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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
“啊，张阿姨还没回来？”李咏梅转头看到了隔壁的空病床，吃了一惊。
“看来是的。”
李咏梅惴惴不安。
早上有护士来查房。洛凌本以为是换班的陌生护士，没想到看到的还是李菊。
“张阿姨她……”李咏梅刚开了口，就看到李菊憔悴的脸庞，话到嘴边改了，“你没事吧？对了，你不是昨天午班吗？”
“嗯。”李菊捏了捏眉心，声音沙哑，“我待会儿再下班。张阿姨昨天自杀了。”
李咏梅张大了嘴巴。
“在喷泉那边淹死了。”李菊扶着椅子坐下，重重吐出口气。
“怎么会……”李咏梅喃喃问道。
“有楼下的同事看到她丈夫来找过她，还扇了她一耳光，被保安赶走了。张阿姨说没事，自己回病房，没想到一直没回来。晚上趁没人，她就……”李菊嘴巴里发苦。
作为护士，她其实看过不少病人死亡，却第一次碰到自己看护的病人自杀的。
小花园的喷泉并不深，别说成年人了，小孩子都不可能淹死在里面。张阿姨被发现的时候半边身子在外面，半边身子趴在喷泉内，双手死死扣着喷泉边缘。她是自己淹死的，决心之大，让人胆寒。
可谁都不能说张阿姨是冲动，指责她不爱惜生命。她婚后的生活太苦了，苦到昨天终于是忍受不下去了，选择了自杀。
“她家人待会儿过来拿她的东西。”李菊吸了吸鼻子。
“她家人？”李咏梅问道。
“嗯，我们没通知她丈夫。”李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这样也好……”李咏梅讷讷说道。
李菊在病房内等着。病房里安静得压抑。大约半小时后，张阿姨的家人才出现在病房门口。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比张阿姨年轻几岁，男人开口，洛凌和李咏梅才知道这男人是张阿姨的大哥。他面无表情地接过了张阿姨昨天收拾好的东西，向李菊道谢，脸上没什么悲伤之色，大概是早就预料有这么一天，张阿姨受了十几年家暴，他也无奈了十几年，此刻眼中流淌的反而是如释重负。
洛凌目送男人离开，正巧看到顾母和男人擦肩而过，提着早饭进来。
顾母不知道张阿姨的事情，笑着给洛凌盛了排骨粥，照旧给李咏梅也盛了一碗。
“咦？这边的阿姨出院了？”顾母拿出第三个碗的时候，注意到李菊正和护工一起在整理床铺。
李菊动作一顿，轻轻“嗯”了一声。
“护士小姐，你还没吃早饭吧？不如也喝一碗？我不是自夸啊，我这手艺谁尝了都说好！”顾母笑盈盈地说道。
“不用了。我要下班了，赶着回去呢。”李菊勉强笑笑。
“哦哦，这样你就快回去休息吧，做夜班太辛苦了。”顾母忙说道。
洛凌喝了粥，旧事重提，又说要出院。
顾母不乐意了，拍了洛凌的手臂一下，“你这姑娘怎么就不想好好养病啊？”
“我不是看你跑来跑去辛苦吗？我的腿已经没什么了，在家在医院都一样。而且……”洛凌看了眼张阿姨的病床，“那边那位不是出院了，是自杀了。”
顾母一时没反应，愣愣问道：“什么？”
“张阿姨昨天自杀了。”李咏梅放下碗，轻声说道。
顾母转头看看李咏梅，又看看洛凌，身体哆嗦了一下，“自杀？怎么自杀了？”
李咏梅倾诉欲强烈，将张阿姨的悲惨遭遇说了一遍。
洛凌等李咏梅说完，开口说道：“妈，我呆这里不舒服，还是早点出院吧。”
顾母犹豫起来。
第416章 停尸间（七）
作为一个中老年妇女，顾母很迷信。屋子里面有人死了，多少代表着不吉利。从这种角度来说，医院本身就是不吉利的地方，谁知道哪间病房死过人，哪张病床躺过尸体呢？要这么想，都不要看病了。
“怎么突然就自杀了？”顾母忽略了洛凌提出的要求，感叹起张阿姨的事情。
“不知道。”李咏梅郁郁寡欢。她和张阿姨的病友生活不算愉快，但认识的人就这么死了，总归是开心不起来的。
“我去打听打听。”顾母选择无视洛凌，腿脚利索地跑了出去。
洛凌不知道顾母这是八卦的天性使然，还是想要避开自己的话题。大概在顾母看来，洛凌一直要求出院的行为是没道理的讳疾忌医吧？
顾母这一去，好半天都没回来。
洛凌不禁担心顾母的安全。顾母也没有买手机，洛凌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找她。
李咏梅是不懂洛凌的这种担心。在她看来，顾母健健康康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很健康，不会出事。
“可能和人聊上了。”李咏梅很有经验地说道，“我妈就这样，一出去和人侃大山，没几个小时回不来。”提到此，李咏梅脑中灵光一现，疑惑地问道：“张阿姨不是有个儿子么？怎么没有来？”
“可能是年纪太小。”洛凌猜测。
这个猜测，在顾母回来后被否定了。
顾母一脸的心有余悸，回来后先喝了一大杯水，才开了口：“哎，小韵，你是不知道啊！你们病房这个张阿姨的儿子，昨天死了啊！”
李咏梅从病床上坐起来，“死了？”
顾母用力点头，伸手抓住了洛凌的手，“就死在那场车祸里面了！！”
洛凌怔住。
李咏梅惊呼：“什么？”
顾母再次肯定点头，“就是这样！”她看向洛凌，“你记得那个爆炸的车子吧？”
“嗯，是一辆面包车。”洛凌恍惚了一瞬，想起了面包车的司机。她就看到了那司机的大半个后脑勺和一小部分侧脸，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那根掉落的香烟。
“他儿子就是开那车的！”顾母声音不响，却用尽了全力，听起来十分怪异。
洛凌眼前仿佛看到了那根香烟的猩红火光。
“这么巧？”李咏梅还是难以置信。
“就是这么巧。你说说这事情……”顾母焦躁地咂巴着嘴巴，“我看你是该出院！我这就去找医生！”
李咏梅忙叫住顾母，“顾阿姨，你能帮我也和医生说说吗？小韵要是出院，我也不想呆这儿了。”
“好，我帮你一起说。”顾母一口答应下来。
这两人和洛凌不一样。她们不怕鬼，只是心里不舒服，有了这样的心理作用，就觉得这病房阴森森的，不是个可以久留的地方。洛凌是真怕鬼。顾鸣韵在车祸前是一个普通人，死后能坑了她这个神灵，说明这个位面不简单。洛凌推测这个位面的灵异属性等级很高，那么这里的鬼肯定也不一般。洛凌可不想变成第二个美拉。
顾母一去，又是很长时间。
到了中午的饭点，顾母还没回来，病房外有了吵闹声。
洛凌和李咏梅同时看向房门口，就见护士送了个新病人进来。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也是腿受伤，绑了石膏。她脸上有泪痕，头发散乱，漂亮的脸上有几道指甲印，最骇人的是她脖子上淤青，就是涂了药，还能看到那清晰的指痕。
李咏梅认识这个护士，就冲护士眨眼睛。
护士神情复杂。
女人就睡在洛凌旁边的病床上。洛凌看到她不断流泪，口中不停重复道歉，但不是为了她自己，经常念叨“他不是故意的”、“他是好心”之类的话。
顾父给洛凌送了饭来，没看到顾母，还奇怪地问了一句。
洛凌把事情经过给说了，顾父没吭声，给洛凌摆好了饭，又给李咏梅拣了好些菜。
“多谢叔叔。”李咏梅连连道谢。
顾父看向那个蜷缩在床上的女人，又看看洛凌。
洛凌摇头。
病房内气氛古怪。有护工来送饭，看女人那副模样，劝了几句也没用，就把饭放下，继续自己的工作了。护士后来过来，说得口干舌燥也没用，惊动了护士长和医生，病房内一时挤满了人。
洛凌竖起耳朵，听到有小护士在病房外议论，说该把人送到精神科才对，却没讲女人这番模样的原因。
一群医生护士总不能都耗在这里，过了会儿，都无奈离开了。
等洛凌和李咏梅将午饭吃完，护工将凉了的饭收掉，女人还是那副模样。
顾母气哼哼地回来了，“那个医生同意了，但要你再做一遍检查。”她冲李咏梅说道：“但你不行。要换病房也得等有人出院，空出床位。”
李咏梅脸垮了下来。
“什么时候做检查？”洛凌问道。
“得排时间呢，全做完至少也后天了。”顾母坐下休息，正好看到那个女人，眼睛顿时瞪大了，“哎呀，这不是那个！刚才在急诊病房的那个！”
女人没反应。
病房内另外三人都看向顾母。
顾母闭上了嘴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女人。
病房内陷入诡异的安静中，女人的自言自语变得清晰起来。
顾母听后脸色都白了，一手死命拉着洛凌，一手死命拉着顾父。
洛凌被顾母感染，一颗心提了起来。
“出去走走吧！”顾母莫名其妙地说道，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和你爸推你出去晒晒太阳！”
李咏梅欲哭无泪，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母。
顾母于心不忍，推了顾父一把，“你去问护士再借一辆轮椅。”
李咏梅用的是拐杖，要行动的确是特别不方便。
顾父应了一声，连忙就出了病房。
没等顾父回来，一对陌生的老夫妻就在病房门口探头张望。
李咏梅先看到了人，问道：“你们找谁？”
顾母和洛凌转头看了过去。顾母瞬间就着急起来。
那对老夫妻看到了女人，不回答李咏梅的话，一个箭步冲进来，手中提着的两个大塑料袋被他们狠狠砸在女人身上。
洛凌坐在轮椅上，反应敏捷地扯过被子，扬了起来。被子落下，那上面是星星点点的红黑污痕。
“你这贱人！要不是你男人，我儿子就不会死了！贱人！贱人！”老太太用破了的塑料袋往女人身上抽。
“你陪我儿子！死****！你男人躲起来了，你就给我儿子赔命！”老头子直接揪住了女人的头发，将女人从床上拉扯起来。
第417章 停尸间（八）
女人身上满是血迹和污物，任何人都能轻易认出那东西是肠子。洛凌还认出了肝脏、肾脏，仔细一看，发现那血迹很新鲜，内脏却开始腐烂，残缺不全，还有一些焦黑。
顾母和李咏梅可没那么冷静，见到这情景都吓坏了，扯开嗓子尖叫起来。
女人没叫，只是哭得更大声了，拼命往后躲，却躲不开老头老太的追打。
“够了！你们住手！”洛凌喝了一声，盖过了尖叫、哭声和两个老人的叫骂。
“你知道什么！她男人杀了我们儿子！我可怜的儿子啊！你连个全尸都没有啊！”老太扔掉手中的塑料袋，捶打着胸脯哭嚎，还伸手拿起了那些内脏。
洛凌厌恶地皱眉，“这些是你们儿子的内脏？你们就这样糟蹋你们儿子的？”
“谁糟蹋了！是她男人的错！我们在给儿子报仇！”老头中气十足地叫嚣着，抓起一段肠子就往女人脖子上绕。
女人拼命摇着头，撕扯着脖子上的肠子，满手都是污秽。
洛凌怒不可遏，单脚站起来，“叫你们住手没听到吗？！”
顾母抱住了洛凌的手臂，拖着洛凌不让她上前，“他们是疯子，你别去啊！”
也不用洛凌去了。病房内这么闹，早就有人来看情况了。其他病人和病人家属看到那血腥场面，都忍不住捂嘴倒退。护士和护工进来，勃然变色，将老头老太拖出了病房。两个老人狰狞地咒骂着女人和她男人，等人被拖出去老远，还能听到那响亮的声音。
顾母虚脱地坐了下来，呼哧呼哧喘气。
回来的顾父很慌张，看洛凌和顾母没事，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借个轮椅借那么久？”顾母抱怨，眼泪情不自禁地留下来。
顾父只好赔罪，安慰顾母。
病房现在这样是没法住人了。
护工给女人做清洁。护士对洛凌和李咏梅说道：“你们先住其他病房吧。”
“不是没有空床位了吗？”李咏梅被吓得不轻，思路有点儿偏，还记着刚才顾母和她说的话。
“骨科没有了，只能先去精神科。”护士说道。
“不行！”顾母反对，看了眼那个女人，“就是去那里，也不能和她一块儿。”
护士一口答应下来。
顾母手脚很快，让顾父帮洛凌收拾东西，自己帮着李咏梅收拾东西，推着洛凌的轮椅逃命似的往外走。护士帮忙推着李咏梅，带着一行人去乘电梯，上了顶楼的精神科。
精神科和下面的病房不同，光是房门就做了特别处理，病房的窗户有的在外头加了铁栅栏，有的是不能打开，还有几间特殊病房，墙壁上贴了海绵，防止病人自残、自杀。
这一整层楼都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顾母打了个寒颤，“不行，不行，不能住这儿。”
精神科的护士笑了笑，“别怕，这就是病人在自言自语。有暴力侵向的病人都被关起来，不会伤害到你们的。这里还配了保安，都是退伍士兵，身手很好。”
从这方面也可看出泰一医院的财大气粗，一般医院的精神科要么不收这种危险的病人，要么收了也无力严加看管，出了事全靠医生护士的小身板来应对。
顾母看了眼护士台里面身强力壮的两个保安，没那么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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