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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由己不由天——伊人归

时间:2017-10-09 16:50:09  作者:伊人归

  小丫鬟上前,颤颤巍巍地递上鞭子。
  一道镶着金边的长鞭握在她手中,她朝着地上用力地打了两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旁的小丫鬟忙往后缩,被卫玉陵眼尖地发现了,瞪了她一眼。
  “你躲什么?本郡主指哪打哪,还会打着你不成?”
  那小丫鬟才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鞭子虎虎生风地落在了她身上。
  起先还没什么,慢慢地越来越疼,疼得她眼泪都掉出来了。
  不是说,打不着她吗?
  眼见小丫鬟吃痛地蜷缩到了地上,疑惑不解地抬头看她。
  卫玉陵冷哼一声,“叫你敢质疑本郡主的武功!”
  小丫鬟连连磕头。
  “郡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知罪!”
  她嫌恶地扭过了脸,“还不快滚?!”
  小丫鬟忍着剧痛退了下去,卫玉陵心里那股气稍稍舒坦了些,又挥鞭朝那颗芍药而去。
  啪啪——
  鞭子破空之声,在庭院中不断地回响。
  那一朵朵盛放的芍药,在春雨之后花苞鲜嫩,一下子被打得残落。
  有的花被削去半朵,花瓣断裂处汨汨流着血一样的花汁。
  有的整朵花烂成了一滩鲜红的汁水,零落在地……
  不一会儿,一树芍药都烂在了地上,不成样子。
  廊下伺候的丫鬟,飞快地朝那处瞥了一眼,不禁蹙眉。
  明明好几日没有出过门了,这又是谁惹着小郡主了?
  耳朵灵敏的丫鬟,却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小郡主一边挥鞭,嘴里一边念着——
  沈风斓。
  那是晋王侧妃的名讳。
  打落了一树芍药,她仍然不解气,又朝着一旁的柳树挥去。
  柳树可没有芍药花性子好,一根根枝条比卫玉陵的鞭子还长,没挥两下就纠缠在了一起。
  卫玉陵不服输地往后拔,哪里拔得过扎根在地上的树?
  再一使劲,摔了一个屁股蹲儿。
  而后那根鞭子失去了着力点,也从垂顺的树枝上滑落了下来。
  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拥上前去,卫玉陵恼羞成怒,上去捡起鞭子就朝众人一顿打。
  地上哎呦哎呦地躺了一圈的人。
  有人飞奔去禀告马氏,如此这般,马氏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随她去吧,她是郡主,要打多少人都随她高兴。”
  上回晋王府百日宴,长公主把卫玉陵领回来之后,就狠狠地训斥了她。
  婆婆教训媳妇,天经地义。
  但长公主说的那些话,句句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丝毫不顾她是被卫玉陵强逼的。
  这让她一下寒了心。
  长公主府,她照样操持。
  在长公主面前,她照样孝顺。
  但对待卫玉陵,态度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一味顺从,不仅会让卫玉陵把她拖累死,还得不到半点尊重。
  与其如此,她不如坐视不理。
  报信的婆子愣了愣,没想到一贯八面玲珑的马氏,会表露出这种姿态。
  她只得退下。
  卫家大郎从里屋走出来,皱着眉头道:“玉陵妹妹虽然刁蛮任性,毕竟年少。你这个做长嫂的不管,谁来管她?”
  长公主毕竟年事已高,未必能管得周到。
  马氏面不改色道:“你不过是卫家的嗣子,人家既没有当你是长兄,也没有当我是长嫂。何苦来?还嫌上回我背的黑锅不够重吗?”
  卫家大郎被她问得无话可说,抿了抿唇。
  从卫家旁支的子弟,到成为人人羡慕的卫大将军嗣子,风光背后,是无尽的心酸。
  长公主偏爱自己的亲生女儿,府中的下人看人下菜碟,对他这个所谓的大公子也不见得多恭敬。
  卫玉陵小小年纪,更是牙尖嘴利,动不动给他们夫妇两脸色看。
  像是“你不过是给我爹继承香火的人,在这充什么长兄的派头”这样的话,他早就听得没感觉了。
  而马氏,更是自从进了长公主府后,就身心俱疲。
  她在人人面前周旋应侯,笑脸相迎,只有他看得出来,她的笑从未发自内心。
  良久,他才开了口。
  “芳儿,是我对不住你。”一院子的伤兵残将被扶下去上药了,卫玉陵拍拍屁股就回屋坐下,喝了一碗刚晾好的银耳汤。
  这么一顿挥鞭,她正好热了,汗水发散出来,心情也好了许多。
  门外一个丫鬟慢慢地上前,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卫玉陵抬起头来,眉毛倒竖,“做什么这副模样,好像本郡主要吃了你似的!”
  那丫鬟忙上来行了一个福礼,“回郡主,后院来了一个女子,自称是晋王府的丫鬟,要见郡主。”
  “晋王府的丫鬟?!”
  卫玉陵的面色立马欢喜起来,“快,让她进来!”
  玉凤被婆子领进卫玉陵的院子,丫鬟亲自出来相迎,没想到眼前的人穿着粗布麻衣,头脸上包着花布头巾,依稀还能看到伤痕。
  晋王府的丫鬟,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那丫鬟捂住了鼻子,皱眉对婆子道:“莫不是搞错了吧,晋王府的丫鬟,怎么会这么邋遢?”
  玉凤面色一沉,为这个丫鬟无礼的眼神感到恼怒。
  她穿的是破旧了些,但是并不臭。
  这个丫鬟捂着鼻子的样儿,活像她是个乞丐一样。
  玉凤酝酿了一下,忽然笑着开口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我是晋王殿下身边伺候的玉凤,只因为犯了错被撵出来,才会打扮成这样。”
  那丫鬟讥笑道:“我叫桃夭。哟,犯了什么错被撵出来啊?”
  玉凤抿唇不语,桃夭也不再多问,只是轻蔑道:“进来罢。”
  一个被撵出晋王府的丫鬟,还敢不答她的话,真是不知死活。
  桃夭在前头慢悠悠地,一行走一行道:“你这名字不好,玉字犯了我们郡主的讳。不如我替你改一个,叫做小凤吧?”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盯着玉凤。
  “你说,好不好啊?”
  赐名或改名,历来是主子为奴才赐的。
  在深宅大院中,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也能替小丫鬟改名字。
  可看桃夭的装扮,不过是长公主的二等丫鬟。
  区区一个二等丫鬟,也敢强压她一头,替她改名字?
  这真是奇耻大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玉凤静默良久,最后抬起头来强颜欢笑。
  “谢姐姐赐名。”
  桃夭这才满意地朝里头走去。
  卫玉陵早就等不及了,一见人进来,忙朝玉凤看出。
  她皱了皱眉,有些失望。
  这个丫鬟穿成这样,一看就是上不得台面的烧火丫头,找她能有什么事?
  “奴婢玉凤,给小郡主请安。”
  玉凤?
  这个名字,听着好像有些熟悉。
  一旁的桃夭听了这话,暗暗瞪了玉凤一眼。
  说好给她改名叫小凤,怎么这样大胆,又自称起玉凤来?
  玉凤被她瞪着却无动于衷,只是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卫玉陵,希望她能够想起来。
  卫玉陵忽然道:“你不会是晋王哥哥身边,那个大丫鬟玉凤吧?”
  她记得,晋王正房的几个大丫鬟,都是以玉字排辈的。
  那个时候她还想,一旦自己嫁入了晋王府,非要这几个丫鬟改了名字不可。
  玉凤眼中爆出狂喜的华彩,“是奴婢,就是奴婢!小郡主,奴婢有要紧话跟你说!”
  事关晋王,卫玉陵不疑有他,直接挥退了左右。
  “你是晋王哥哥身边的大丫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玉凤咬牙切齿道:“都是沈侧妃陷害奴婢,把奴婢赶出了王府。奴婢也不想让这个毒妇好过,所以特特来找郡主。”
  一听到玉凤是来献计对付沈风斓的,卫玉陵眼中光芒一闪。
  “沈侧妃今日带着好几个丫鬟出城去了,说是踏春。带的护卫并不多,郡主想不想给她一个教训?”
  卫玉陵霍然起身,“真的?”
  她恨沈风斓恨得牙痒痒,无奈她在晋王府被周密保护着,自己无从下手。
  有这样的好机会,她若是错过,真是天理不容。
  门外,桃夭等人卯足了劲,想听到里头在说什么。
  一开始还能听到只言片语,到后来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似乎是压低了声音在密谈什么。
  桃夭狐疑道:“这个玉凤什么来头?竟能让郡主和她说了这么久的话。”
  难道是她有眼不识泰山?
  不可能。
  一个被撵出晋王府的丫鬟,还能有什么本事?
  没一会儿,珠帘哗啦啦地响起,玉凤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得意地朝桃夭一瞥,掂了掂手上一个厚实的荷包,一看便是装满了银子。
  桃夭一惊,心道不好。
  卫玉陵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来人,把桃夭拉出去,打三十耳光再撵出府去。”
  桃夭瞬间腿软,愣了好半晌才惊呼道:“郡主饶命,奴婢做错了什么?奴婢冤枉啊!”
  被丫鬟带出去的玉凤朝身后看了一眼,看到她被拖在地上的模样,莫名痛快。
  她玉凤被沈风斓欺负成这样,可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踩她一脚!
  沈风斓,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玉凤离开之后,没一会儿,卫玉陵的院子里就跑出去一个婆子。
  她趁人不备,到二门上找了一个心腹小厮,给了他一锭银子,又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那小厮抬起头来道:“得嘞,小的这就去给宫里传话!”晋王府的三辆马车出了京城,头前那辆带着明黄徽记的马车,宽敞华丽。
  里头时不时传来年轻女子的笑声,叽叽喳喳,鲜活无比。
  后头的一辆马车里,沈风斓仰面躺在大引枕上,悠然自得。
  她把这群姑娘带出来之后,就后悔了。
  她们实在太兴奋了,以至于一路吵吵个不停。
  沈风斓不想坏了她们的兴致,便让她们都坐到前头宽敞的马车了,让她自己个儿在后头清静清静。
  她让车夫赶车的速度放忙,便能在马车中,尽情欣赏郊外的景致。
  后头这马车中等大小,里头的陈设虽比不上前头那架华丽,倒也舒适。
  她正好可以撩起帘子看外头的春光,不必担心叫人看见不雅观。
  旁人便是看见,也只以为她是晋王府的小丫鬟,主子必然坐在前头的马车里。
  有多少风光,就要承受多少注目。
  她在京中被注目够了,难得出城,只想安安静静地散散心。
  远山叠翠,近有田野,小溪流水涓涓,路旁野花绽放。
  马蹄踢踏,车铃声响。
  真是无比惬意。
  忽然,前头的马车发出一阵尖叫之声。
  沈风斓霍然直起身子,车夫急道:“娘娘小心,前头有刺客!”
  说话之时,晋王府的侍卫,已经和刺客缠斗在了一起。
  她这趟出行带的护卫并不算多,只有七八人,刺客却有二三十人,个个武功高强。
  刺客的主要攻击对象是前头那辆马车,而护卫们,基本都在她这辆马车附近——
  因为护卫们知道,到底她在哪一辆车上。
  如此一来,前头那辆马车里的丫鬟们,怕是凶多吉少。
  车帘外头一声响,陈墨冷静的声音传来。
  “娘娘,千万别出来。”
  车夫立马调转马头,朝着来时的路赶去。
  护卫们和刺客缠斗在了一起,陈墨和蒋烽寸步不离沈风斓的马车。
  沈风斓急道:“我走了,她们怎么办?”
  陈墨冷声道:“放心吧,他们一看见咱们的马车先离开,就会反应过来的。”
  危急之中,沈风斓仍是很快会意了他的话。
  刺客显然是冲着她来的,而非是寻常劫财的山匪。
  只要他们的马车一离开,刺客自然会反应过来,正主在后头。
  紧接着便听见陈墨大喊一声,“分开跑!”
  沈风斓的马车,和最后的那一辆装着吃食等物的马车,朝着两条岔道跑去。
  刺客们见头一辆马车里都是丫鬟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分成了两拨人朝着两个方向追去。
  马车颠簸不堪,沈风斓在其中骨头几乎都要被颠散了,只牢牢地抓住车壁。
  在这京城之中,有谁会想要她的命?
  是卫皇后和太子,还是当初火烧梧桐林的,那一拨神秘人?
  陈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娘娘,我们身后至少还有十个人,他们武功不低,属下二人未必能解决。”
  像陈墨这样的高手,都说武功不低,看来对方来头不小。
  沈风斓很快地思索了一番,“需要我怎么做?”
  “一会儿到了道路狭窄的地方,马车的速度就会慢下来。他们到时候就会追上,娘娘能不能迅速躲到马车底下?”
  晋王府的马车骨架厚实得很,在这种时刻,几乎可以当盾牌使用。
  一旦她躲进车底,想杀她的人就得弯下腰去,反将自己的命门暴露给陈墨他们。
  这是个好计策。
  沈风斓迅速道:“我可以,你们只需要做好你们的事情。”
  她的镇定传递给陈墨和蒋烽,无疑给了他们最大的支持。
  如果沈风斓能够聪明自保,他们的胜算就会大一些。
  反之……
  那对手很有可能利用他们想保护沈风斓的心,处处钳制他们的招数,直到把他们活活耗死。
  前方的树木密集了起来,道路越来越小,马车也越来越慢。
  沈风斓半蹲在马车门后,手中抱着车上的一方小茶几。
  那小几她细细观察过,是红木做的,最是坚固,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抵挡一二。
  刀剑相接之声响起,后头一个刺客飞扑了上来,马车被逼停在原地。
  沈风斓迅速地滚出车厢,用不太雅观的动作,朝着马车底一缩。
  有人眼尖地看见了,一剑刺来,被陈墨一剑挑开,反手刺在他胸前。
  沈风斓顺利地缩进了车底,背靠着车轮,身前持着红木小几,挡住要害部位。
  有刺客在与陈墨他们缠斗,也有人想朝车底下攻击,都被一一化解。
  沈风斓正感叹这两个暗卫武功高强,便见一个尸体倒在了马车旁。
  她吓了一跳。
  倒地的刺客睁着一双眼睛,口角血流不止,依稀在抽搐。
  沈风斓吓得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头一次看到,有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尽管,那是一个要刺杀自己的刺客。
  “啪——”
  她伸出了手,将红木小几狠狠地砸在那人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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