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没忍住,将茶杯狠狠掷到了墙上, 发出“啪啦”的响动:“我倒是要在这里等你哭着回来,沈昭昭!”
沈昭昭当然没有听到这句话, 她早已像个小旋风般的卷了出去, 将正在打瞌睡的店小二吓的快跳了起来。待回过神来, 他却只能闻见一缕淡淡的幽香,不禁下意识的摸了摸鼻端, 嘀咕了一声,想要再睡过去的时候,却又被楼上的响声惊的抚了抚胸口。
“这两人,闹什么呢……”店小二无奈的爬上了楼。
冲出去的沈昭昭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心中有着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烧还没有完全退去,她刚刚冲的的太急,现在停下脚步反而有些摇摇晃晃。不过正是因为这场争吵,倒是让她迷糊的脑袋渐渐清晰了起来。
夜风吹动着枝叶左右摇摆着,在月光下树影婆娑,格外幽静。她独自站了一会,怅然若失。争吵时纷涌上头的怒火被冷风浇灌着,已经渐渐退了下去。仔细想来,她依然不觉得这件事情自己做错了。
她愿意给与晏长庚信任和支持,但是她是一个完整的人,她是沈昭昭,有血有肉,而不是晏长庚一个人的附属品。更遑论,这样的选择要与沈泠分别,她根本不可能忍。
然而,在这件事情上的晏长庚却显出惊人的执拗。
直到这时沈昭昭才渐渐意识到,上一世的洛其琛所做之事,和现在的晏长庚想要做的事情,又有什么本质分别?
沈泠去世之后,洛其琛就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将她完全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几乎切断了她和外界所有的联系。那个时候,她的生命里就好像只剩下了洛其琛一个人,以至于在最后被推下天池之时,是那么的肝肠寸断,神魂俱灭。
因为在那个时候,除了洛其琛,她已无所依靠。
沈昭昭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说白了是恣意妄为,可却从来没有自己真正做过一个决定。年幼时,是沈泠拉着她的手带她走,沈泠去世后,那个人又换做了洛其琛。无论怎么变化,那个带她走的人,都不是自己。
“晏长庚真的可恶极了!”沈昭昭跺了跺脚,她好不容易逃出了前世的那个怪圈,现在他还妄想着把自己带入另一个怪圈。
难道她真的就那么蠢,那么好骗吗?难道她沈昭昭就不能去选择一种自己的生活吗?
沈昭昭回头看了眼客栈的方向,见到没有人追出来,咬了咬下唇扭过头。
不管怎么样,这次的她是一定不会妥协的,就像对着晏长庚所说,她就算是爬也要爬着回玄光宗!
她在河边打扮了一下,鼻翼两旁多了些雀斑,脸颊脏兮兮的看起来有几分邋遢,原先艳光灼灼的惊人之姿在这样的遮掩下变化颇大,只余下五官还略显清秀。沈昭昭当然不蠢,她知道一个女孩子孤身上路很是危险,更何况沈泠已经说了尽量不要暴露身份,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当然要扮丑一些。
沈昭昭打开了沈泠塞给她的小地图,在地图边缘云水城的旁边找到了自己所在的这个城镇,和玄光宗拉了一条线后她发现,这两个地方还真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就算是不停御剑,只怕也要两三天才能飞回去,更何况她现在的灵力并不足以支持这么久的飞行。
看来只能走路御剑相互交替了,记下了路上会经过的大城镇,心里盘算好了要走的路,沈昭昭收了自己的地图,准备动身。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起,周围零零散散鸡鸣升起,映着东海上晨光微曦,当真美不胜收。
她吹了一会风,便带着大兜帽走回原路。路过昨晚住过的客栈时,却见里面一片安逸,店小二开门迎客,满面笑容,显然昨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她的出走根本没人关心。
沈昭昭轻哼了一声,没人关心最好,这样就没人会管她走到哪里去了!
她理了理帽子,加快脚步准备离开这个地方。镇子上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街道上各色各样的铺子打开了门,琳琅满目,小吃冒着热腾腾的蒸雾,直看得人食指大动。
旁边的一个手艺人捏着面点,面容慈祥的老婆婆慢条斯理,她捏出的面点都是动物的形状,摆在蒸笼上的是一个眼睛红红的小兔子,旁边却盘着一条黑漆漆的蛇。沈昭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小姑娘要来一个么?”老婆婆见她生的可爱,停下手中的活计笑眯眯的问道。
沈昭昭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缓缓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蛇和兔子放到一起去?”
她说话声音玩转清脆,如同枝头黄鹂清啼,着实惹人喜爱。被问及这样的问题,老婆婆也不恼,笑眯眯的回道:“因为小兔子是一个女娃娃,这条蛇啊是个男娃娃。”
沈昭昭愣了愣,指着蛇的手呆立在半空,一时之间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晏……姑娘……?”正在这时,一个不确定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沈昭昭下意识的回头,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来者身后背着一把长剑,穿着一身颇为仙风道骨的道袍,只是,那原本清秀的脸上,青紫一片,有些惨不忍睹。
“……宁远?”沈昭昭也有些不确定。
“真的是你。”对面的人却蓦地展开了笑脸。他笑起来时,两个眼睛下意识的眯起来,显得十分愉悦还添着三分傻气。
见到他这样的笑容,沈昭昭也没忍住,微微笑了出来。眼前这个冒着好像呆头鹅笑容的人,除了第一次见面就将她认成是妖精的宁远,还能有谁?
谁知道,宁远的眼神在看到她的笑容后却渐渐泛直,突而就红了脸。
“诶诶诶,你们两个人啊快走去一边,可别挡着我做生意!”卖面点的老婆婆连忙说着,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止也止不住——这不过是一个善意的提醒,不然看现在这副样子,这两个人却不知道要傻站在这里多久。大约又会成就一段好的姻缘?
“抱歉。”宁远连忙回过神来,有些羞赧的低了低头。
沈昭昭像是没看见他的窘相,带着他向前走去,不经意的问道:“你怎么到了这里?”
宁远是和之前的云深同一个师门,但是那个云深是余城主所化。余城主将晏长庚和她两人推下缝隙之前,宁远却诡异的出现了不舒服的感觉,之后的事情也完全没有参与,那么对于余城主的计划,宁远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提到这事,宁远面色凝重:“晏姑娘这路上可有遇到什么?我调整气息时神识闭塞情况很是危机,许久之后才破了瓶颈。谁知道,再醒来时就发现整个云水城都漂浮了起来,整个城中犹如人间炼狱,云深和你们都不见踪影。无奈之下,我跳海才跑到了这里,急着想要将此事传回师门。”
沈昭昭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宁远看着沈昭昭疑惑道:“发生何事?”
沈昭昭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们三个人进了缝隙之中,里面漆黑一片又深得不得了,我顺着缝隙滑落下去,不省人事。再醒来时,就浮在了海面上,看见一个妖兽将云水城顶在了背上。”
“只有你一人?”宁远愣了愣。
沈昭昭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他们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宁远叹了口气,不再多问,看着沈昭昭道:“那晏姑娘一定受了很多苦。”
沈昭昭:“……嗯。”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他的同门云深?
“不过你不用担心,晏兄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多半也是像晏姑娘一样被海水不知道冲到了哪里,暂时分别而已。”宁远安慰。
沈昭昭:“……嗯。”
你认为被海水冲走的晏兄可能正在客栈里睡大觉呢,沈昭昭忿忿不平的想到。
“你……你都不关心一下云深?”沈昭昭犹豫着开口。
宁远却一愣:“云深是何人?”
沈昭昭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摸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宁远皱了皱眉头:“此次外出,只有我一个人来此,并没有什么随行的人,晏姑娘可是搞错了?难怪之前晏姑娘说了三个人。”
“你一个人……”沈昭昭心中一寒。他们果然是完全被余城主套住了,在遇到那个云深之后,所有的消息都是他带来了,他或许在之前已经扰乱了宁远的记忆,让他真的以为自己有个同门叫云深,真的以为除了他还有前去探路的师姐。
好可怕的功力。现在想来,沈昭昭一阵阵的后怕。
“晏姑娘现在打算做什么?是在这里等待晏兄,还是先行回师门复命?”宁远见她神色不对,岔开话题询问道。
沈昭昭不回答,反问他道:“你呢,你打算做什么?”
宁远苦笑一声:“我自然是要先回师门将云水城的事情如实禀告,虽然传音符已经送了出去,但我仍然觉得不放心。”
他抬头看了眼沈昭昭,目光中仍然有掩盖不住的羞赧,但眉头却是微微皱起:“晏姑娘,实不相瞒,我出关后看见云水城的百姓奔走呼号,命悬一线,又不知要被那妖兽带往何处,心中委实不安,只恨不能替他们所受这样的苦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等虽清心寡欲,一心修行,却也不该对人命漠然,熟视无睹。这样,也是违背了当初踏上修仙之途的初心……”宁远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笑道,“是我多话了,本不应该和晏姑娘说这些事情。”
沈昭昭不禁重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摇了摇头道:“没有关系,你说的很对。”
宁远忍不住红了脸,挠了挠自己的头道:“那、那晏姑娘是有什么打算?”
“我……”沈昭昭沉吟了一下,“我也是该先回师门。”
“那不知晏姑娘师从何处,若是顺路,我们也好结伴而行。”宁远的眼睛里微微泛着光。
沈昭昭含糊道:“我师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说出来难免贻笑大方,不过我与你应当是不同路的,出了这个镇子便要分道扬镳了。”
修仙门派大大小小多不胜数,有的门派一向是不与外界接触,或干脆隐居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沈昭昭不愿意说,宁远也没有那么非要追问出来不可。但她说到自己与她并不同路时,宁远眼神还是黯淡下去。
“那我多送晏姑娘一程也好。”宁远想了想抬起头道。
沈昭昭:“啊?你不急着回宗门了?”
宁远解释:“我御剑回去也不过一两日,再加上传音符已经送了回去,想必现在掌门已经知晓。”
“那、那好吧……”沈昭昭心里盘算着怎么能让眼前这个人放弃和自己一起走,但是目前看来,好像不可行。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出了这个镇子如何?”宁远并没有看出她的不情愿,低声问道。
沈昭昭点了点头,跟在了他的旁边。
“虽然有些冒昧,只是这么久了却一直不知道晏姑娘的名字……不知可否……”宁远和沈昭昭之间保持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既不太靠近也不远离,这个距离也让沈昭昭颇为心安。
“我单名一个‘昭’字。”沈昭昭道。
“晏昭,昭。”宁远像是要将这个字含在嘴中,笑道,“昭者,日月也,光明耀眼。晏姑娘果然是人如其名。”
沈昭昭微怔,有些奇怪的看了宁远一眼,若说她本来的模样眼前的人这般称赞她,她也没有什么好谦虚的。只是如今这般“打扮”后的尊容,连她自己都不忍直视,宁远说出这样的话真的是真心的?
可宁远笑眯眯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沈昭昭不禁再一次重新认识了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是心怀天下的名门子弟,但好像眼睛有点瞎,也算是人无完人,可以原谅。
两人就这样肩并肩的走出了镇子,到了官道上。
之所以没有御剑,只因为两人心中都有一些小盘算。沈昭昭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显然不会告诉对方她要去玄光宗,但是让她现在编出一个地点来,短时间内实在想不出来,干脆走走磨蹭一下时间,反正之后宁远应该就会走了。
宁远的心思就更简单了,他只是想和这个“晏昭”多呆一会,所以虽然剑就背在身上,却一直没有舍得拿出来。
“晏姑娘这次回去,可还有机会在出山么?”犹疑了许久,宁远开口询问。
沈昭昭想了想:“不知道呢,也许不会了吧。”
宁远神色暗了暗,沈昭昭见他有些闷闷不乐又有些不忍心,补了一句道:“但是师父说我还欠历练,多半还要再让我出来。有缘总会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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