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预备巡狩天下,当自己是孝武大帝?
刘杨望着夜色中灯火辉煌、气势磅礴的真定王宫,心下满是苍凉悲切。
他想起了父王临终前,握着他的手同他语重心长地说这真定王宫是孝武大帝在时建下的,叫他断不可辱没了祖先。
难道汉室天下就要由着这王莽来败坏吗?
刘杨心下翻腾躁动着,深邃犀利的双眸几乎想望断天穹。
他心下思绪万千,混乱地搅做一团,解也解不开。
行到王后寝宫前,刘杨方才把满心愁绪压下去,深出了一口气,脚下生风地走进去。
王后在他去藁城前便病了,虽是风寒,但病情反复一直没好,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这般想着,心中焦急起来,脚步便更快了几分。
到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终于进到寝殿外面隐隐约约听得王后同太子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显是精神不错。
他想着当是大好了,方才安心了些放慢了步子。
☆、第二十八章 应运
刘杨想起昨日来送信的还说又是咳嗽又是发烧,不免心下高兴起来。
李昭宁晚膳时胃口大开,但想着郭圣通所嘱到底还是没用荤腥,捡了几样清淡的素菜用了,便和刘得在殿内说话。
刘得见母后精神奕奕地,心下也放心下来。
今日教习教他如何马上骑射,要去到城外军营中的习武场。
刘得挂念母后,本想不去留下来照顾母后。
但母后硬是不许,说风寒而已何须侍疾?
刘得只得骑马去了习武场,心中始终觉得有些不安。
风寒风寒,只是小病不错。
但母后已然病了五六日,却还是未见有痊愈的迹象。
似桐儿不也是风寒中得了那场诡异的怪烧,把姑母吓得跟什么一样。
这般想着,刘得这一天心中都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
好在晚间冲回母后寝殿时,母后已经大好了,正在灯下为他做足衣。
似这些贴身的衣物,母后从来都是要亲自做来给他才放心。
能有心思做针线,看来是真好了。
刘得欣喜之下,便说起起母后的病来:“看来侍医后来改的药方起了作用——”
他话未说完,母后就扑哧笑着否认道:“不是,不是。”
刘得不解地望着母后。
李昭宁便把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只隐去了说她子嗣艰难那节。
刘得的眼一下就亮了,夸赞道:“桐儿可真厉害,刚学医就能治病。”
李昭宁也是眉眼弯弯,“可不是吗?母后下午送走了你小姑和表妹后,叫人拿了卷医书来看,只觉晦涩艰难的很。看来这学什么也都得有天赋才好。”
“是吗?桐儿那孩子竟能给你瞧病了?”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打断了母子俩的对话。
“是父王——”刘得雀然地站起身去迎,须臾后就传来父子间的问答声。
李昭宁也站起身预备行礼。
刘杨转过屏风后见着了笑着止了,“王后快坐。”
李昭宁还是行了一礼,委婉地解释道:“上下尊卑,礼不可废,尤其是孩子在这呢,我得有个榜样。”
刘杨笑笑,不置可否。
重新坐定后,刘杨便饶有兴致地问李昭宁道:“真是桐儿给你开的方子治的?”
李昭宁点头,把方才同刘得说过的话又细细地说了一遍。
刘杨笑道:“三剂而愈……桐儿这孩子,人不大口气却是不小……这也得亏治好了,不然就她那性子还不觉得下不来台难受死?”
李昭宁知道他嘴上说郭圣通盲目自大,心下却正为外甥女的聪颖高兴着,便特意挠挠他这痒痒肉:“桐儿又不傻,那是心里正有底气才敢那么说。
不过就是我和小姑,一开始也不信桐儿能治好。
哪知道一剂药下去,我真就不发烧咳嗽了。”
虽只是治好了小小风寒,但因着是亲身体验了,话说到后来李昭宁语气便愈发真诚坚定。
刘杨自是听了出来,愈发高兴起来。
待得洗漱更衣后,躺在榻上刘得想起来仍觉得有意思。
郭圣通学医他也是一早就知道的,却没想她能学出个头绪来,还以为不过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他便同李昭宁玩笑道:“八岁的孩子要给你开方子,你也是真敢吃。”
李昭宁已卸了妆,一头乌黑柔顺青丝披在身后,在灯下看起来眉目都温柔了几分。“那有什么不敢的?我虽不懂医,但桐儿的药方子里芍药、甘草、大枣什么地我又不是不知道?即便吃不好,也吃不坏。”
刘杨便笑着搂住她道:“好啊,原来我的王后还没傻掉。”
李昭宁心中笑道,我要是真不敢吃,恐怕你才真要有些不快吧。
说起郭圣通,李昭宁便又把她凭一句相面之语断出她生育艰难的事告诉了刘杨。
她忍不住叹道:“这相面之术,委实神奇的很。
当初那神算子,准也准的很。
就是不肯多言,说什么一日只能起一卦,全叫得儿问了些小孩心性的问题。
后来得儿想学,那神算子也不肯教。
你还怕为难了那神算子,叫说是我不让学。”
刘杨蹙眉道:“帝王之学,是我们这样人家的儿郎可以学的吗?叫天子知道了,还以为心藏异心呢。”
李昭宁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就是看孩子那委屈样觉得可怜的很,我们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想学点什么东西都不能顺着他,又不是坏事。”
说到这,她试探地和刘杨说道:“若是得儿还想学,便叫他也像桐儿那般私底下自学罢。”
刘杨不同意:“窥探天机,不是那应运之人,终究有损福寿。
便是桐儿,回头我也得和小妹说说。
岐黄之术,虽低微,但学来能知医理也是件好事。
至于这相面之术,还是少学为妙。”
因着奇门遁甲同相面之术均可参透天机,是以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学来的,须得应运之人。
所谓应运之人,是说得天眷顾特意拨了天赋时运来学的,只有这样的人学了才不损命数福气。
如留侯张良在下邳时遇黄石公而学奇门遁甲,这便是时运。
如鸣雌亭候许负便是百日能言,哭辨吉凶,生而知《连山》、《归藏》,这便是天赋。
李昭宁听他这般说,也觉得颇有道理。
同能参透祸福生死来说,到底还是孩子的福寿康健重要。
她便闭口不提。
刘杨却又叮嘱她道:“便是桐儿治好了你的事情,也不要对人言。
免得给孩子招祸,若是叫有心人说到长安城中去了叫天子知道了。
可不会以为是桐儿误打误撞,再给说成了许负第二便糟了。”
他叹了口气,“这天下乱糟糟地,还是把孩子们都留在身边放心。”
李昭宁点头应是,见夫君似是自从藁城回来后方有此感慨不免又心惊了一下,“是不是哪又起了匪患?还是天使给了你气受?”
刘杨见她那满脸担忧之色,便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匪患何时又消散了?还不是那样,我力不能逮,也只能保真定国一方平安了。也没人给我气受,天子素来面上最是谦恭俭让,哪会选了那张狂的天使来?我只是想着天下局势,心中始终不安。”
☆、第二十九章 佩剑
同样的深夜中,郭圣通亦早早地上了榻拥被而眠,只是却一直没睡着。
她还在想回来时,母亲告诉她的那些关于父亲的事。
只要一想到自己是被父母亲手带大的,曾夜夜都安心地睡在父亲的臂弯中,她心中便觉得柔软幸福之极。
父亲,原来是这般爱她和弟弟。
郭圣通定定地望着云鸟纹的帐子顶,只觉得那如梦似幻的花纹在昏黄温馨的光影中猛地看来就似流动起来了一般。
母亲曾说,漆里舍是父亲亲自为她布置下的。
她眸中的湿气越来越重,视线也模糊了起来。
她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中慢慢地长出了一口气,拉上锦被蒙住头。
室内夜里燃着的是清新怡人的安神香,但锦被上染着的还是甜香馥郁的阇提花香,扑鼻而来叫郭圣通闻着格外舒心。
她翻了个身,闭上双眼。
不知怎地,眼前竟又浮现出了那个看不清脸的男子身影。
她心下一滞,无端端地想起他干嘛?
昨夜本就没怎么睡好,还是早些睡着,不然明日起来眼下又发黑。
郭圣通虽还小,却也已经知道爱美了。
她摒弃了杂念浮绪,兼之一早起来本就困倦不已又辛苦了一日,倒真很快入睡了。
这一夜她没有入那个奇怪的梦境中去,睡得很安稳。
就像是和那梦境之间有一个默契的协定一样,它须得隔几日才会再次到来。
一夜好眠后,郭圣通的精神好的很,心情也甚是不错。
文讲席和梁乳医都不知道真定王宫中的事,自然也就不会提及。她们依然是尽职尽责地位郭圣通讲解着经史子集和岐黄之道,一天很快就这般过去了。
郭圣通在锦棠院中同母亲和弟弟用过了晚膳,又由母亲亲自教着做了会针线,暮色便徐徐降临了。
母亲便叫收了针线筐,“夜里不能做女红,你还得念书,再把眼睛用坏了。”又对正在书案上描摹窗外姚黄的郭况道:“你也丢了笔,明日再画。”
郭况喜欢丹青,听了母亲的话就嘟囔道:“哪黑了?天还这么亮。”
郭圣通对做女红既不喜欢,也不讨厌。
听了母亲的话便摘了顶针,同母亲提议道:“玩叶子戏吧。”
郭况听说要玩叶子戏也顾不得再画了,一边嚷着“我也要玩”,一边小心翼翼地在和田玉水洗中搁了笔,又叮嘱身侧的侍女不许叫人碰这画,这才站起身来。
母亲身边的绿萱也加入起来后,便凑齐了四个人。
母亲心细耐心,步步为营,叶子戏自然就玩得不赖。
半个时辰下来,母亲身前就堆了不少银裸子。
她笑着打趣道:“再不用心点,就得光着脚出门呢。”
郭况满不在乎:“阿母,我这是让着你,学那老莱子彩衣娱亲让你高兴呢。”
母亲莞尔,刮了刮他鼻子道:“谁要你让了?又不是在外面玩。”
郭况目光炯炯地望着她,认真地道:“好,阿母你自己说的。”
母亲和郭圣通都被逗笑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郭况竟真的一路势不可挡地赢了下来。
母亲讶异他的聪颖,心中也起了些好胜心,把手边一袋银珠子全推到郭况跟前:“再来。”
郭圣通好笑不已,母亲耐心求稳,却架不住郭况心算了得,走一步而算十步。
这夜他们足足打到亥时时分,郭况赢了个盆满钵满,小财迷的瘾发了都不肯去睡觉。
还是母亲同他说大后天就能敞开怀玩上一天了,若是睡迟了白日里念书打瞌睡,这一天可就没了。
郭况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眉开眼笑地叫侍女抱了桌上的银裸子玉珠子回穹霄院去。
母亲便和郭圣通笑道:“这孩子,还真是聪明的紧。以后还得多拘着他,可别成了个小赌徒。”
两日后,便是郭况的假期。
郭圣通正巧也不用进学。
郭况一早跑来漆里舍的时候,郭圣通还赖在榻上。
听着他在门外吵闹,方才慢悠悠地起了身唤常夏同羽年进来伺候。
等得郭圣通洗漱更衣后,在门外等得抓耳挠腮的郭况才终于被放进来。
“阿姊,你怎么这么慢啊?”
郭圣通好笑,前些日子不知道谁说到了不用上学那天,一定要睡到日上三竿,谁也不许叫他。
谁知道,真到了这天又跟打了鸡血一样。
她暗忖,不是又想出了什么胡闹法子才一大早来找她吧?
郭圣通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不显,连问他的来意都懒得问。
若是真有什么幺蛾子,他哪憋得住?
郭况在枰上扭了足足一刻钟后,终于迟疑地开口道:“姊姊……我想买一把佩剑……”
剑,百兵之帅也。
配合盾牌使用,曾是战场上不可争锋的主流武器。
但在末环首刀出现后,剑便更多地是作为权贵阶级的佩饰来象征身份地位。
正所谓“剑者,君子武备,所以防身”,但凡是男儿就没有不爱剑的。
虽然郭况还只是个六岁的小男儿,也不妨碍他对佩剑的渴望。
可男子须得及冠后方可佩剑,以示成人。
郭况若是和母亲去说,母亲定会说及冠后再说,难怪来找她了。
郭圣通笑笑,“那你想买什么样的剑呢?”
郭况见她这是要应了,欢喜起来:“我就知道姊姊最好,什么剑都可以,只要是剑就好。”
郭圣通点头,“行,我一会就打发羽年去买,她阿爹和阿母都在府中铺子做事。”
郭况从怀中掏出前两日打叶子戏赢得的银裸子玉珠子扔到梳妆台上,喊了句“我自己出钱”就跑了出去。
引得羽年笑道:“小公子这是想要许久了啊。”
佩剑下午就买了来,是一把上好的钢剑,黑底红纹,剑柄上饰以珠玉,剑鞘上浮雕的蟠螭纹栩栩如生,华丽精细。
郭圣通一看就喜欢上了,叫羽年抱了剑便往穹霄院去。
郭况正在院子中和些家人子的孩子玩投壶,见着郭圣通来了行过礼后便一哄而散了。
郭况眼尖,早看见了羽年怀中拿锦布裹着的剑,也顾不得玩了,笑着跑上来叫了声“姊姊”就要看剑。
☆、第三十章 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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