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听了这话知道母亲不会在子嗣上苛责她,感激之余便听话停了药。
结果没过三月,大嫂就有了喜信。
母亲便拉着大嫂的手喜笑颜开,“早就叫你不用着急,这孩子是个慢性子呢。”
大嫂笑。
李氏站在旁边,也忍不住跟着笑。
她那时以为家家的婆媳都这么和睦。
可嫁了人后,她知道她错了,错的很离谱。
她的婆母自己一生过的顺遂,便看不见旁人的不易,只想着自己舒服高兴。
夫君是个面团性子,怎么都行,不会为了她去惹婆母生气的。
而公公敬爱婆母,纳妾又不是涉及到原则性的事,公公是绝不会管的。
她嫁过来便当这儿是自己家,但现在看来她还是个外人,一个谁都不会为她说话的外人。
从前那般壮志豪情,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极了。
这阖宫上下都还不如姑母呢。
最起码,还会安慰她一句。
她心下万般酸楚,忍不住便对姑母倾诉起来。
至于,姑母会不会借机告状,她也顾不得了。
再憋下去,她真会疯的。
刘旻耐心听着,眸光越来越低沉。
哪有这样的道理?
即便她不是很喜欢这个侄儿媳妇,但也觉得大嫂做的过分了。
当初那孩子的事闹出来后,依着大哥的性子是要杀了了事的。
可大嫂把刀架在脖子上威胁大哥,大哥到底还是留了孩子一命。
怎么就不知道见好就收呢?
过继出去了就是过继出去了。
若是真疼孩子,就该再也不见他,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大,什么都不知道才是他的福气。
如今把事情闹出来了,一来叫孩子和养母离心,让他今后无所适从,二来又惹了儿媳心寒,到底是有什么好处?
大嫂在子嗣上的偏执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怎么就不想想当初母亲还在世时,见她多年只生养了得儿一个,也没有往大哥房里塞人啊。
母亲去后,大哥还是一心一意。
便是她,也多次劝大嫂不要焦虑,膝下有得儿一个也够了。
谁都不曾给大嫂压力,她自己却把自己绷的紧紧的,一直想再生养一个。
到后来年纪大了,实在没指望了才灰了心。
刘旻那会还想大嫂自己这样艰难,想必很能体谅别人。
故而虽说得儿成了单脉,但也不会苛责儿媳。
桐儿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嫁过去该十分自在才是。
她主动写信向大哥说起这门婚事。
这世道总是男儿好过些,苛待女儿家。
她并不担心况儿,只日夜心焦桐儿的将来,怕她将来受了情伤一蹶不振。
让桐儿嫁给得儿,在她看来再适合不过了。
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得儿会闹出那样大的丑事来,竟然叫贴身侍女问雪怀了他的孩子。
她更没想到的是,大嫂因为真定刘氏子嗣单薄而把这事瞒了下来,寻了宅子让问雪把孩子生了下来。
这是打着什么主意?
让桐儿一进门就当母亲?
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嫂和得儿这般糊涂,桐儿以后的日子能好过到哪去?
她当即下定了决心退婚。
得儿来跪求她,说如何如何喜欢桐儿,说往后会一生一世地顺着桐儿,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委屈?
这还没进门,就已经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如何能信他的话?
她失望到了极点,坚持要退婚。
此后她给桐儿说亲越发谨慎,生怕重蹈覆辙。
可——
天下局势变幻莫测,一个没注意她的桐儿竟然要去联姻。
那如何使得?
孝武陈皇后美不美?
孝昭霍皇后娘家势大不大?
到最后都是什么结局?
婚姻之事,结两姓之好,务必得是诚心求娶、甘愿下嫁的好。
起于利益,到最后利益散去了呢?
桐儿那时该如何是好?
刘旻发了狠心,她的女儿不能做牺牲品。
她想大哥若是坚持,她就碰死在他跟前,以死明志。
可是,她的女儿站出来说受了真定百姓供养,就该担起责任来。
她当时……
当时真的是又欣慰又难过。
桐儿嫁了。
她一直暗自为她担忧,怕她过的不如意。
等刘秀称帝后,她担忧的越发厉害。
皇室从来只有被废的皇后,没有和离改嫁的皇后。
桐儿若是将来过的不如意,那该怎么办才好?
今次到洛阳后,她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卸下了心中巨石。
刘秀这般尊重她,有礼节的成分,但更多却是因为桐儿的缘故。
还特地做好准备留她在宫里住,更不要说之前封赏郭氏祖先。
虽都是些虚名,但到底是彰显了后族的荣耀。
族人们为此都高兴的很,连连说陛下厚恩。
瞬息间,刘旻心中感慨万千。
她待外间的脚步声散去后,拉过了桐儿的手告诫她:“夫妻间得你敬重我,我体贴你,方能长久。
除开父母之外,没有人是天然就得维护你的。”
郭圣通点头,“我知道。
您是怕我恃宠而骄,只知要求刘秀待我好,却不关心他。”
母亲见她一点就透,满意地笑了笑,又问起刘秀的姊妹来。
“她们俩如今都有了孩子,我特地为她们准备了些见面礼,回头你交给她们吧。”
这是见今天两个公主都没来,以为不愿意和她亲近,但又不想叫郭圣通姑嫂间失和。
郭圣通回握了下母亲的手,“姐姐们听说您要来,一早就和我说了等我和您说完贴心话后要单独宴请您。
您到时候再拿给她们就是了,也好让她们知道您的心意。”
没一会,果有宫人送来两位公主的帖子,请刘旻务必赴宴。
刘旻立时明白自己想岔了。
她们姑嫂间不是不亲近,而是太亲密。
如此这般,那就更好了。
她笑弯了眉。
幸好,幸好没叫桐儿嫁给得儿。
否则,依着长嫂那性子,桐儿生一个两个甚至三个都是不够的。
女人生产,多难啊。
好多人把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后,就再拔不回来了。
皇家虽更重子嗣,但刘秀真心疼爱桐儿。
如今桐儿已经生下了皇长子,顺理成章的立为了太子。
肚子里怀的这个是儿是女都行,往后再生不生也行。
她没有什么好为女儿操心的了。
☆、第两百九十八章 蚀米(两章)
正旦朝贺的前一晚,大雪整整下了一夜。
翌日郭圣通和刘秀起早带着刘疆乘辇往前殿去大宴群臣时,便见宫阙重重皆覆盖上了层白茫茫的厚雪。
纵目远望,没有一处不白的通彻。
寒风凛冽,刮过庭中松柏,碎雪簌簌往下落。
天际边红日乍现,柔和了天地间的光线。
郭圣通坐在辇上,听着车轮碾过宫道的声音,耳边时不时又传来积雪压断了树枝的咯喳咯喳声,只觉得静谧到了极点。
她抱着手中的鎏金手炉,轻声同刘疆说话:“一会下了辇跟父皇去前面见大臣们害怕吗?”
刘疆进学了,在朝臣们眼里就是大孩子了,都盼着在宫宴上见见太子。
刘秀一向又觉得刘疆聪慧明彻,全天底下就没有人及的上。
臣子们一提,立马就应了。
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会不会怯场。
郭圣通是很有些担心的。
刘疆摇头,声音软糯:“不怕,父皇去,太傅也去。”
他又拉着郭圣通问:“外祖母和舅舅今天也来吗?”
况儿腊月底才回来,隔天便进宫来把母亲接出去了。
郭圣通点头。
郭况眼底泛开笑意来,到下了辇分手时还小大人般地叮嘱郭圣通:“母后不要喝酒,肚子里有弟弟。”
都说小孩子眼睛干净,母亲住在宫里时便指着郭圣通问刘疆母亲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他半点都没犹豫,立时很肯定地说是弟弟。
话音一落,满殿人都被他逗笑了。
只有郭圣通知道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这胎的确还是个男孩子。
她不免有些心惊,私下里问刘疆为什么是弟弟。
他看了她一眼,很奇怪地问不能是弟弟吗?
她这才明白过来,他以为她想生什么就生什么。
她便继续柔声问他为什么要个弟弟?
刘疆的眼睛一下亮了,“弟弟能陪我玩,跟我一块写字。”
陪你玩?
郭圣通:“…………”
怎么有种养猫养狗的感觉?
“妹妹不行吗?”她问他。
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勉强道:“妹妹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还是喜欢弟弟。”
行吧……
郭圣通只能哭笑不得地结束了这场对话。
再之后,为了怕郭圣通生出不能陪他玩的妹妹,他总是要格外强调郭圣通怀的是弟弟。
郭圣通当下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母后会听我们疆儿的话。”
刘疆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小模样真是惹的人想捏他的脸。
刘秀迎上来牵过疆儿,又叮嘱郭圣通:“若是身子疲倦了,就先回去,不要硬撑着。”
郭圣通点点头,“陛下在前面也少喝点。”
被儿子叮嘱完,又被夫君叮嘱,父子俩个都当她小孩似的,她心下有些好笑,但更多的却是温暖。
因着百官和命妇们都要进宫朝贺,前殿一早就把雪扫净了,免得叫人脚底打滑摔跤。
郭圣通和刘秀父子分手后,由青素和羽年一左一右搀扶着一道走的很是顺利。
不多时,便进得殿中。
落座后,宫人捧来热汤,郭圣通一口气喝了,寒气尽除。
这样大雪天,又怀着身孕,还得应付一天人。
羽年心疼的不行,一时给郭圣通腰后垫个枕头,一时问郭圣通想不想吃点什么?
郭圣通瞧着她这忙乱样,便拉了她的手笑道:“不值什么,好些人家都是子时刚过就阖家起身了,比我苦的多。”
又过了两刻钟,命妇们断断续续地到了。
郭圣通一一接见,说上几句闲话。
轮到阴丽华时,她心底到底不受控制地泛开了涟漪。
命运真是神奇。
若是她对阴丽华说,前世时她们的命运牢牢绑在一处,她只怕会瞪大了眼看她,以为她在说胡话吧。
“马都尉在外辛苦征战了一年,夫人在家辛苦了。”
阴丽华垂首淡淡一笑,“殿下言重了,这都是应该的。”
她仰起头来,黑宝石一般的双眸熠熠生辉。
她的目光落在郭圣通隆起的肚子上,语气真诚地关切道:“殿下如今是双身子,可不能累着。”
郭圣通知道阴丽华的关心是真心实意的,但是不知怎地,她仍觉得有有些讽刺。
前世时,她们只差闹的鱼死网破。
今生却能笑着说话,一派和气。
郭圣通点头笑笑,谢过她的好意,叫人带她下去坐了。
阴丽华走后,羽年忍不住轻声感慨:“马夫人生的真美。“
郭圣通笑,一句南阳第一美人堵在嘴边差点冲口而出。
羽年见她笑,估摸着她也不讨厌阴丽华便又接着道:“人都说红颜薄命,但马夫人婢子瞧着却是极好的。”
这倒是。
前世时,郭圣通是她的手下败将,她最终母仪天下。
而今生,她没有嫁给刘秀,也过的平安喜乐。
马成今年随安平侯盖延征战,先是南击敖仓,继而转攻酸枣县、封丘县。
三地皆破后,又南伐刘永。
先攻下襄邑,进而攻取麻乡县,于是围刘永于睢阳。
数月之后,尽收田野之麦,乘夜以梯入其城。
刘永惊惧,引兵逃出东门,盖延追击,大破刘永军。
刘永弃军逃奔谯,盖延进攻,杀鲁郡太守。
彭城、扶阳、杼秋、萧县望风而降。
继而攻破沛郡。
刘永部将苏茂、佼疆、周建领三万余人前来驰援,盖延与战于沛西,大破其军。
刘永军乱,落水溺死者大半。
刘永弃城走湖陵,苏茂奔广乐。
盖延由此平定了沛、楚、临淮等地,修高祖庙,设立啬夫、祝宰、乐师,以主持庙祀。
如此大胜,郭圣通哪能不知道?
马成到如今也是战功彪炳了,阴丽华虽为臣妇却不见得会过的不如前世。
羽年说的没错,她的命的确是好。
郭圣通垂眸笑了笑,打起精神来继续接见命妇们。
到了午时,宴席终于开始。
自先秦起,宫廷宴会饮食礼仪便已是相当完善了,对上下等级严格划分。
《礼记.礼运》:天子之豆三十有六,诸公十有六,诸侯十有二,上大夫八,下大夫六。
《国语。楚语下》中言:天子食太牢,牛羊豕三牲俱全,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士食鱼炙,庶人食菜。
《尚书.洪范》亦说:“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
《礼记.王制》还说:“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
如此这般,虽是宫宴,但膳食却是各不一样。
汉室宫廷饮食俱交由少府,下设太官、汤官和导官,分别“主膳食”、“主饼饵”和“主择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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