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简昀凝重道:“这样不行啊,他要真有暴力倾向,或者像你说的,有种病态的偏执,那你这一嫁过去,可就是深渊。易澜,我跟爸妈怎么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呢?”
陈易澜静默片刻,缓缓开口:“他很爱我,我知道……”
陈简昀很清醒,“别因为这个就禁锢自己,爱你的男人多着呢,不差他一个,再说了,你从小也不缺爱。真正的重点是,你爱他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我们明天就陪你把手术做了,再跟韩家彻底切断关系,老死不相往来,断不会让你受这份委屈。”
陈易澜停顿了一会儿,没什么犹豫地回答:“爱。”
陈简昀苦笑道:“也是,如果不爱,哪能允许他这样。”
“易澜,放宽心,只要现在这个抉择是你想要的,那我跟爸妈都会同意,以后要是……你觉得他不好,想离开,我们亦不会多说一句,家门永远是向你敞开的。”他拥抱了妹妹一下,“放心,我们总会无条件支持你。”
“嗯……”她软软地窝在哥哥怀里,“我在等他慢慢改变,希望他以后能像你这样。”
陈简昀淡笑了下,“像我这样可不太好,我结婚不是因为什么爱情。”
陈易澜也没惊讶,毕竟她自己一早不也是这样的么,只求合适,至于感情,那都可以慢慢培养。是韩纵强行改变了她的轨迹。
陈易澜问:“哥,你就要结婚了吗?”
陈简昀点头,平静无常地抛出一个重磅消息:“已经领证,还差办婚礼。”
“哎?”她抬起头,“证都领了?可我都没见过嫂子,爸妈也没见过吧?”
“这几天我会带她来。”
“婚前都没见家长就定了?那……女方家长你见了吗?”
“见了,他们对我很满意。”
陈易澜觉得有点奇怪,“女方家长这么轻率?他们都没来我们家呢。”
陈简昀仍旧淡淡的,“因为她是普通人家,”他把妹妹从沙发上拉起来,柔和道,“上去休息吧,你还怀着宝宝。”
陈易澜第三天就正常上班,同事们还跟以前一样亲切友善,不过明显更殷勤了些,好几个都主动上前跟她搭话,什么恭喜她新婚,什么时候办宴席,要给她当伴娘,还给她介绍蜜月地点,甚至有人追问是不是奉子成婚。当然,也有一些同事并不过问婚事,而是探寻那个恶性案件,问进展的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忙,毕竟陈易澜是当事人之一。
一夜之间,她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成了人尽皆知的大红人。可惜,并不是因为她解决案子导致的名气,而是她要嫁给韩检这个梗。
婚礼的事,她一个字都没泄,肯定是韩纵,迫不及待地昭告天下,陈易澜现在名正言顺是我女人——好像生怕她改变主意。是他的办事风格,可说真的,她并不喜欢。
魏靖离职了,押到高检院待审。上头调了一个高级检察员顶替他的位置,然后中级、初级挨个往上升,陈易澜也得以顺利晋升,成为初级。
她跟领导请示,说想去看看魏靖,毕竟有很多事情还未弄明白,她想当面问清楚。
领导说:“他进审讯局有两天了,现在可能人不人鬼不鬼的,你真要去看吗?”
陈易澜点头,“有很多疑惑,必须当面问他。”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如果他真心要害她,那他的机会太多了,随便在她的饭食里下点安眠药。直觉告诉她,另有隐情。
魏靖犯了事,按法律法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她不会有任何心软或同情,只是……她想彻底弄清事实,不愿这么稀里糊涂的。
领导略显无奈,“易澜啊,做人做事都不要太明白,有些东西弄得太清楚,反而不是件好事,可能会让你不舒服。”
陈易澜不太懂,“我们的职责不就是把每个案子都翻得清清楚楚吗?”
领导看向她,她端正地回视。一身崭新的制服,愈发显得正义凛然。
他低头笑了笑,在批复条上签字,“你现在还年轻,执著点也是好事,以后啊……你就懂了。”
刚到高检院,她就收到一条短信,“明天庭审在第二庭,主审王副院,辩方律师夏瑶,我们这边派的检察官是你,到场多注意点。”是事务员助理发来的信息,相当于给她安排明天的行程。
陈易澜放下手机,往来访接待处那里走。
秘书一看她是陈小姐,没让她在休息室等,直接把人带到办公室。
那是一个很大的套间,外面是助理办公的,得进到里头才能见到韩检。秘书客气地说,陈小姐您就坐外面等一会儿,韩检还在里头跟警察交谈,马上就能结束。
陈易澜说:“警务员直接带我去审讯室不行吗?”
秘书的表情顿时有点微妙,“陈小姐,审讯室可不在这,它的位置比较偏,要开车的。”
“那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开车过去。”
“不行,必须由主负责的检察官带着,其他人都没有这个权力。”
秘书给她倒了杯茶又退下,里面只余她一个。
她起身走到隔音玻璃那儿,只是试探性地用手指轻轻一推,门竟然就打开一条缝。
她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又发现此举并没有被里面的人注意到。
透过门缝往里看,办公室有三个人,制服颜色都是深蓝,不过韩纵是红徽章,另外两个是金肩章,看起来像是中警的高层。
“我们还是想把关晟也抓到,这厮是黑道里的大头,现在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不想错过,相信你也一样吧韩检?”
韩纵没有回答这种试探,只是掸了掸一截烟灰。静默一阵后,他平静开口:
“我也很意外,总觉得是分赃,但其实是独吞。关晟从头到尾都只是媒介,这条色/情链的巨额利润,没有一分进到他账上,就连馥芮顶楼那个会所,实际控制人都不是他。他脱的一干二净。最多判一个传播淫/秽色/情罪,在牢里待两年。”
“他不是乱伦吗韩检,从那女的提供的证词。”
“现有法律没有乱伦罪。如果一方有配偶,那就是通奸、出轨,这是道德问题。如果女方未满十四,属于与未成年人发生性行为,这需要承担一定法律责任。未满十四可被判为强/□□女,三到十年的有期徒刑。想把他关得久点,从这里下手。”
那警官听完后,就对身边的人说:“回去继续逼那女的,务必让她说出第一次被迫发生性关系的年月。”
“可她说自己还是个处,医生的鉴定结果也是如此。”
那人不屑地笑起来,“干这种事的……我们都心知肚明,肯定十四岁之前就失了身,她看起来再年轻,也就是个高档交际花。她自己都不当一回事,傻兮兮的给那些中年人玩,你又何必装什么正人君子。”
下属沉默半晌,最后回答一句,“是,长官,我懂了。”
陈易澜在外面听得微微皱眉,觉得这样的“加罪”做法明显是不对的,但对象是关晟那种令人深恶痛绝的黑头头,她又觉得似乎可以理解。但从司法正义角度来讲,法律面前应该人人平等。今天他们敢给黑头头加罪,保不齐以后也敢给无辜的人加,但凡只要挡了路。权力本身就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无人知晓韩检到底从哪得到全部的色/情视频,反正就是得到了,真的一个不漏,令人毛骨悚然。然后很多细碎的证据陈易澜也早先收集齐,韩纵将可用的全都汇总,装了四五个档案袋,光是罪案陈词就写了足足三十多页。他拿着这些直接往最上头一交,官政界又要掀起腥风血雨。其实也是赌一把,看这个所谓的司法体系,到底是正义的人居多,还是黑暗面居多。
如果这回交上去,也是石子沉湖,估计整个韩家都别想全身而退,可能会成为重点排挤、打击的对象。他跟父亲商量了一整晚,包括这份材料到底交给谁才最牢靠,并且将最好的、最坏的结果都想了。
但韩纵受不了那个最坏的结果,韩家坍塌般的失势会令他娶不了陈易澜,所以他选择铤而走险,主动在那份材料里写到,为查明真相忍辱负重许久,导致自己和父亲都有被牵连,其中涉及的录像证据也一并上交。如果这算违规,那么该降职降职,一切听从安排。
韩纵知道这份材料交上去,有不少人要被抓,无异于权力派系重新洗牌。他必须证明自己不是为了做大和扩张自己的政治版图才这样。所以先把这样的话撂出来,明哲保身。而剩下的,真的只能听天由命。
谈话结束,韩纵出来。看到陈易澜在等,他没有任何惊讶,平静地冲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再等会儿,自己要把两个人送出去。
结果刚走到大厅那儿,夏瑶竟直接找了过来。
她拦住韩纵,“这回的案子你已经讨足好处,为什么还要继续为难我的当事人?”
韩纵不予理会,当没看到。
夏瑶却拖住他的手,“韩检,据我所知,那视频录得可是你跟陈律师,这纠纷一旦上庭,录像可是要放出来看的,你想让别人也看到那段视频?让陈律师在所有人面前受二次侮辱?”果然是资深的,那张嘴太能说,一下就说到韩纵的心坎上,“而且拍这种视频算不上什么大罪,你也不是第一次见和接触这种事。所以,能不能看在我的薄面上,尽早把人放了,你要罚多少钱都可以。”
☆、晋江独家发表
72
夏瑶这番话的确说到韩纵心坎上,他的弱点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陈易澜。然而, 这也并没有什么用, 他仍旧毫无动容。
她显然没仔细研究韩纵的眼神, 看了就发现里面一丝波动都没有。她只想到韩纵居然沉默,那肯定是心有所动, 当即觉得有戏。
为了更好地说动韩纵, 她驾轻就熟地打起官腔。
“法律工作我也门儿清, 这种小打小闹的不雅视频,都算不上您的正菜,不是已经查清了大型性贿赂么, 我的当事人可没有分赃,那这个鸡毛蒜皮的小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韩纵面无表情,“不能, 案子立了就是立了。”
夏瑶皮笑肉不笑, “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么?立案说白了就是走流程, 到底追不追究, 还不是你韩检一句话的事?我跟你直说吧。关晟这个人, 我保定了!我也不想白白浪费你跟我的时间, 你现在不妨给我个明话, 到底要多少钱,你只管开个价。”夏瑶不是好惹的,看韩纵软硬不吃, 一直赔笑的脸便沉了下来,言语间也变得咄咄逼人。
“保定了?这种话你也敢说?给我看清楚,这里可是检察院。”韩纵危险地眯起双眼,猛地逼近一步,“单凭这句话,我现在就可以扣你四十八小时,知道吗?”
夏瑶先是震惊,而后是大怒,“韩纵,你威胁我?真恶心,到了这里你就变得正义凛然?先前是怎么对安琪刑讯逼供的!她才十八啊,她什么都不懂,韩纵你简直是个人渣!我会去告发你的……”说到后来她气得浑身颤抖。
韩纵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夏瑶想到安琪的惨状,心里悲愤交加,将手里的保释书哐啷扔到韩纵身上,“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对嫌疑人动用私刑,我一定要去告发你……”
“你尽管去告,不过罪名什么的你可得先想好,”韩纵一脸云淡风轻,“否则,我会起诉你污蔑公职人员。”。
“混蛋!”夏瑶忍不住一巴掌挥过去。但韩纵从来只心甘情愿给陈易澜打,对于其他女人,多数时候连怜惜都没有。所以一把抓住夏瑶的腕子,不客气地往后一推。
“夏律师,我不喜跟女人斗,所以好心奉劝你一句,”他那样走过来,强烈的气势令人感到压迫,夏瑶忍不住缩了缩身子。韩纵的确肆无忌惮,竟用威胁的语气对她说道:“关晟这个人,我韩纵要定了,你有能耐,兴许能把他弄出去,但丑话说在前头,他一旦出了去,那再抓回来,我可就不止抓一个——你懂这是什么意思?”
夏瑶听得双眼仿佛要冒火,牙关更是被咬得咯咯作响。
“就算你是名声远播的夏律师,我同样有办法让你身败名裂,最后一文不值,”他俯过身,凑到夏瑶耳边说了句什么,她脸色骤变,气地又是一拳砸过来,韩纵轻易避开,然后怜悯地瞥了她一眼,“话就说到这,你好自为之。”
“韩纵,少给我狐假虎威,装模作样!我夏瑶今天就告诉你,威胁我没门,你敢拍我的,我就把陈易澜那段放出去!”她彻底被韩纵激怒,不遗余力地进行回击。但很可惜,没什么用,韩纵根本没有再理,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夏瑶几乎被气哭了,狼狈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张。
进了门,对着陈易澜,韩纵就是另外一副样子,嘴角带着淡笑,递过去一杯温水,“找我什么事?”
“韩纵,我想见见魏靖,”她把签了字的批复条推到他面前,“案件的细枝末节还没弄明白,我想找他本人问清楚。”
韩纵看都没看那条子,一径道:“案子都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别浪费时间。”
陈易澜说:“想弄明白。”
“不明白,尽管问我。审讯局那种地方,还是不要去了。”
一进门就会闻到一股血腥味,韩纵并不想让她接触这些残忍的东西。
“我跟他之间有很多事,你不知道的,只能去问他。”
陈易澜当然没有别的意思,而且这句话也是事实,却令韩纵很不开心,眸色一凉,嘴角微微沉了下来。
她没有察觉,继续道:“案子是结了,但我心里的疑团还没有结,毕竟……”
“什么疑团?嫌他玩你还不够狠是吗?”他开口的声音竟冷得掉碴,把陈易澜都惊了一下,“现在居然还要去见他,我、不、准。”
他把那张字条拿起来,揉成一团,直接扔进垃圾桶。
陈易澜怔怔地望着他,“韩纵……”
韩纵面无表情地回视,“还有别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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