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菜就这么完成,他感觉颇为良好,拆了乌鸡开始处理。乌鸡的肉是那种紫黑色,看起来怪恶心,于是他决定浓油重酱地红烧。
锅一架,倒入足量花生油。他也不知道要等油烧开,直接就把鸡块全倒进去,倒入之前他在冷水里清洗过,油烧开后里头就噼里啪啦地往外炸,简直跟下雨一样,他皱眉往后退,但没来得及,一坨油滴子溅到他因为卷起袖子而露出来的小臂上,当即就红了一小片。他耐痛能力强,但也还是忍不住“嘶”了声。
他盖上盖子,任由里头乒乒乓乓地炸,赶紧把烫伤的地方拿到冷水下冲洗。
酱油分生抽和老抽两种,前者有咸味用来调味,而后者多是上色。乌鸡完全不用二次上色,但韩纵觉得老抽黏稠色泽深,所谓的酱油肯定指的是它,于是洋洋洒洒倒了一堆。
他回来的时候顺手买了本彩图菜谱,上面说烧鸡要烹大概十五分钟,于是加完盐和酱油后,他就掐着点等了十五分钟,等时间一到就掀开锅盖。
全程红烧,也不加一滴水,鸡肉里的水分全都烹干,缩成又小又硬的肉块,他盛起来,觉得卖相真是难看,不过味道应该还可以,毕竟加了那么多料,也不会难吃到哪去吧。
他买的都是偷懒菜,不用展现刀工,青菜更是掰开洗了就入锅炒,但柔软的叶子和微硬的茎管烹熟时间明显不一样,前者短后者长,他也没注意这么多,直到叶子熟得蔫不拉几才出锅,三道肉菜都完成得很好,但第四个蔬菜就令他大失所望,他挑了两大颗青菜,结果下锅炒熟后,就缩水严重,盛起来居然只有半盘不到。
他疑惑自己是不是买到注水的膨胀青菜。
米饭要加水用电饭煲煲,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但就是水加少了,饭煮出来并不颗颗饱满莹润,而是有点干瘪,硬硬的都黏在一起,但的确熟了。
他又换平底锅把牛排煎上,趁这个间隙他把蒸笼打开,两只螃蟹已经变红。他食指勾着绳子想把两只一起拎下来,结果大钳子松垮垮的,勾到了蒸笼的缝隙,不小心就带翻了,“砰砰”摔在案几上,蒸汽化成的水溅到他脸上,哎呦,还有点烫……
第二层的鱼,自然也熟透了,就是眼珠子圆睁,卖相实在不大好看。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从来没烹过鱼的他难以想到是什么。他看到调料区有一罐“蒸鱼豆豉”的玩意,如获至宝,赶紧挖了一勺淋在上面,尤其要把死鱼眼蒙起来,这下看起来就和谐多了。
他满意地端上桌。
平底锅的油一直没炸,他就一直没太注意,等到把闸蟹和鱼都摆好再折回,想用筷子把牛肉翻个面,结果发现它竟然黏住了夹都夹不起来。他只好拿锅铲猛地铲了一下,力道又没控制好,那块肉直接横着飞出去,啪嗒撞在墙面的瓷砖上,又直直地滑下来,留下一道巴掌宽的油渍。
他愣了愣,还是又铲了回来,继续摁在锅里炸。不过炸好后单独盛在一个碟子里,准备自己吃掉。煎第二块时他就小心多了,三十秒翻一次,两面来回煎,等两面都变红熟透,他就立刻夹起来装盘,淋上黑椒汁。
满汉全席做好足足耗费近一小时,整个过程也没遇到什么难题,而且成果还令他挺满意,颇有成就感。他又记起昨晚的衣服已经洗好,便去浴室那边拿衣服,打开机盖伸手一捞。
他看着手里这件外套,顿时只觉有点傻眼。
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一件黑色运动服,但现在怎么成了一种土青色?而且还不均匀,深一块浅一块,丑得可以。他把这件衣服扔进盆里,又捞出另一件,暗红色天鹅绒的裤子上沾染了一大块浅黑色的污迹,再捞一件,胸罩,原本是那种可人的粉白色,结果现在变成惨白,而且外面的一层蕾丝明显颜色加深,接近靛蓝,但又没染均匀。
这……
他还不死心地一件件看了,希望好歹能有一两件是完好的,结果竟然全军覆没,惨不忍睹。他往干涩的喉咙里咽了口唾沫,迅速作出反应,将这些甩干的衣服一口气摞起来,迅速塞到对面自己家里——销毁证据。
他本来打算过会儿再叫陈易澜起来,结果再进门时,她已经推开卧室房门,正睡眼惺忪地倚墙而立。
“这么快就醒了?”他原本还打算再检查一下洗衣机,看里头有没有没处理的漏网之鱼。
“刚刚砰的一声,我就醒了。”
那是他急着处理“赃物”就忘了要轻手轻脚,关门的声音太大。
“快去洗漱,正好准备吃饭。”他过去牵她的手,把她往浴室带,经过洗衣机旁边时,走得飞快,生怕她看到。
陈易澜疑惑地看他一眼,又推开他揽着自己肩膀的手,“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韩纵出去的时候竟然还把卫浴室的门给带上。不过陈易澜也没多想,拿过牙刷开始挤牙膏。
他又去捞了洗衣机,发现果然一只褪色染色的小袜子贴在内壁的滚筒上,他把最后的“赃物”都装进自己口袋,然后关上洗衣机盖子,若无其事地走开。
俩人坐下来吃饭,韩纵把筷子、刀叉、餐巾全都备齐。
陈易澜注意到行李箱是空的,就问:“你把衣服都拿去洗了?”
韩纵淡定点头。
“洗衣机里没有啊。”
他镇定自若,“送去干洗。”
她这就诧异了,“内衣也送?”
韩纵顿了下,还是死撑着继续点头,并且往陈易澜饭碗里夹了一块鸡肉,“尝尝味道如何。”
“你平常就这样处理自己的脏衣服?不分内衣外衣全都送干洗?”内裤干洗,有人会接吗?她问完就低头看了看那一碗干瘪到像是剩了好几天的米饭,说真的,没什么食欲,但介于尊重劳动成果,她还是会好好吃,于是夹起那块鸡肉咬了一口,不咬还行,那卖相虽黑不溜秋,但至少味道还有想象空间,这一口咬下去简直是幻灭了。
出奇的硬,又干又硬,第三口第四口才勉强咬开,里面的肉柴得不得了,像在嚼泡沫,而且没有味道,很明显调味加少了。
陈易澜差点咽不下去,但韩纵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她可劲嚼了嚼,含糊道:“……还行。”
韩纵愉悦地拿起刀子,给她切牛排,结果切开才发现,里面竟然都没熟,全是血红血红的肉。
陈易澜看着他,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他说:“五分熟,你喜欢吗?”
她拿起的筷子只好尴尬地转向那条铺了一层豆豉酱看起来还算可以的蒸鱼,结果一筷子戳下去,硬邦邦的。
“你没有去鳞吗?”她问。然后拨开那一层豆豉,她发现这居然是一整条鱼,完完整整!肚皮都没剖开,去掉内脏。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韩纵说:“这样应该也能吃吧。”
他力气大,一筷子重重插`下去,成功穿透鳞片和鱼脂,两根筷子还用力往两边一划,鱼腹瞬间被撕开,但脏器里的汁水顿时也溅了出来,猝不及防,简直就像戳破一个撒尿牛丸。俩人脸上都被溅了一点褐色的汁。
陈易澜怕是从来没见过这种操作,整个人都有点懵,韩纵扯过一张纸巾给她擦了下。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筷子。
韩纵本来想说,咱们就不碰内脏,鱼肚子还是可以吃的,结果这一划开,脏器里的液体全都涌出来,还有那种融融的鱼肠子,简直不要太倒胃口,酱料合着血水,那场景顿时变得十分销`魂。
能吃的就剩下半盘青菜,韩纵都感觉到一丝尴尬,端着牛排站起来,“我去重新煎一下。”
陈易澜也没什么脾气,点点头。
这回他把牛排切碎了煎,一小块一小块,确保个个都熟透,结果端着盘子出来,却发现她已经在吃那块煎焦了的牛肉。她用刀子切了一小半,那小半都被她吃光。没办法,这是桌上唯一能下嘴的。
韩纵啊了声,面色有点一言难尽。
陈易澜抬头看他,疑惑地问:“怎么?”
他想了想,还是选择沉默。
☆、都是内衣惹的祸
40
他住所有钟点工每天清理,还负责把西装和衬衣都送干洗, 第二天又给取回来挂好。吃饭也没操过心, 在本宅有专门的厨师, 在公司也员工餐厅, 哪怕有时候不想下去,助理都会帮忙带饭, 要是吃腻了或者周末, 还可以去各种各样的餐馆。
他以前一直不明白, 家务如此简单,主妇该是这世上最轻松最舒服的职业,怎么陈易澜却很排斥, 一听结婚两个字就立刻说不行,而有的主妇还会充满怨气,甚至好几次直接折腾到他们检察院, 什么非要老公回家吃饭。
之前觉得怎么会那么无理取闹, 但现在想想突然可以理解。
要是家务跟工作让他选一个长期做,他肯定选后者。家务也要带脑做, 而他的脑子显然只适合工作。
这么看来, 就算结婚也别想过二人世界, 里里外外的活儿还得请个专门保姆。
陈易澜倒是不挑, 除了鱼全都吃, 但韩纵尝过那味道之后眉头都皱了起来,实在看不下去,一声不吭地把她还在吃的盘子截过来, 将那些统统倒掉,然后带她去楼下餐厅。
吃饭时,他随口问起:“你内衣穿多大?”
陈易澜眨眨眼,“干嘛?”
他想着要怎么补救,所以就把那些衣物一件件仔细翻看,有的标签完好无损,牌子和尺码都有,这样很容易就能重买一件,但内衣的小标签已经糊掉。不过也可以拎着原件去询问店员,只是要忍受一下她们的异样眼光。不过他转念一想,店里琳琅满目的款式,总不能一个个去翻吧,那得找多久?而且也未必能找到,还是要让店员看原件比较方便,于是他又说,“算了。”
陈易澜问:“你是把我衣服送到楼下那家干洗店了吗?那我明天自己去拿。”
“不是,”他说,“钟点工把我俩衣服一起送走,明天我直接拿给你。”
她应了,也没多想。
“你真把我内衣都夹里面?”
韩纵只能点头。
“这……这实在有点尴尬,毕竟内衣都是自己洗。”
“没事,你就当享受一回。”
“这不是享不享受的问题,我觉得怪怪的,里面的衣物我不喜欢外人碰。”到时候拿回来她肯定也要自己洗一遍。
十分罕见地,那天下午韩纵竟没在她那儿久留,先去检察院跟同事讨论进度,完事后就开车奔赴商场。他自己买衣服从来只有两种途径,一,母亲给他量好尺寸让人定制,二,去商场一楼最显眼的那个店,挑一件合适的,五分钟就完事走人,也从来不看牌子。
衣服商标跟店名,女生肯定很容易对上,甚至还清楚在几区几楼,但他完全不行,找起来颇有点吃力,本来想去秘书处拎个女同事过来帮衬一下,但想想还是不太好,万一熟人撞见他跟女下属逛街,传出去不太好,传到陈易澜耳朵里就更不好。
偏偏好巧不巧,他正拿着标签在服务台问工作人员,这是哪家店,毕竟商场店铺那么多一个个去核对太费劲,结果一个穿着职业工装的曼妙女人走过来,要求退小票,她一见韩纵,立刻叫道:“韩检好。”
韩纵一抬头,原来是某个事务所的头牌女律师,跟他们合作过几次,不过是对着来的,他们检方是控方,律师是辩方。
她主动伸出手,“好久不见。”
韩纵礼貌地交握一下,“夏律师好。”
她笑着挑挑眉,“陪女朋友过来的?我可不信男的会自己逛商场。”
“算是吧,给她买衣服。”
“就手上这件?”她看到那衣服诡异地颜色不均,便笑了起来,“你这是混洗了吧?啧啧,染成这样,她肯定要把你骂的狗血淋头。”
韩纵淡笑了下,“她现在还不知道。”
夏律师立刻就懂了,调皮地眨着眼睛,“想要亡羊补牢?”然后凑过去一看标签,“哦,这家店我知道,就在五楼最右边。”
韩纵点了下头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往五楼去,并没让她跟着,但夏律师说:“那家店我也常买,骑马服跑步衣什么的,从没见过你手上这件,但牌子的确是的。我跟你一起上去看看什么情况。”
韩纵对这种商场非常不熟,也没寻电梯在哪,就直接坐扶梯上去。夏律师打量他几眼,觉得他现在心情不错,便主动开口问:“韩检,馥芮大厦那案子你打算怎么办?他们已经委托我们事务所打官司。”
韩纵听完,倒慢慢问了句:“打什么官司?”
“还不是那劳动合同有问题,几条霸王条款嘛,那顶楼的娱乐会所,”她十分谨慎地试探,“您查出来到底有没有问题?要是真涉嫌黄赌毒,这委托我们就不接,打也打不赢。”
她话是这么说,但真正目的却不是为了确认。要知道,律师都很精明,把委托人的情况一了解清楚,到底有罪无罪他们已经心里有数,犯不着跟检察院确认。她这么问,只是想试探韩纵这边究竟进行到哪一步,这样她就好想出相应论据或找出证据来反驳——无论如何她是要赢的。
韩纵当然不会让她得逞,“还在查,没有定论。”
女律师继续,“韩检,您可是办大案的,这种小事犯不着操心吧?我听说是中建那边非跟馥芮过不去,要让他们吃点苦头?”
她说话娇柔,该是男人喜欢听的那类,但韩纵毫无感觉,一直也没有看她,都是目视前方,“如果涉嫌黄赌毒,检察院就得办,哪怕不是我。”
“那会是谁?您能给个人名和联系方式吗?”
“领导定。”
“您不就是领导吗?”
“不敢当。”
他打太极的功夫也是一流,不过分傲慢也不过分客气,始终冷淡而礼貌,这是职场里恰到好处的度。什么信息都不透,女律师也感觉到,轻轻笑了笑,“韩检很负责。”
他没接话,五楼到了。
他拎着袋子直奔那家店,女店员上前,“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他把衣服拿出来,翻开标签,“xxs号。”
店员一脸疑惑,半信半疑地看着那件衣服,“您确定是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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