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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本纪
作者:蔡某人
文案
阮家没被灭门时,琬宁只是个娇怯怯的小姑娘。而她寄予厚望的成去非,一生只致力于两件事:
如何除掉权臣;如何做一个长盛不衰的新任权臣。
这是一个禁欲系权臣和弱娇姑娘别扭相处的故事。
权臣标配你造么?——话少面瘫表情少,眉目犀利刻骨刀!
(其实是个正经故事——一个士族子弟改革的二三事,我不是开玩笑!)
那个站在巅峰的人,即便连悲喜,也是没有温度的。
Ps:作者君是《大明王朝1566》骨灰粉,谨以此文献给张居正张大人。
最后放个作者牙酸的东西(没办法,作者疯狂爱着自己的男主角,)
诗经里写你崧生岳降,骏极于天,四方于宣。
楚辞里写你带剑挟弓,青春受榭,白日昭之。
乐府里你横笔如横刀,不踩蘋花,孤负薰风,只向朔雪连天寒。
西凉大马龙脊贴连钱,银蹄白踏烟,谁看青简编一书?得春风词笔,惯胡沙远。
隽骨,骨隽,这个词生来赋你。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成去非贺琬宁 ┃ 配角:顾曙虞归尘 ┃ 其它:
第1章
“起来,起来,还以为是在高门大院呢!”有人厉声叫骂着踏进破屋,一脚脚踹过来,女孩子们惊叫着纷纷起身,烟雨眼疾手快,一把就拽起了琬宁,可那一脚还是实实在在落到了身上,痛得人直颤。
浑身都在跳着疼,尤其此刻被重力推搡着,琬宁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事实上,这些日子,很多个瞬间,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跟着队伍从阴暗的屋子走到日光底下,她几乎睁不开眼,等渐渐适应了,认出这是来到了十全街上。烟雨死死拉住她的手,紧贴着自己,仿佛怕弄丢了她一般。
她们身上被一股脑地插了草标,送上酒楼附近的台子,踉踉跄跄地挤到了一处。
这里视野开阔,不远处就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顺风而来的是阵阵食物的香气,琬宁咽了咽口水,胃里仿佛被掏空了一般难受。
要卖她们的男子,容长脸面,说起话来尖声利气的。还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也跟着,此刻,拿了块又冷又湿的烂布就往她们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嘴里低骂着什么也听不清。
很快,男子往台边一站,用他惯有的嗓音吆喝起来,琬宁一个字都没听到心里去。她脑子已全然被吃的占据,那香气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她年纪幼,没吃过这种苦头,哪里经得起此般饿。
直到一声凄厉惨叫骤然响起,琬宁的身子忽被一股重力扯了出去。本来紧紧牵住她手的烟雨,正被人往外拽着!
手指一根一根地被掰开,这边有人过来拖住琬宁,想要分开两人,烟雨青丝凌乱,嘴里歇斯底里地唤着她,眼里尽是凄楚锋利的恨意,手足在空中乱挥,直到有人甩了一巴掌过去,烟雨身子一软,晕厥过去。
琬宁惊惶如坠雁,哀哀看有人把烟雨拖走,至始至终未发半点声音,只把嘴唇咬破了,泪糊了一脸。
身侧是一声声难忍的痛哭,却再也无人会那样呼唤她“琬宁”,就在前一刻,两人手牵一处,她还能一念尚存,这世上,总归有个可亲近的人,如今,她再也无须忍受眼下这一切了。
琬宁慢慢摸到了腰间那把小匕首,她知道自己的下场,或为奴,或为娼,立朝百年,为官者被诛杀,家眷奴婢皆是此样结局,十全街上也不是第一次有这种事。
她早就藏了这匕首,想着万一日后受辱,就拿着它了断。
只要一刀下去,就能结束这眼前的一切了!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受辱!
想到这,手底反而充满了力量,琬宁紧紧攥住匕首,迅速朝自己心窝扎去!
啪——!
一道鞭影下来,脸颊像是被刀割了一般,她整个人扑到地上,匕首落地的丁零响声似乎都远不可闻。
有人一把蛮力拽起她,口中骂道:“还想着死呢!”说罢左右开弓,直打得她口中鲜血翻涌,腥甜的味道很快充斥了满嘴。
“住手!”
稳稳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众人一愣,那说话的中年妇人已踱步而来,身后跟了一众精干小厮。看热闹的人们以为来了要紧人物,便都识相地闭了嘴。
这妇人是皇商蒋坤家的二管事,亦是蒋夫人的贴身仆从,因在府上侍候多年,且协助大管家办些外事,须抛头露面,十全街上倒也有些人认得她,都唤她一声“薛大娘”。
“这,这不是薛大娘吗?”男人换了满脸谄笑,上来寒暄,薛大娘是菩萨面相,看着一团和气。
男子见她只微微点了点头,顺着她那目光,猜测十有*是看中了琬宁,眼波转了一圈,笑问:“府上还缺丫头?这几个原都跟着公子姑娘的,模样好,又认得字,资质绝对不差!”
薛大娘不接话,看着摇摇欲倒的琬宁,半边脸肿着,一道红印赫然在目,眉宇间已浮上一丝不悦,兀自提裙上了台子,轻轻扶过了她,替她拭去嘴角的血渍。这男人忙跟杵在一侧的妇人丢了眼色,妇人立刻识相闪到了一旁。
等亲自搀扶琬宁下来,薛大娘才说:“我家夫人的妹妹嫁到镇江后,育有一女,五岁那年在灯会上被人拐走,如今查了这些年,终于有些眉目,这位姑娘我得带走。”
说罢特意看了男子一眼。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男子听出其中深意,连忙凑上前去,暗自瞥了一眼琬宁,心底骂了几句,真是见鬼的凑巧!又不免叹息这奴婢真是好福气……
不想薛大娘掏出一串钱来,丢给他:“不让你白费力气的。”
男子顿时喜上眉梢,先是冲着薛大娘不住道谢,复又赔着笑脸给琬宁:“让姑娘受委屈了,对不住,对不住……”
薛大娘懒得再和他周旋,命人扶琬宁上了车,扬长而去。
车子行驶得虽快,却很稳,可见是大户人家才能训练出来的。琬宁绣口紧闭,仍是眩晕,再加上身上各种疼,脑子里纷乱无绪只默默忍着。
等下了马车,琬宁仰面瞧见“蒋府”两字,身子一僵,眼泪夺眶而出,难以置信地回望着薛大娘,薛大娘不动声色,只对她温柔笑道:“姑娘,到家了。”
薛大娘说罢又亲自过来扶她,她并未拒绝,刚入府,就有一群丫鬟簇拥上来,娇声细语的,见了她有一瞬的愕然,不过很快纷纷笑着行礼:“见过表小姐。”
说着就有人在前引路,嘴皮子利索得很:“方才夫人还出门相看,左等右等的,不巧,这会如厕去了,好在终于接来表小姐,夫人倒可以宽心了。”
一路众丫鬟跟着,薛大娘扶着,琬宁颇不自在,暗暗用余光打量了四下,蒋府规格不大,庭院却整齐划一,错落有致,几步换一景,也算讲究。只是她满腹惊惶,还不曾回神,稀里糊涂被带到这里,谁知道是福是祸呢?
不过即便是祸,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恍惚间就进了一处园子,靠墙种着几竿玉屛箫竹,石条上摆着很大的平盘,里头是几头单瓣水仙,刚打过春没多久,正开着白玉一样的繁花。
这么清幽的一处,倒像是自家风格,只听薛大娘招呼丫鬟过来伺候她,细细交代下来:
“不忙着洗浴,先给姑娘简单打理下,换上新衣裳。”
丫鬟们会意,瞧这表小姐一脸的伤,指不定身上也有,恐怕多是不便。
这一番下来,费不多长时间,琬宁任由丫鬟们拾掇自己,整个人木木的,丫鬟们看在眼里,不免有诸多遐想。这边薛大娘又送来膏药,擦在脸上,说那伤痕三五日就能淡下去,不会留疤,让她不必担心。
刚坐定,外头就有一声长报:“夫人来了!”
琬宁被丫鬟扶起,见一陌生妇人提裙而入,装扮并不算华丽,身后只跟了两个丫鬟,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行礼,蒋夫人已大步过来,一下握住她的手:
“我的好姑娘,这下总把你接回来了……”
说着掏了帕子拭泪,抬首仔细打量着她,忽指着她幽幽道:“就是这道疤……”一语未了,那泪落得更快,琬宁也只是无声哭着,薛大娘见状上前劝道:
“夫人找到表小姐是好事,莫过太伤心了,对身子不好,再者,姑娘受了不少罪,如今回了家,也该高兴。”
蒋夫人听罢这才破涕笑道:“说的正是这个理,以后这里便是家了,想吃什么用什么,都不要拘谨,回头先让薛大娘带你做几件新衣裳,你身上这件虽也是新的,却因先前不知你身量,总归不太合身。”
又指着底下丫鬟说:“这几个粗使丫头,人虽不算机灵倒勤快,照顾不到的地方你尽管和姨娘说。”
“还有一事,我须同你讲了,”蒋夫人眼神一下子又黯淡了,“你母亲自丢了你后,精神就一直不好,去年染了风寒,竟没扛过去……”说着眼里隐然起了泪花,“琬宁你便安心在家里住着罢。”
这夫人竟知道自己小名!“琬宁”二字其实是乳名,因她尚未及笄,正式的名和字一直也未定,如今,是再也等不到了!
琬宁同蒋夫人碰了碰目光,夫人倒真是满脸的疼爱之情,她听得满腹狐疑,嘴上却不好说什么,分外尴尬不适。
一屋子正在寒暄着,门外忽探出一个身影,被允后方进来行礼:“夫人,宫里来了人,老爷在听事会客,请夫人赶紧过去。”
蒋夫人从容起身,轻抚了琬宁:“让薛大娘带你去用饭,等忙完了姨娘和姨夫都再来看你。”
说罢疾步同那小丫头去了。
第2章
琬宁蜷成一团,伏在枕上,了无生气,外头风声萧萧,倒像秋日的感觉。
“贺姑娘,”小丫鬟轻轻唤她,她很不习惯,蒋夫人姊妹的夫家姓贺,她稀里糊涂也就被姓了“贺”。夫人待她十分热情,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几次话到嘴边,竟生生被挡了回来。
“请过来。”琬宁滞了片刻才起身,小丫头掀了帘子,冲她笑笑,把一个香囊掖到枕边:“这里头装着香草,有安神的用处。对了,姑娘觉得冷么?要不要再加一床被子?”
琬宁摇首,低声道了谢,小丫头吓得连忙摆手:“姑娘怎么跟奴婢说这个!您是正经姑娘,我们伺候都是应该的。”
她腼腆一笑,犹豫了下才问:“我对府上不甚了解,初来乍到,又不好细问姨娘,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话?”
小丫头听她声音细不可闻,一席话说完脸都红了半边,会意笑道:“奴婢明白,姑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好了。”
说着给琬宁披了衣裳,拿了靠枕,让她舒舒服服地坐着问话。
琬宁感激地望了望她,看了眼四下摆设问道:“姨娘家是做官的么?”
小丫头想了想,似乎有点难为情:“奴婢其实也不太清楚,府上一直和宫里有来往,算是皇商,至于是不是官,奴婢不太懂。不过,现在家里最小的九姑娘,正在宫中陪公主殿下,夫人也时常进宫见驾。”
蒋家和宫里竟有这层关系,难怪白日里下人来传话,提及宫里。
但他们为什么要救下自己呢?夫人说的那道疤,明摆着在说谎,那道疤是十岁那年她在阮府磕碰留下的……
“姑娘,还有要问的吗?”小丫头看她出神,轻咳一声算是提醒,琬宁堪堪回过神,又红了脸,细声细语的:“没有了,你且歇息去吧。”
她重新躺了下来,窗子上竹影摇曳,一晃一晃的,看着它动,琬宁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阮氏被诛杀三族,偌大的一个家,树倒猢狲散,死的死,卖的卖,她只剩下烟雨姐姐,却也不知去向,不知生死。
想到烟雨,她忽然有了那么一丝盼头,她似乎应该活着,活着才有可能见到烟雨姐姐呀……琬宁痴痴想着,扯过被子把脸蒙住了。
等到蒋夫人忽言及带她进宫,已是十余日后的事情了。
闻言,她心底一阵惊惧。这些日子,蒋家上下待她十分周全,夫人甚至打听出她喜欢读书习字,特意送来上等笔墨,这一切,几乎让她产生错觉,似乎真的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夫人,”琬宁吞吐开口,“我眉间的疤,是年幼时在阮府留的,您,许是找错了人,我一直想跟您说的……”
她眉眼低垂,文文弱弱的模样,看着倒真让人心疼,蒋夫人沉沉叹息:“可不是,小时候的事情你哪里能记得清,你不要再多虑,倘若我不能好好照料你,百年之后再无颜面见你娘亲的……”
眼看蒋夫人又要落泪,琬宁更不知所措,她本就不善言辞,不喜与人交际,而该不该说出自己真实身份,依然让她焦虑难安,总不能真的就做了蒋家的表小姐?
既然一时不能说,她就只能顺从蒋夫人,可宫里住着什么人?下旨诛杀阮氏的,便是那宫中的皇帝啊!琬宁心底凄然,阮家的罪名是谋逆,阮正通是大儒,是帝师,哪里有谋逆的理由呢?
府上被查的那些日子,很多人被带走是在夜里,直接投了廷尉署。烟雨姐姐搂紧了她,抵着窗往外看,外头火光冲天,府上走了水。她呆呆看着红彤彤的那片,正是藏书楼方向,那是阮氏安身立命的地方,她一下子就哭了起来,把脸埋在烟雨的怀中,哭到几乎要窒息,直到门被人踹破,她和烟雨两人像孱弱的小鸡仔,被人拎了出去……
日子过得快,她居然换了新装,简直做梦一样。就这样跟在蒋夫人身后,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像那命若琴弦的蝶,风一过,便会随之消殒。
而她只需记住蒋夫人的两点要求,一要守规矩,二是同阿九一起陪公主的李皋兰是自己人,可以私下交谈。
她逼着自己反复默诵这些,却总是心不在焉,异常紧张。
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魏巍宫殿出现在眼前,那儿立着一位年长的宫人,看见她们,微微点头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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