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就给你扯扯脖子,不疼的啊。”大娘伸手探了探廖青梅的额头,不是烫得吓人的那种,但这温度也不低。
廖青梅还晕乎乎地没来得及躲呢,大娘直接就着她喝剩下变温的白开水在脖子上扯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人长大了比较能抗痛了,还是病得太严重,廖青梅虽然觉得疼,但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疼痛让人清醒,廖青梅刚想着不太疼,大娘又是一下直接揪在先前的痛处,紧接着就是一阵极有节奏的“哒哒”声,廖青梅瞬间都痛得说不出话来。
车上的不少的乘客这会也说起扯痧和感冒发烧的话题来,七嘴八舌地给廖青梅出着主意,还给她说不了少退烧的土方子,不过这会毕竟在车上,有方子也没那条件,售票员大姐还特意拿来条干毛巾来,不过廖青梅包里就有,婉言拒绝了。
大娘一手握着廖青梅的衣领一边在后脖颈使力,因为用力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揍廖青梅呢,大娘看着脖颈上飞速浮现的黑紫,点了点头,这孩子身体里的痧太重了,正要换另一侧,大娘的手一顿,目光落在锁骨上一点点的小片青紫上。
再看廖青梅清清秀秀却病态十足的小脸,大娘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眼一直跟在中巴车后的黑色小轿车,只看了一眼大娘就替廖青梅把衣服掩好,让她扭过身子,开始扯另一边。
大娘一看就是在家里一言九鼎的人,特别有威严,廖青梅乖乖照做,完全生不出反抗的心思来,主要是大爷和大娘都让她觉得太窝心了,这时候她一点也不想违抗她们的好意。
扯完痧后,大娘又把廖青梅的毛巾替她垫到背上吸汗,才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扯完痧后,脖子一直火辣辣的,廖青梅头总算没有那么晕了,扯的时候就有些发汗,没过多一会,一边的鼻子自然就通了。
刚和大爷大娘道过谢,大爷和大娘就要下车了,临下车前大娘拍着廖青梅的手叮嘱她,“你这刚发了汗,还吹不得风,最好还要把汗湿的衣物换了,听大娘一句话啊,小两口打打闹闹没事儿,就是别置气,知道不。”
说完,大娘就颠着脚跟着大爷的脚步下了车,廖青梅脑子一时还没来得及分辨大娘是什么意思,目送两老下车时,一眼就看到了一直跟在车后的汽车。
江景程正坐在驾驶座在担心地看着她。
因为大爷和大娘稍微明朗的心情瞬间变得阴郁起来,廖青梅沉着脸,心底是压抑不住的烦躁。
雪上加霜的是,大爷他们下车后不久,中巴车就陷泥坑里了,这大冬天的大家都下车去想办法垫草找砖块推车子去了,廖青梅是个病号,大家都不让她下车,就让她在车上呆着。
廖青梅倒是想帮忙,但她现在混身都没有力气,就算去了,也只能是帮倒忙,她想下车减轻重量,也没人让,这大冬天的他们下车也冻得够呛,廖青梅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大家下车推车,可惜的是推了好一会的车都没有推动。
然后再眼睁睁地看着江景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到前头去,在车尾套了绳子,和大家一起,借着汽车的动力把中巴车拖出了泥坑。
廖青梅闭上眼,不想看和江景程有关的一切事务,可江景程半点也不让她清静,等大家就地用雪洗了手陆续上车后,走在最后的售票员大姐上车后塞给廖青梅个滚烫的汤婆子。
真是糟心!
正是江景程车上的那一只,廖青梅皱眉,看了眼汤婆子,又看了眼站在车外的江景程,直接拉开窗把那只汤婆子给扔了下去。
灌满水的汤婆子啪唧掉在雪地里,砸落一个深深的雪坑来,江景程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那雪坑似的,破了个大洞,那汤婆子不是砸在雪地里,而是砸在他的心上。
“唉,这位女同志!……”售票员大姐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汤婆子已经飞出了窗外,再看窗外江景程看廖青梅的眼神,就连她这个局外人都难受起来。
转脸就想说廖青梅两句,不是这么办事的啊!
不过廖青梅现在心情糟糕透了,她淡淡地冲售票员大姐说了声对不起就闭眼靠在车窗上休息起来,江景程为什么要借别人的手给她送东西,不就是看准了她极有可能会顾着别人的面子把东西留下吗?
不得不说,某方面江景程是成功了,虽然东西她没留下,但她现在心里确实难受,她刚刚态度虽然冷淡,但心里觉得特别对不起售票员大姐,非常内疚,这里头的事根本就和她没关系的。
可要廖青梅强忍着难受接受江景程的好意,她也实在做不到,她的行为是有些冲动,但是她那一刻只想这么干,她也这么干了。
售票员大姐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叹了口气摇摇头没再说廖青梅什么,转身回了前头。
小姑娘看着也不太好受的样子,再者人家小两口闹气,她掺和进去也不像话。
车里的人面面相觑,倒是没人说教什么,实在是廖青梅现在的样子太过虚弱,女同志耍点小性子也是寻常。
等售票员大姐坐好了,车子缓缓发动起来,江景程满眼受伤地看着廖青梅渐渐远远的侧脸,心底一阵无力,很久过后,才垂头把地上那只孤零零的汤婆子捡起来放在了车里,这一次他没有再往上紧跟着中巴车走,而是远远地缀着。
这种时候,大概廖青梅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闭目坐了一会,廖青梅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哭,大概生病的人格外脆弱,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会无限放大,手里捏着从上车起就被她攥在手心的小军功章,廖青梅拼命克制着泪意。
顾铭朗,你这个混蛋,你到底在哪里!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最温暖的地方(+2)
中巴车只是过路车,到了半路廖青梅下车继续转车,辗转一整天过去后,廖青梅终于在晚上九点前赶回了靖北。
大院门口,廖爸跺着脚让廖妈赶紧进屋里暖着,他在门口等闺女就好,被等得心烦意躁的廖妈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要回你回,我的闺女不用你疼!”
“你看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廖妈一个眼刀过来,廖爸声音立马就小了,“行行行,你闺女。”
廖青梅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念大学这样的人生大事,她们当爹妈的也没送送她,好不容易孩子回来了,怎么也得接着人才行哪,而且廖青梅一去就是大半年,廖妈心里早想得慌。
先前家里收到的信,是说晚点下午四前点也能到,可没料到廖爸领着廖昊宇在火车站等到五点半都没等到人,问过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才知道,火车早就过停过又走了。
说好了是这趟车,又见不到人,也没有音信,廖家父子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但回到家里还得稳着端着,不让廖妈、廖奶奶她们太过担心,心里却想着等会见着廖青梅肯定要好好训她一顿。
这孩子太不省心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这不是存心让家人人担心么!
廖妈心里也有这个想法,父子俩失望而归,没有见到闺女的廖妈当场就冲他们发了火,饭也不做了执意守在大院门口等着,等是等着,但心里火气同样不小,虽然大半冲着廖爸去了,但还有小半是留给廖青梅的。
这一等,就等到了差不多快九点钟,看到从山轮车上下来的廖青梅时,廖妈还有点不敢认,她养得白白净净脸上终于多了点肉的闺女,怎么一个学期过去黑了不说还瘦了那么多?
廖妈扑上去拉着廖青梅嘘寒问暖,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廖青梅的不对劲,这孩子竟然发着高烧!
“快进屋!”廖妈也顾不得问什么了,那些责怪的话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忙拉着廖青梅往家里走,至于行李什么的,不是还有廖爸么。
回了家,廖昊宇正和廖青兰摆碗筷,小婶抱着个小娃娃坐在一边逗着玩,廖奶奶还是从前的老样子,坐在小厅里听着收音机翻着历书在看,见到廖青梅回来也没个明显的笑脸,就抬起眼皮看了看。
“青梅回来啦!快进屋,冷了吧,你咋这么晚才回屋啊,你爸你妈都快急死了。“小婶现在的有儿万事足,红润的胖脸上溢满了笑容,见着廖青梅念叨了她两句,就喊她去见老廖家最小的弟弟,廖昊鹏。
廖青梅现在正病着自然没敢过去,远远地看了眼,小娃娃大眼睛提溜提溜地转着,小手拽着小波浪鼓玩得正起劲,廖青梅觉得这小弟弟果真像青兰信里讲的那样,特别虎实可爱。
知道廖青梅病着,廖小婶也没强求,抱着小鹏鹏和堂姐打了个招呼就算完。
放下东西,廖青梅便被廖妈压着去洗了个热水澡,才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吃饭讲话。
见到家人的欢喜,让廖青梅心中那点不安总算是淡去了一些,也没心思再去胡思乱想,饭桌上连饭着顾不上吃,尽顾着回答廖昊宇和廖青兰层出不穷的问题。
最后还是廖妈看不过眼,喝止了廖昊宇两个,让廖青梅好好的吃了饭早点去休息。
饭后被赶回房间的廖青梅坐在床上完全没有半点困意,看着和她离开前没有丁点变化的房间心底暖暖的。
这半年家里发生了不少事情。
虽然当时在背后捣鬼的人没有抓到,但是明面上的真凶刘四瘸和赵香莲都被判了刑,刘四瘸当时是跑了,跑到北方的黑矿里讨生活,要不是矿上出了事故,公安还真找不到他人。
刘四瘸抓捕归案后,潜逃在老家的赵香莲也跟着落网,这对夫妻不仅涉嫌故意伤人,还涉嫌拐卖儿童,刘四瘸这回是真被赵香莲坑得进了班房,时间还不短,十年。
至于赵香莲,她虽然不是主犯,也被判了半年,而失去了最后的靠山,唯一能包容她的人,被关了半年后再放出来赵香莲也老实了许多,再也蹦达不起来,见到廖家人从来都是绕道走。
紧接着,廖小婶生下了前世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廖昊鹏,廖青梅多了个小堂弟。
她们家和李国梁合作的小摊意一直蒸蒸日上,厂区门口的店面落成后不久,李国梁就把摊子升级成了店铺,请的人也不止刘爱华一个人。
听廖青兰话的意思,李国梁似乎和刘爱华处得不错,只怕不久就能吃到两人的喜糖,以前不觉得,现在想想这两个确实挺适合的。
廖二叔把卤菜生意全盘接了过去,也做出点名堂来,现在厂区这边的人家提起廖家卤味都不约而同地竖起大拇指来,今天廖青梅回来没有见到廖二叔,那是老家有位没出五服的老人家过身,廖二叔做为代表回老家吊唁去了。
当然也有不愉快的地方,廖妈和顾小姑大打出手的事在廖昊宇不小心说露嘴的情况下,廖青梅也知道了。
想到顾小姑,廖青梅本来发疼的脑袋就更疼了,廖妈推门进来时候,廖青梅正皱着眉头揉着太阳穴。
“不舒服你倒是说一声啊!你这孩子,要我说你什么好!”廖妈把水杯递了过去,摸了摸廖青梅的额头,还算正常。
托车上陌生大娘的福,廖青梅觉得自己扯过痧后已经好了许多,没见这会都不怎么烧了吗,廖青梅把廖妈的大手拉下来,贴到脸边,“妈……”
这一个学期以来,廖青梅忙着像只陀螺,训练上的事学习上的事容不得半点分心,虽然很想家里,但这份思念从来都是刚冒出头就被压了下去,现在真正了家人,廖青梅不仅眼窝发酸,心里也是酸酸的,但更多的还是高兴。
“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还这么黏糊呢。”廖妈心疼地坐在床边,有些不好意拉下自己的手来,廖妈有这时候父母的通病,不太习惯和子女太过亲密。
母女两个说了些贴心话后,廖妈无视廖青梅欲言又止的表情,叮嘱她早点上床休息,就替她关灯出了门。
关上门的瞬间,廖妈轻轻地叹了口气,廖青梅知道她和顾小姑打架的事,她自然也知道廖青梅和顾铭朗合好了的事。
想到顾小姑明里暗里的那些明嘲暗讽,廖妈深吸了一口气,她爱说就让她说去吧,不管怎么说,自家孩子的心意最重要,她们当爹妈的不至于这点闲话还听不得。
廖青梅不知道廖妈心底的想法,摸了摸晒着松软的被褥脱衣躺下,刚躺下闭眼的瞬间,那种突然被人压上身的感觉瞬间袭来,廖青梅一惊,喘着粗气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黑暗里坐了十来分钟,廖青梅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吞了吞口水重新往被子里钻去,姿式却有了极大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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