便露出笑容。
将行李箱放到柜架,景伯楼跪在床边用手语表示。
你要睡觉。
叶莲娜摇头。
似乎感到冬日寒风留在男人身上的丝丝寒意,她伸手拉他坐到床上,用被子紧紧将对方身体裹起来。
由于男人身体比自己大了一些,用被子环住并试图盖好的中途,她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看人一点都不困,景伯楼思考。
Alpha的信息素能安抚Omega,包括影响激素和神经,使兴奋的情绪降下来。
自己是Beta,没有信息素。
但叶莲娜厌恶信息素,他知道。
景伯楼从紧裹的被子伸出手,无声询问。
为什么哭得伤心?
对于这个问题,叶莲娜迟钝的头脑反应好一会。
摇头,又点头,又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胸口不舒服吗?
继续摇头,似乎想到不开心的事,神情很快难过起来。
昏暗的光线蒙蒙笼罩,黑色的发丝随着动作散落脖颈,光在脸上映照出淡淡的橘橙。
一切都很寂静。
“叶莲娜。”
叶莲娜抬头。
男人坐在床边,身披白色被子,搭灰色深领毛衣显得单薄干练,灯光给其打上一层暖和的温度。
他叫她的名字。
像往大海放飞风筝,风和海浪刮过,唯有牵绳的手紧握不放。
“叶莲娜。”
回应几次,叶莲娜才知道是在逗自己,很快笑了。
看她露出笑容,男人脸上也淡淡笑起来。
在叶莲娜的视角来看,对方虽然在笑,实际眉目久久未有舒展,带着凝重忧思。
那些情绪并不明显,只是自己熟悉任何一个微表情,或者说太熟悉他。
伸手摸上那双眼睛,叶莲娜希望这双眼睛能开心点。
下一秒,银色机械握住在脸上抚摸的手。
男人微微侧首,埋进掌心深深吸一口气。
现在的他看上去更像一头困兽。
叶莲娜探身凑近,好奇也担心地看着,抽出手问。
你在担心什么?
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为什么?
我不开心的时候,你担心我?
叶莲娜点头。
所以我也担心你。
被酒精搅拌的脑袋需要时间理解,过一会反应过来,开始双手不安地搓揉自己的脸颊。
坐在床上的醉鬼搓得认真,也很用力。
犹如严肃思考人生的海獭,呆呆搓了一圈又一圈。
景伯楼瞧着那张脸渐渐泛红,出于对Omega体质的了解,及时握住手腕制止动作。
Omega抬起眼睛。
古铜台灯的光线自一侧斜斜洒落,轻轻掠过眼睑下方的三角区域,为这光影交接蒙上一抹雾霭。
即便半边脸颊隐匿阴影,也无法遮掩宽广饱满的额头,那份饱满与气度犹如掌握命运的剑格,和那双眼一起挥舞力量。
现在那双眼浮起痛苦和决然。
她自暴自弃抽出双手,表达的动作里也透露些急躁与不安。
我喜欢你,但我不能喜欢你,想到这里我就难受。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你。
为什么心里难受?
在一起是很困难的事。
怎么困难。
醉鬼开始用手语解释这个复杂的问题,一个理由还未阐述完,便突兀跳转另一个理由。
讲着讲着,双手仿佛毛线球缠成一团,连景伯楼都能感到她内心的着急。
他坐近把身上的被子一起披过去,揽住手臂安抚性一下又一下。
叶莲娜慢慢平静下来,很快掀开被子。
好热!
感受着空调的热力,景伯楼微微向外侧过脸颊。
你故意的吧!
面对摇头的男人,叶莲娜直接用手指戳住脸上的嘴角。
你偷笑!你故意的!
等两人打闹完,景伯楼在桌柜找到纸笔,坐在床头将刚刚总结的理由写下。
他一边写,一边向叶莲娜确认。
会很紧张。在一起会没话讲。一直喜欢一个人难,一直喜欢别人容易。想到性会吐。
叶莲娜靠在旁边看着,挂着沮丧的表情偶尔点头。
写完理由,景伯楼重新拿一张纸。
我喜欢你。
看着这句话,叶莲娜缓缓歪头冒出问号。
写到这里,笔头停滞一段时间,很快又写下几个字,在底部附上签名。
我属于你。
叶莲娜愣愣看着那张纸塞到自己手里。
她用手指自己,用口型问。
我?
男人点头。
我?
男人再次点头。
反复确认几次,昏沉沉的脑子终于接受这条信息。
Omega把纸条塞回去,转过身表达自己的态度。
深绿色的墙壁暗影幽幽,昏黄的古铜台灯照亮一角,夜已经很深,窗外只有寒风刮过。
洁净的床单浅浅下陷,褶皱于阴影处突兀而起。
时光在这一刻凝固,唯有背对的肩膀抖动。
景伯楼悄悄过去搂住。
怀中的黑发Omega哭得更厉害,甚至隐约有些声音。
很难想象一位大众审美中的漂亮Omega会发出如此的哭声,像坟墓的乌鸦嘶吼,刺耳又沙哑,糅杂难以了然的苦楚和悲伤。
揽住的手臂青筋隐约凸起,震动自隔着的毛衣传来。
似乎承受不住这份泪水,男人垂下头颅,倚向她的耳鬓。
犹如一匹试图安慰人类的黑马,温柔而急切地摩挲着。
“叶莲娜。”
他喃喃着含在嘴里的名字。
“叶莲娜。”
当压抑的情绪化作溃坝的河口,咸涩的潮涌瞬间漫过鼻腔。
Omega在溺水的混沌中,隐约听到来自耳边的声音。
有人将她从水中抱起,体温透过衣料渗进来,随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她能感受到对方腿部的坚实轮廓。
声音的主人离得更是很近,察觉她的动作,从鬓边抬起头。
叶莲娜的视线依旧模糊,只是胸口又开始强烈抽搐。
心里涌起反酸,委屈咽在喉咙无法吞下。
男人默默不语,将脸贴上来轻轻磨蹭。
如同犬狗轻蹭她的面庞,又像大象用鼻尖触碰她的脸颊。
那些没有语言的动物就是这样,用这种方式传递慰藉。
但不得不说,这种肢体接触极大缓解负面情绪,被这么蹭一会,叶莲娜感到好了很多。
比自己还不善言辞,她想。
下一秒鼻子响起大大的抽泣。
看人哭得没那么厉害,景伯楼拿起字很多的纸。
他把纸塞到她的手里。
托起比自己略小的手,握住手指包裹起来。
“这个不好,我们一起扔出去。”
低声细语间,纸张变成一团废纸。
Omega呆呆看着。
几秒后废纸被攥得更紧,随即举起猛地扔出去,仿佛将多年的怒气发泄出去。
一套动作下来,胸口喘气得厉害。
等缓过来,另一张纸也出现手里。
这次叶莲娜依然选择塞回去。
这次纸被塞进毛衣领口。
Omega重新躺回熟悉的怀抱,和那张纸隔一衣之差。
耳边的声音着实催眠,还有母亲怀抱般节奏而规律的轻微晃动,仿若置身下午阳光的水上木舟。
带着一身疲惫与释然,她缓缓陷入最后的港湾。
第72章 第72章
叶莲娜不记得醉酒后发生什么。
久违的放松正沿着脊椎流动,仿佛有人解开束缚身上的铁链。
原来醉酒睡觉这么好吗?难怪好多人喜欢喝酒,她迷迷糊糊睁眼。
随着意识的清醒,足尖不自觉地绷直,那种想要在阳光下旋转的冲动,顺着跟腱爬上发烫的膝盖。
不想去思考任何东西——今天世界毁灭也无所谓!——跳舞、跳舞、跳舞!
爬起冲去开门,便是正在沙发上玩手机的赤链蛇。
去跳舞吗?
她的手势和表情太夸张,不用打字赤链蛇都看得懂。
瞳孔的渴求如同直冲天空的枝条,那种根植生命的蓬勃,让赤链蛇想起昨晚醉酒后的事。
这个小团体里,赤链蛇是带很多Omega尝酒的始作俑者。
他们发现很多Omega其实酒量不差,只是被“Omega不宜饮酒”的刻板印象框住,平白错过好喝的饮料和发泄的途径。
就是没想到学姐的酒量这么差,直接倒在两碗度数不过十的酒酿汤圆。
醉酒的视频还在手机里,赤链蛇不会将它拿出来。
今早他又重新看了一遍视频。
角度明显从偷窥视角拍摄,由于昏暗光线,几秒后才成功对焦绿色沙发。
深绿色宛若夜晚的盛夏,用茂密的灌木丛托住相依的两个人。
女人坐在男人的腿上,腰部被男人手臂揽住,头部躺在对方肩颈。
这是很标准的《哀悼圣子》,赤链蛇才发现。
周围的环境光细腻无比,安静的黄色将两人的轮廓细细勾勒。
视频里的女人一直在流泪,男人低头讲着,很快抬起左手。
机械指背轻轻擦去对方脸上的眼泪,而后手臂滑到腿弯处。
稍稍一抬手,女人滑进更紧密的怀抱。
她略微散开的发丝落在脖颈,男人一边伸手整理好,一边垂着头细语。
明明没有亲密的举动,氛围却奇异令人悸动。
可能男人的动作不快。
拂去泪水的时候,光滑的机械缓慢动着,一下又一下。
中途他还瞥向远方,漫不经心沉思什么,指背持续自己的行为,慢得似在抚摸。
整理头发的时候,仔细又耐心,好像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八卦分享绝对不能错过其他小伙伴,于是在练舞室的叶莲娜等来了一群眼神兴奋的学妹们。
要么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色,要么就偷瞄她,被发现就低头数地板块。
典型的有秘密瞒着自己,叶莲娜没多计较,专心检查她们的练舞成果。
直到晚上景伯楼来接自己,大家视线不约而同投向门外。
还看还看!叶莲娜用力鼓掌提醒她们,直到跳好最后一段舞,才宣布原地解散。
早上叶莲娜有收到来自景伯楼的通知。
那是放在床头桌柜的纸条,和刻板印象不同,男人的字并不锋利,相反周正大气,清晰得没有成年人惯有连笔。
他解释上午有事,所以先行离开。酒店是赤链蛇长辈的产业,免费暂住不用花销,行礼放在柜架上。今天晚上有空,会过来接她吃晚饭。
当时光顾着去跳舞,来到练舞室更是直接丢到脑后,全心全意献给舞蹈,一点胡思乱想的机会不给自己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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