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听着那曲儿不像往日听到的,那词也别致新颖,一时有了兴趣。
他招呼其中一个小厮,小厮立马小跑着过来,问:“这位爷有什么事?”
“你们唱的是什么?”
小厮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嬉笑道:“是我们小东家自己创的曲儿,听着怪好听的。”
纳兰容若颔首,心中就想起那夜梅花树后的小人儿,忍不住笑道:“你们唱一遍儿让我听听。”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五两银子赏给他。
小厮瞬间就眉开眼笑的,欢快地跑回去,跟其他人言语几句,一行人便站在大街上唱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幼童的声音稚嫩清脆,回荡在大街上,一时之间除了歌声再无别的声响,一曲罢,围观的人激动地鼓掌,喝彩。
一些文人骚客忍不住叫着:“再唱一遍!”
纳兰容若细细品着那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心头一颤,如同一朵梨花坠落,旋转,说不清道不明。
他忽然转身却是往邀月楼的方向去。
不过一会儿就到了邀月楼门前,但是被一曲《水调歌头》吸引的人已经挤满了酒楼,人声鼎沸。
纳兰容若不禁皱眉,这可怎么办?
这时,一个少年挤到他身边,叫道:“容若大哥!”
“顾小二?”
顾泽好不容易到他跟前,额头还有一层细密的汗,气喘吁吁地问:“你今儿不在家与嫂子一块儿赏月?”
“臭小子,”纳兰容若没回答,反而笑骂,“你怎么到这儿了?又放假了?”
顾泽点头,道:“佐领大人让我们新来的都提前走了,他领着其他人再巡视一会儿。”
纳兰容若颔首,看着人满为患的酒楼苦笑道:“这一时半会儿只怕没座儿,要不咱换一家吧。”
顾泽暗自着急,那个董府小姑娘明明让他中秋节到邀月楼,可是他在这儿转了半天也没见人。
说实话,真不怪董漾辰,她本想把黛玉,蕴瑶偷偷拉出来,来一场意料之内的“邂逅”。
可是今儿贾敏心情大好,突发奇想带着林朗一同到了邀月楼。
这有“家长”坐镇,漾辰只能在心里默默为顾泽点根蜡,时运不济,安息吧!
在纳兰容若他们刚要转身,突然就听有人叫道:“纳兰大人!”
纳兰容若诧异地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只见一队兵卫骑着马过来,为首的是冷面的礼亲王,承暄。
“佐领大人。”顾泽朗声道。
承暄略一点头,看着纳兰容若,不冷不热地问:“怎么在这儿?”
“中秋月夜寻美酒,谁知……”纳兰容若苦笑。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邀月楼三楼传来一阵嘈杂,“来人啊!”“救命啊!”
纳兰容若与顾泽脸色均是一变,推开人群就往楼上跑。
承暄猛地全身肌肉一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狼,整个人变得警戒,沉声喝道:“上去看看!”
后面跟着的几个兵卫立即下马,就在这时,听到楼上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姐姐!”
承暄一抬头就见到一个玫红色身影从三楼坠下,他纵身一跃而起,脚踏马背,跳起扑过去,接住那道身影。
董蕴瑶吓得快不能呼吸,一颗心差点跳出来,忽然觉得胸前一疼,才发现一个结实的怀抱圈住了她,那有力的胳膊勒得她的胸生疼。
她又羞又急,道:“你……”抬头对上那如寒冰的少年,她就觉得浑身的血液要凉透了。
那如鹰隼的眸子直直盯着她,“没事吧?”
董蕴瑶咽了咽嗓子,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因这张脸……与富察婶婶太像了!
是他!竟是他,富察婶婶的儿子!
“佐领,有人刺杀。”
承暄点点头,还要询问这个吓呆的姑娘,谁知她竟然逃一般又往楼上跑。
眼见楼下吃饭的人四散的差不多,承暄也没在意,自己紧随着往楼上去。
此刻的三楼有点惨烈,桌椅乱七八糟倒了一地,碗盘摔得粉碎,横着的竖着的人都有。
刚才董漾辰等人正在一块吃着果酒,黛玉还特意做了灯谜,小包子朗哥儿逞强喝了一杯酒,晕乎乎的惹人发笑。
也就在这时,三楼上还有一桌的五六个人突然发难,抽出隐藏的刀剑朝他们冲过来了。
躲在暗处的甲一以及徐紫云的人,并董林两家护卫立刻反应过来,与那些人厮打。
贾敏立刻抱着林朗,将黛玉护在身后,董蕴瑶拉着董漾辰往栏杆边躲,有个人忽然投过来一枚暗器,蕴瑶躲闪不及,身子一仰竟然摔了下去。
董漾辰刚要探身去拉,却被飞奔而来的甲一护到身边。
而听到声音的纳兰容若与顾泽已经匆匆赶到楼上,纳兰容若神色镇定,低喝:“别恋战,先带林家人下去。”
他自己挥剑冲上前去救董漾辰。
顾泽一眼看到躲在墙角的贾敏等人,就知道他们是林家人,立马窜了过去,道:“太太,你先跟我走。”
说完一把拦腰扛起娇小的林妹妹,“我跑得快!”
然后他转身就往楼下跑,贾敏独自带着林朗,脚步也快了起来。
“小心!”他们刚下了一层楼,转个弯,贾敏猛然看到有人一剑刺了过来。
在前面扛着黛玉的顾泽心下一紧,忽地侧身,就听到剑刺入肉中“噗”的一声,顾泽霎时冷汗之下,反身一脚将那人踹了下去。
他搂紧黛玉,咬着牙说了声:“快走!”就继续往楼下跑去。
而三楼不知怎么又多出来十几个杀手,一个个不要命地往董漾辰这儿杀过来,就算纳兰容若与甲一等人的功夫再好,也架不住这么多人。
一个杀手趁机扑向董漾辰,看着那被鲜血染红的锋芒朝自己刺来,董漾辰只能想到一句话:总有刁民想害我!
深入骨髓的疼痛传遍全身,她就没了任何知觉,一下子倒在地上。
眼见董漾辰受伤,那些杀手一呼哨,齐齐退去。
纳兰容若慌忙走上去,把董漾辰抱了起来,她胸口上一大片血迹,还在一直冒着鲜血。
“怎么样?”甲一隐忍着怒火问。
上次他没能及时救下董漾辰,这次在他面前被刺伤,他这暗卫做的真是哔了狗了!
“没伤到要害,快去找太医。”纳兰容若一边抱着董漾辰往楼下跑,一边吩咐甲一。
正好就撞上又跑回来的董蕴瑶,“漾辰!她怎么了?”
“只是昏过去了,先回你们董府。”纳兰容若一下不停留地往外走。
董蕴瑶也转身跟上,就迎面看见承暄。
“容若,这是……”
“是我小妹!”董蕴瑶紧张地抢先说道,明知道很可能被发现,她还想掩盖一下。
当年爹爹说过富察婶婶他们不希望漾辰再踏入纷争,她虽然不懂,但她不能让小妹这时就被带回礼亲王府。
承暄瞥了一眼纳兰容若怀中脸色苍白的小姑娘,脚步一顿,眼神晦暗地扫了一眼紧张的董蕴瑶,没有说话。
顾泽,贾敏等人也跟着一道去了董府。
董蕴瑶早就让人去给董谦佑传信,她自己抓着漾辰的手一刻不敢放,生怕有个万一。
纳兰容若,顾泽,承暄等人则在花厅落座。
“那个受伤的姑娘是谁?”承暄想到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冷声问。
纳兰容若倒是不解地问:“你怎么变得多管闲事了?”
“……”
“董大人的小女。”
“叫什么?”
“这……承暄你……”纳兰容若话没说完,就看到承暄如同凶兽一般盯着他,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他也觉得蹊跷,就长吁一声道:“漾辰,董漾辰。”
果然!承暄握紧了拳头,一股暖意直冲心头,她回来了!她真的没死!
花厅里忽然就是可怕的安静,没有人再说话。
纳兰容若已经有几分猜疑,承暄自从那年的变故之后,就一天天变得阴冷,能让他动容的事或人还能有谁?
而且皇长子也把甲一放到小丫头身边,是不是他早就发现小丫头的真实身份?
若是知道,为何不把她带回京城?还有礼亲王夫妇到底去了哪儿?为何这几年音讯全无?
……一个个疑问浮现心头。
顾泽实在受不了这阴冷的低气压,就告罪出去了。
刚走了几步,就看到垂花门外有一颗小脑袋在探望,他一下就喜上心头。
三两步走过去,“瞧什么呢?”
黛玉吓了一跳,捂住了嘴,眨巴着眼看向他。
过了会儿才道:“刚才你受伤了,我拿了金疮药来。”
顾泽喜滋滋接了过来,“其实没事了,有容若大哥给我包扎了。”
“你救我一次,我也救了你一次,还真有缘分。”
顾泽看着她笑靥如花,愣是说不出话来了。
“我……我是兵卫,……救你是应该的,所以我还欠着你。”
黛玉有些惊讶,忽然就笑道:“这样啊,那你下次再救我一次。”
顾泽却突然认真摇了摇头,沉声说:“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刀剑无眼。”
黛玉点点头,抿着嘴笑道:“好,那就换一种方式,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黛玉两世为人,对着他并没有多想,只是这人有趣的紧,自己吼了他一顿,他却要报恩。
这是不是辰儿说的“受虐狂”?
(顾泽:我没有……这只对人不对事!)
过了一炷香的时候,太医被甲一“拎”到了董府,这老太医一脸严肃地为董漾辰切脉,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回过头问董蕴瑶:“换下来的衣服在哪儿?”
立马就有丫鬟把沾满血迹的衣服拿过来,太医把衣服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一张脸快皱成一团,“剑上有毒。”
董蕴瑶只觉得脑袋里跟断了弦似的,小妹又中毒了?
到底是谁?为何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一个孩子?
☆、蜕变&手撕“红莲花”
在宫中得到信儿的董谦佑快马加鞭赶回家,得知董漾辰再次中毒,心一下子揪成一团。
“高太医可知小女中的是什么毒?”
那高姓太医名为端敬,他神色严肃,拱手道:“不瞒董大人,令千金中的毒我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却见过。”
“此话何意?”
“十一年,宫中皇长子遇刺,礼亲王府的和硕格格都是中的此毒。”高端敬附在董谦佑耳畔轻语。
董谦佑浑身一僵,难不成要害舒瑜夫妇的人找来了?
“可有解药?”
“恕在下无能,当年也未能解毒,不过若是上天垂怜,毒性自行消散也未可知。”
毕竟当年皇长子可是自行好了,高端敬自己也有点心虚。
董谦佑负手而立,未再言语,却想到了那年董漾辰不就是自己醒过来的?
等到董谦佑安置好漾辰,刚走出凝瑞居,就见到一个站的跟标杆似的少年等着他。
正是礼亲王承暄,他周身所散发的寒气令董老狐狸看着都打哆嗦。
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而那承暄就是不要命的。
听闻他从九岁起破例进入八旗军,没拿一点王爷的架子,比别人更努力,更狠辣。身上的骨头经常断了接,接了断,把太医都吓得每次冷汗直流。
而承暄的努力也没白费,如今成了八旗军中年龄最小的佐领,也成了京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恶狼。
说实话,董谦佑对承暄并不了解,就像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他与赫舍里·舒瑜是至交。
想到自己那好兄弟夫妇也都是温润且狂傲,风姿绝伦之辈,这孩子倒是挺像他俩的。
董谦佑感慨颇多,摆摆手,道:“有什么话到书房说。”
也不知两人在书房里说了什么,院外的小厮们只听得屋内一阵阵噼里啪啦,咔嚓乒乓,约摸是在砸东西。
过了好长时间眼见着房门打开,走出来一头冷汗的老狐狸和一脸寒意的承暄。
被下人请来的董大姑娘走过去,探头往屋内一瞧,脸就黑了。
碎成渣儿的瓶儿罐儿,摔成片儿的砚台墨块,四分五裂的桌子椅子,好嘛!拆家能手啊!
董大姑娘也不管别的,素手一挥接过采菊手中的算盘,熟练地拨着算盘珠子,只见圆溜溜的珠子上下翻飞,啪啪作响。
不一会儿,她就算完了,冲着冰山脸的承暄认真说:“总共六百三十九两,给王爷抹个零头,六百三十两。”
承暄瞥了她一眼,眼中明晃晃写着:爷心情不好,别惹我!
董蕴瑶也不怕惹毛他,回瞪他一眼,砸了我家东西还敢横,本姑娘管家容易吗?!
“请王爷明儿送银子来。”董大姑娘一副要钱不要命的模样,“我家董大人一年奉银还不到一千两,这下面这么多张嘴等着呢,呵呵,王爷不会让我们喝西北风吧?”
承暄看也不看她,拔腿就走,快走出去时才闷闷应了一句“好”。
刚才在书房,董谦佑已经把所有事情说给他听,他为了保住妹妹平安,暂时不能把人带回王府。
自家乌希哈没能带走,一出门还被讹了六七百两,向来波澜不惊的礼亲王觉得真的有点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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