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为了南赵而来到这里。
晋子瑾看她疑惑的样子,“没有,只是这般听说。”
“不可这样说你的父皇。”
晋子瑾静看她,忽又道:“阿娘忘了,我是如何废了腿的。”
虞珧一时沉默,她握住晋子瑾的手,“我们不提他。他不喜欢小瑾,我喜欢。往后不要再为阿娘做这样的傻事。”
……
初晨的阳光撒入云英殿的小院。
屋内,虞珧搂着布娃娃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醒来。
她蓦然坐起身,被沿从胸前滑落。看着手里的娃娃,还湿漉漉灰扑扑的。她凑近闻了闻,并没有那种淡淡的清香,感到失落。
她又开始为洗干净娃娃而焦躁。
抬手抚摸上脸颊,红肿较昨日已消退不少,她觉得不那么疼了。又撸起袖管看了看。
所有抹过药的地方似乎都还留有清凉。
她起身下床出门,坐在门前沐浴晨曦。
脸上带着如阳的和煦微笑,“把小瑾晒一晒哦。”
连华过来时就看到她坐在门口。
“连华,我想要点皂角和水,给小瑾洗一洗。”
连华已经不知听她说第几遍,一听就暴躁要发火。这疯子出奇的执着,她已经能想到每天因为这件事被她问上无数遍的崩溃了。算了,如她所愿吧。
今日她心情不错,不想为一个疯子破坏心情。
“我一会儿去给你拿来。”
虞珧闻言欣喜,抱着小瑾低头与他说话,“小瑾等一等哦,阿娘一会儿就给你洗干净,洗香香。”
连华进了屋里,听着她的话还翻了个白眼。
虞珧已经起身,在院落里摘野花。
院中除去一棵青树,满院杂草丰茂,白色的野花夹杂其间。她俯身一朵朵摘下,兜在裙摆中。与小瑾放在一起。
脑海中想着的是晋子瑾与嗅到的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她喜欢极了这样的小瑾。
摘着花,她还拿起一朵凑到鼻尖,香气清淡却与晋子瑾身上的不同。
她心中略微失落。
小瑾说是蔷薇,可这里没有蔷薇。
这个不知小瑾会不会喜欢。
连华出屋就看她蹲在草丛里不知作何,走到院门边才看到她在采花,懒得理她拉开院门离去。
虞珧摘完了院里的花就继续坐在云英殿的门前等着连华。
她从裙摆兜住的花朵里拿起一朵,放到小瑾面前,“小瑾喜欢这个味道吗?”
此时东宫晋子瑾从床上坐起后,宦侍东福伺候他起身。 更衣毕东福推着他到妆镜前束发。见他拉开了妆台的抽屉,指腹在其中一件尘封已久的螺钿酸枝木盒上摩挲。
那是曾经殿下为皇后备的一份礼。
晋子瑾又拉开侧边的小抽屉,从中取出白瓷香脂盒。这是近日才放进去的东西。
东福见他将香脂盒放在了酸枝木盒上。像是归为一类。
外头来侍者进入屋内,躬身禀报,“殿下,魏谏与薛翌来见您。”
“我这就到文务殿。”
“是。”侍者应声退下。东福见此不再心不在焉,将晋子瑾的头发束起戴上金玉冠。
“东福,一会儿去打听一下宫中那位南赵公主近况如何。”
“奴才遵命。”
衣冠齐整,东福推着他去文务殿。
晋子瑾因双腿不便,晋帝并不想在朝堂上看到他。遂他不参与早朝。
魏谏、薛翌是东宫的两位幕僚,与朝中多位官员交往密切,朝廷内外之事二人皆可探听地清清楚楚。
而与太子晋子瑾不同,宫中另两位皇子皆在朝中参政。
晋子瑾到了文务殿外,魏谏、薛翌立刻下台阶向他行礼。
“殿下,早啊。”
“殿下,早。”
“二位先生早。”
三人进了文务殿,殿门被薛翌从内合上。东福见此,转身去办晋子瑾交代的事。
关于南赵公主,宫中仅有她刚到皇宫觐见陛下时,在大殿上见到自己父王的首级吓得疯了这相关的一些传闻。
再难打听到其他。
东福心中也疑惑,怎得殿下忽然想知道这些。
他只能找人询问这位南赵公主如今住在哪儿,过去瞧瞧。
云英殿里,虞珧正心情愉悦地蹲在院里用皂角与野花给布娃娃小瑾清洗脏污。
她的小瑾终于洗干净了,仔细闻闻还有香气。
太好了。
她站起身,举着小瑾转圈圈。水珠剔透地溅洒出去。
小瑾也喜欢这样干干净净还香香的吧。
她又挤了挤娃娃的水,脸颊在小瑾的脸上蹭,“香香的小瑾真好。阿娘喜欢小瑾,小瑾喜欢阿娘吗?”
院落外,东福一路找了过来。
他通过宫女的指路,好不容易找到这处偏僻的云英殿,却见院门上一把大锁。 心一下落到谷底。
不会吧。
他可是绕了大半个皇宫诶。
知道皇宫多大吗。
不死心,他走上前推了推门,见门缝便趴在门上往里看,似乎看到片素白的衣角,“有人吗?里头有人吗?”
虞珧听到声音,在布娃娃上的关注被吸引过去,她走向院门。
这让扒着门缝看的东福看到了她。
是个十分秀丽的女子。
这不会就是南赵公主吧?
“诶?”虞珧看到门缝外的东福。是个脸圆圆,眼睛也圆溜溜的小宦官。
“你是南赵公主?”
“嗯。你认得我?”
东福蓦然脑子转过弯来,这不就是昨日自称是殿下阿娘的疯女人吗?
殿下让他打听些什么呢?
虞珧看他不说话,又问:“你是来看我的么?”
“不是来看你。”
他正说着,一道女声从远处传来,“你是何人!做什么呢!”
东福转头一看有人来了,他不知殿下是何打算,保险起见拔腿就跑。
这南赵公主身份特殊,殿下不一定想要与其扯上关系。
东福眨眼跑远,连华蹙着眉头一脸阴沉。她打开院门,见站在近处的虞珧,“贱人,你又整什么幺蛾子呢?你要水要皂角我也给你了,还搞什么?”
虞珧双手握住布娃娃惊吓地退了两步,“连华,我不知那人是谁。”
“呵,最好与你无关。你若惹了事连累我,我一定要你好看。”
虞珧微抿唇,迷茫委屈地看着她离开,再次锁上院门。
院中重归寂静,她低下头抱住娃娃。
“小瑾会相信阿娘的,对不对?”
方才那小宦官,圆圆的倒煞是可爱。想捏他的脸。
虞珧站在原地,犹豫一会儿走向紧闭的木门,伸手推了推,学着方才那小宦官趴在门板上往露出的门缝外看。
然而此地实属偏僻,一整日都不会有几人从门前经过。
她曾听到过门外有人的说话声,但说得不过是南赵公主是个疯子,被关在这里之类的。
疯子。
她疯了吗?
所有她周围的人都说她疯了。
她只是脑子混乱不清,忘了很多东西。
她怎么可能疯了。
一个疯子,如何对南赵的和亲负责?她记得自己的任务与责任,她没疯。
她直起身退后,抱着小瑾在怀中亲昵地蹭了蹭。
“小瑾觉得阿娘是疯子吗?”
“阿娘一定会想办法从这里离开,见到陛下。让陛下喜爱我,这样小瑾也不用在这里受苦了。”
“南赵如今如何了呢?哥哥,父王,母后。只有晋国与南赵真正的建交,南赵才能安定下来。我在这里蹉跎多久了……一点都想不起来,理不清。”
虞珧垂着眼帘,看着手里的小瑾,迷茫自厌。
“南赵今情况如何?”
东宫文务殿内,晋子瑾坐在轮椅上饮一口手中的清茶,问向殿中左右对坐的魏谏、薛翌。
薛翌道:“自上次那一战晋国败后,陛下无再攻赵的想法。但南赵一直唾骂着陛下言而无信,要晋国归还他们的公主。”
晋子瑾又问:“今南赵王是虞氏的兄长吧?”
虞氏?
指得莫不是今在皇宫内的南赵公主?
薛翌答:“是的殿下。老赵王死后,太子登基,较老赵王骁勇,将南赵从亡国被晋吞并的边缘拉了回去,但也仅此而已,并不敢明目张胆与晋国开战。”
这些晋子瑾知道。晋国兵败后他便与两人讨论过此事。
“父皇总是那么自傲,目空一切。他的眼里只有他自己。”
魏谏未理解他这话之意,以为是不满晋帝轻敌败给南赵一战,“南赵不足为惧,与晋国不断的战争已经将他们消耗的差不多。短时间都恢复不过来。”
晋子瑾无声露出个笑,“无什要事倒是平静,也好。省的我操心。”
“殿下身体要紧。”魏谏、薛翌皆道。
晋子瑾点头,“二位先生回去歇息吧。若有事,可再来东宫相告。”
魏谏、薛翌二人站起身,行礼。
“魏某告退。”
“薛某告退。”
二人退下,文务殿的门被打开半扇未合。
晋子瑾看着门外庭中的青翠,静静将盏中的茶缓缓饮尽。
他的身体比从前已经算好了许多。以往一月起码病三回。
他两个弟弟,每日都很欣喜地以为他要死了。
有些可惜,死不了。
似乎是从梦到她,她见他总是病腿也是废的,便给他煎药。
而后不知不觉,一日蓦然意识到,似乎有些日子身体都无不适了。
不明白缘由,只能当是巫术。
并非是害他。
思绪飘游,庭中愈来愈近东福小跑而来的身影,边跑边喘。
他上了台阶,扶着门框停着喘了几喘,“殿下,那位和亲公主在宫里好似个隐形人。奴才打听不到她的事,悄悄找到了关押她的地方。”
他走进殿中开始喋喋不休与晋子瑾说他找南赵和亲公主的事。
“云英殿非常偏僻,那门上一把大锁。这公主应当是被幽禁了。奴才扒着门缝看到了她,殿下,是昨日您与奴才在后宫看到的那个陌生女人。”
“她真是个疯子。奴才看她脸上有个巴掌印,想是哪个拜高踩低的奴才干的。”
“殿下,您如何忽然想打听这人的事。”
晋子瑾未答,片刻后将手中茶盏递给他,“一梦罢了。随我去见父皇。”
“是,殿下。”东福转瞬安静沉稳下来。出大殿唤下人来送走茶盏,回身推着晋子瑾出文务殿。
小院里,虞珧搬来屋中的小凳子、盒子、被子,一切可用以垫高的东西,堆叠在院墙下。
云英殿的院墙很高,牢笼一般将人困在其中。
她爬上摇晃不稳被垫起的平台,手臂终于可以够到墙头。
她知道逃出去的后果,若是连华再抓到她,她定然不会好过。但她已经坐以待毙太久,她不能再如此了。
她要见陛下。
她得做宠妃。
虞珧奋力地扒着墙头想要翻出去,一边观察着墙外可能有人经过会发现她。
在来人之前,她成功翻了出去。但落地还是摔了一跤。
不过获得自由的愉快心情已经盖过摔到的疼痛。
宫里她一点儿也不熟悉,仿佛一个更大的囚笼迷宫,而她刚刚只是从一小块死路里逃出。
因为担心连华出现抓她回去,她只能不管方向先赶紧离开云英殿。
即使在一个更大的迷宫里,虞珧心情也很愉快。至少天空比云英殿里更广阔了。
她从怀里拿出小瑾,带他一块儿欣赏云英殿外的世界。
“晋国的皇宫比南赵的大吧。但我还是喜欢南赵。”
南赵的土地上,连阳光都更温暖几分。
“小瑾会想看一看南赵吗?”
她在皇宫中像只白蝴蝶,四处翩飞。渐渐的,宫侍多了起来,来来去去却都不认得她。见她长得美丽,以为她是晋帝的某位美人,向她行礼而不敢无礼。
虞珧向他们询问陛下的所在。一个个也都给她指路。
顺着宫人的指引,虞珧不敢磨蹭,怕被连华抓回去,走着走着进了一处遍地繁花的地方,一刹那仿佛误入人间仙境。半空中还有相互打闹的蝴蝶。
她在花丛中穿梭,远远看到一凉亭。凉亭内有男女一对,衣着华贵。她往那处靠近。
女子将一物给男人,可听到她的说话声,“陛下,您摇这个铃鼓。奴儿给您跳舞。”
虞珧闻那是陛下,心下欣喜,欲再靠近。却忽地感受到一束投来的目光,转头看过去。
愣住,混沌的脑海里浮现零碎的记忆。
是,小瑾?
下意识要过去,晋文偃却已经注意到她。
第4章
晋文偃人到中年,记忆力却十分的好。
他一下就认出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南赵公主。
身侧的美人见他的注意力被分散,拉了拉他的衣袖,“陛下。”
美人不识虞珧,却感到危机。晋文偃喜好美色,最是喜新厌旧,朝三暮四。
晋文偃未理会她,他虽到中年风采依旧,样貌堂堂,只是精神气不佳,看着是常年纵情声色所致身体亏虚。 晋子瑾与他同处一处,相貌多有相似之处。
他看着虞珧,神情戏谑,“如何跑这里来了,是当初老赵王……”
“父皇。”
晋文偃的话被打断,凝眸不悦地看向晋子瑾。
“儿臣听闻当日她便疯了,如此想是不记得。”
晋文偃缓和些许神色,“倒也是。这般,她是连我这个仇人也不记得了。”说着,大笑起来,甚感有趣,“我那隔室里珍藏的人头许多,叫我也分辨不出哪一颗是那老匹夫的。不然,还能叫他们父女团聚。”
晋子瑾不语,侧眸看向虞珧。
虞珧没听明白他们的话。
什么仇人?什么父女团聚。他们在说谁?
她看着晋子瑾,捏紧了袖笼中掩藏的布娃娃。
他不是小瑾。
他与小瑾不一样。
晋文偃怀里的美人倒是安静下来。她已经知道,这突然闯入花园的女子,是那位南赵公主。
晋文偃的人头珍藏室。她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晋子瑾从晋文偃看着虞珧的目光中察觉出什么,“父皇,既是一个疯子,让人送回去吧。免得一会儿闹事。”
虞珧抿唇不语,她看着晋子瑾又看晋文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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