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娇怒极反笑,心忖王珠倒是居然说得义正言辞,却端是不知廉耻!
这几年不知羞耻倒贴谢玄朗的也不知是谁。
夏侯夕只觉得自己手指间玉石棋子微润,禁不住若有所思。虽初入夏国境内,却早听闻王珠大名。这位九公主年纪虽小却出名无学无术,且又张扬跋扈。只是如今眼前少女,却似与传闻之中有些不同。
隔着面纱虽瞧不太清楚王珠容貌,眼前少女却是身材婀娜,隐隐能分辨清秀的脸蛋轮廓。
裴娇正欲发作却被裴凰伸手轻轻拦住。
第018章 面若桃花,心若蛇蝎
“九公主不必刻意暗示,二妹妹如此鲁莽正是为了裴家。”
裴凰索性落落大方的认了此事,倒是极为坦然。
这却让王珠内心暗暗有些警惕之意,
眼前女子目光潋滟竟似添了几分盈盈水色。可谁不知裴凰在裴家素来受看重,甚至亲掌裴家兵权?论眼光见识更不输男子!
而前世白薇薇在谢玄朗跟前并不算如何得宠,真正让谢玄朗为之真爱的反而是眼前这位裴大小姐。裴家沦为谢家踏脚石了后,裴凰却一跃成为谢玄朗宫中最受宠的辰妃。
恍惚间王珠忽而明白,自己不过是裴凰这真爱的挡箭牌。甚至白薇薇也不过是谢玄朗维护真爱一枚棋子。
所有污秽之事都让白薇薇沾染,而裴凰却仍然干干净净的。
一股莫名不甘涌起在王珠心头,凭什么前世自己被践踏如泥却为了维护裴凰呢?
而如今裴凰以那落落大方的姿态现身人前,更吸引了无数目光。
只是前世以裴凰出卖家族,安然摘身,步步得宠的姿态,只恐怕这个女子也绝非如她表面所展露那般英烈大方。
裴凰红唇冉冉轻笑,眉宇间却流转几许伤感之色:“我裴家世代忠烈戍守边关,我祖父战死沙场,连我祖母也是本朝有名女将,忍痛继续镇守北漠,却何尝不是死在陈国人手中。”
“陈国本乃草原上蛮夷,靠抢掠我夏国财物,屠杀我夏国百姓,依仗兵力强横,处处欺辱我大夏。凰儿不但祖父、祖母,俱是死在陈国人手中,我裴家一门不知多少英烈都是战死沙场。”
“二十年前,我大伯裴英本是大夏战神,宁死不降,城破之后,一家人尽数被屠杀殆尽,只留下裴洋这一根独苗。”
“如今陈国因国势不如从前,又被西狄骚扰,故而如此示弱。我裴家,也不是那等定要战火连天的心思。只是这陈国原本就是虎狼之性,狼子野心。如今不过是实力不够,方才暂且以宽和态度示人。”
“一旦我大夏国力不如,兵力不济,又怎会再讲什么情分?”
裴凰眼眶微红,嗓音也是略略颤抖:“陈国与我裴家仇深似海,二妹妹方才瞧不顺眼。”
一番慷慨陈词更说得在场之人心神荡漾,配上裴凰那张英烈妩媚的面容更是心魂神移。
甚至连王曦身边一些年轻幕僚也俱不觉被裴凰所打动。
暗自心忖陛下这结交陈国的心思可当真正确。
夏侯夕容貌隐藏面纱之下,瞧不出神色喜怒,然而夏侯夕身边的陈国人却个个愤怒惊慌。
这裴凰一番言语可是让他们此行处境变得极为尴尬。
夏侯夕没说什么,手指轻轻抚摸棋子,落在了棋盘之上,忽而轻轻说道:“太子殿下,该你落子了。”
王曦原本正自凝重此时却不觉一怔,夏侯夕那嗓音居然是极为悦耳动听。这位身份传奇的陈国质子一直遮掩面容,据说在陈国也很少见人。故而王曦也不由觉得他或许如传闻之中那样子容貌丑陋。
只是这个丑陋的质子,嗓音却是极为悦耳动听,甚至只是声音都隐隐有着诱惑的味道。
王曦心思微凝,心忖如今气氛尴尬,这夏侯夕居然还如此泰然自若,这淡定功夫也是了得。
而王珠却万分佩服看着眼前裴凰,裴凰能唆使叛乱,出卖家族,将亲人白骨作为自己踏脚石。就算重生一次,王珠也自认自己做不到。可是如今裴凰却能义正言辞满口为国为民,端是心计深沉。
恐怕只有谢玄朗才能与她媲美这深沉心计。
就在此刻,王珠却感受一旁一道目光扫了过来,让她略有些不自在。
顺目望去,她却不觉皱起了秀丽的眉头。
谢玄朗眼睛眨也不眨,就这般看着自己。
这谢小侯爷宛若玉石般眼睛里从来没有自己,总是冷冰冰的。如今谢玄朗就这般看着倒是让王珠颇为不适,更不觉升起了一丝丝的古怪。只是如今她那一颗冷冰冰的心里尽是浓浓污黑怨毒,再无曾经半点柔情。
裴娇更不觉脆生生说道:“我裴家与陈国有血海深仇,据闻在陈国,一旦有世仇的家族,就能点名挑战,生死无尤,连国主都不能干涉。”
她脸颊雪白,粉滴滴的宛如滴粉搓酥,呵气若兰,眼底却流转了一丝血腥杀伐:“如今,我这裴家二小姐裴娇,当着众人的面,挑战你夏侯夕。”
一语落地却宛如石落水激起千层浪!
在场的人无不脸上流露出骇然之色。
谁不知道这位陈国殿下是出名的病秧子,而裴娇虽是女流却自幼习武甚至上过战场。裴娇容貌虽然可爱娇美,可京中早有传闻,她私底下是残忍不堪,经常折磨俘虏。北漠有蓄养奴隶的习俗,而裴娇更经常凌虐奴隶甚至折磨致死!
如今裴娇就好像一只养得万分娇贵的猫儿,眸光流转竟似有那么几分残忍戏谑之意。
任谁也不会怀疑裴娇会动手借机杀死夏侯夕。
夏侯夕身边侍卫乌兰更不觉怒极:“裴娇,你好生无礼,夕殿下金枝玉叶何等尊贵,又岂会与你一个武将之女纠缠。”
“陈国皇族?不过是游牧蛮夷出身,血统卑贱,什么所谓皇族也是不值一提。且我裴娇不过一介女流,尚且还能有血性之气与你挑战,什么陈国皇子却怯弱不前,连个女人都不敢。此事若传出去,不但大夏百姓笑话,恐怕成为全天下的笑柄。这陈国皇室,也不过一堆没用懦夫。”
乌兰一时虽怒却又无可奈何,这裴娇看似趾高气昂却又是句句深沉。如今殿下远送他国为质,一旦落人笑柄必定成成为政敌把柄,恐怕回去陈国更是遥遥无期。
今日夏侯夕前来大夏,夏熙帝命王曦好生招待。如今裴家姐妹如此挑衅,直将王曦面子践踏无物。故而王曦身边幕僚也有意欲反驳者,然而身边同僚却扯袖阻止。
跟随在王曦身边的,哪个不是心思通透之人,略略示意顿时明白其中关节。
大夏与陈国从来便关系暧昧,曾经主战主和朝堂上也纠缠不清。只是近十数年来关系比之从前稍显和顺罢了。
如太子主动维护更沾染上主和的身份,于一个少年储君而言并非好事。且朝堂之事本就十分微妙,以后若陈国再兴战事,在有心人运营之下指不定会动摇王曦太子之位。
况且就连陛下本人也对夏侯夕避而不见,只让王曦以主人身份示好,纵然有意和解却决不能明面上提及。而裴家占据兵权又张扬跋扈,却处处以忠臣自居,手握兵权不放更占据为了大夏的大义名分。这一点连夏熙帝都无可奈何,王曦区区一个太子又如何能蹚浑水触及这敏感之极的区域?
裴凰眼底隐隐有些深邃,纵然自己是那女子之身又如何,言语挤兑就能大庭广众之下诛杀这陈国殿下!
王曦虽是太子之尊又能如何?
转眼间裴凰侧头看着谢玄朗,眼底更是柔情蜜意。自己既然爱上这个男子势必扶持谢玄朗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然则触及谢玄朗瞬间裴凰却顿时一怔。
今日自己出尽风头,然而谢玄朗目光居然未曾落在自己身上,反而注视一旁的王珠。
一股子酸楚之意顿时涌上了裴凰心头!
不错,那日谢玄朗嘱咐之后,自己是刻意没救王珠。谢玄朗虽从来不屑这个草包,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瞧王珠很不顺眼。
实则谢玄朗果真是爱着自己的,纵然她任性了一次,可只她朝着谢玄朗微微一笑,就算谢玄朗满腹疑惑,却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然而如今以裴凰心计之深脸上却也不由生生透出了一丝扭曲之色。
可这般时态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常,然则裴凰内心却森森冷冷,看来王珠是留不得了。
第019章 神仙画皮
王珠却浑然不知这其中暗潮汹涌,只心里隐隐有些古怪。
裴家不愿见大夏与陈国关系有那些许缓和,故而刻意挑衅。难道正是因为这样子,夏侯夕方才装起了柔弱?
只是裴家虽处处算计,却并不知夏侯夕是那扮猪吃老虎的主。前世记忆里,夏侯夕也曾领兵打仗武功不错,区区一个裴娇绝不会是夏侯夕的对手。而眼前男子,更不是裴家错误以为的病秧子。
既然如此,裴家想来也是自取其辱了。
旋即王珠顿时又发觉有些不对,不觉皱起眉头。
方才靠近夏侯夕,自己似乎是嗅到了夏侯夕身上一股子淡淡的药味。看来夏侯夕是有伤在身?
以裴家那不择手段的作风,必定不允大夏与陈国关系缓和。既然如此,私下派遣刺客刺杀已经是想都不必想的事情。
而裴家阴狠更是不依不饶,就算夏侯夕已经到了大夏京城却也是仍然步步紧逼。
王曦心中轻叹,纵然知晓后果,然而今日却并不能放任夏侯夕受辱。
他正欲开口之际却忽而听到了王珠清脆嗓音:“五皇姐,你不是说你手腕上玉镯子当真是极通透的?”
王姝原本只是一旁站立却万万没想到王珠忽而将话头引到了自己身上。故而一时之间,王姝却也是手足无措。
王姝原本就喜欢炫耀首饰,如今虽然莫名其妙却顿时脱口而出:“也是太后娘娘见我乖巧,方才将这等玉镯子赐给我。”
她手腕伸出来,原本丰润若玉的手腕上套着那一枚莹润剔透的玉镯子,更是让人不觉眼前一亮。
王珠只扫了一眼,就轻笑说道:“这等美玉出自和田,我们大夏并没有这等上等质量的玉石,却是出自陈国玉矿。”
原先王珠那几句话很有些莫名其妙,如今却是让人慢慢的听出了味道来。
王曦也不觉多看了王珠几眼,今天九皇妹可是让自己惊喜连连。
“在场诸位许多也不是女子,自然对什么首饰没什么研究。可我倒是对五皇姐手腕上首饰的来历有那么几分了然。这等玉石,是从陈国开采,可打磨的工艺,却是大夏工匠才有。这等质地上乘又做工精美的玉饰,数量不多,在京城女眷之中也是颇为珍贵,件件能价值千金。就算是宫中,也并不是每个宫中女子能得这等赏赐。五皇姐说得没错,若非太后恩宠,她也得不到这样子的赏赐。”
“从陈国采石,到送来大夏,期间更需打通那种种关卡。上至两国官府,下至当地的地头蛇,都需要一一摆平,更何况寻觅工匠,开拓铺面,也非寻常财力能做到。而如今能制作这般玉器,聚集钱财的商家只有一处便是北漠叶家。而叶家姑娘叶青青似乎正是裴家少主裴洋的未婚妻。据闻北漠军资,叶家颇为仗义,也时常有资助。这当真是我大夏楷模,父皇也应当嘉奖一二踩是。”
王珠清脆几句话顿时也是撕破了裴凰画皮。
裴凰口口声声说什么忠心为国,可是裴家早与当地豪强相互勾结,明着反对朝廷互市,暗中却自己走私谋取暴利。正是因为这个样子,裴家也是短时间内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有钱有兵,前世裴家方才有那足够的实力谋反。
裴凰的言辞确实也是蛊惑人心,甚至一些热血青年会觉得朝廷软弱,而裴家却是铮铮铁骨。
王珠眼神却是极为冷漠,撕开了那张画皮,谁不是为了利益明争暗斗。
裴凰一瞬间容色微凝,原本自己掌控局面,没想到王珠三言两语居然瓦解了自己压迫威逼之势。
在场的青年俊彦虽有热血意气一些,可哪个不是家族培养出的人尖尖。脑子清醒了些,顿时也是明白了王珠暗指之意。裴家和叶家之事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婚约之事更摆在了明面上。一旦陈国和大夏关系缓和,那么裴家就会失去好大一笔收入!
于是今日裴家的所作所为,那就分明有另外一股味道存在了。
眼见局势渐变,裴凰暗中一咬唇瓣,心里却有些疼意。
她心底蓦然就涌起了一丝烦躁,为何今日自己居然是会处处不顺呢?更让裴凰难以接受则是,今日让自己不顺的人,居然是王珠那个自己素来瞧不起的草包!
谢玄朗原本也没多留意这个草包,怎么今日也处处关注了?
想到这里,裴凰心里却不觉冷了冷,决意速战速决。
别人议论也好,疑惑也好,质疑也好,只要夏侯夕死了,他们裴家就会一如既往。
更何况裴家左右逢源,除掉夏侯夕,陈国某些人自然也是乐见其成,更会对裴家有些许报答。
裴娇亦是已然回过神来,娇嫩脸颊更添了几许狠色。
正欲挑衅之际,王珠却也是抢着开口:“至于挑战之事,方才裴家二小姐说我无学无术,行事粗鄙。我乃大夏公主,若任由你如此污蔑岂非毁了大夏皇族的名声。可若求父皇做主,却是难免让人误会我以势压人,岂不更加应了那句无学无术的污蔑?如今眼见裴二小姐当众挑战,我也是如醍醐灌顶,裴二小姐今日我向你挑战又如何?”
一番话更是轻轻巧巧的将裴娇的挑战给阻止下来。
夏侯夕慢慢的抬起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娇柔的身影。
裴娇为之气结,顿时也是抬高了嗓音:“夕殿下可谓堂堂男儿身,怎么就躲在女人背后?”
王珠却半步不让,有几分慵懒闲散说道:“裴二小姐嘴里对我无礼,可是对我这么个你口中废物,也居然是这般推脱。更何况裴家的男人也没有死绝了,怎么也都没见影子还让女人出头?”
王珠的话也不知触动什么,一瞬间裴娇与裴凰都是容色微变。
王珠更知晓这两姐妹均是那等心机深沉巧言令色的人物,自己也要步步紧逼,绝对不能给这对姐妹以喘息机会。
提到裴洋王珠更是脑子里灵光一闪且禁不住若有所思。
“况且说到裴家少主,他可是意欲对白姐姐无礼,白姐姐拼死抵抗却挨了一鞭子,这手臂上仍有鞭痕。白姐姐,可是这样子?”
王珠走过去一把拉起了白薇薇手上袖子,让那鞭痕展露人前。
白薇薇一阵恼怒却又挣扎不开,此事不过是自己污蔑王珠的退路,又岂料王珠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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