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的叫卖声混着各类小吃的香味,从帷裳的缝隙处穿过,姜裳挑开帘子一看,从外面的拱桥看去,那前面可全是黑压压的人群。
若照这个速度走下去,指不定得到天亮。
“停下停下!”姜裳对着外面唤道。
轿夫们慌忙将轿子停下,不知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轿子稳稳的停在地面上,姜裳将帘子一掀,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窦怀启仍在发神,今日已到上元节,应是他离开的时候,身边的轿子却蓦地停下来了,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见右边伸出只小手,扯着他的衣袖就往前走去。
“司音司凉跟上!”
是姜裳的声音,他抬头,只看得见姜裳头顶的黑发。
“小姐!这样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有这个担忧的自然是谨慎的司凉。
“既然这样,姜府的暗卫就可以全换了。”
在楚国,但凡是有身份地位的世家出门,暗里都有守卫护着,上辈子窦怀启也是守卫,只不过是明里的护卫。
若这般无用,不如弃之。
梁衣街小街小巷分支如密网,往日里摊贩稀稀疏疏的,有的藏在巷子里,还得费人功夫,这到了上元节,梁衣街最大的地界被占,堆成了灯市,这些个摊贩便也全往灯市的方向聚集,毕竟谁都想趁着喜庆的日子,多往自己包里塞几个铜板。
灯市西面靠湖,湖是个小湖,可湖里的游船却多得晃人眼,稳稳的停在岸旁,正等着有钱的公子哥和富家小姐们,为他们的荷包添几分力。
这湖里离拱桥底最近的是一艘极为平凡的小船,这船如其他游船相比,身子较小,又只在船头挂了盏鱼灯,躲在桥底,也不与其他游船相挤抢客,安静得像是并不存在。
姜裳扯着窦怀启的衣袖,往前面走着,有小贩提着各种各样的彩灯跑到姜裳面前吹嘘着,期望姜裳能瞧中他手里的彩灯。
姜裳伸手在五颜六色的彩灯中拨了拨。
“这个兔子的,这个元宝的,再拿两个小鱼的。”
穿着皱巴巴衣服的摊贩脸上堆着笑,右手收下司凉递来的铜板,数了数,放进荷包里,而后取了四盏灯放到司凉手里。
“小姐真是好眼光,前面还有灯谜,可别错过。”
丢下话,他身子一扭,跑到来往的人群中接着贩卖。
姜裳从司凉手中取过兔子和元宝的彩灯,将元宝灯递到窦怀启手里。
“拿着,本小姐带你去吃好吃的。至于小鱼灯,司凉司音你们一人一个。”
她提着灯,暖色的灯光在她脸颊上投影,她脸上还带着笑,神情轻松。
窦怀启偏头时见她提着灯,摇摇晃晃的在这市集里穿行,有几分兔子的活跃。
前面灯市就在跟前不远处,成百上千的花灯正乖巧的挂在架上,身下垂着条纸条,写着灯谜。
姜裳虽然没什么文采,猜不对多少,但出来本就是玩的,若真的只是为了要花灯,她大可以自己买,所以心情极好的,一蹦一跳的往灯市走去。
窦怀启跟在身后,他瞧了眼手里的花灯,又瞧了眼姜裳的背影,许是今日的氛围太过闲适,他低下头抿嘴笑了笑。
只是笑意并没有维持多久。
也不知是谁大呼了声。“杀人了!”
这灯市人群里猛的窜出来五六个黑衣男子,手拿大刀,刀面泛亮,刺得众人眼睛一痛,也不过一瞬,这灯市里便乱了套,人群开始拥挤,花灯被人撞倒在地。
姜裳!
窦怀启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去伸手拉住姜裳的衣袖。
这厢刚拉住,四周的百姓便朝着各个方向跑去,窦怀启与姜裳在其中,本就只是两个不大的小孩,只能跟着这些百姓的脚步随波逐流。
窦怀启尽力的护着姜裳,手上的元宝灯早就被他甩在了地上,姜裳本以为事情不大,毕竟她不过是个孩子,谁会派杀手来对付她。
哪曾想那几个黑衣人竟径直朝着他二人飞来。
姜裳心里一紧,慌忙反手将窦怀启拉住,顺着众人的方向跑着,她一路上寻着机会,终于是偷偷跑进了巷子里
她的本意是,到了偏僻的地方唤来暗卫,将这些杀手尽数杀掉。
可前脚踏进巷里,她只觉后颈一痛,昏了过去。
窦怀启小心的将她扶到一旁坐着,身后的杀手已经快要到了,他都能感觉到后颈处出现了凉意。
刀光竟与窦怀启的意识一般快,刀锋正锋利,瞧着都能划破窦怀启的脖颈了,另一侧伸出把长剑将这刀一打,偏离了方位。
身后的刀光剑影,窦怀启没有放在心上,他用手摸了摸姜裳的头发,他想做这事许久了,果然和他想得一样,和她这个人一般的温顺舒服。
他脸色柔和,下一秒却被人打断。
“殿下,四人服毒而死,一人活擒。”
一穿深蓝色紧身衣的男子走上前来,恭敬的说道。
窦怀启脸色变得阴沉,他站起身,走到被活擒的那人面前。
“说,他的下一步是怎么打算的。”
沉默,如这夜一般的沉默。
那人自以为忠于他的主子,一句话也不提。
“当真不说?”
依旧没有人回答。
窦怀启从身侧的男子手里拿过长剑,将剑猛地往被擒的人左胸刺去。
鲜血喷涌到窦怀启脸上时,他依然冷漠。
“既然不说,那便留之无用。”
他将剑还给男子,又掏出手帕擦了擦血迹,而后扔到那人的头上。
“把这里打扫干净。另外,我弟既然安全,那便行了。”
他转回身,准备去抱姜裳离开。
“殿下,不与我们一起离开?”
“不了,他们打草惊蛇了,自然以为我会离开,所以这里反而是安全的地方。”
……
姜裳觉得自己睡了好久,醒来时耳边全是娘亲的抽泣声。
她睁眼了,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之上,窦怀启又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站在一旁。
孟青容就坐在床沿上。
“我这是怎么了?”
孟青容吸了吸鼻子。“灯市里乱了,听说你当时吓晕了,多亏怀启这孩子将你背回来,灯市人多,暗卫也一时半会没找到你的身影,要不是他,还指不定我儿会不会受伤。”
吓晕?
姜裳知道自己并不是被吓晕,她转眼瞧着身旁,那个脸上没有丝毫撒谎痕迹的窦怀启,长叹了声气。
“哦,这样说来还多亏了他。”
姜裳语调拖得长长的,见窦怀启仍然自顾自的低着头,似乎依然平静。
可他垂在衣袖两侧的手指却无意识的摸了摸布料。
算了,还真是自己欠他的。
“娘亲,你不是常教导裳儿要知恩图报吗?既然他对我有恩,我们自然得给他些赏赐。”
孟青容听此,将视线往窦怀启身上一顿。
“那是自然的。”
姜裳醒来后,孟青容便欲离开,似乎是二小姐出了事,需要她前往,之前姜裳未醒,二小姐又下落不明,孟青容只能守着姜裳,现下姜裳已无大碍,她起身时,又赞赏的看了眼窦怀启,而后离开了。
房内一时只剩下了姜裳和窦怀启二人,姜裳抬头从窗户外看去,司凉正端着茶壶往屋内走。
“下次撒谎记得说圆。”
她的话很轻,让窦怀启心神一紧,开口想要解释,司凉却已进了屋。
“司凉快给我倒杯热茶,我快渴死了!”
似乎并不生气?
这是……她只是提醒而非问责?
窦怀启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个姜家小姐了。
“喏。”他低头应了声,算作应了前半句,退出屋子时,屋外的雪早已融了,姜裳之前派人送来的手炉仍搁在他的窗前。
墙沿上有杂草冒头的迹象。
快要开春了,他看着天空发神,只盼此逃亡之日早些结束,万事万物归于正位。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成狗。。。(捉虫)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
正是汴丘日头里逢初春,鸟儿从西头唤到东边,吱吱喳喳,甚是热闹。墙头处生了浅浅的杂草,远远看去,欣欣向荣。
姜府门下,站着一高一矮两人,矮个的是穿着水蓝色直袖衣衫的姜裳,她站在石阶下,偶尔探头往后看去,高个沉默不语的则是窦怀启,他的穿着比奴仆稍好,料子也软了不少。
眼往姜裳身上一瞧,她这头上扎了个小髻,水蓝色的衣衫上细细一看,白色交领上还绣着一对鹿角,分明是汴鹿书院的标志。
“她怎么这么慢?”姜裳有些不明白,这姜烟烟是落到何处去了?就算是从西水院里慢悠悠的晃过来,此刻也应已经到了,可见门前冷落,只她与窦怀启二人罢了。
“小姐,不如我们先行一步?快到时辰了,耽搁了就不好了。”窦怀启出声说道。
姜裳又往门内一瞧,“罢了罢了,我们先走一步,不然耽搁了时辰,夫子定得罚我站在门外。”
时间过得太快,正月十五刚歇了口气,半月过去,春天就驾着八匹高头大马来了。
既已开春,姜父便特地抽空去汴鹿书院替姜家两女儿报了名,这年纪小的姜烟烟去了黄班,姜裳则去了地班。不论地位,这二人都算作姐妹,自然这上学也应是一起的。
可今日姜裳在这门前苦苦等候,仍不见姜烟烟的身影,再等下去恐怕两人都会去迟,姜裳索性坐轿子离开了。
她前脚刚离开,姜烟烟便从门内的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她身侧跟着一个面生的丫鬟,“走吧。”
她冷声说道,从门里走出去时,门外就只剩她那顶浅绿色的轿子候着。
姜烟烟也穿着汴鹿书院的长衫,冷着张脸。跨进轿子里后,便催促着轿夫往书院赶去。她心情不佳,外人都看得出来,伺候她的丫鬟也不敢多言语,只能跟在轿旁快步走着。
这丫鬟是西水院里新来的,名唤小淇,是来接替小环的,若是可以,她自然想去南云院里,毕竟伺候的是大小姐,哪里像现在,来这西水院里接替的是个死人的活计。
半月前,灯市出现黑衣人,好好的上元节被整的乌烟瘴气。
大小姐身侧幸好有个奴仆,将她背了回来,二小姐却没这么好运,回来时全身湿漉漉的,出去时跟在她身后的小环也不见了踪影。
过了几日,从衙门里听说,梁衣街西边的小湖里,冒出具尸体,尸体被泡得发胀,从穿着和发饰来看,正是消失的小环。
大夫人问起二小姐此事,二小姐反而很是吃惊,说是黑衣人出来时,她二人便走散了,想来是灯市那夜人多,又过于拥挤,小环被挤下水里,又无人听见她呼救,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小环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听闻是人祸,又寻不到害人的人,大夫人叹了声气,遣人往小环的家里送了银子,这事就算了结了,又从奴婢里选了小淇出来伺候二小姐。
小淇身份低,又是签了死契的婢女,主人唤她做什么,她自然也得做什么,只是管得住她这人,却管不住她这爱瞎想的心,这些天来,她偶尔从二小姐房间的窗户旁走过时,总能听见二小姐小声说着什么。
起初听得不太仔细,她也没放在心上,后来听其他下人说,二小姐之前得了风寒,烧坏了头,总爱胡言乱语,性情大变,怕是有鬼缠身。不过好在二小姐命硬,似乎已经痊愈。
这下是真叫小淇彻夜难眠,难道说二小姐又被恶鬼缠身?
是以再一次听见二小姐说话时,她便小心的伏在窗户旁,侧耳听着。
屋子里隐隐传来二小姐的笑声。“居然成功了,太好了。”
然后便是一串语调低且快速的笑声。
听得她全身鸡皮疙瘩都快起了,也不敢多听,慌忙跑开,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若是有机会一定得逃出这院里,二小姐太瘆人了。
小淇的这些想法,姜烟烟是不知的。
她正坐在轿子里,僵着张脸,手指在衣衫上揉动,心里气愤不已。
没想到书中那个重要的人物,竟如此高傲,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本想的是以她现代人的思想,往这人面前一深聊,这人自然会拜在自己的魅力之下。
书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哪知道这人根本不见自己,连个奴仆也不差遣出来瞧一瞧,黑压压的船房里,未点灯,她瞧着心烦。
她清了清嗓子,想要在船外,凭借着对书里的记忆,说些此刻的局势,好让他钦佩。
哪知道她正欲开口时,这船里灯光猛地一亮,有玉手推了船门走了出来。
这人穿着件男人的衣衫,面上却如桃花,眉毛间的黛色尚未去掉,这人不是他。
“呦,这不是姜家的二小姐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笑了笑,又对着船内的人说道。“李兄,来日再见。”
她怎么会认识自己?
姜烟烟心里一慌,这船上之人并非楚国之人,若是有人以此为由,说她是通敌卖国,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从船上下来的人,似乎并未将她放在眼中,从她身侧擦肩而过时,也未多盯她一眼。
那人走后,这船内灯光一熄,船夫撑着竹篙,手上一使劲,这船只便向拱桥的方向驶去。
“诶!”姜烟烟气得跺脚,回身时却见小环面露惊恐的盯着自己。
17/47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