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洛站在阶前,望着台下被痛殴的男子,心中充满轻蔑和痛楚。
阿鹄是他心目中的珍宝,却被这般一个男子错待,他怎能不痛,怎能不恨之欲死?
薛斛吃痛,乌着眼睛望燕王姬洛,“楚王殿下这般与我这个妹夫过不去。不是和卫国公主有奸情吧?难怪公主在生的时候总是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不肯让我亲近。原来竟是个这般的烂人。”
姬洛闻言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道,“薛斛污蔑平关烈将军和本王,罪大恶极,你们将他押了送到郡县官衙,便说是本王的意思,重重处置,决不许轻饶。”
薛斛面上犹自神色愤愤,押入牢狱此后重刑刑罚,一辈子再未出来。
卫国公主的葬礼由兄长楚王姬洛主持,姬洛一身素服,容色清冷而又麻木,瞧着煊红庄肃的棺椁一路抬行,将自己一生中最亲爱的女子送入了墓地,立在墓地前,抚摸着洁白冰冷的墓碑,心中默念,“阿鹄,你我少年亲密,骤觉情浓便分离。到如今已经十数年没有见面了,没有想到,再次见面竟是在这般情况下。若知有这样一日,我便是盼着一辈子再不见面,也不会希望这般见你,你素来害怕寂寞,如今一个人在下头怕是冷吧。阿兄送你走完这一程路,这个世间无趣,没有了你,我日后活的也再没有意趣了。也许说不得,我过些日子就会来陪你了。你可千万要在下头等一等,莫走的太快,将我丢在后头追赶不上呀!”
春去冬来,楚王姬洛送丧之后病倒,姬泽心疼幼弟,便将姬洛召回长安。这名曾经皇室中的美男子却已然暮气沉沉。顾令月瞧着这般情景,心丧不已,忍不住道,“若早知如此,说不得错便是错。当初便允了他们在一处,也许他们能好过一些。”
“胡说。”姬泽沉声道,“皇室容不得这等丑闻。”
“便当真丑闻,至少这双弟妹能够好好的活着。”顾令月恨声道,面上一片心痛难过,“无论如何,也不会一个年级轻轻病亡,一个躺在床上病重爬不起来。”
姬泽闻言微微皱眉,“阿顾,你这样说没有道理。世间大部分事情有可为,但有些事情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做的。人生道路无常,这条路走成这样,不代表另外一条路是好的。”
顾令月闻言静默不语。
姬泽瞧着妻子叹了口气,朝着高无禄打了个眼色。
高无禄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顾令月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抬起头来,见高无禄重新进来,手中抱着一个襁褓婴儿。
第一二四章
“这是谁家的孩子?”顾令月瞧着女婴愕然问道。
“这是东海郡王姬闵之女,”姬泽道, “生母乃是嫡出原配杜氏, 杜王妃生育她之后不久过世, 留下这个女婴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名唤姬蓁蓁。朕听闻你此前说想养一个女儿,又不愿意再受生产之苦, 正巧宗室出了这么一个孩子, 朕便命人将她抱入宫中,你若瞧着还有几分眼缘, 日后可以置在身边养着。”
顾令月闻言怔了片刻,目光瞧着高无禄手中的女童。
她大约一岁多模样,一身衣裳布料华美, 瞧着却照着身量有几分大了, 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露出一张脸蛋, 一双大大的眼睛嵌在雪白的脸蛋上,玉雪可爱。
她如今身边胞弟顾令宸与长子姬烨皆是男丁, 偶尔孤单的时候, 便想拥个女儿在膝下, 女儿软糯, 于男孩教养有不一样的乐趣,但只要一想这世间女子生活多艰难,纵然是身份高贵如公主,一生亦颇多束缚, 不能真真正正自由生活,若当生养一个女儿,日后怕是处处为其烦忧,便也打消念头,只是心中未免心中有一丝遗憾。
没有想到,姬泽竟探听得这一消息,知晓自己心意,从宗室中寻了一名女童过来让自己养育。不免微微心动,只是“这样好么?”面上闪过一丝犹豫神情问道。
这个名叫姬蓁蓁的女孩本有亲生父母,虽然生母已逝,到底还有嫡亲阿爷在世,自己若因着一己之私将她从嫡亲亲人身边带走,令其不能享受父女天伦之乐,是否太过分。
“这有什么?”姬泽不以为意道。多年帝王生涯养成乾纲独断脾性,对于这么一个小小宗女的收留来去只当做是一件微末小事,半点不曾放在心上。“他父亲此时已经另娶新妇,与新妇陶氏感情恩爱,这个女婴留在家中反是多余,若你愿意抱养在身边,方是她的福分。”
顿了顿,“再说了,皇家份位自有规矩。她仅是郡王之女,父祖的血脉离皇室已经有几分远了,若是你不收养,日后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君。但若是你愿意养在身边,便可算是当朝皇后养的公主,一步登天,这等好事,难道还会有人觉得不好不肯接受么?”
顾令月闻言瞪了他一眼,“胡说!”但听了姬泽开解的话语,到底心中放松下来,瞧着襁褓中的粉嫩嫩的女婴,含笑问道,“你叫蓁蓁是么?是个好名字。”
姬蓁蓁瞧着面前美丽可亲的女子,不知究底细,忽的对着顾令月笑了出来。笑容可爱甜蜜,顾令月瞧着便生出了欢喜之情,
“好孩子,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母亲了。叫我一声母后吧! ”
好友卫国公主姬红萼的骤然去世,令顾皇后伤感难过,但皇帝送到她面前的养女姬蓁蓁,来给悲伤延嘉殿带来了一抹鲜亮的色泽,新生的希望光辉灿烂,总是去逝去的悲伤更加的鲜亮持久,渐渐开解了顾皇后伤痛的心情。
长安权贵得知顾皇后收养了一名宗女,这名宗女因为收养在顾皇后名下,皇帝特意施恩,封为华阳公主。此女按照血缘不过是个一般宗女,顶天不过是显君而已,因为机缘巧合得了顾皇后的青睐,竟跨越了数个品级封为公主,因着皇帝如今膝下没有亲生女儿,这位公主更是显得身份尊贵起来。
众人谈及此女际遇,皆叹其好运。
八岁的皇太子姬烨在延嘉殿见到了自己的新妹妹。
他入延嘉殿请安。母亲顾皇后尚在内殿歇息,径直进来,忽见殿中地衣之上坐着一个小小的娃娃,不由一怔。
女童转头瞧着姬烨,眼眸灿亮,跌跌撞撞的爬走过来,一把抓住姬烨的衣襟,发出一个“啊啊”口齿不清的声音,
顾令月出来,瞧着这般画面,不由失笑。“瞧着你们兄妹的感情倒是挺好的!”
姬烨闻言唇角僵了僵。
八岁的皇太子年少性情沉稳,继承了父亲姬泽的智慧和城府,如今已经隐隐有了一国储君的风范,举手投足之间颇具风采。这时候将衣摆从女童手中抽了出来,低头瞧着脚下这位年纪幼小,形容美丽的女童,目中露出了然之色,“母后,儿臣听闻有了一位新妹妹,这位就是么?”
“是啊。”顾令月笑眯眯道,“这是我新挑中的女儿,名字取自‘其叶蓁蓁’之意。麟奴,日侯她便是你皇妹,她虽不是母后亲生的,你也要视她如亲妹,你日后要好生疼爱关照,知道么?”
姬烨躬身应了,“儿臣知晓。”
顾令月瞧着面前形容,身形见了一丝伟岸的儿子,琉璃眸中闪过了一丝满意之情,告诫道,“麟奴,你是男儿,又是你父皇的长子,你父皇和我在你身上不免放了太多期望,难免对你严苛一些。你妹妹是个女孩,年纪又小,日后我们可能多疼她一些,你莫要以为我们疼爱妹妹多过疼爱你,不过是因着分位不同,日后寄望不一致罢了。”
姬烨怔了片刻,含笑道,“母后,你若以为儿子会因着这点子事而生出什么念头,也太看不起儿子了。”
顾令月吃吃一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为娘只是总是求全,多说一句罢了!”
东宫之中,崔相崔郢任太子太傅,繁忙国事,仅是总管太早教养事宜,日常授课主要是高、徐两位学士。太子伴读为皇帝夫妻二人为其精心择选,挑了两位伴读,一是崔相崔郢幼子崔尧,一位是裴默与姚慧女的第二次裴青云。两名伴读皆是聪慧好学之辈,与皇太子相得益彰,感情颇好。
这一日高学士为皇太子授课,讲的是汉史楚汉之争。姬烨正襟危坐仔细听讲,两位伴读坐在一旁陪读。待到高学士
讲学结束之后,两位伴读与皇太子闲谈说起西楚霸王和刘邦,崔尧道,“项羽也算是一代英雄,惜乎最后败于刘邦小人之手,着实可惜。”
裴青云闻言皱眉,却有不同意见,“项羽为人确有可敬叹之处,只是这种性情可为友人,不适合当皇帝,最后功业败于刘邦,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二人争执不下,一时将目光投在皇太子身上,姬烨若有所思片刻,笑笑道,“西楚这位霸王个人英雄色彩更重,我们学其长处,摒弃短处,也就是了。”转了神情郑重道,“论及为君,孤更仰慕父皇,父皇雄才大略,建立偌大功业,万国来朝,令人景仰。又不是项羽,刘邦能够比拟的。”
崔尧和裴青云听闻皇太子话语,心中拜服,俱都拱手道,“当今圣人英明雄伟,自是一代盛主。”
姬烨笑着道,“孤盼着日后能得父皇三分风采,你二人亦能效仿古今贤臣,咱们君臣友人日后也能各得其所,建立自己功业。”
二人拱手拜服,“臣等定不负所托,辅助太子殿下创下一番基业。”
年轻的皇太子说到此处,忽觉有一些不适,微微蹙起眉头,伸手按住额头。
“太子殿下,”裴青云发现了皇太子症状,“您怎么了?”
“无事。”姬烨顿了片刻,朝自己的侍读摆了摆手,道,“我忽然觉得头有一点疼。”
“不过是些许小事,这些日子饮食休息注意一些也就是了。“不以为意,吩咐道,”不必拿这等事情烦扰父皇母后。”
裴青云与崔尧相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之色,俱都拱手应道,“是。”
姬烨自觉起居饮食规律,自小随宫廷师傅习武,身体健壮,偶尔出现一些小症状不过是小事。但这头疼之疾却并非一蹴而过,渐渐犯的越来越频繁。这一日皇太子正在东宫看书,忽的犯疾,闷哼一声,手中书卷落在地上。
额头筋脉细细抽搐,泛出青色痕迹,面色雪白,滚下点点汗滴。
东宫侍从心惊胆颤,不敢隐瞒,前往延嘉殿禀到顾皇后面前。
顾皇后闻言悚然而惊,招了御医供奉宋鄂匆匆赶往东宫。
姬烨症状缓解,迎了出来,狠狠瞪了禀报的宫人一眼,笑道,“母后不必担忧,儿子不过是近日来太过辛苦,偶尔有些不适,不是什么大症候,好好休息一阵子想来也就是了。”
顾令月板着脸斥道,“你不准说话。”转头吩咐宋鄂,“宋供奉,你给皇太子诊治一番瞧瞧。”
宋鄂拱手向着顾令月应是,方行到皇太子面前,告了个罪,伸手搭在姬烨手腕之上,听了皇太子脉象片刻后,面色严肃,又仔细询问了皇太子近日饮食与头疼发作之感。
姬烨道,“说是头疼,其实也不剧烈,偶尔发作,发作之时眼睛视物品略有晕眩之感。”
“宋供奉,”顾令月瞧着宋鄂神色,一颗心微微沉下,问道,“你告诉我,太子病状到底如何?”
宋鄂神情严肃,叹了口气拱手道,“娘娘,如微臣诊断脉象没错的话,太子殿下这是……风疾初初发作的症状。”
“什么?”顾令月的目光陡然愕然。
姬氏皇族男儿素有风疾之传承,十个里面倒有七八个患有风疾。便是姬泽也患有此病,但姬泽亦是二十余岁方风疾初次发作。
顾令月陡然听闻了这个消息,一颗心陡然沉下去。
姬泽稍后亦听闻了这个消息,匆匆赶了回来,面沉如水,安抚妻子道,“阿顾,你别难过。”
顾令月荔枝眸中泛着点点水光,“九郎,我想着麟奴,就没办法不难过。他今年才十岁,他还那么年轻,还没有长成春风得意的少年,就犯了这种病。他的日子还那么漫长,以后该怎么办呢?”
姬泽瞧着妻子默默垂泪的模样,亦是无言。
姬烨是他和顾令月的独子,自幼聪明伶俐,稳定懂事。身上寄托了他全部的希望和传承,着实没有想到,竟这么小的年纪就发作了风疾。
风疾乃是皇族姬氏家传疾病,姬泽自己亦深受此疾病之苦。对于这种病症再是了解不过。此疾并不危及生命,但发作起来极其缠扰人,令人脾性暴躁几欲做成不理智的事情,严重之时几乎不能视事。
自己风疾并不算十分严重,近年来饮食节略,又市场运动调养,与顾令月夫妻相得。也算控制得当。但姬烨小小年纪,初初发作便汹涌缠绵,瞧着不由心中忧虑。
“会没事的。”亲吻顾令月安抚道,“这是姬氏皇族的孽,朕不也患风疾,这些年不也好好熬过来了么!”
延嘉殿灯火依稀,映照窗纱上色泽晕黄。顾令月心伤倦极沉沉睡去。姬泽安抚完妻子,从延嘉殿步出来,见大明宫夜色深沉,高台崔巍矗立在夜色中,轮廓依稀静默。
姬泽寻了宋鄂前来问道,“宋卿,你与朕老实说,太子的风疾,到底如何?”
宋鄂闻言面上显出一丝为难之色,到底道,“皇太子许是因为血脉缘故,风疾症状极重。这种疾病虽非致命之疾,却极难治愈。发作越早,则多半根子越重。太子殿下发病着实是是微臣见过发作最早的,且初初发作反应便这般大,怕是病根极重,随着年岁增长也会越来越严重的。”
姬泽闻言怆然。
这个孩子是他和顾令月骨血,甚至一段时间内亲自带在身边养到了一岁大光阴,如何不疼爱?更是在他的身上付出了对继承人的希望,怀抱一丝希望问道,“此后若多加调养,可能调养过来?”
宋鄂闻言露出一丝苦笑。
这世上有些疾病虽然困难但可以根治,有些疾病却是仅能调养,无法根治。风疾就是其中一种这样的疾病。作为神医,他能治愈疑难杂症,但对于风疾这等疾病,却实在收效甚微。
他知道在帝后心中皇太子这个孩子的地位,只得应承,“微臣会尽力!只是收效怕不是会很理想,圣人应当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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