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拿不定主意的大事,也有轩辕玦亲自决断。
朝中的乱象基本已经肃清,京城死伤的士兵和百姓,也都得到了安抚。
被烧毁的房屋在重建,冷清的大街渐渐洗净了血污,开始热闹了起来。
晋王府的下人,也在朝廷搭建起来的临时棚户区施粥,和太师府、定国公府等一处,做得有声有色,有条不紊。
沈风斓把自己的嫁妆银子折了不少,命莫管事拿去买白米,算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她没能劝服宁王收手,到底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轩辕玦知道此事以后,只是笑了笑,命人把银子如数补进她的嫁妆里头。
她是自己的妻,这些许小事,岂能用她的银子?
用他的便好。
反正他的银子用不完,就是给她随意花的。
京中的一切,可谓万事俱备,只差……
只差抓到宁王了。
且说兰公主自确认了宁王败逃之后,在宁王府旁的小巷中思量了许久,终于决定离开京城去找他。
可她身上没有半分银子,连一套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如何能走那么长的路回到楼兰?
她至少需要一匹马,一些银子和干粮。
想明白了这些,她忽然就不哭了。
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这个道理她一直都明白。
只是知道了宁王败逃,且元魁也消失无踪,她心里实在难受得紧。
宁王败了她不怕,她怕的是被所有人抛弃,连她从楼兰带来的使臣都抛弃了她。
可既然沦落至此,她就必须要想办法活下去。
兰公主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已经恢复了从前的神态。
她决定如法炮制,找到第二个汪杰人,从他身上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只是没有迷情香,这事会有些难办。
她找了一户人家面前的水渠,照了照自己的模样,顺便把头脸洗净。
专注于打扮自己的兰公主,丝毫没有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老妇,一直在身后跟着她……
她本就生得极美,洗干净了面容之后,想引诱男子不是件难事。
一直等到了夜里,她才出现在原本京城之中,歌舞妓馆最多的地方。
这种地方,取乐的男子也是最多的。
可惜京城的乱事刚刚过去,这些招摇的歌舞妓馆一时还不敢开,唯恐太过惹眼。
天色微暗,时不时身着锦绣绫罗的富家公子,在妓馆外头晃上一圈,而后失望地摇头离开。
兰公主在暗处躲着,目光在那些富家公子身上流连,却始终没有出手。
这两个公子是结伴同行的,且身材高大,不行。
她一下子制不住两个高大男子,万一反被制住了扭送官府,那她就完蛋了。
这一个公子倒是瘦弱,可惜他腰间的荷包同他体型一样瘦弱,这自然不行。
没有足够的银子,她如何从大周回到楼兰?
又来了一位公子,这公子骑在马上,且腰间的荷包鼓鼓囊囊的……
他见妓馆没开门,很是失望的模样,调转马头就准备离开。
兰公主见状,当机立断,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这位公子,奴家这厢有礼了。”
楼兰女子本就善于媚术,兰公主更是其中翘楚。
她这一声软绵绵娇柔柔的,听得那马上的公子身子都酥了,忙转头来看她。
只见是个穿着白衣,身披斗篷的女子,打扮都是看不出什么来。
偏那一张脸生得极其妩媚,一双眼睛更是勾魂摄魄,叫人心神驰荡。
那公子连忙翻身下马。
“姑娘是何人?这大晚上的,何故一个人站在这个地方?”
那公子朝铺面望了一眼,确认眼前的女子,站的地方是妓馆的门前。
他的眼神便暧昧了起来,上下地扫视兰公主。
兰公主伸出手来,十根纤长的红指甲少了一根,原是先前在宁王府的时候碰坏的。
那剩下的九根便有些突兀,且被囚禁了这么久,颜色都已经斑驳了。
她轻轻地碰在那公子身上,又恰到好处地推了一把。
“奴家都站在这里了,你说我是何人?死相。”
那一句欲拒还迎的娇嗔,莫说是男子,连女子听了都要受不住。
那公子果然动手动脚,在她身上抚摸了起来。
兰公主耐着性子,在他的手即将抚到自己不轻易为人触碰之处,才按住了他的手。
那公子一愣,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明明娇声软语地勾引自己,怎么还不让摸呢?
“公子,这里人来人往的,奴家害羞嘛。”
她掩着自己的脸,故作羞涩地解释着,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你们妓馆又不开,这叫本公子上哪弄去?你可有地方?”
兰公主早有准备,便指了一旁的暗巷子里头。
那巷子里头,汪若霏迅速地收回脑袋,便要躲藏起来。
可这巷子里竟无处躲藏,她左看右看,便随手拿起一个竹筐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竹筐像是装垃圾的,里头还有一些菜叶子腐烂的味道。
汪若霏却闻不出来。
她早就习惯了自己身上的腥臭,对别的臭味都免疫了。
只听见脚步声靠近,女子的媚笑之声若隐若现,男子吞咽口水的声音都十分清楚。
汪若霏心中暗笑,这无耻的男人,怕是今夜讨不了好了。
“公子,来,来嘛。”
兰公主一面媚笑,一面慢慢地朝后退。
那公子见巷子里头昏暗,有些犹豫了起来,一时不敢靠近。
她索性解开了自己的披风,朝一旁扬起,放肆地勾引那人。
那人一见这情景,如同饿虎扑食一般上前,一下子抱住了兰公主,上下其手起来。
兰公主袖中藏着一根磨尖的木刺,待要刺入那人的后脖子,忽听得砰的一声响。
紧接着,那个犹如跗骨之蛆附在她身上的男子,轰然倒地。
兰公主正不知是怎么回事,忽然看见了倒地的男子身后,站着一个苍老的妇人。
她的头巾裹住了整张脸,手上拿着一块大石头,上头鲜血染红了一片。
原来是这老妇人用石头,把那个公子打倒了。
“你……大娘,你这是做什么?”
为什么这个老妇人会在巷子里头,为什么她会杀了这公子?
兰公主警惕地打量她,同时慢慢后退,脑中千头万绪地想着应对的办法。
第220章 谁心爱的女子,谁去救
“姑娘不必紧张,老身不是故意要坏你的生意。我只是想抢了这有钱公子,去边关找我儿子去。”
汪若霏说着,在那人身上上下摸索,拿走了他装银子的荷包。
她用手掂了一掂,荷包鼓鼓囊囊的,里头的银子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兰公主狐疑道:“你一个老妇人,独自去边关找你儿子?”
汪若霏面不改色。
“没办法,昨夜我家被火烧了,若不去找我儿子,难道还指望朝廷养我一辈子吗?我告诉你哦,我儿子在边关卖丝绸,他有钱的!”
原来是昨夜被牵连的百姓,为了活下去找到自己的儿子,她才做出这种抢劫杀人之事。
兰公主稍稍放下了心。
汪若霏道:“你放心,这公子没死,只是晕了。我分你一块银子,你别把这事说出去,如何?”
兰公主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会说出去的。其实我不是做皮肉生意的女子,我也只是想骗他的钱财罢了。”
“哦?”
汪若霏故意道:“你这小姑娘也有这么大的胆子?”
“实不相瞒,其实我也要去边关,去……去找我哥哥。这样吧,大娘,我们两都是女子,同乘一骑没事的。咱们都是去边关,一起抢了这马走,好不好?”
兰公主见她有些胆识,而马只有一匹,生怕抢不过她。
迫不得已,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暂时稳住她。
汪若霏故作思忖状,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年轻体健,若是半路把我丢下了,老身岂不是要死在半路上?”
兰公主道:“不会的,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是好人家的小姐,怎么会做出这么伤天害理,欺负老妇人的事呢?”
她在汪若霏面前转了一圈,让她看清自己的仪态和容貌。
而汪若霏看见的,却是她囚服上头的字。
那是岭南的囚服。
她这些日子在城中,也听见了不少的流言,知道有个兰公主的事。
见着她身上岭南的囚服,就更加确定了她的身份。
想必她口中要去找的那个哥哥,便是宁王吧?
她不禁点了点头。
“嗯,你看起来的确是大家小姐,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那好吧,咱们就一起走,不过你身上的木刺可得交给我。”
兰公主很是爽快地给了她。
只要能回楼兰,能找到宁王,她做什么都愿意。
汪若霏将拿木刺收近了袖中,两人互相搭着手,把那公子用竹篮盖住,免得被人发现他。
他的后脑被开了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两人摸走了他身上所有的财物,又牵走了他的马,在城门附近的小巷子躲了起来。
等到明日天一亮,城门开启,她们就可以出城了。
这一夜,初秋的风微凉。
两个女子只能靠在一处取暖。
彼此靠近的时候,她们都嗅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觉得十分古怪。
兰公主嗅到的是臭味。
那是一股腥臭的味道,比海鱼还要腥。
想这老妇人裹着头脸不放松,大概是身上有什么病,便没有多话。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不想揭别人的伤疤。
汪若霏闻到的香气。
虽然兰公主身上没有佩戴迷情香了,可她过去的十几年一直贴身带着,身上自然染上了那股气味。
汪若霏成日活在腥臭之中,对香气便格外敏感。
这种香味十分奇特,倒像是异域之物。
她便更加肯定,身旁的女子便是兰公主了。
那么跟着她,一定能找到宁王。
两人沉声不语,静静地看着天光,等待天亮的时候。
……
这日,礼部派人来替沈风斓量太子妃吉服的尺寸。
派来的是极有经验的老裁缝,一个头发一丝不苟的老婆子,一双小眼睛十分精明。
她给沈风斓拿来了旧的太子妃吉服,又一一向她说明,新的吉服要如何如何改动。
“这是大嫂从前穿过的吉服吧?她是嫡长媳,吉服理该隆重一些,我的就不必如此隆重了。”
那婆子笑道:“娘娘有所不知,从前福王妃,那只是太子妃罢了。那如今娘娘您,是未来大周的皇后,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您的吉服,自然要改得更加隆重一些。”
沈风斓也由她去,只是提醒了一句,“只是我这胎已经有五个月了,你裁衣的时候要注意,不可太紧了。”
人是不会在短时间发胖的,可肚子会。
挺着一个紧绷的肚子册封,那模样可不好看。
老婆子眯着眼睛,盯着她的腹部看了好一会儿。
“娘娘放心。这八月十五已是秋日,吉服也颇为厚重。老奴在衣裳裁剪上使些花样,到时候保管叫人看不出身孕来。”
若是旁人她不敢保证,可沈风斓身形本就纤细,这胎儿也不算大。
要想遮掩起来,是很容易的事情。
沈风斓这便放心了,待量完了尺寸,才打发那人离开。
礼部的人刚走,后脚莫管事便来通报,说是南青青来了。
沈风斓等了她几日,说是南忆因为感了秋气着凉了,所以南青青一直不得空出门。
没想到她今日却来了。
“拜见太子妃娘娘。”
南青青才一进门,先行了大礼,浣葛连忙把她搀扶了起来。
“做什么行如此大礼?不管我是太子妃还是什么,总归是你的沈姐姐。”
沈风斓拍了拍榻上的位置,“过来坐,南忆那孩子怎么样了?”
南青青依言坐下,不禁苦笑。
“福王殿下太疼孩子,抱他出去晒了两回太阳。谁知道哄着哄着就走到了风地上,孩子扑了风,回来就发热了。如今已经无碍了,这才来见姐姐。”
沈风斓道:“我命人通传你的话,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
南青青倒是显得很从容,纸是包不住火的,她从来也没想过能一直隐瞒实情。
不论是撕裂的事,还是她对詹世城的情意。
甚至是,南忆的真实身份。
“你既知道了,想来这几日也有了想法。你同我说说,好让我心里有个数。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只管开口。”
沈风斓也不知道她会如何选择。
若是从前,她会劝南青青离开福王,回到詹世城的身边。
如今轩辕玦是太子,她是太子妃,这事不难做到。
可是现在……
福王已然改邪归正,福王妃待南青青也算仁至义尽,这事就尴尬了。
别说南青青这个身处其中的当事人,就是她自己,想以权谋私带走南青青,都做不出来这事。
“我已经想好了,到佛寺里头去修行。听闻在宁王府抓了个小沙弥,是你做主放了他的?我就到那佛寺里去,岂不干净自在?”
沈风斓一愣。
听闻法源和尚离开京城去云游了,宁王便把无法带回了府中。
后来无法被轩辕玦手下的人抓到,她便做主放他回山去,结果无法还有些不乐意。
他说什么师父说了,在山上待着自有他的结果,他下山一遭没几天,果然又要回去了……
没想到南青青竟看上了法相寺,想去里头修行。
“你去修行了,那南忆怎么办?”
她以为南青青会在福王和詹世城之中做一选择,要么放下詹世城,从此一心一意和福王过日子。
要么离开福王,随着詹世城浪迹天涯也好,怎么都好,至少一生一代一双人。
没想到她竟然选择了出家修行,这种逃避世俗的解决办法。
“南忆还小,且他并非福王府的骨肉,自然要跟着我。我会告诉福王,南忆身份的实情。倘若他肯放我们母子一马,那我就带孩子上山修行。倘若他不肯,那孩子,就托付给沈姐姐了……”
听她话中的意思,便是不打算保全自己,只打算保全南忆了。
“福王如今虽改邪归正了,可他待你那般好,一旦知道真相,岂有不恼羞成怒的?”
真相之所以残酷,便是因为其难以令人接受。
南青青眼中隐有泪意,便抬手抹了抹。
“我和福王之间的恩怨情仇,说不清也道不明。起初我们都是受人陷害,可他借酒欺辱了我也是实情。而后我怀着老詹的孩子嫁进东宫,欺骗了他。他却待我还算周全,后来又改邪归正……他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他。但我们之间,终归需要一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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