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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那个帮了倒忙的男人迟钝地叫了起来，扔开手中的半截身体，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去，爬歪了，撞到了旁边的面包车。周围的人群再次被吓到，洛凌的吼声没能起到半分作用。
“该死的！”洛凌听到手机内传来的声音，连忙叫道：“快点派人来！这里……”
她的话音再次停住，瞪大了眼睛。
面包车的司机无力地耷拉下脑袋。他的脑袋探出了打开的玻璃窗，嘴上叼着的香烟落下，在洛凌眼中如同慢镜头一般翻转。
洛凌的心咯噔一下。这不过是她凑巧看到的一幕，不知为何，却印刻进视网膜，让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很不妙！那个东西很不妙！
一个直觉从洛凌的脑袋中冒了出来。
香烟掉落，被跑动的人群阻挡，但洛凌看到地面瞬间燃起了一片火海！
汽油！
那是……
“趴下！全趴下！”洛凌惊慌地喊道。
轰！
爆炸！
洛凌的手颤抖了一下，看到被冲倒的群众，也看到了火焰中挣扎的伤者。
“叫消防队……叫消防队过来！有汽车爆炸了！”洛凌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喊道。
那边的接线员说了什么，洛凌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心中的不安感不断扩大，刚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如果不是她，而是顾鸣韵，她无法彻底躲过那辆车，应该会被带到那堆车子中，被挤压在中间。不过顾鸣韵受的伤并不重，只断了手。她应该很幸运，在那时候保持了清醒。顾鸣韵会怎么做？她会第一时间组织救援，如洛凌刚才所说，先将可以移动的伤者带出来。洛凌在火焰中寻找那辆肇事车，想象顾鸣韵所在的位置。她看不到香烟，说不定还会爆炸。那时候可能会有更多的人被伤到，也可能是更少的人。顾鸣韵本人的位置还不错，顶多被烫伤、烧伤。接着呢……
救护车和消防车的呼啸而来，刺耳的鸣笛声拉回了洛凌的注意力。
好快！
啊，对了，附近就有医院和消防队。
洛凌想着。
“同志，你怎么样？伤到了哪里？”医务人员推着轮椅到了洛凌面前，低头看着她的腿。
“腿断了。”洛凌将手机还给了那个司机，在医务人员的搀扶下坐到轮椅上，“被车轮碾过，小腿断了。”
“别担心。我先做一下紧急处理。”那个医生打开急救包，先将洛凌的断腿固定住。
洛凌扭头看着后面扑火的消防队员。校车在车祸的外围，一个个小孩子被消防员抱着往路边跑，交给路边的医生护士。一个年轻的女教师浑身颤抖地跟着被架出来，面色苍白，眼神呆滞。再之后，有其他人被救出。
“好了。我们现在去医院。”医生说道，推着轮椅就往那边的救护车跑去。
洛凌看着近在眼前的救护车，眼皮跳了跳。
医院？
顾鸣韵身上就穿着病号服。如果她真的因为这场车祸受伤，那么最可能被送去的医院就是附近那家泰一医院了。问题是出在那里吗？
风吹来，带着火焰的温度。
洛凌不禁握住了轮椅的扶手。
这个位面的属性是什么？想想顾鸣韵身上的寒气，大概是灵异？医院、灵异，两者加在一起，真是让人不舒服。
洛凌没有轻举妄动。有灵异属性的位面，就是她自杀了，说不定也要变成鬼魂。得先打听一下这个位面的事情，最不济，也找个庙宇、道观之类的地方再自杀吧？
消防员和医生护士都在奔走。洛凌看到了担架上皮肤焦黑，不停呻吟的人。这人的脸上都是烫伤，但洛凌还是从他的轮廓和身形认了出来，是那个将伤员拉成半截的人。
洛凌被送上了救护车，同车的是那个女教师，还有两个受了轻伤的孩子。
“我们这辆先走。”随车的医生对司机说道。
救护车开动。
两个小孩都是男孩，身上有挫伤，还有被玻璃划出来的伤口。他们受到了惊吓，哭得直打嗝。医生轻声安慰着他们，给他们伤口做处理。
洛凌将目光移动到女教师身上。
女教师浑浑噩噩，垂着头，瞪着眼睛，手指神经质地痉挛。她的指尖上沾了血，衣服上也有血迹，但洛凌看下来，除了额头上的淤青，她身上并无伤痕。这血，应该是别人的。
医院很快就到了。
洛凌和那一大两小分开，被医生送去了骨科，做了详细检查。
“小腿骨断裂，对位对线很好，只要打石膏就行了。”医生看了看x光片，又看看洛凌，“有其他外伤吗？”
“没有。”
“小擦伤也需要消毒处理的啊。”医生提醒道。
“没有。”洛凌摇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房间，“只是打石膏的话，我不用住院吧？”
“还是要住院观察一阵。你再去做个详细检查吧。”医生刷刷地写了病历。
“我真没事。”洛凌无奈。
“有些时候你觉得没事，不疼不痒的，但其实身体已经受到损伤了。做个检查，也好以防万一不是？你是交警吧？这都算是工伤了，不用怕花钱。”医生苦口婆心。
洛凌只好接受了。
第412章 停尸间（三）
医生满意地点头，叫护士将洛凌推去做检查。
大白天，医院内有很多人，吵吵嚷嚷。洛凌被护士一个科室一个科室地推进去，上了各种检测仪器。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询问护士，小心打听着这个医院的情况。
这个医院是类似于洛凌那个位面的三甲医院，是一家综合医院，占地面积超过八万平方米，建筑面积超过二十万平方米，有四栋大楼，日均病人流量超过一万人次。
洛凌其实想问这里日均死亡人数，以此来确定这里闹鬼的可能性，但这问题显然不适合问出口。
“这边是今年新建的门急诊综合楼，你要住院的话，是在旁边的住院部大楼。”护士很健谈，推洛凌经过走廊窗户的时候，给洛凌指了一下。
“那边是老楼？”洛凌的手指弹了弹。
住院部大楼一共六层，不算高，但占地面积很大，墙面是砖红色，窗框是白色，一层二层有碧绿的藤蔓攀附在墙面，洛凌还能看到那一片绿色中隐隐的紫色小花。大楼很漂亮，但显然不是这个时代的建筑样式，一家医院也没必要在建大楼的时候追求复古。
“是啊，是百年老建筑哦，前年有翻新过，设备都很新，环境也很好。”
百年老建筑……又是个和灵异属性沾边就不太妙的词啊。洛凌蹙眉。
在综合楼上下走了一圈，洛凌做完了各项检查，护士推着她要去那栋百年老建筑。
“走这边人少，不过病人一般都不知道这条路，这里属于员工通道。”护士拐了个弯，俏皮地笑了笑，“我们院每次有记者来采访，就来这里拍一拍。”
“拍什么？”洛凌问道。
她的问题很快有了解答。
面前是一条安静的走廊，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照片，从彩色到黑白，延伸到尽头的玻璃大门。两边的房间门上挂了“人事科”、“财务科”等字样。如护士所说，这应该是员工通道。
洛凌抬头看向那些照片，先看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国字脸，浓眉大眼，模样十分正派，照片下的铭牌写着姓名、年份和履历。
“这是我们现在的院长。”护士介绍道。
年份那一行写着“2001——”，履历则写着他曾经在其他省份的三甲医院当院长的经历。
与这张照片相对的是一副医院全景图，下面也写着年份和大事件，护士说今年新建的这栋楼赫然在列。
“这是上一任的。”护士推着轮椅前行。
左手边的照片上，是一个老者，满头银发，精神矍铄，慈眉善目，1999到2001年在这里担任院长。
“退休了吗？”洛凌问道，转头看到右边的医院全景图中没有了这栋新建的综合楼。
“是啊。”
再前一张，又是个中年人，担任了两年院长。
“这位呢？”洛凌询问。
护士想了想，“好像是调走了吧？我那时候还没进来，不太清楚。”
再前一个，只当了一年院长。
洛凌脸色不太好看，“这个更短啊。”
“这个是过劳死。”护士感慨万千，“坚持做完了最后一场手术，说去休息室打个盹，就没再起来。”
再再前一个，终于做得比较长，而且长得惊人，居然当了四十年的院长。更令洛凌惊讶的是，顾鸣韵认识这个人。
“这是瞿老？”洛凌问道。
“对，就是瞿老！”护士笑起来，“咱们这里就是原来那个九院。瞿老是咱们这儿的老院长。”
人民第九医院，简称九院，是建国时建立的九家大型医院之一，也是唯一一家由私人医院改制成的公立大医院。瞿老是九院的第一任院长，是个很厉害的人物。瞿家在建国前就是中医世家，据说祖上出过太医。瞿老本人在建国前留洋海外，是中西医两方面的专家，给共和国的首位主席当过私人医生，后来国家发展医疗事业，他就回到故乡，接管了九院。
当然，顾鸣韵认识这个人不是因为这些事情。作为一个和医疗事业不沾边的普通老百姓，顾鸣韵知道瞿老是因为瞿老的高寿。瞿老享年一百一十三岁，在一百岁的时候还上手术台当主刀医生，眼不花，手不抖，堪称奇迹。网上有段时间很流行瞿老的养生方法，无数人学习瞿老的作息安排和饮食习惯。顾鸣韵的父母就正儿八经地让顾鸣韵打了好几张表格，贴在家中醒目位置，可惜没执行半个月，就故态复萌，该怎么过日子怎么过日子了。
“瞿老的葬礼我那时候还去过呢，献了花，来这里当护士就是冲着瞿老来的。”护士说道。
瞿老的离世有些突然。他前一年体检还各项指标正常，第二年年初就在睡梦中死去，尸检证明没有任何外伤或疾病的缘故，成为了一个医学上的谜题。也是那之后，瞿老养生方法的热度渐渐消退。
洛凌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这医院已经死了两个院长了啊喂！一个还是第一任院长啊！这鬼地方绝对不能多呆了！
接下来一副黑白照，让洛凌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是九院的前身，民和医院的老院长。”护士介绍道，“是瞿老的叔父。”
民和医院是建国前的私立医院，由瞿家和外国传教士共同开设，济世为民，在战时还当过一阵战地医院，因此非常有名，拍过纪录片，也在战争题材的电视电影中出场过。
在瞿老叔父的照片旁，就是那位传教士的照片，是个很有绅士气质的老头。
瞿老的叔父也当了二十多年的院长，与他照片相对的民和医院全景图就不是照片，而是地图了，还挂了好几副，有旧时的建筑蓝图，也有后人考据后画出来的新图，还有几幅旧照片，可以从中看出民和医院的变化。
轮椅不停往前，墙上挂着毛笔画出来的人物肖像。
“这又是谁？”洛凌已经无力，声音都低沉了下去。
“这是方计啊！”护士诧异地说道。
洛凌回过神，“哦”了一声。
方计在这个位面的地位类似于李时珍，是古代名医。
方计之后还有几副画像，都是这里的古代名医。与他们相对的墙面就不是医院的全景图，而是一些经典著作。这一段是医疗行业的历史追溯。要说瞿家是师承于这些名医，也不算错。后世中医都少不了学习他们的经典。
走廊到了尽头，洛凌回头看了一眼那几幅照片，心头沉重。
第413章 停尸间（四）
历史是个好东西，任何东西只要有历史，那就意味着深厚的底蕴，意味着无上的荣耀，哪怕那是黑历史，至少也有话题性不是？
可洛凌现在最怕的就是碰到“历史”。
一家有历史的医院，对灵异属性来说，大概就相当于一个游乐场吧？这里到底徘徊了多少鬼魂，恐怕没人能说得清。
综合楼后门通往住院部的道路是一条小路，绿树掩映，穿过一座带喷泉的小花园。
九院在十年前被北育大学挂名，改名为北育大学附属泰一医院，获得了北育大学的注资，科研实力大幅度提高，拥有了世界顶尖的医疗水平，也拥有了雄厚的资金实力。本就是老牌综合大医院的泰一医院就此焕发了第二春，扩张医院面积，建设花园医院，各种工程如火如荼地展开。
光看这里的环境，的确是美不胜收，一点儿都没有普通医院惨淡悲戚的氛围。洛凌在这里也感受不到任何恐怖的气氛。但顾鸣韵就是压在洛凌心头的巨石，让她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护士帮洛凌办了住院手续，送她到了骨科的四人间病房。病房内已经住了两人，都是断腿的，一个是一条腿吊在半空还精神奕奕的年轻女子，另一个是脚上裹了石膏的中年女人。
“你好，我叫李咏梅，从楼梯上摔下来，上周刚做手术打了钢钉。你是怎么受伤的啊？”李咏梅很开朗，主动和洛凌招呼。
那个中年女人正在收拾东西，瞥了一眼，就拄着拐杖，继续忙碌。
“车祸。”洛凌简单说道。
送洛凌来的护士正在和病房的护士说话，交代完事情，对洛凌挥挥手告别。
洛凌颔首致意，谢过了她方才一路的照顾。
病房护士也姓李，叫李菊，给洛凌介绍了病房，帮着她换了病号服。等洛凌换好衣服，中年女人收拾好了东西，撑着拐杖往外走。
李咏梅仰着脖子，看中年女人离开了，等了一会儿，才对洛凌说道：“你别介意啊。张阿姨很可怜，一直被老公家暴，所以脾气有些怪。”
李菊附和地说道：“是啊，她很可怜的，隔一两个月就要被送到咱们这儿一次，每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这次最惨，腿都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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