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用热武器,虽然两人身上都有。两人的近身缠斗眼花缭乱,令人目不暇接。就是在这样迅速的见招拆招里,占据上风的狐狸突然晃神了一瞬,掌心沁出一丝汗,刀柄下滑了半寸。
长棍挟着破空声砸在耳畔,他耳侧的珊瑚状外骨骼猛然颤动,紧缩了一刹那。这次换成阿妮的脸慢慢逼近他,太近了,雪白凌乱的发丝下露出那双浅到近乎透明的粉眸。
“你看,”她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是真的不能打扰的。”
狐狸剧烈而急促的呼吸,涌入身体的香气让他忍耐得非常痛苦。他抬手迅速的反击,强悍的体能和耐力让他眨眼间就挣脱了少女的钳制。
好像有什么东西模糊地拉扯了他一下,非常轻,像是幻觉。
阿妮被他挣脱压制,下一瞬就轻盈地跳出了一米多的距离。她认真地盯着狐狸,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学哥,你认识老师么?你听到他的名字好像很生气。”
“不认识。”青年冰冷暴躁地质问,“你用毒?!”
阿妮笑了笑,白兔面具下传来轻柔的哼笑声:“没有耶,只是摸了你几下。”
“什么??”狐狸无法接受这种回答。
她抬起手说:“我投降,可以么?你把面具摘了给我看看。”
“你有病吧?”他居然有一种被调戏了的愤怒,“你找死!”
阿妮是想判断一下他跟麟是什么关系,才提出这个建议,她不懂对方愤怒的原因,只能迅速开始应对这个被激怒的野兽,避开对方杀气腾腾的正面。她躲避得狼狈吃力,但进攻方似乎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狐狸的攻势出现了大量的纰漏。
他越是想要近身作战,越是被那股奇怪的味道侵蚀,甚至他感觉自己真的被触碰了好几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是她的手,是一种很轻盈、很柔软的物质,却让人的肌肤汗毛倒竖。
旁边的飞行摄像头变成了一种羞辱性质的存在。他隐隐有一种被冒犯的恼火和无力,但这些内容却只能全都憋在嘴里,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妮的防守露了破绽。
狐狸借机突破了防御,光剑插入她碎散下来的白发,发丝落在剑形上飘然断裂,他修长的手指不断握紧,只要稍微偏移角度就能切开她的喉管――如此优势的距离和姿势,他的掌心却再次滑了一下。
滚烫的呼吸洒落在她的脖颈上。阿妮偏过头,看着对方起伏的胸廓。幸好有这个面具,不然他挣扎忍受的表情就要被全程直播出去了。
她没有害怕,这个破绽简直像是故意露出来的。阿妮眨着眼靠近:“学哥,作战的时候怎么能握不住武器呢?”
她近到能听清狐狸用力咬住齿根的声音。
青年没有回答,突然间,他反手把旁边的飞行摄像头一剑劈落,镜头带着全平台的直播视角在空中飞快旋转,然后机械圆球被他一把抓住压在身下。
观众视角变得一片漆黑,只听见阿妮的声音慢慢响起:“阻碍直播是违反比赛规则的,会扣分。”
“你到底――用了什么东西!……致幻剂?”
在短暂的黑屏后,阿妮的第一视角接入进来。选手佩戴着的耳机型直播器是专门用来提供第一视角的。在她面前,一号死死地捂住了嘴巴,一丁点声音也不想发出来。
这个视角下触手便于隐匿,可又浓香逼人。阿妮抓住他的手腕掰开,面具下的嘴唇被咬得伤痕累累,他呢喃着、沙哑地说:“松手。”
“不。”阿妮打开了他的面具。
揭开选手的面具一样是违反规则的,一样会扣分。
他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很快弯下腰捂住了嘴,仿佛忍受着诡异的折磨,浅蓝色长发遮挡住了他的神情。
机械圆球从他身下钻了出来,只有外壳轻微损坏,观众视角重新开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阿妮身上。她莫名其妙让人失去战斗能力的香气,确实很像是一种致幻剂,但选手入场是经过检查的,她无法携带武器和道具进去。
武器箱里也没有投放这种东西。
她是一个特殊能力的人类,大概率,是一个变异体。
外界的猜想各异,但阿妮却只是维持着告白的澎湃心绪,她推开狐狸的肩膀起身,从地上捡起花束,吹掉野花花瓣上的灰尘,转向了摄像头。
机械圆球抖了一下。
看直播的观众也跟着发抖了一下似的,情绪猛地紧绷起来。随后,阿妮摘掉面具,耳机里响起“再次违反规定,扣五分!”的大声提醒。
镜头面前,是她因为示爱而脸颊泛红的脸庞,她实在太像一只无辜的兔子了,居然让观众恍惚间冒出对一位可怕战士的无限怜爱……她那么期待,那么认真,谁会舍得不原谅她、不纵容她。
“老师,”阿妮轻声道,脸上写满了真诚,“请跟我交往吧。”
她是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生物,一个骗过了所有人的特优生。
屏幕上放大的面孔动人心魄,每一丝微表情都没有破绽。画面前坐着的被示爱者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低头把阿妮弄乱的书籍重新按顺序排列,他放回书架的手顿了顿,喉结微动,忽然叹了口气。
他说:“你这个拙劣的骗子。”
他这么告诫自己。
几次三番地,告诫自己。
第11章
阿妮重新回到那艘星舰里时,工作人员激动得无以复加。
她眼眸发亮,似乎在强忍着千言万语,拼命保持着职业素养说道:“真是……出人意料,无与伦比。主办方已将奖金汇入您的账户,我来接您回去。”
她贫穷的账户后面出现了崭新整齐的一排零。
阿妮对着星网余额看了半天,嘴角上扬,高兴地在心里盘算要去吃第八区最昂贵的餐厅――嗯,跟麟一起去,这是人类追求的标准流程。
她丝毫不在乎星网上浪潮滚滚的热议,回到第八区后,穿着血迹干涸、撕裂的作战服,带着简陋的手捧花,第一时间出现在了麟的门前。
阿妮筹备了一下要说的话,伸手刚要输入密码,门就打开了,一身便装的老师站在面前。
他没有怎么休息好,眼睛轻微泛红。麟看着她的脸,开口要说些什么,声音没出来,蓦然被阿妮一把扑进怀里环腰抱住。
她没收住力道,麟被扑得后退了几步,后腰抵在吧台边缘。
“老师。”她在耳边道,“我都想你了。”
小骗子。麟安静地想。他拍了拍阿妮的肩膀:“要我恭喜你么?好吧,恭喜。去洗澡。”
阿妮把花束塞进他怀里,哼着歌洗澡去了。麟低头看了几眼,下意识地皱起了眉。第三区腐败泥泞的土地里只能长出坚韧却又脆弱的野花,不够香,也没那么好看。
他想,我要这东西干什么?难看死了。应该找个垃圾桶扔掉。
但那些野花还是住进了他挑出来的玻璃花瓶里。
麟一夜没有睡,在阿妮说出那些话不久,家族通讯就一通接一通的亮起,他的父亲勃然大怒,要跟他断绝关系。
麟逆来顺受地听着,对他的决策没有一点儿反对的意思。他的父亲越是愤怒,反而就先破防了,质问他:“你就一点儿都不想化龙吗?不想征战星海,不想得到基因进化药剂?你的人类女友都比你有出息得多!起码她能给你弟弟一些颜色看看,你只会忍受!”
狐狸面具,全校第一,浅蓝色长发,矜贵傲慢的贵族。
那是他的弟弟,两人的兄弟关系非常紧张,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准确来说,是流单方面想杀了他。流从小就深深地信任着他的长辈,就像蓝龙家的传统一样被养成了好战的性格,有他这样一个哥哥,还玷污了家族的声誉跟一个外族有牵扯,流一定觉得非常耻辱。
“那不是我的……”麟停了一下,觉得澄清已经没用了,“您倒是宽容。”
对方冷笑一声:“她当着成千上万的人向你示爱,你以为这样就是真心实意?外族从来卑鄙,何况她是被选拔出的战士,短则一月,长则半年,最多半年之后她就要参与狩猎场安排的任务,离开海蓝星。而你,永远都见不到她的下一面,到时候――别带着背叛海族的名声来求我,我没有你这个孩子!”
通讯结束。
总而言之,阿妮真是个麻烦精。
麟揉了揉眉心,低头缓了下神。脑子里闪过昨夜通讯中的一句句话。在他闭上眼时,一只湿漉漉的、皮肤细腻润泽的手掌抚上面颊。
鲛人能感知到同族的气味,这大概是一种具备安定作用的信息素。他睁开眼,见到变成鲛人的阿妮近在咫尺,她刚洗完澡,冒出水淋淋的潮气,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
麟浑身顿住,移开目光:“干什么……”
“老师,”阿妮抱怨地说,“你对同族和人类根本是两个态度,你在区别对待哦。”她说完,却借着这种区别对待,指尖轻轻摩挲着对方的唇。
麟抓住她的手腕,眉头微蹙:“你的模拟进化了是么?连气味都……”
“是呀,因为太了解鲛人,所以技术进化了。”她低下头,像信子一样的分叉舌轻嘶着探出来,轻舐着对方磨红了的唇瓣。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胸口一下。他的喉口下意识地紧缩,感觉到阿妮挣开他的手,抚摸到耳边白色的珊瑚骨,将珊瑚状的耳骨揉捏得轻微泛粉。
他吸了口气。
仓促的吸气声,让阿妮相当兴奋。她的信子钻进对方的口腔里,分叉舌撬开紧闭的齿关。麟马上抓紧了她手臂,像是水中的浮萍。他闭上眼,眼睫慌乱地颤抖,细长的深蓝色睫羽扫过她的鼻梁。
阿妮拉过他的手,把麟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腰上。
不是人类皮肤的触感,是女鲛人强健且分明的腹肌轮廓与挺拔的腰身。
她的拟态已经到了完美无瑕的地步。阿妮甚至学会了鲛人特有的安抚动作,用柔软的指腹轻轻地在他的手心打转,她的分叉舌探入咽喉。
麟蓦地抱住她,浑身战栗,反应很剧烈。他睁开眼,面前是阿妮散落的、湿润的白发,公寓里的顶灯透过她发丝的交错,从缝隙中漫进瞳孔。
她身上很香,熟悉的沐浴露味道和某种不知名的香气。麟被迫吞咽了几下,喉结颤动,半分钟后,阿妮放开他:“要不……去水里吧。”
麟放松身体,向后仰头,望着明晃晃的顶灯:“……你。你真是一点退路都没给我准备。”
“我以为你早就接受我了。”阿妮撒娇说,“我不会再让你生气了,我保证,而且……我会让你感觉完全是跟同族在一起,会很顺利很舒服的,不会难受。老师――”
“不许叫。”
“哦,”她可怜地答应,“你是我男朋友诶,我们发生什么很正常吧?”
“谁是你男朋友,你这个绑架强奸犯,我会恨你一辈子。”麟喃喃地说。
阿妮把他抱了起来。
用女鲛人的拟态来抱他,简直合适到了极点。麟似乎也忘记反抗。
温柔的水波没过肌肤。
她的轻吻沦为记号,占领他本该抗拒的本能。或许是她的拟态太相似,是她的骗术变高明,或者只是她学会拙劣的撒娇。连阿妮自己都没想到,麟的抵抗会那么脆弱轻微,如同水底浮上来的泡沫。
鱼尾在水下纠缠。
鳞片徐徐滑过,在阿妮感觉到他跟平常的不同之处时,她的脑海里模糊响起一声如同锁芯碎裂的幻听,老师格外配合,她探知得更深入,本体的触手忍不住从腰侧延伸出来,轻轻缠上对方的身体。
麟似乎感觉到了,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他把阿妮抱得很紧,用力到令人疼痛的地步。麟轻微地发抖,一串串泡沫在水下溢散。
他非常不安,阿妮探索到鲛人的身体结构时,麟忍不住咬伤了她的肩膀。血液的味道让他清醒了一瞬间――不过也就是这么一瞬间,很快又闭上眼睛,进入一场被剖析、被折磨的幻觉。
他知道自己是阿妮的一项研究工作。
是一个天性好学的模仿怪物,在欺骗他、诱哄他,进行一场无情的种族解剖。
他什么都清楚,阿妮的骗局太不高明,两人遇见的太早,坦诚得太快,他无从自欺。麟熬红了眼眶,他忍耐这种折磨忍耐得很辛苦,他的声音很轻,可还是在寂静的水下悄然回响。
“阿妮,”他说,“可以说话的。”
阿妮抬眼看着他,说:“老师,我喜欢你。”
“……”麟望着她的眼睛。
阿妮贴了贴他的面颊,又说:“老师,我爱你。”
麟有点想笑,他道:“你爱我?”
“是啊。”阿妮说,“我喜欢老师半夜过来关灯放轻的脚步声,喜欢你不计前嫌认真地教我古历史学,连同你的反抗、你的厌恶、你的妥协、你的恨和躲避,还有你现在……辛苦的忍耐,我都喜欢。我爱你。”
麟看了她好一会儿,说:“继续吧,阿妮。”
她的手没入深蓝的长发,再次潜入温暖的怀抱。她仔细地品尝、仔细地学习一切,仔细而温柔地,亵渎他。
静谧夜里,不通婚种族的血统纯净论,被践踏了一遍又一遍。
老师一夜没睡,中途不知道是累得还是困得,伏在阿妮的肩膀上睡着了。麟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还被她稳稳地抱着,这次是在浴室的水池里。
他有点迷茫地垂下眼,看到银色鱼尾上沾满了粉红色的粘稠液体,几乎被花蜜一样的物质浸透,尾尖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粉色花蜜。
麟喉间一哽,脸色瞬间变了:“阿妮……咳……咳咳。”
他一开口,沙哑疼痛的喉咙就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麟被呛了一下,尝到一种非常甜的味道,他抬手捂住,咳出来同样的粉色物质。
什么东西……
罪魁祸首的触手已经缩回了阿妮的身体里。她任劳任怨地给老师清洗尾巴,还不忘告诉他:“先别说话,咽下去就好了。”
“咽下去?”他又质问了一声,觉得自己都要被浇透了,像是一个被灌满蜜的瓶子。
阿妮低下头亲了一下他,弯起眼睛:“求求你了,咽下去嘛。”
“……”麟的额角突突直跳,他抬手捂了一下脑袋,从水池里游上来上岸。
阿妮看着他的尾巴变成腿,在心里默默倒数三、二……没数完,老师就意料之中地没站稳,她早有准备地抱住对方,看到粉色痕迹蜿蜒着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麟埋在她怀里,半晌没有吭声,他吸了口气,咬着牙说:“你怎么不弄死我。”
她很不好意思:“老师,不可以说这种话哦。我下次努……努力?”
麟咬了她,但没什么杀伤力,只换来阿妮温柔地亲吻。
她似乎真的把两人当成恋爱关系。
阿妮对《爱情宝典》深入研读,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完全在专心恋爱――就像是她曾经那么专心的学习一样。两人朝夕相处,出入各种约会场所,阿妮花很多钱给他买礼物、准备惊喜,学世界上最笨最肉麻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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