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本躲清闲,可见满院子的人都如陀螺般,暗自咋舌,对她来说,最难过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被虞娘子催着去换女装,试婚服,众人的紧张也感染了阿弦,随着日期渐近,她竟又有些畏怕之意。
只是想不到,让她畏怕的不仅仅是现在所感知的一切而已。
这一日,天还未亮,早起的蝉就迫不及待地在树梢上开始了一天漫长的吟唱。
但是让蝉觉着气愤的是,这家里的人竟像是彻夜不眠,灯火点了一夜,而且,还抢在她开唱之前就喧闹的很,吓得她开唱的第一声都是颤的。
崔府的新房,是卢夫人先前新选出来布置妥当的,事先还找了风水先生来看过,断定是个有利夫妻和睦、多子多孙的极佳之位。
当夜幕降临,新娘的轿子停在门口,卢夫人自觉连日来的种种操劳带来的那轻微倦累都不翼而飞。
等请了新妇,走了红毯,跨了火盆,射了三箭后……卢夫人喜极而泣。
崔老夫人笑逐颜开,却发现崔晔在射箭的时候手有些微微发抖,她老人心细,又体贴孙儿,知道他先前还病过一场,且今日已太过劳累……生恐耽搁了洞房,于是便叫了司仪,直接顺势叫他们自入洞房了。
桓彦范本想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便错过,至少……要偷听个墙角之类,不料崔升早看出他的意思,便专门拦住他不肯放开。
桓彦范笑道:“我又不去棒打鸳鸯,听一听又有什么妨碍?”
崔升道:“谁知道你会听见什么,你那嘴长,只怕又说出去。”
桓彦范故意道:“你怎么只顾拦着我,你看看……少卿早过去了!”
崔升信以为真,惊的回头。
桓彦范哈哈一笑,撒腿就跑,崔升这才看见袁恕己正在窗边不知若有所思地在看什么,自己竟是上当了。
新房之中。
喜娘们才搀扶阿弦落座,阿弦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要掀开盖头,两个人忙按住她的手道:“不能动,得由新郎官挑开。”
阿弦忙催促:“阿叔,快快!”
侍陪的虞娘子忙咳嗽,脸不觉红了。
两个喜娘跟周围的丫鬟们都失笑,崔晔眼底含笑,可打量着面前身着女装喜服的阿弦,却几乎不舍得动一丝一毫,只盼这会儿的时间过的慢一些,再慢一些,可以让他把所有细细微微的,都看在眼中,牢记心里。
这一刻,他是身心都俱得安泰,惬意的无法言说的,就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身体里缺失的另一半,又或是灵魂终于得到了天上地下跟他契合匹配的那个。
一念至此,手几乎都有些抖,他深深呼吸,将面前的盖头掀开。
底下,阿弦的脸被扇面遮住。
她的扇子本不能随意撤去,但是在崔晔挑开盖头的时候她已经按捺不住,便把扇子往下,当看见他就在面前的时候,阿弦睁大的明眸里多了些笑意,她喜欢地垂眸,半是忐忑,半是不好意思。
旁边喜娘们顿时又大声鼓噪。虞娘子握住她的手把扇子往上抬了抬……欲盖弥彰。
崔晔抬手轻轻制止。
他的面前,是一张薄施脂粉、却已明艳倾绝的脸。
崔晔静静地端详面前的阿弦,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人帮阿弦修过面了,眉形略有改变,不再似是先前那样带些少年气的样子,反透出了几分温柔的婉约,倒像是要做“人妇”的模样了。
眉心贴着金箔描红木兰钿,两颊用胭脂点了面靥,并没有其他样子,只是圆圆两点,同那骨碌碌乱转的晶莹双眸遥相呼应,又多添透了几分灵动的狡黠。
她的樱唇本就极好看了,如今也只涂了一点红,却更像是一颗樱桃绽,又像是特意标出了一个标记,要引人去品尝。
他站在跟前,有些恍然失神。
外间的鼓乐遥遥传来,房间中的喜娘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又有人送了些杯盘碗盏上来,让他照着规矩去做,崔晔本是知道该怎么做的,但是这一刻,却全都忘了,只能任凭她们指引,按部就班地行结发礼,吃合卺酒。
每一步他都做的缓慢而认真,像是在做什么极严肃的事,一定要做的最好。
阿弦本有些赧颜,当崔晔勾着她的手,眼神细密绵长地看着她,将杯中酒缓缓一饮而尽的时候,阿弦突然有些触动,她望着崔晔,也将酒尽数喝了。
喜娘们正要督促再坐床等事宜,外间老夫人派了嬷嬷来,低低同她们说了几句,众人便都行了礼,鱼贯退出了新房,虞娘子走了几步,回头看一眼阿弦,微微一笑,也跟着出去了。
房门关了起来。
这个房间终于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天下。
不需要做什么需要做什么,全凭掌握。
阿弦歪头看了眼崔晔,见他仍是那样静静默默地望着自己,阿弦不由莞尔:“怎么还看?”忽然她想起了自己的妆容,举手在腮边的胭脂点上揉了揉,嫌弃说道:“像是台上唱戏的,是不是很难看。”
“不,是最好看的。”崔晔握着她的手,拉到唇边,先是轻轻地亲了下,又略用力亲了两下。
阿弦试图缩手,笑道:“你饿了么……”
“嗯……”他低低回答,缓缓倾身过来。
“干什么?”阿弦睁大双眼,其实知道他想干什么……这双靠近的眼睛里正透出她熟悉而隐隐害怕的炽热光芒。
“阿弦知道。”他低低回答。
“我不知道。”阿弦的脸色变得比胭脂还红,坚决不肯承认。
“没关系,”他揽住她往后倾的肩,唇擦着她的脸颊滑到颈间:“我教你。”
第342章 焰火
其实倒是不必崔晔教的。
对于洞房花烛这种事, 阿弦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多, 当然, 其中大部分的“所知所见”,都并非阿弦自愿的。
她总能猝不及防地被动看见那些零碎场景, 比如在桐县的时候, 时常出入青楼教坊, 比如到了长安,也曾见识过贺兰敏之先前的荒唐, 除了这些, 还有那种鬼魂所“教”, 就更难以名状了。
只不过对阿弦来说, 她虽然知道一男一女在一起会怎么样, 但因为从未领教, 自己也从未有那方面的心思,因此对那些奇怪的肢体动作, 下意识地觉着厌恶。
比如当初虽然对陈基动心, 因为只是一厢情愿的单恋,所想的也都是以后过过小日子之类,直到同崔晔两情相悦后, 彼此有些情不自禁的接触,这才懵懵懂懂,若有所觉。
崔晔揽住阿弦, 一个个绵甜的亲吻像是春日从天而降的甘霖, 密切地落在阿弦的颈间。
阿弦察觉他的手滑到腰间, 继而衣带一松,这才知道是被他解开了。
而随着衣带宽解,胸口的那颗心就也像是被放出笼的兔子,急促而欢快地跳了起来。
跳的如此激烈,以至于阿弦怀疑崔晔是不是会听见。
“阿叔……”她低低地叫了声,脑中想起很多不该想的场景。
但轮到自己实践,那一点的恐惧因为古怪难堪的想象而瞬间放大,身体也随之僵硬起来,局促不安。
“怎么了?”崔晔动作一停,转头看她。
“我……”
阿弦还未说出口,外间忽地传来崔升的声音,叫道:“喂,你们在做什么?”
只听得小孩子们的嬉笑声响起,崔升又道:“不许胡闹,快去吃糖。”
隐隐约约地还说什么:“桓……还不走我就……”之类要挟的话,却像是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于是又有一堆孩童的欢笑哄声响起。
似是崔府一名嬷嬷的声音,带笑劝说道:“都不要吵嚷了,老太太特意交代,不许闹的太厉害呢,趁早儿地别讨我说啊。”
笑闹声跟说话声才渐渐地消失了。
阿弦早就爬起身来,瞪大双眼往外看,一边警惕而恼怒地说:“刚才那好像是小桓子!”脸上早就绯红一片:“方才……他们都听见了?有没有看见呢?”
崔晔笑道:“方才咱们说话的声儿很低,他们听不见。”他回头看了一眼窗户,“那窗扇紧闭,又能看见什么?”
阿弦的心又像是跳上了秋千,随着晃晃悠悠地起伏,嘴里干涩的很:“那他们都走了吗?”
“放心,都走了。”
“会不会还有别人?”
这会儿阿弦突然又想起在桐县时候看别人闹洞房,有很多听墙角的趴在窗户边上,专门等着听新人在屋内的情形,好在以后当作八卦般说笑宣扬。
崔晔凝神又听了一听,摇头,望着她乌溜溜地双眼,忍不住轻轻捏着她的小巧下颌,低声道:“原来阿弦还怕这些?”
阿弦支支唔唔道:“我没有怕。”
崔晔长长吁了口气:“那好,咱们不理那些,早点安歇可好?”他张开双臂,重新把阿弦环抱入怀,宠爱地蹭着她的脸颊。
越靠近他,她的心就跳的越厉害:“我、我们就安歇?”
崔晔觉着她问的古怪,停了动作打量着她的神情:“怎么?”
阿弦道:“你累不累?对了,老太太特意叫你回来歇息,就是怕你劳累着,你觉着怎么样?”
崔晔眉头微蹙,眼神略暗了几分:“祖母是一片慈心,向来疼惜小辈,我很好。”
阿弦道:“那你也忙碌应酬了一天了,不如就、就早点歇息?”
直到现在,崔晔总算弄明白了阿弦的意思,他皱眉垂眸:“你是说……”
阿弦道:“就像是那天、阿叔陪着我……”她指的自然是那一次,两人同床共枕,但却也并未有其他事情发生。
崔晔的眼神中多了些许怨郁在里头,他沉默地看了阿弦片刻:“阿弦是不想跟我洞房吗?”
阿弦的脸更热:“当然不是,”
他叹了口气:“又或者是嫌弃我身子不好。”
“阿叔!瞎说什么!”阿弦忍不住。
桌上的红烛噼啪响了一声,原来是爆了个灯花。
崔晔垂眸,沉静不语,
阿弦呆呆看着眼前的人……从在桐县沟谷里见到他的时候,似乎就注定了一生都难以忘却的人,当初相遇之时,却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嫁给他。
这是她喜欢的人,一生也不能舍弃的,如今,终于结成了连理。
心砰砰地又跳了两声,这一次却不是小兔,也不是小鹿,而像是催她不要临阵退缩的鼓点。
心念转动,阿弦忽然跳下地。她走到桌旁,举手握住那原先盛放合卺酒的酒壶,拿起来晃了晃,还有半壶之多。
阿弦将酒壶举起,昂首便喝了起来。
身后崔晔见她下地,心里本一凉,不知她想怎么样,又看她到了桌边儿,越发疑惑。
直到现在才忙站起身,一把握住阿弦的手腕。
却已晚了一步,阿弦已经喝了许多入喉。
“你干什么?”他皱着眉,有些微恼,声音也多些许微颤,口不择言道:“你若不想,我不会勉强。”
“我当然想!”阿弦脆生生地回答。
崔晔愣神。
原先紧绷的身体逐渐地放松下来,阿弦舔了舔流落唇上的酒水,目光描绘过面前这张绝好的容颜:“我喜欢阿叔,绝没有半点不喜欢……”
崔晔给她弄得有些糊涂了。
但阿弦的目光像是粘在这张脸上,就像是她的心也在这个人的身上一样,挪也挪不开,阿弦喃喃道:“只想你知道,我喜欢你、喜欢的无法言说……”
阿弦上前一步,她踮起脚尖,手捧住他的脸,歪头吻在那叫人朝思暮想的唇上。
虽然酒力还并没有发作,但这也并不妨碍酒给了她勇气。
这个吻缠绵了半刻之久,两人分开的时候,彼此的脸上都挂了红云,崔晔哑声道:“阿弦……”
阿弦看着他被水光濡染的唇:“现在……阿叔教我吧。”
崔晔眸色微动,无限的惊喜就像是潮水般奋勇漫上来。
阿弦道:“我会好好学的。”
她一笑莞尔,全然不知自己这一笑倾城,勾魂夺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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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没想到的是,她将会为自己这句话而后悔莫及。
她有些高估了自己对于鱼水之欢的了解程度。
本以为只是做个姿势而已,有什么难处。
但最难的是她所不知道的那些。
疼痛固然在所难免。
阿弦虽最怕疼,但她从小到大,因为体质的缘故,三天两头的受伤,所以……这种疼倒也可以忍受。
(……神之咔咔)
阿弦并没有“好学”到仔细观摩那作案的凶器,这倒不是坏事,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说来,看了反而会加重她心中的恐惧——甚至可能会在惊骇之余完全拒绝。
所以阿弦只觉着(…………)
可当初她为了除掉惑心之鬼,连自割手掌都能做的出来,难道这点竟忍不得么?何况崔晔并没有不顾她的感受,堪称温柔典范。
当那股痛楚之感慢慢消退,阿弦望着额头上隐约有汗的崔晔,忍着不适:“阿、阿叔……好了么?”
崔晔身上的衣裳并未完全退去,滑下落在臂弯处(………):“嗯……”
阿弦瞧出他的表情很是隐忍,心里疼惜,无比体贴地说道:“阿叔累么?如果好了,咱们就安歇吧?”
崔晔动作一停,浓眉紧皱,底下的暗沉的眸色里逐渐飞出两团焰火。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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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阿弦醒来的时候,觉着喉咙疼。
才懵头懵脑地爬起来,还未出声,就听见头顶虞娘子的声音道:“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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