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前一看,驾驶座空荡荡的,安小意拨通了对方的手机:“喂,你好,我刚才叫了您的车,请问……”
对方只回了两个字:“稍等。”
与此同时,咖啡店店门又一次开了,男人端着热可可走出来,拿出钥匙按下电子锁,“滴滴”两声,黑色轿车的灯亮了。
男人走近时,安小意刚好回头,目光又一次落在那一片咖啡渍上。
这意外的“巧合”,还真是……
安小意尴了一尬,抬起手遮住日头,打算再将道歉和善后措施重复一遍,男人却先一步打开车门。
那笑容善良极了:“先上车吧。”
车子开出一条街,安小意一直低头看手机,刷开叫车记录才发现,这男人的历史接单记录为零。
同事兼损友乔麦的微信,这时晃了进来:“你又迟到。昨晚去哪儿浪了?”
安小意没接浪的茬儿,转而发起疑问:“你说什么人会开上百万的车出来拉私活?”
乔麦:“肯定不是自己的车呗!怎么,你遇到了?”
安小意掀开眼皮,瞄了一眼后照镜里的男人:“看穿着也不像司机。刚才上车前我还把咖啡撒他身上了,那衬衫得好几千。”
乔麦的乌鸦嘴远近闻名,而且从不克制:“专业碰瓷十八年,没准是穿着山寨货讹你一件新的。”
安小意翻看了微信里的零钱,回道:“碰,使劲儿碰,我卡里就剩三百八,最多给个干洗费,这样还能剩下点。”
不知是不是幻听,这时驾驶座上的男人像是发出一声轻笑,又像冷哼。
安小意刚要抬眼,乔麦的微信又进来了:“不图财,图色呢?”
这个安小意就更不怕了。她活了二十四年,真是“暖暖春风迎面吹,桃花朵朵开”。追求者个个人五人六,可惜集体“眼瞎”,但凡是带着不纯洁交友目的接近她的,不是骨折就是脑震荡,丢个钱包手机更是家常便饭,安小意命带桃|花煞的名声也不胫而走。但饶是如此,追求者仍是前仆后继,好像非得在她这儿英勇就义方才显得Man。
转眼,目的地到了。
车子停在一片人工规划的林荫道前,对面就是一家五星级酒店,时常出入西装革履来中国圈钱的老外,酒店旁一动写字楼盖到一半,楼下货车出出进进,轱辘下一阵爆土扬烟,越发衬着这边宁静风雅。
安小意临下车前,憋了一路的话终于说出口:“先生,今天实在不好意思。你看这样行吗,你把衣服送去干洗,然后把价格告诉我,我转账给你。”
男人侧头看向安小意,竟然十分好说话:“也好,我也经常送干洗。”
都是明白人,那就好办了。
安小意笑了:“或者你现在估计一个数,我马上转给你。”
男人也挺直接:“我估计,要三百五十块。”
安小意动作一顿,再一瞄车费,三十块,两者加在一起刚好败光她的小金库。
但她早就练就了不动声色花钱如流水的本事,即便刷卡时遭遇余额不足、密码错误,姿态依然淡定从容优雅。
“好,我现在转给你。”安小意转账完,眼皮子都不抬,就开门下车了。
……
林荫道两侧树木郁郁葱葱,蝉鸣低吟,花香暗涌,只要拐两个弯,就能看到尽头的建筑物,那是一家名为Demon的西餐厅,城中闻名,开了十多年,换过几次老板,装潢的钱都花在暗处,菜色设计也不花哨,一顿饭吃下来却觉得每个细节无不恰到好处,难得找到比这更让人舒适的“逼格”。
安小意正是这里的西点设计师之一。
Demon傍晚营业,西点师中午开始备料,这两天有没有宴会蛋糕的特别预定,仗着这一点,安小意迟到的理直气壮。
餐厅大堂里,员工们要死不活的聚在一起上早课,见到安小意进来,齐刷刷用眼神谴责她。
“你又迟到了,胆儿够肥啊!”
“你好歹有一天照顾一下我们这些苦逼的心情行吗?”
事实上,众人也只敢嘴皮上冒冒酸水,谁叫他们都不敢像安小意一样放飞自我,更没有一个叫安博尔的老爸。
安博尔是这里第一任西点师,红遍全城,他和市长的合照现在还挂在门廊的墙上,可惜八年前突然消失,连他独创的蛋糕配方“Demon”也没留下,导致餐厅西点的销量大量锐减。
几年后,安小意女承父业,也算是有点小“背景”,虽说她一心向往黑暗料理,经常被乔麦批判不走正道,但在正规营业上却从不胡来,订单一次没丢,稳扎稳打,任谁也没法在业务上挑她的刺儿,上任老板又一心惦念着安小意哪天突然开窍,能将和安博尔一起消失的蛋糕配方想起来,对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面对众人的指责,安小意咧嘴一乐,一屁股坐在乔麦身边,头往她肩上一窝,懒虫又上身了。
乔麦是这里的领班,见状小声问:“昨晚几点睡的?”
安小意将胳膊往乔麦肩上一架,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原本早就睡了,半夜做梦醒了,天亮才眯着。”
乔麦:“还是那个梦?”
嗯,还是那个梦。
安小意应了一声,转而闭上眼,却没有提到梦中出现的新进展。
那噩梦的内容八年如一日——车祸,而且她次次都会在两车相撞的瞬间惊醒,这还是第一次梦见新剧情。
一声响指,一个陌生男人,只是她没看清面貌。
乔麦老生常谈:“你这是心魔。”
安小意一如既往油盐不进:“这是老天要多给我一点奋发图强思考人生的时间。”
台上讲早课的经理声音又扁又平,颇有助眠安神的功效,安小意靠着乔麦的肩膀眯了会儿,睡意迅速涌上来。
这睡意传染很快,从乔麦开始,周围的人相继投降,一个个困意纵横,哈气连天,眼泪、眼油一起流。
在这样的阵仗威逼下,经理终于提早结束酷刑。
早课结束,众人陆续起身,乔麦也拉了安小意一把。
安小意如梦初醒,摇头晃脑的还没站稳,双手就“啪啪啪”鼓起掌,嘴里胡说八道:“经理说得对,经理说得是,我们一定坚守好自己的岗位,严于律人,宽于待己……”
话还没落,乔麦又拉了安小意一把,安小意终于醒了,扒开眼缝,见众人齐刷刷的望着大门口。
安小意打了个哈欠,垫着脚尖,扬着下巴,视线这才勉为其难的穿过众人的遮挡,看到这时走进来的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男人腿长步子大,不会儿就来到跟前。
除了安小意,所有员工异口同声:“Boss早!”
乍一瞧见男人英俊逼人的容貌,安小意先是一愣,僵直的目光缓缓下移,直到望见他胸前衬衫上的咖啡渍,定住。
男人脚步不停,越过众人,只一个字:“早。”
女员工们一起歪着头目送他离去,一脸迷醉,统一口径的发出一声“噢”。
唯有安小意,脸上挂着大写的“傻逼”,一动不动的愣在原地,直到乔麦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醒醒了!”
安小意一个反手,揪住乔麦:“刚才过去的是谁?!”
同事们齐刷刷看向安小意,不明所以。
乔麦:“前天新来的Boss啊,你失忆了?”
另一女同事也道:“对啊,不仅人长得帅,连名字也那么好听!”
“叫什么?”安小意的神情更加古怪了。
乔麦眉头打结:“叶寻啊!你真忘了?”
安小意脑子里有根弦“嗡”的一声断了。
叶寻?
叶寻!
安小意彻底醒了。
她记得Demon前天的确换了一任新老板,可那是个身材矮胖,长相喜庆的男人啊,他脸上的肉既厚且弹,走起路来还带着轻微晃动,笑起来发出“哦呵呵”的声音,像极了“安西教练”。
偏偏,他还有个听上去很“帅”的名字——叶寻。
为了迅速和员工们打成一片,那天晚上“安西教练”特意请大家一起去KTV刷夜,所有人还凑在一起照了一张大合照。
想到这里,安小意立刻刷开手机翻出那晚的照片,点开一看,照片正中央果然是一个被所有员工簇拥的矮、胖、男、人。
安小意将手机举到乔麦眼前,声调都跑偏了:“这才是叶寻啊!”
乔麦为首的女员工们纷纷凑上头,神色各异。
“这不就是一个人嘛?”
“小意你没事吧?”
安小意一脸懵逼,视线又落回手机上:“这怎么会是一个人……”
尾音却结实的噎在喉咙里。
但见照片正中央被众人簇拥的男人,生生高出旁边女员工一个头,身材颀长,笑容浅淡,一双带笑的眼暗藏桃花,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生疏。
安小意:“……”
原来的胖子呢?!
一时间,同事们都不说话,只盯着安小意,但见她脸色发白,只瞪着屏幕,看上去很不好。
“你没事吧,小意?”乔麦将手搭在安小意肩上,感觉到她肩膀轻微一震。
又……又是幻觉??
噢!该死的!
安小意虚弱的闭上眼,捏着太阳穴,喃喃道:“我……我想静静……”
作者有话要说: 男友力=洗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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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上午十点,Demon的后厨和大堂员工都忙活起来。通常这个时间只有行政小妹最悠闲,今天也一反常态,脸蛋红扑扑,给新Boss送了份文件,出来时心花怒放,脚跟都是一颠一颠的。
西点小厨房里,案台上摊着面粉,助手陌陌刚将蛋清打发,安小意却靠在台边愣神,脑海中努力回忆这一早上的“匪夷所思”。
但不过几分钟,安小意就和自己达成和解,接受了长期失眠导致脑细胞大规模死亡,已经开始出现幻觉的设定。
看来,也该去复诊了。
这时,门口出现两道声音。
“李哥,我是真没办法了,不然也不会向你开口,家里事出的太急,我……”
“我都明白,可现在距离发工资还有十来天,这会儿大家手头都紧。”
安小意走到门口,正好赶上直播。
被称作“李哥”的是大厨房负责前菜的副手李森,一口一个“李哥”求他的是打杂小弟王川,平日就属李森最少使唤王川,便给人一种他颇为照顾王川的错觉,事实上李森是个和谁都不近的性子。
这不,李森委婉的拒绝后就走了,留下王川在原地干着急。
“李森拉家带口的,哪有闲钱借人?”安小意的声音突然在王川身后响起。
王川吓了一跳,看清人后转而低下头:“姐……你都听见了。”
安小意靠着墙,随口一问:“家里出事了?”
王川刚成年,在厨房里磨练了小半年早该皮糙肉厚经打经骂了,偏偏还跟个大姑娘似的,安小意刚一问,他就眼圈泛红,仿佛再多说两句就要放水了。
幸好王川也知道怎么控制这敏感脆弱的性子,忍着委屈,断断续续的也算是把老家出的事交代了一遍——老人家生病卧床,急需手术费,家里东拼西凑还差两万多块,他向朋友同事借了一圈,还差一万多。
不过王川的事,安小意问过就算,没打算蹚浑水,更没经历支招。他们本就分属两个厨房,有时一天见不到两次,只在早课和下午就餐时能碰上,关系上除了乔麦,安小意和谁都是泛泛之交,再者她自己家里的那本经还没念好,哪还有能力撒向人间全是爱?
一转眼,到了下午两点多,Demon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员工们有说有笑的吃员工餐,王川却不像往日那样一连要两份,只扒拉两口就收拾碗筷出了门。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或许还有点鬼迷心窍,顶着太阳直奔Demon附近不远的商店街,那里刚好有一家投注站。
王川不知道这里的门道,就买了最不需要费脑子且立刻就知道中不中的刮刮乐,花了一百多块,蹲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张张刮。
俗话说得好,财不入急门,加上王川点背,一小叠刮完了连两块钱都没中,他蹲在原地不动,只盯着地上一堆废纸,只想捧着它们走回投注站把那一百多块换回来。
安小意经过时,原本只是想买瓶果汁,不想却刚好看到失魂落魄的王川和地上那堆刮刮乐,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
等安小意买完果汁回来,王川仍是那个姿势。
王川被头午后的太阳晒得头昏脑涨,手指头却冰冰凉,眼前正在发黑时,头顶上突然照下来一片阴影,冰嗖嗖的矿泉水一下子贴住他的额头,他打了个冷颤,一下子醒了。
王川抬头一看,对上安小意的目光。
她用脚尖踢了踢那些刮刮乐:“买希望?”
这话正好戳中王川的伤心处,他又把脑袋耷拉下去:“都是绝望。”
安小意半晌没说话,盯着投注站看了片刻,又看了看垂头丧气的王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兜里还有钱么?二十块。”
王川一愣,下意识站起身,去摸兜,果然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二十块。
安小意径自拿走,潇洒地摆摆手:“反正都被打击成这样了,也不在乎多来一次吧?待会儿我进去买,你别吱声,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怎么样?”
其实就是二十块的事,可王川刚受过一轮打击,这会儿瞅着那最后二十块,还挺不舍。
“姐,我已经不信了,我认了。”
安小意笑了:“我从小手气就好,万一我一买就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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