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生零想到了一度对自己非常好的黑未定。
如果那个黑未定也拥有这种设定的能力,也将他锥生零设定成了爱黑未定。他会怎么办呢?
他一定不会接受。因为这是一种欺骗,还是一种利己的爱。时至今日,他已经可以接受黑未定是爱自己的这个事实了。那样强大的黑未定何尝没有这样的能力呢?她甚至可以强迫他,用优姬威胁他。可她却没有,她从不强迫他,甚至还想帮他去追求优姬。
她虽然爱他,却也清楚地明白锥生零的感受,意识到了自己毫无希望,转而选择成全他。
锥生零更认可这样的爱。他相信会这样爱人的未定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她毕竟有着那不可违抗的设定。她被迫爱成海,却又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被他欺骗了,即使被这样欺骗了也逃不出这样的设定。
那时候的未定,该是怎样看待成海的呢?
那样卑鄙的成海,应该是可恶的吧。
她或许不下一次地想要摆脱这样的成海,摆脱这样不合理的爱。
可她的设定让她摆脱不了成海,她想要限制报复成海也会因为这爱的设定和自己善良的设定而下不了手。
黑未定就此应运而生了:你做不了的我来做,你无法承受的我来承受。
黑未定代替她做了她想做的事,代替她惩罚了成海,甚至代替她想要终结自己。
成海总说他爱未定不希望未定死去。
可现在的他已经忘了,违背了这点了。他的爱终究是自私的,经不起考验。
此时的他正绞尽心思地想要写下未定的终结。可那终结里却丝毫没有他的存在:过往的犹豫里有多少是如此刻般,担心自己也会一起终结而无法写下结局呢。
他甚至妄想成为未定的家人。
既然无法让未定爱上自己,那让他成为未定注定会关爱的家人会怎么样呢?这样他就能一直陪在她身边,这样他就能逃脱未定恶意,顺便安慰未定。
这样是不行的吗?
未定直直地看着他的那一眼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之下的真实心思:他想像很久以前一样再次左右未定的一切。
他不断地尝试着,焦急地奋笔疾书。可写下的一行行字却因为不符合小说的度而淡化消失。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头,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
“这样不行,得休息一下。”成海试图让自己平静。
忽然他发现自己一天下来都没有吃饭,此刻这间原本是空房的房间自然也没有食物,要吃东西自然只能下去拿。
太冲动了,早知道不应该那么鲁莽地关门。
看着他站在门前静默不语的样子,锥生零似乎读到了他这样的心声。
良久,他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门。
然而门外的情况让锥生零都忍不住猛吸一口凉气。
门外被一块板堵住了,通过成海急促的敲击试探声,锥生零可以判断堵住门的是一个实心木质物品。而木板中间贴着一张极尽嘲讽的纸:
“既然你这么想待在里面,那接下来七天就待着吧,可千万别提前饿死了哦。
——来自另一个未定的忠告。”
果然,黑未定还是出现了。
成海毕竟不像日后那样成熟,也不如控制锥生零时聪明,他考虑的太少,反而把自己给坑了。
锥生零无法想象成海接下来的时间是如何度过的。那样极尽疯狂的成海最终还是无法摆脱自己给自己设置的囚笼。
成海试图自杀,然而他太爱自己了,怎么都下不了手。最终只能活活饿死。
这可能是他死的最惨、最痛苦的一次,虽然并没有黑未定的折磨。
可能正是因为这无法想象的可怕经历,成海在再一次复生之后彻底变了。
他的目光变得呆滞,心如死灰。
他在自己的小说上写下了很长的一段设定,然后趁着未定还是白未定,他合伙逃课的时间与未定分道扬镳,跑到了锥生零见过一次的地方:那个可以逃离这个世界的出口。
原来那个出口不是贸然出现的,而是成海设定的。
他逃避了,放弃了这个世界,还有未定。
他甚至没有告诉未定他已经找到了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也没有将这个可以实现未定梦想的出口告诉她。
他在走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落下泪来。
接着,锥生零就醒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发现那里有些微冰冷的泪。成海最后的情绪似乎影响到了他。
他看了看门口,陷入沉思。
在那之后,未定又是绝望了多久才找到了那个出口呢?
成海这个作者的作者,果然有作者的风范,都是那样不负责任。
☆、接受
他们怎么忍心抛弃这个世界, 还有未定呢?
想到生命最后都在替他考虑的黑未定,锥生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现在是否也放弃了她?
紧闭的房门是只有她才能看到的拒绝吧。
锥生零挪动身躯, 轻轻地打开了门。门是朝里开的。
一拉开门, 锥生零就看到了室外刺眼的灯光, 还有门口的……饭菜?
探头望去, 锥生零看到了门一侧靠墙小憩的未定。
“醒醒。”他摇了摇她的肩膀, 马上想起了自己的梦境, 摇晃的力度变小了些。
未定很快清醒了过来。迷蒙的双眼微睁,过了一会儿才扫视到锥生零的身影。
“你醒了?”她笑着站起来,因为久坐趔趄了下, “这些饭菜已经冷了, 我再重新给你做吧。”
锥生零走出门来,这时候才闻到了饭菜的味道,如她所说确实已经冷了。
“不用了, 我自己来吧。”锥生零想了想, 还是决定不糟蹋对方的心意,“我就吃这些吧,吸血鬼也不用吃热食。”
锥生零主动端起了那一碟饭菜, 准备去客厅吃饭。
未定见状也跟上, 但是没走两步就又有些不稳了。
幸好锥生零眼疾手快,不然未定只怕要摔一跤。
“你在外面多久了?”锥生零强硬地拉住她的胳膊, 坚持要扶她走过去。
“几个小时吧。”
“为什么不敲门。”
“我敲了很多次了,你没有开门。我还以为你是出事了,所以守在那里。”
没有声音……
原来成海的设定还在, 那个房间是不受打扰的,自然也听不到敲门声。
“对……”锥生零认为自己应该道歉,但道歉的话还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转移话题,“既然没人应,放下东西就行了,干嘛要等在外面?”
未定一时没有回答。
“是因为成海被饿死的那次吗?”锥生零通过成海视角看不到成海饿死后的情况,但此刻看未定的反应,最后发现成海尸体的只怕是抢回身体主导权的白未定。
“你知道?”未定多少有些惊讶。
“关于他的事我都知道,之前也告诉过你,我能在梦中看到他的记忆。”
“那他,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他自称是死了。”锥生零忽然想替成海问她一个问题,“你恨成海吗?”
“我不知道……”未定和锥生零一起坐到了饭桌旁,“我可以说我是不恨他的,但却不能说另一个我到底恨不恨他。”
锥生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你把自己和黑未定分的太清了。她就是你,就这样承认你和黑未定一样恨他不就好了吗?”
“可是……我不知道……”未定似乎又要像之前那般遗忘了。
锥生零迅速停下,不再言语。
良久,未定看锥生零迟迟不动筷,主动提醒他:“你不饿吗?你已经关了一天一夜了。”
这倒是提醒了锥生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他对人血的渴求还是没有降低半分,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愈发强烈。
他虽然已经决定不再逃避自己吸血鬼的本性,却暂时还未能真正做好向普通人类下手的心理准备。
“吸血鬼饿了吃东西是没用的。”
“要吸血吗?”未定试探地说道,“你准备从哪里弄人血呢?”
“如果我说……”锥生零突然有了戏弄一番的心思,“我要喝你同学的血呢?”
未定也笑了,身体似乎放松了些:“那样的话,还是喝我的吧,我不会死,可以给你一直供应血液。”
“这一点上,你的同学不也一样吗?几天过后,这个世界循环,他们就复活了。”锥生零有些不解。现在的未定毕竟不是以前的黑未定了,怎么还会对他这么好。
“他们不一样,对他们来说,每一次循环都是一次新生,是他们仅有一次的生命,如果死了,就真的是死了。而我不一样。”
“你真的很善良。”
“毕竟是设定啊。”未定坦然地看着锥生零,“你可以取血了,只是,尽量轻一点。”
“不。”
“为什么?”未定探究地看着锥生零,“还是你有洁癖,需要我先去洗干净了再吸?”
“我对吸血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坦然,至今……还没有完全接受。”锥生零难得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而他不可能知道这对未定的触动有多大。
“也对,如果是我,可能永远都无法接受。”未定低下了头,看不清想法。
锥生零想了想还是留给了她几句话:“我已经接受了自己从人类变成吸血鬼的事实,也决定坦然面对这一事实了。如果是黑未定,她也会这样。”
这样的话对她来说是种伤害吧。
也许这样说的同时,他也在希望着未定的负面情绪继续累积,从而再创造出另一个黑未定。
不知不觉中,他竟已经爱上了那个人人痛恨的黑未定。真要深究是从何时开始,竟是从她死后。
对于现在的白未定,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了。
接下来的日子,未定照常去学校,锥生零照常宅在那个房间,给自己做吸血的准备。
他说下了那样的大话,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去吸人血。
然而他多少还是吸取了未定的建议的:不管怎样考虑,他都没有想过去袭击未定的同学。
时间悄然过去,这个世界又来到了新一个循环。
锥生零更加痛苦的饥饿感打破了他仅有的一丝幻想:原以为随着世界重置,时间倒流,他的饥饿感也会倒流让他稍微不那么饿,结果却是他和未定一样,根本不会循环。
该去吸未定的血吗?
锥生零想到那一双纯净的紫瞳就完全无法下手:那双眼睛里完全没有她自己,她越是把牺牲自己看得理所当然,锥生零就越是无法理解,无法认同。
为了防止之前类似的情况再发生,他的门一直是敞着的。
而只要他不出去,未定无论如何也无法进来。她的人类气味也无法传达到这个房间,让他平静不少。
说来也奇怪,之前在吸血鬼的世界中时,未定的气味总是无法捉摸,到了这个她原本的世界,那股人类的气息反而无比浓郁,这个房间倒是成了双方的庇护所。
这一次,未定偶然来到门前,似乎很犹豫。过了半晌,她走开了,却在门口留下了饭菜。
真是的,为什么还要为他做这种多余的事啊。
内心这么抱怨着。锥生零还是乖乖地将饭菜端进了房间,准备进食。
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吸血,他已经尽量回绝出门,拼命逃避那股可怕的、甜美的人血气味了。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呢?他清楚地意识到了,只是无法说服自己。
而今天的饭菜,似乎是因为饿了太久了,闻着十分诱人,居然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还好未定不在门外,没有看到这样的窘态。
一口下咽,锥生零十分惊喜:这简直是他此生尝过的最美味的饭菜了。又是一口,他几乎能感受到食物在体内消解的畅快感。
一口接着一口,身为吸血鬼的他居然能从中得到一点饱腹感,那种对血的饥渴也消减了些。
这时他注意到碟中还有一瓶用盖子盖得严严实实的饮料,甫一打开,他竟感到无比的甜美。
没有丝毫犹豫,他迅速将其灌入了他干渴的喉咙。
可是瓶子虽大,里面的液体却少了点。再加上饮料本身的甘甜,锥生零喝的根本停不下来。
不一会儿,整个瓶子就干了。
锥生零意犹未尽地盖上了盖子,用纸巾擦了擦嘴。
原本,他是准备习惯性地将纸巾扔进桌旁的垃圾桶的。
因为吸血鬼的习性,他一直没有开灯,这么一扔居然没有扔准,听声音纸明显掉了出来。
他顺手打开了桌上的灯。刺眼的白炽灯照的他眼睛有些不舒服。过了一会儿,他才找到了那张纸巾。
拿着那张纸巾的他,愣住了。
只见那张纸巾被濡湿的同时,居然沾染了一些红色的东西。
那便是瓶中的饮料!
锥生零脸色一变,阴沉着打开了那个曾给了他无比快感的瓶子,里面果然是一大片的红色残留。再看那些饭菜,锥生零也不觉得那只是普通的饭菜了,只怕里面掺杂有人血,这才能让他饱腹。
这些人血,毫无疑问,只能是未定的。
看来自己还是进步了。
发现自己吸血了的第一时间终于不是自责,而是接受并分析了。
可即使是未定的,他又该如何?
他该兴师问罪吗?
未定是出于好意。如果明说,他必然不会喝血,那样下去在她看来,他注定会死吧。他毫不怀疑这些,还很感动。甚至,他自己也说过要接受自己是吸血鬼,要吸血的本质。
不要再逃避了。
锥生零笑了笑,将剩下的“饮料”也攫取殆尽。
那种被饥饿感挟持的感觉完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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