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芸芸怯生生抬头,蓦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晏修一身衣衫雪白,手指按着一枚翠色的玉箫。比起平时,却分明多了几分清冷除尘的感觉。
周芸芸静静的想,这个小侯爷心计深沉,又心狠手辣,想到了这儿她面儿一红,更不觉有一种心醉神迷的感觉。
这男子狠辣,有时候似乎并不是一桩缺点,反而是一桩说不出的魅力。
她瞧见晏修瞧着自己,目光轻轻的滑过,却并没有在周芸芸的身上停留。明明滑过了周芸芸,却是一点儿也没入眼的模样。
晏修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周家为什么如此尽心尽力,照顾我娘。莫非就是因为周芸芸与我娘有缘,所以才这样子费心?周家大郎,你家从前惹了官司,你欠下赌债,生意上受人逼迫,芸芸总在我娘面前哭诉两句。这些事儿,你说侯府没有出力?”
晏修嗓音里面,始终有些甜蜜蜜的味道。
可是如今,他眼角轻扫,却似乎有些冷意。
周宇一时不觉讪讪然,也说不出话儿。
别人瞧着缙云侯府已经是没落了,可是对于他们这样子的商户,却是一柄保护伞。他原本想着,以名声要挟,让侯府纳了周芸芸。自己这个妹子聪明,手段也厉害,想来侯府纵然有气,她也能重新得宠。
然而周芸芸就算是跪在了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眼前这个小侯爷居然也是没半点动容。
周宇觉得没趣,只认为自家妹子,那当真是没什么本事。平时不是在家中吹嘘,说侯夫人是如此的疼爱宠爱于她,其实人家并没有半点将周芸芸放在心上。
更何况那个九公主,也不是什么绝色。
周芸芸跪在地上,她目光却是仔仔细细的瞧着晏修。虽然晏修面颊上覆盖白绢,却依稀能分辨这位小侯爷有一双挑起的凤目,笑起来时候,眼角却也是不觉轻轻上扬。
她的心儿,忽而有些酸楚,可是对方却瞧不上自己。
周倾看着一旁叶灵犀宛如西子捧心,楚楚可怜的样儿,忽而不觉心疼。
身边下人都劝说,说他这个样子,就是因为这个叶大小姐。可是周倾却并不如何觉得。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都是王珠这个心狠手辣的九公主。
他忽而开口,语调之中顿时添了浓浓的讽刺味道:“九公主,怎么每次瞧到你,总是有人被你欺辱。如此狠辣,不觉得人前站在无趣?”
王珠叹了口气,眼中充满了悲悯之色:“周公子,你爵位都没了,母亲也下堂,你站在人前,都没觉得无趣,更何况是我呢?”
周倾顿时眸中寒芒大作!
其实今日暗中笑话周倾的人不少,可是却没谁明着如此讽刺周倾。
毕竟无缘无故,原本也不好结仇。
所以到了今日,明着讽刺周倾的,居然只是王珠。
而样子一句话儿,周倾更好似被狠狠打脸,容色十分的难看。
这个毒女,如此待自个儿,当真狠毒心肠!
王珠还幽幽说道:“更何况我性子向来很好,上次周公子得罪我了,我也并没有如何。可是第一次得罪我了,你就这样子不幸,因此迁怒于我,这一次又来得罪我。倘若,倘若周公子你什么都没有了,难道又认定是我的不是?”
王珠明明语调温温柔柔的,可是这样子说话儿,却让周倾忽而打了个寒颤,尤其王珠那无辜加了一句什么都没有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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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虐渣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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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倾家荡产
周倾顿时压下了心中一缕说不出的惊疑之色。
王珠,她想来不过是说说罢了,哪里能有这种本事?
这九公主虽是刁蛮凶狠,可到底不过是女眷之流。自己身为男儿,原本眼界宽阔,就是比王珠高一些,王珠又能耐自己如何?
想到了这儿,周倾却也是不觉冷笑:“九公主,你若当真是个和气的人儿,怎么无论到了哪里,总是会有人说你不好?”
王珠面色不变:“自然是因为这世上记恨我的,误会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她眸光流转,顿时也是落在了周芸芸身上。
“就好似,好似这位周姑娘,因为倾家荡产,故而不觉对我心存怨怼。”
周芸芸听了王珠的话,却也是不觉莫名。王珠此言何意,她却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王珠微微一笑,漆黑的眸子之中却不觉流转几许狡黠的光彩。
落在了谢玄朗的眼睛里,眼前的少女却宛如灵狐。虽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姿色,却也是颇有些灵动韵味。
一时之间,谢玄朗却也是不觉微微有些恍惚,什么时候那个总是遥遥在自己身后追逐的少女,却也是变成了如此模样?
王珠不觉示意,紫枝顿时不觉送上了一张薄纸,上头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小字。
“这一份,是兖州周家,在本地的全部资产名单,名下一多半是田庄店铺,还有存在柜台之中若干银子。除此之外,周家还囤积了不少粮食与药材。”
王珠嗓音清脆,而紫枝却也是将这封名单送入了周宇的手中。
周宇顿时不由得觉得一阵烫手,心里隐隐有些惧意。随意一展开,匆匆扫了一眼,周宇更是不由得觉得触目惊心。
这上面所记载,不但有周家明面上的资产,还有挂在别人名下,实则是周家之物。这些东西,周宇原本没想到有人能知晓,想不到如今尽数被王珠记载在这片薄纸之上。
眼前的少女明明年纪尚轻,可是周宇却蓦然觉得一阵恐惧。原本自己对周芸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觉得这位九公主年纪小,脸皮薄,可以好拿捏。
纵然听说过这九公主的手腕厉害,可在周宇想来,这女孩子别处再厉害,男女之事上总会有几许羞涩的。
可是如今,周宇却忽而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错了。
他顿时伸手,将这一片薄纸糅成一团,也不顾自己是否人前失态。毕竟这些东西,是周家隐秘,周宇实在也不想别人知晓。
可等这纸揉成了一团,周宇方才不觉回过神来。
是了,这片薄纸既然是王珠所给,这其中内容,王珠必定是了然于心。
想到了这儿,周宇顿时不觉抬头说道:“九公主,你此举又是何意,当真令我觉得困惑不解。我们兖州周家虽不过商户,十分卑贱,可何至于,何至于让你如此作践,将,将周家家底查得十分清楚。”
他嗓音轻轻颤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白薇薇一脸惶恐,不觉伸出手,握住了王珠的手臂:“九妹妹,姐姐知晓你向来就是恣意行事。可是若是此事,却莫要怪我多说一句,身为大夏皇族,那可是莫要与民争利啊。”
一张口,就是王珠行事糊涂,贪图好处,进而压迫商户,图谋人家家产。至于王珠为什么能这样子做,那是因为王珠乃是大夏皇族。
白薇薇嗓音娇滴滴的,说得十分好听。可是实则,白薇薇那是眼睛都不眨,就踩王珠行事狠毒。
王珠侧过头,就这样子的看着白薇薇。
她忽而就伸出手,慢慢的将白薇薇握住自己手臂的手掌轻轻的推下去。
“白姐姐错了,这个并非是与民争利。这些资产,也并非是商户之资。”
“周郎君不是与晏家打赌,输掉了两百万两银子?这些东西,是武阳侯府送来,给晏小侯爷抵赌债的。以后这些银钱,也是会用来救济伤残的大夏兵士。”
王珠这样子轻轻一句话,顿时在人群之中引起的轩然大波!在场之人,也是都不由得议论纷纷,周围一片嘈杂之声。
一瞬间,周宇面颊顿时苍白,没有一点儿血色。
周芸芸隐隐约约,只觉得说不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儿,可是却也是宁可自己一点儿都不知道。
她隐约间,察觉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却希望自己猜测错了。可是周芸芸抬头瞧着周宇,看着自家大哥脸色,一颗心顿时也是不觉凉一凉。
不是的,一定不是这样子的。
“兖州周家,原本是京城周家的旁支,不过却刻意遮掩,并不如何让人知晓。短短数十年间,这个周家旁支,就迅速积累财富,成为兖州富商。这既不是因为祖上积德,备受庇护,也不是子孙能干,能赚大钱。至于什么原因,却十分简单,因为这些都是武阳侯府暗中置办的产业。对外,留个瞧着不相干的人应付场面罢了。”
不但周芸芸和周宇面色苍白,就是周倾,也是死死捏住了折扇,掌心出了一层汗水,也不觉滑腻腻的了。
此事居然事涉武阳侯府,自然也是有人不免留意周倾。
周倾此时此刻,容色却也是不觉难看起来。这些事情,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可是他却不觉想起了母亲和自己说过的话儿。母亲告诉他,原来她名下有一笔私产,与侯府无关。只要有这笔私产,她就能永远牢固和云暖阳的关系。
周倾也知道云暖阳这个小舅舅,那可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
故而如今,周倾就算没了爵位,其实也还不是十分慌乱。
可是听到王珠言语,他的心尖儿却也是不觉微微一颤。
难道这些,就是母亲最后的底牌,就是这兖州周家?
不会的,肯定不可能的!
那些目光落在了周倾的身上,周倾自己却浑然不觉。
今日所发生种种,早就令周倾心中惶恐。别人如何看待,他居然也是无心寻思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九公主,我瞧你是骗人的,你一定是骗我的。”
一句句凄厉的话儿回荡在耳边,似乎正是周倾内心之词。
可是这样子叫的,却是跪在地上的周芸芸。
原本周芸芸跪在地上,为了引人同情,却也是不觉故作柔弱姿态。
此时此刻,这份柔弱却没有了,她反而生生尖锐,句句逼问!
什么不能嫁给晏修,就人生无望,要绝望而死了,那却并不是真的。
晏修津津有味的欣赏周芸芸如今的样儿。
此时此刻,周芸芸的这样子模样,这才是所谓绝望的样子啊。
“这些,当然是真的。芸芸,难道不是因为你知晓这些,为了刻意报复,所以如此诋毁我与缙云侯府?这可是错了,纵然你连个富庶的商女也不是,可是有些东西,原本就不是你的。”
周芸芸咽下去喉头一抹腥甜,只觉得一阵子的晕眩。
从前自己和这些兖州的贵女交陪,已经是觉得自己商女的身份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可如今,如今连此等地位都没有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的。
她恶狠狠的瞧过去了,眼底不觉一阵子的怨毒。
这样子的恨意森森,王珠却浑然不觉。
含黛将一个小小的匣子打开,里面有那么一张张契约。
“这些房产地契,甚至银号取银子的凭证,如今武阳侯府均是取出来,送到九公主手中,用来抵周小侯爷的赌债。虽然小侯爷是荒唐了些,也是造福大夏的伤病,这,应该也是一桩善事吧。”
含黛对这个周倾很没有好感,原本在京城时候,周倾就已经是对王珠冷嘲热讽,并不怎么客气了。
如今到了兖州,这个周倾所做的一桩桩事情,没一件是好事儿。
如此人物,就算含黛只是个宫女,心中也是瞧不上,不觉讽刺了几句。
周倾原本心情激荡,瞧着这盒子里的一叠叠东西,也是顿时不觉微微有些晕眩。
周芸芸已经是失控:“王珠,你好生狠毒,弄虚作假,就是要,要我们周家倾家荡产啊?你以为威胁京城周家,然后勾结官府,就能为所欲为?你,你简直可恨,想也别想。”
王珠却并不介意周芸芸这些不恭敬的话儿。
如今的周芸芸,显然是已经疯掉了。
既然是这个样子,王珠又怎么会跟这样子的人计较呢。
“这些契书,自然也就是真的。官府鉴定,别的人谁来瞧,都是真的。至于要挟武阳侯府,哎,周姑娘,你想得太多了。不如让你们兖州周家,也拿出所谓的地契房契,瞧瞧真还是不真?恐怕,这些事情,你的哥哥却还是比你清楚一些吧。”
王珠不觉扫向了周宇,周宇已经是一脸惧意。
旁人听了,并不觉得周芸芸的话是真的。其实兖州三大富商,背后都有别的势力支持,这原本也是一桩心照不宣的秘密了。周家若是武阳侯府暗中置产的遮掩,这也是一桩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是京城周家,私自置产,未免也是别有心思。如今周家如此干脆,将私产全部送出来救济伤兵,未尝没有避祸之意。
陛下瞧京城周家如此知趣儿,说不定还网开一面。
难怪,难怪!
不过一场豪赌,周倾爵位没有了,侯夫人也被休弃。那也是周家,一心一意,和那云暖阳划开了关系。
如今周芸芸虽然嗓音凄厉,然而一些聪明的人,却也是并不觉得如何了。考虑到一些深层次的东西,这个周芸芸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弃子。
当然既然考虑到如此,王珠这个九公主心计未免更显得深沉。
只是既然如此,缙云侯府不肯再要这周芸芸的理由,也是十分明显。
且不说如今周芸芸不过是个寻常民女,连个富商之女都算不上。
这样子一颗博弈失败的棋子,拿捏在手中,谁知道陛下可是不会对缙云侯府起什么心思?
想到了这儿,众人均是不觉对周芸芸起了那疏离之心。
周芸芸姿容清秀,倘若肯委身为妾,纵然是不能嫁得十分之高,也是有些男子愿意讨要的。更不必提,周芸芸那一手养生调理的本事原本也是不错。
此时此刻,周芸芸纵然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可也隐隐察觉,眼前气氛颇为不对了。
晏修嗓音之中颇有怜惜的味道:“芸芸妹妹,你多年来照顾母亲,就算一时所用食材不慎,我母亲对你也是没什么怀疑。若是要怪,不如怪我,怪我怀疑你知晓什么,所以待我母亲不好。”
晏修的话虽然充满了怜爱之情,可是周芸芸非但没有什么感动,反而不觉浑身冰冷,如落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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