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们还不会用农家的土炕和灶头,苗铁牛让自家媳妇过去教了教,都是文化人,哪能连这些东西都学不会,何况这些,都是他们将来在小丰村生活必须学会的技能,每个人都学的很认真,黄秀花教了几次,这些知青在生活上基本就能自理了。
可是,这生活技能学的快,并不代表这劳动技能学的快。
这年头,能读书的,即便放在城里,那也是条件好的人家,还是家里受宠的。这些人,大多数除了在三年饥荒的时候吃过点苦,人生一帆风顺,有些连家务活都没怎么做过,何况是劳力要求极大的农活,还没干半天,就一个个的都受不了了。
最早的时候,也不是没人向苗铁牛抗议,不过苗铁牛不怕啊,他给知青安排的活已经是最轻的了,往哪说他都有理。
现在是种花生的时节,要把地翻一番,松松土,冻了大半个冬天,这地硬的紧,苗铁牛就给了知青几块地,让他们分工合作,该锄地的锄地,该撒种的撒种,还安排了一个老农民去教他们。
相同的人数,队上垦五亩,知青垦一亩,拿的工分还是一样的,苗铁牛觉得自己已经很宽容了,他打算一点点提高对知青的要求,循序渐进。
那些男知青还是有风度的,在和苗铁牛反映了几次都未果后,彻底死了心,四个男知青负责锄地松土,三个女知青负责撒种,偶尔给男知青搭把手,顺便承包知青院里烧饭打扫的活,徐娟因为在卫生站工作,倒是没有这样的烦恼,不过她会做人,和卫生站带她的王大夫用自己是钱买了瓶药油,每天帮其他几人按摩松骨,也正是如此,那些人虽然羡慕她的悠闲,却也没将这羡慕,升级到嫉妒,徐娟的年纪又是最小的,即便下地也干不了多少活,大家对她,还是比较宽容的。
这些知青这么老实,也不是因为真的老实,而是因为他们知道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每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手里,都有一个回城指标,这个指标,是每年都有的。
每一个怀揣着梦想过来的青年,在到了这些农村的第二天,基本上就都后悔了,尤其是干了一天的农活,精疲力尽回到知青院,身边没有一个亲人陪伴的时候,这种后悔,就越来越盛了,他们急迫的想要回去。
可是来简单,回去却难于上青天。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靠家人在城里活动关系,这很难,除非你家里的关系特别硬,第二个,就是讨好苗铁牛这个大队长,争取那个回城指标,这个,同样难,却稍微简单了一点。
现在小丰村有八个知青,回城的指标可能每年就一个,竞争一样很激烈,别看现在的知青关系很和谐,实际上底下的波涛汹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为了在苗铁牛心里留下好印象,几人都是老老实实的,就怕哪点表现的不好,让苗铁牛在心里记上了一笔,到时候就不放他们回去了。
这也是现在他们如此老实的原因。
但是,这里头还是有例外的,就好像现在站在苗铁牛面前的赵晶。
“队长,我身体不舒服。”
赵晶看苗铁牛不说话,又重复了一句,她苍白着脸,一手捂着额头,眼睛半睁,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样。
“赵晶,这是你这个月来第八次生病请假了。”
苗铁牛都快气笑了,这城里的知青是娇贵,可没一个有眼前这姑娘娇贵的。那些男知青还算有担当,至少把最累的那部分活给干了,只要女知青们除除草撒撒种,再干些知情院的活,就没什么事了。
这些都是村里的妇女眼都不眨一下就能干好的,可是眼前这个知青,依旧觉得累,隔三差五的就要请假去卫生站,前几次苗铁牛忍了,可是现在不能再忍了,再忍下去,恐怕知青院都要乱了。
这个生病他准了,下个生病他准不准,时间一长,干脆都一病不起,不用干活了。
“我身体真的不舒服,难道队长以为我是个爱撒谎的人吗?”赵晶咬着下唇,一副被冤枉的委屈模样。
苗铁牛不说话,但是那眼神什么意思,边上的人也看明白了。
“啊——老鼠——”
赵晶还想说什么,忽然间看到边上田垄忽然钻出来一只田鼠,吓得直往苗铁牛身边靠。她最怕老鼠了,一看到老鼠那尖长的牙齿,她浑身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那只老鼠穿了衣服,黄色的裙子,它穿裙子,它是鼠妖。”
赵晶被吓得语无伦次,却招来边上的人一阵嘲笑。
“队长,我看人家小姑娘是病了,就是病在了眼睛和脑子。”这是个嘴毒的,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他早就怨怼凭什么那些知青只要干那么点活,却能和他们拿差不多的工分了,看到这知青出丑,自然愿意来落井下石一番。
“真的,那只老鼠真的穿了衣服。”
赵晶快疯了,她的视力很好,她绝对没有看错,可是这群乡巴佬,没有一个信她的话。
“够了,赵晶同志,你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妖魔鬼怪的,你这样传播错误的思想,我要是报上去,你是要受处罚,记大过的。”苗铁牛从赵晶靠过来的那一刻就往后退,他可不敢和人女同志有什么身体上的接触,要是让家里那个醋坛子知道,非给他好看不可。
“今天的事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赶紧给我回地里干活,这个月,你已经好几天没有挣到工分了,下次发粮,你的粮食够不够吃,都是你自己的事。”
苗铁牛冷着脸呵斥,赵晶这时候也已经回过神来,看着苗铁牛这样子,有些委屈,但是仔细想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穿衣服的老鼠呢,别说听得人不信了,就是她这个看的人,现在冷静下来,都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请假不成,赵晶只能哭着脸回去,回到知青分到的那块地,和往常一样,收获了几个白眼,但是她也没在意。
一群蠢货,以为讨好了苗铁牛就能回城了,她要是苗铁牛,才不送那些老实的人回去呢,要送就送刺头,刺头最难管,送走了刺头,就会轻省很多。
赵晶现在就是在励志做刺头,她默默地拿起一旁的锄头干起了活,虽然刚刚那一幕出乎了她的意料,但是可想而知,苗铁牛对她的印象估计更差了,到时候,回城名单一定是她的。
赵晶笑了笑,那志在必得的模样,边上的两个女知青撇撇嘴,互相对视一眼,眼底都是堆赵晶的嫌弃。
“安安,安安。”
晚上,顾安安正要准备睡觉呢,穿着新衣服的黑胖又出现了,也不知道一个白天它一共钻了多少地方,白色的小背心和黄色的裙子都变得灰扑扑的,从原本的有点小丑,一下子变成了巨丑。
顾安安捂着眼,拒绝承认那是将来的一代服装大师的产物。
“安安,安安,我也要新衣服。”
黑妞从黑胖后头钻出来,鼠吃醋了,凭什么那只蠢鼠就能有漂亮的小衣裳,它这样聪明的鼠却没有呢,它也要小开衫,它才是老鼠群里真正的南啵问。
顾安安看着黑妞羡慕嫉妒地看着黑胖的小眼神,和黑胖腆着肚皮美滋滋的小表情,嘴角抽搐了一下。
很好,都是乡下鼠,她的面子保住了。
如果只是黑胖那种程度的衣服,她随随便便就能做好几套,反正黑妞也喜欢,她干脆给黑妞也做一套,顾安安想着点了点头。
“不止是黑妞,我那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孙女也想要。”黑胖很开心,所有的鼠都喜欢它今天穿的这一身新衣裳,鼠穿衣服,多时髦啊,除了穿着不怎么舒服,其它都好好的。要不是今天时间不够,黑胖还想去趟山里,给它嫁去山里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孙女看看,顺便在山鼠里头再显摆一次。
美是要付出代价的,黑胖吸了吸被裙子的松紧带有些勒到的肚子大义凛然的想着。
顾安安的眉头跳了跳,直觉不好,没过几秒,一只只当初给她做过实验小白鼠的田鼠仓鼠一个个从衣柜底下钻了出来,黄的,黑的,白的,褐的,什么颜色都有,起码有十几二十只,大晚上的,就在炕底下乌溜溜的看着她,要是个胆小的,恐怕都要被吓疯了。
这算什么,要成立一支穿衣服的老鼠大军吗,顾安安只恨当初的自己嘴贱,让你给鼠球做衣服,现在好了吧,招惹了一堆鼠球过来。
她选择死亡。
第48章 二伯娘
一只老鼠穿衣服,和一群老鼠穿衣服,这造成的精神暴击和舆论影响,是完全不一样的。顾安安无法想象,有一天,小丰村开始流传出一个传说,名字叫做我与穿衣服的老鼠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摔瓜!
她可不想自己无意间的一个举动,在村里造成不好的影响和恐慌。
你说偶尔间看到一只似乎是穿了衣服的老鼠,可能就当做眼花了,当你一段时间内,看到的老鼠都是穿了衣服的,那就不是眼花,那显然就是灵异故事啊。
顾安安深吸了一口气,用手上布料不够,委婉地拒绝了替鼠鼠们做新衣的要求,并且从穿衣服影响日常活动,且容易给年幼的鼠鼠们造成攀比奢侈浪费的不良习惯出发,给鼠鼠们做了一堂生动形象的思想教育课程。
“吱吱吱——”
“吱吱——”
一群鼠凑在一块,不知交流了些什么,顾安安全程抓瞎听不懂。
最后的结果应该是皆大欢喜的,那群小老鼠一个叼着一个尾巴,整整齐齐地又钻回了洞里,屋子里,一下子就只剩下顾安安和黑胖黑妞一人两鼠啦。
少了那么一群鼠的注视,顾安安松了口气,不过那群鼠鼠离开的时候,眼底的控诉顾安安也是忘不掉的。
想要玩弄人家的肉体的时候叫人家小心肝,现在就只是想让你做一件新衣服,居然翻脸不认人,负心汉!渣女!
顾安安脑部了一下那眼神的含义,良心稍稍痛了那么一下下的。
不给别的鼠做衣服可以,黑妞那里肯定是省不了的,不给这小心眼的鼠做,黑妞能闹好久的别扭呢。
“你先回去,安安要给我量尺寸。”
黑妞扭扭捏捏的,踹了一旁的黑胖一脚。
“为啥啊?”黑胖的豆豆眼满是不理解,不就是量个尺寸吗,为啥它不能在场啊。
“这是个鼠隐私,这是秘密。”黑妞拔高了嗓门,恼羞成怒地把黑胖往洞口推,用力把鼠塞到洞里,确定黑胖走了,才扭扭捏捏地爬上炕。
“安安——”
黑妞两只小爪爪揪在一块,看了顾安安一眼,又害羞地扭过头去。
顾安安恶寒地抖了抖身,表示被黑妞这副娇羞少鼠的模样给吓到了。
“有什么事说吧,我受的住。”顾安安一副大无畏的表情,以为黑妞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说不出口。
“就是那裙子,能用你那块大红带绿花的布做吗,那块布可漂亮了,要是能给我做一身衣服,我一定能压过黑胖那蠢鼠。”黑妞说完不好意思的捂了捂脸,觉得自己这要求会不会有些过分了。
“啥?”顾安安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大红带绿花,莫不是家里昨晚被套剩下的那些边角料。
没想到黑妞是这样一直拥有超前审美的老鼠,红配绿的撞色它都学会欣赏了。
顾安安咽了口口水,看着黑妞期待的小眼神,实在是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一只黑乎乎的小老鼠,穿着一身红配绿的小衣裳,顾安安只求黑妞以后出行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让人看见了。
你说她为啥嘴贱,为啥提出要给鼠做衣服,顾安安仰望天花板,为自己默哀了三秒。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黑妞满意了,再三强调了一遍一定要把衣服做的比黑胖的好看,款式要那个南啵问的开衫后,这才开开心心地离开。
徒留顾安安一人在屋里,泪流满面。
“安安,你奶在家吗?”一声期期艾艾的声音从院子外响起,坐在门口屋檐下的顾安安抬头看去,原来是好些日子没见的二伯娘。
此时顾家一个大人也没有,顾建业前天就出车去邻省了,估计还要两三天才回来,顾家老两口和顾雅琴去上工了,几个大点的孩子也早早去上学去了,就留顾安安一人在家。
苗翠花和顾雅琴的工作清闲,经常抽空回来看孩子,通常都是两人轮流的,只是这个时候估计还在割猪草,脱不开身。
现在也就七点半的样子,都才刚刚去上工没多久呢。
顾安安搬了自己的小马扎,和一把正常高度的小木椅,坐在堂屋外头。
小木椅的凳面上放着一个小竹篓,竹篓里摆着针线包,上头插着几枚银针,以及捆着好些颜色的丝线。竹篓里还有一块块碎布头,此时她正拿着一块红花绿叶的小碎布,专心致志地缝着小衣裳。
说起来,现在还挺多人家家里用这种布做被套的,农村人觉得这花花绿绿的看着喜庆,即便黑妞被人看见了,也没人知道这布是哪来的,黑胖那里倒是麻烦了些,白色的布料不显眼,但是那块嫩黄色小碎花的布料还是蛮独特的,虽然说,这一两天的功夫,早就灰扑扑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但是顾安安还是觉得,为了保险起见,应该给黑妞重新换一身衣服,就用那些随处可见的布料。
顾安安差点没被突然出现的二伯娘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将针线戳到手指头上,幸好戳的不深,她把手指头往嘴里一放,采取最原始的止血方式。
她看着站在院子外不断向屋里张望的田芳,把手上做了一半的小衣服放下,把针插到一旁的针线布包上。
“奶不在家,你要是想找奶,可以去牲畜棚那里看看。”
顾安安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称呼眼前的这个女人,纠结了一会,还是没喊出二伯娘这个称呼。
看田芳的模样,显然在娘家的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
以前在小丰村,虽说也有很多活要干,但好歹也是不愁吃喝的,苗翠花基本不贴补老大和老二家,但是她也从来不要求儿子的孝敬,一年到头攒下的钱,都是小家的东西。顾建党不喝酒不抽烟,也没有赌博的习惯,两夫妻都是踏实肯干的,每年都能攒下一笔钱,家里的粮食也是够够的,除了在儿子上头两人愁了些,其他几乎没有任何问题。
在顾家,田芳只要下地挣工分,家务也是几个闺女给干的,这么些年,虽然说日子比不上三弟妹顾雅琴,相较于其他同样嫁过来的小媳妇儿,那日子就和蜜糖一样。
田芳当初的小姐妹,哪个不羡慕她嫁的好,分了家,婆婆不在小夫妻里头搅事,虽说没有儿子,却也有三个懂事的闺女,她和顾建党又没毛病,生儿子也是迟早的事,偏偏这样一手的好牌,被她打的稀巴烂,这段日子住在娘家,田芳没少听见别人背后的嘀咕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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