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忘了你连衣裳都脱不下来,呆头呆脑的,铺床会么?”
琬宁被他说得大窘,却只有应声答一个“会”字,成去非点点头,指着那沓纸:“把它铺到床上去。”
看她不解,成去非面上却忽绷的有些紧:“你会懂的。”
说罢冲她微微一笑,举步去了。
第147章
整张床铺满了雪白的纸,成去非进来时, 琬宁正对着此情此景发呆, 面上百思不得其解, 这要如何安寝?
“谁让你铺成这样的?”成去非多有不满,皱眉看了一眼,忽觉好笑,颇含意味地望着她:“虽有笔有砚,只怕我也力难从心, 还是你觉得你大可做到?”
他既不肯张本继末, 她自难能拨云见日,琬宁见他打了个手势, 只得又把那一张张纸叠放起来, 刚欲起身送回书案,后头成去非已经压了下来,她手中一晃,宣纸洒落一地,琬宁挣扎着想去捡,成去非随即摁下她的手臂, 低笑道:
“由它去。”说着把她身子往上提了提, 琬宁不禁扭动一番, 眉睫颤得凶,成去非哼笑,动手把腰间那根玉带解了,拉起她摆正了身子, 自她眼前绕上一圈,打了个活结,这才往她耳畔吐气:“看不到就不这么害羞了。”
琬宁眼前骤然一暗,两手只能抓紧了被褥,后背绷得挺直,心底又尽是茫茫然的恐惧,红唇翕动,四下里安静地只能听见自己的微喘,她看不到成去非,可也不敢寻他,只觉自己整个人此刻全靠那两只手臂支撑。
成去非审视她有时,这回却是先扯下了她贴身亵裤,听她低呼嘤咛一声,便把那一截白嫩小腿稍微抬高了些,握于掌间,俯首似有若无吻了起来,此举自有说不出的狎昵处,琬宁一时羞愤,身子不自觉往后躲闪,她实在想不出他为何弄出这般花样折磨人,小腿处酸痒难忍,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只手忽开始剥她上襦,琬宁在他掌间颤抖得越发厉害,哀哀求道:
“大公子,我怕……”
“怕疼?”成去非问的含糊,目光锁在她肩头一片莹白处,再往下,便是海上明月,他照例把那两条纤细长腿缠在腰=胯间,琬宁顺势仰面倒去,很快又被他托起腰肢,听他刻意压了压嗓音:
“是怕疼么?”
琬宁胡乱摇首,声音里尽是委屈:“我看不到大公子……”
成去非被她娇软的声音激得情念更盛,在她肩头一壁啃吻一壁应道:“何须用眼,你这身子就够了。”
说着去解她小衣,琬宁一阵慌乱,摸索去阻止他,成去非捉了她一只手,扯下她眼间玉带:“今晚还要拒绝我是不是?”
“不是,”琬宁见他并无发作的迹象,可言辞间的冷淡已显而易见,垂首低语道,“我想同你说说话再,再做这件事情。”
成去非仰面轻吁一声:“你可知有些事情,兴致一过,便风流云散,很难再起意的。”
琬宁支吾应了,不敢再提,两手颤个不住,思想了半日,终于把手伸向腰间,就要开始宽衣解带,成去非偏着头看她动作,眼中漠漠,方才那一阵情动已过,此刻心头阑珊,便道:
“你想跟我说什么?”
一室之内,陶然的暖意无处不在,成去非说完脱得只剩中衣,瞟见她床头仍摆着当初送她的那张“明月奴”,遂拿在手中把玩,也不管她,拉过莲花枕兀自半躺着,渐渐阖了双目,淡淡开口:
“你可知我为何不喜多言?我素来厌恶人啰嗦,有事就去做事,浪费口舌无益。”
琬宁静静坐在他身侧,脑中想起他同虞归尘调琴的那一幕,轻声道:“大公子并非解人难得,应也有想要倾诉的时候。”说着咽下那后半句:只是不可能是我罢了。
这世间千千万万人,真正的青蝇吊客当也不多见,琬宁略感失落,成去非哼笑一声:“你在说静斋么?好一句解人难得。”
他睁眼看了看她,示意道:“你往我身边来。”
琬宁依言凑近他许多,成去非就势端详起她,水剪着双眸,而双眸中总有着千言万语欲说还羞,这样看过去,心也能跟着跳动得急些,一时似能体谅她那些心思,问道:“你不是有话想说么?说吧,我听着。”
真的要说起,琬宁反倒并无实际的话头能引开,勉强露出一抹笑颜:“大公子今日为何一身风尘?”
“不过嘒彼小星,三五在东。”成去非移开了目光,一笔带过,“朝廷上的事,你不听为好。”
话虽如此,可方才纸上那寥寥数句,她到底缘何而发,是想到了什么,又思考了什么,任重而道远,她可知他的担子为何,他的道又为何?
“你为何突发奇想写那几句话给我?”成去非本并不当回事,向来他人的诽谤也好,赞誉也好,他都甚少留意,此刻细想想,有几分感触。
琬宁不急着答话,下床弯腰提鞋,把那幅字取过来,徐徐展开,探询望着他:“我是不是没有说错?”
成去非指着上头笑:“你跟我解释解释,何谓任重而道远?”
他不过调笑,琬宁却肃然危坐:“大公子的道,是天下苍生,是江山社稷,这世上还有比这更难追寻的道么?”
“我就说,你一身正气,虽有时看着痴傻了些,总归不让人嫌恶。”成去非拉过她的手置于掌间,见她面上一红,屈膝顶了顶她:“好端端脸红什么?”
说完把她往怀中一揽,笑道:“这般才够得上脸红罢?”
琬宁忽跌入他怀中,察觉到他一只手摸了过来,果真羞得更厉害,不觉间想要扭动身子,那只手停在胸膛之上,有一瞬的停顿,成去非记起海灾当夜她那句痴话来,直到此刻才明白她彼时话中深意,遂牵着她的手攀在自己心窝处:
“你过来听听,”他垂目看她,顺势让她紧贴上来,“听见了?”
强有力地心跳近在咫尺,琬宁不明白他这是何意,无声颔首,只闻他低笑一声:“我这颗心,此时在为你跳着,真的听见了么?”
琬宁惊诧,抬首迎上他投落的目光,那里头依然探究不得,遂疑心方才是自己听错了,怔忪间,他已压低身子身覆上双唇,琬宁下意识把双手抵在他胸前,却仰面开始回应,等察觉出他索取的力道加重时,气息自然难能安稳,她的身子很快软如水,一只手被成去非捉了去,被逼着往他那中衣里头一路摸下去,一路都是硬的,直到琬宁忽触到他小腹处刺棱棱的耻毛,立刻火烫般抽回了手,娇喘好一阵,才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大公子……”
他让她羞耻,不光是自己羞耻,亦为他羞耻,她十几载的经验中还难能理解此道,成去非正想同她说话,却见她死死捂了脸,遂咬着她耳朵幽幽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件事非你不可。”
说着一个翻身撑起双臂在她两侧,看她孤雏般的小模样窝在自己胸肋之下,身子抖得这般凶,一个巧劲便把她双手掰开:
“明知我整日劳碌,却只肯写几个字打发我,又是苍生又是社稷,小娘子亦任重而道远。”
他的声音罕有的轻柔,琬宁含羞回望着他,一双眼里早泛起蒙蒙水雾,怯怯问他:“那我也是大公子的苍生么?”
这话更是痴,听着倒新鲜,成去非模棱两端笑道:“当我娘子不好?”说着指尖辗转于她唇畔,“苍生可无须与我同寝一榻,你想好了……”
琬宁被他抚得痒,颤身大胆就上去,两手不觉交叠于他脖颈间,浅浅插进他尚未披散的发间,亦觉心爱,成去非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拉下她肩头衣衫,在那清瘦锁骨的漩涡处盘桓着不住落下的吻。
两人身子底下很快化作溶溶曳曳一片,琬宁恍惚间又听他似是问了句“疼么?”,身子早软绵绵一团比水都不如,而她的身子分明又是水,被他用掌掬起,洒落,无处可去,又无处不可去。
好半日,成去非都只是伏在她肩头粗喘,一动也不动,两人就以如此重叠的姿势,躺了许久,等他喘息渐平,才将琬宁翻过身来,轻轻揩去她眼角泪水,低声笑道:
“我从未在此事上得如此快慰,还要多谢小娘子成全。”
他的指尖在她湿泞的小腹间打着圈,吃吃笑她:“你平日这么敛着,叫起来却当仁不让。”
琬宁听言羞愤至极,想自己方才在他身子底下如何迎合索求,竟真有那么一段恨不能把他缠在私=处不舍他离开,更觉无颜见人,便不肯窝在他怀里,侧身背对着他捂脸不语。
成去非自身后搂紧了她,声音越发暗哑:“方才都给你了,你还想怎样?欢好时不快活么?”
“我不要您说这种话,”琬宁听得心底烦乱,转身伸手覆住了他的唇,灿盈盈一双眼望着他,“大公子是天下倚重,不该说这些。”她言辞间不觉就起哀思,她是从这男女欢爱中得甘甜如许,但她的神像不可,琬宁一时难以理清自己到底为何伤怀,怔怔看着他出神,后头也不知该再说什么。
成去非懒得听她这些高头讲章,再次把她往怀中深摁,无处不妙的身子诱惑着他,让他亦不能免俗,谁能怀忧不独叹?她亦是他的苍生,该得一份这般情意……
第148章
凤凰四年季秋,手握王爵, 口含天宪, 既非复廷尉之职, 天子的诏书自终将而示:
“朕德微薄,应天顺时,受兹明命,肩负大任,托身于王公之上而君临四海, 惴惴恐惧, 不知所为,尔等本为股肱爪牙之佐, 文武忠贞之臣, 然中外臣庶,罔体圣心,大肆贪墨,缘弊所由,起于中枢,为罪之魁, 成去甫为首, 兼有江左众世家上下其手, 同为国贼,如此大案,亘古少有,纵朕怀宽宥之心, 然国法可容尔等乎?天可容尔等?天实难宽矣!更有内外大臣,知而不举,朕思之实为寒心。今国事多艰,朕不忍骤兴大狱,仍愿酌情量刑:中领军成去甫,天子之将,不思勉力妥当,贪如虎狼,蠹国害民,虽在议功之列,然罪不可逭,抄没家产,革职免官;右将军韦少连通同作弊,因韦公新丧之故,特恩准守丧期满一年,流放西北戍边服役;守仓将朱向、张涉亦同其沆瀣一气,从中分肥,斩监侯,秋后处决。”
诏书一经布之天下,举朝哗然,天子虽云不忍大兴刑狱,百官亦知中领军既召致廷尉,不能不定罪,然如此严惩,仍出众人意料,更有“国贼”之语,大可诛心。中领军既伏法,北仓的案子处罚之严厉,其余人等自然不在话下。时议很快由天子仍转回台阁尚书令,乌衣巷大公子已直掌台阁之重,却铁心掀起谷粮波澜,端的是疾风劲草,板荡忠臣,实令人不得其解。
官仓一案,人证物证,固然昭显,虽有些少疑惑,譬如廷尉署既是尚书令私人那缘何会查至中领军头上去,而查至中领军,成去甫又为何会轻易认罪?个中因由,实不可考,但这些于大局毕竟无碍,天子大体按律究办,以儆效尤。至于廷尉乃尚书令私人的风言风语则起于青萍之末,终止于凤凰四年的一纸诏书。而始于草民,终于八议的国本大事,如此开场,如此了局,余人逐渐醒悟过来,天子不在于大肆杀戮,正在于举纲纪,树朝风,追缴贪墨谷粮,抄没如许家产,其利尽归府库,尽归天子,已然是天子所能做到的极致。
那么既如此,百官心中疑虑便也尽归尚书令一人身上,木心石腹,臣心如水,诚国家爪牙之吏,折冲之臣,然就此失去禁卫军大权,尚书令到底是为邀何名?惠而不费,唾手可得,人人皆愿为之,而不赀之损,心甘情愿受乎?
散朝时,天子这才命人发放本该在重阳节前一次朝会就该赐下的花糕茱萸等物,节日赏赐亦随着宫廷用度减半而变得寡淡许多,不过既是每年惯例,众臣多半不以为意,刚出了司马门,有几点微雨落下,便无暇其他纷纷登车而去。事情已成定论,大可再聚私议。
等成去非从台阁中出来时,檐下扯断珠帘一般,寒雨萧萧不可闻,冷暖交会,成云致雨,只是这阴霾密布的天空中,建康的王气是否能安然延祚下去,谁人也不能预测。成去非立在檐下有顷,听凭雨线随风打湿他宽大的衣袖,看了半日的风雨,一众尚书郎在他身后难辨其心中悲喜,便也都默然而视眼前潺潺雨幕。
待虞归尘自身后而来,众人心照不宣给他让了让道,见大尚书上前同尚书令低语交谈几句,却不外乎仍是考课法颁行之事,难免觉得有些寡味,难道今日天子诏书对尚书令真就无半分影响?
众人回神时,见两人已撑伞而去,便都各自备好雨具,结伴离开了台阁。
虞归尘上车后无意打帘瞥见前头成去非的车驾并不是往乌衣巷方向回的,遂吩咐家仆:“追上大公子。”
家仆扬鞭一甩,马蹄溅起波浪般的水花来,很快,赵器发觉后头虞归尘有意在赶,稍稍吁停了马车,扭头问道:“可是虞公子有事?”
“问伯渊这是要往何处?”虞归尘早露出半张脸,赵器无须问,自然清楚,遂答道:“大公子这是要往都水台,赈灾的事还没完。”说着不觉向四下望了望:已然积水成洼。
“告诉他,我同他一起去。”虞归尘一语刚落,成去非似有耳闻,挑了帘子,道:“我听闻你母亲这两日不太好,你还是回家罢,替我给老夫人问安,我得空再去探望她。”
虞归尘知道他是放不下史青勘探水利一事,亦担忧赈灾因雨受阻,只得说:“天凉,你自己注意。”
成去非点头,正要放下帘子,忽又道:“静斋,你再往我家中送几盆好菊。”
虞府中的菊花闻名江左,每年,虞归尘都会挑出好的来给他送去,或是插枝所用的一束束,或是整盆不动。今年天刚入秋没多久,自己就命人给成府送了过去,成去非这是头一回管自己要这东西,虞归尘不知他作何用,也不多问,道一声“好”,彼此放了帘子,各自离去。
都水台值夜的小吏们竟不在前院,赵器刚寻到,就见众人一头扎在一处,正在掷色子,其中一人掷得一副“雉”子,四烟一白,得意忘形地对旁边人炫耀道:“非不能卢,不愿忘而已。”气得他人直翻白眼,直着脖子嚷嚷:“那就请老兄再掷一个我瞧瞧!”
随后,此人掷出一手四子全烟,只剩一子还在打转时,众人的心随即狂跳起来,只听他大吼一声“得卢!”,果然掷成了一副“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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