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机警的云西,越看他越像一只狗,如果他不会讲话便更像了。
“有谁在里面吗?”
清脆的女声从外面和着风声一起传了进来。楚茴忙站起来跑到床边,从窗户的位置看向外面。是个年轻的姑娘,脸被冻得红红的,脖子上裹着厚重的围巾,两条麻花辫从肩膀的位置垂在胸前,身上穿着大棉袄和大棉裤,整个人看上去肿肿的。
楚茴伸手打开房门,问面前的人:“请问这里是你家吗?”
“你个姑娘怎穿的这少,该冷成啥样!你是哪里来的,怎么在这里呢!”麻花辫连忙进屋,把门从里面带上,看到房间内的祁越还一愣,“你俩都穿这少。”
云西特别合适宜地学了声狗叫,麻花辫低头,瞧见云西的时候还惊讶地叫了一声:“呀!还有这么干净好看的小狗呢!”
“你们是哪里来的,要去哪里?怎么穿着这一身的怪衣裳。”麻花辫看着祁越的时候有点疏离,却不至于排斥的程度。
楚茴想了想,随便寻了个理由:“这身衣裳是我自己做的,手艺不精,就成了这样。本来我们两个人是穿着棉衣的,后来见着穿着单薄的老人就送了他们,我们是过来寻亲的。”
“寻得谁啊?没准我还认识呢!”麻花辫一听是来寻亲的,顿时放下戒心,忙问道,“是我们村子的还是隔壁村子的?”
楚茴看向祁越,祁越慢慢解释:“隔壁村子的,腿有些瘸还有些结巴的男人,我们是他远方亲戚。”
麻花辫听了不住地点头,脸上还带着惋惜:“那你们可是来得晚了些啊!那个男人入冬的时候就走了。走得时候没有一个亲人给他发丧,还是村子里头的人帮忙将他埋了。你们应该早些来得!”
“是是。”楚茴接过话茬,“我们晚辈的不是。”
“我听说他有个妹妹,你们就是他妹妹家的孩子吧?”麻花辫用钩子钩开火炉的盖子,往里添了些煤。
“是,”楚茴看向祁越,之后坦然说谎,“这是我丈夫。”
麻花辫这才敢看向祁越,细细打量了一遍祁越:“要不你们去我家里吧,这里晚上是不能住人的,太冷了。这是上头在我们村子里设的临时歇脚的地方,偶尔才能过来人添个火。”
“不会打搅到您吗?会不会不方便?”楚茴眉开眼笑,都说之前的人都纯朴热情,看来这样子应该就差不多了。
“不会,我就带着孩子我们娘儿俩住,一点不麻烦。”麻花辫说着眼神又看向祁越,“外头这么冷,要不我先回家给你俩找了棉袄棉裤穿上再去吧。”
楚茴忙不迭地点头:“那就谢谢了 。”
“对了姑娘,你现在多大了?”麻花辫眼睛晶晶亮的。
“我是1992年……我今年24了。”楚茴即时住口,差点就跟对方说出来自己的出生年月了,1992年出生,非得把她当成怪物抓起来。
“你是属马的吧!我是属蛇的!比你大了一岁。”麻花辫一听楚茴的年龄,开心得不行,“我们两个就差了一岁!”
辰龙巳蛇午马未羊,楚茴打着哈哈默认了,不过她属猴啊!可爱的小猴子,但是她不能说。
“以后你就管我叫大姐,我就跟你叫大妹子。”
“哈哈哈,大姐大妹子,好搞笑的称谓。”云西偷偷地笑,还用楚茴能听到的方式嘲笑她,“那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叫你大妹子。”
“云西别闹了。”祁越又一次适时制止了云西的闹腾,楚茴开始对祁越有好感了。
“你叫我秀芝姐也行,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麻花辫笑起来很好看,温柔又娴静。
楚茴道谢:“那我以后就叫你秀芝姐,你可以叫我小茴。”
没过多久,秀芝挎着一个很大的布袋子回来,一件件将里面的衣物拿出来递给楚茴。
“这是我新做的衣裳,没穿过的,给你穿。”楚茴接过秀芝手里的碎花棉袄和棉裤,再看看她身上穿着的洗得已经泛白的棉袄,连忙拒绝。
“秀芝姐,我怎么好意思穿你给自己做的新衣裳,要不你把身上这件脱给我,你穿这件。”
“妹子你说得是什么话,大姐给你穿你穿便是,就是你男人的衣裳是我死去男人穿过的衣裳,不过我都洗得干净,我还怕你们两个嫌弃不吉利,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去隔壁大哥家问问有没有多余的衣裳。”秀芝脸颊变得通红,语气里真的带了些不好意思。
“他不介意,但是我穿了你的新衣裳真的过意不去。”
楚茴还想说什么,秀芝连忙解开棉袄的扣子,边说边往楚茴的身上套,“你瞅瞅你现在,穿了条单薄的裤子,一件单薄的衣裳,还全是你男人的吧!赶紧穿上暖和暖和,不用多想,新衣裳年年有。要是你们真的不好意思,等我弹棉花的时候帮我运运棉花就好。”
楚茴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新衣裳基本上也只能过年的时候才能穿,那个时候看到有新衣裳穿就开心得不行。秀芝所在的年代明显比她那个时候还要久远,可想而知这一身新衣裳到底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秀芝姐……”
在两人还在推脱的时候,祁越已经换上了这里的衣服,虽然他不惧冷,却不能太奇装异服遭人诟病。祁越也越来越接地气了。
“你就穿吧,等我们走的时候再送她一件新的不就行了。”云西忍不住插嘴,看她们俩推推搡搡的,都看困了。
“你懂个屁。”楚茴一下没注意,说出声来。
“啥?”秀芝一下子懵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楚茴。
☆、奶奶的爱情呦!(2)
云西像条疯狗,笑得异常开心,楚茴听着尤其刺耳。
道歉解释过之后,楚茴瞪了云西一眼,他还朝她吐舌头做鬼脸。
最后楚茴还是接受了秀芝的好意,否则她们两人就得在这个小又透风的房间里一直推脱下去。
秀芝的家离木屋很近,有个大院子,虽然雪下得大,却被扫出一条能容下两个人并排行走的路,现在盖着薄薄的新下的积雪。
墙都是用石头砌的,突出来的位置落了雪。越过院墙,刚好能看到隔壁邻居家的房屋的墙和屋顶,虽然样式相差无几,却还是显得秀芝家的看起来更顺眼些。楚茴小时候的记忆不太清晰,却也依稀记着,她住过像这样的房子,到过这样的院子。
掀开厚重的门帘,楚茴带着满脸的好奇迈进屋子里面。门帘把冷气都隔档在外面,屋子里面很暖和。
“我女儿估计还在睡觉呢,我还是趁着她睡觉才出去买点东西。”
说着,秀芝将怀里一袋白色的物品放在灶台上,然后进了西屋。
楚茴一直跟在秀芝的身后,也进了西屋。
西屋的温度比过堂更高,瞬间驱散从外面带进来的凉气。
土炕上睡着一个小女孩,长得白白净净的,脸红扑扑的带着小孩子独特的腮红颜色,特别好看。
“宁宁,醒醒啦。家里来客人了。”秀芝叫女孩的时候语气温柔地要滴出水来,宁宁醒的时候也丝毫没有起床气,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楚茴看。
楚茴猫着腰,让自己刚刚好和宁宁对视:“你好小丫头,你叫宁宁是吗?”
宁宁看了看楚茴,又扭头瞅瞅秀芝,奶声奶气地叫了秀芝一声妈妈,表情怯怯的。
“宁宁平时不怎么出去,有些认生。”秀芝向楚茴解释,抱起宁宁坐在炕沿上,让她能看到站在水泥地上的云西,“阿姨还带了狗狗过来,你看看地上。”
“快坐到炕头上去,这些天下雪,冷的厉害。快暖和暖和。”秀芝也不忘招呼楚茴和祁越。
云西听着秀芝的话,非常欢快地对着宁宁卖萌摇尾巴,可以说特别有当一只狗的自觉性。
宁宁面对云西这只狗,喜欢溢于言表,指着云西一字一字清晰地念道:“狗狗。”
小丫头被秀芝抱在怀中,头朝着云西的方向伸,想靠近他。秀芝见云西比较老实,也没有拦着小丫头,抱着她凑近云西。
宁宁伸出白白嫩嫩的小胖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云西的头,笑逐颜开。云西闭着眼哼唧两声卖萌,不忍直视。
晚上,秀芝蒸了玉米面的饽饽,楚茴捧着饽饽咬了一口,赞不绝口。
“真好吃。”说着又咬了大大一口。
“天天吃你就不觉得好吃了。”秀芝笑着,递给宁宁一小块饽饽让她自己吃,“宁宁好吃吗?”
“好吃!”宁宁奶声奶气地说,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宁宁都说好吃,就说明是真的好吃,我奶奶做玉米面饽饽也特别好吃,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楚茴说得时候颇有些遗憾,搬家之后,两家离得也挺远,一般时间,奶奶也都是住在姑姑那边。
“那你就多吃点。”
秀芝温柔笑笑,擦去粘在宁宁嘴边的碎屑。她很耐看,是那种越看越好看的温婉型美人,如果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话,追求者肯定异常多,单亲妈妈的身份也阻挡不了追求者的脚步。
第二天,秀芝早早起床忙碌起来,躺在炕上,隐约中能听到打扫院子的声音。
穿好衣服,围上秀芝放在炕头的围巾,楚茴掀开门帘,看到秀芝正在院子里扫雪,宁宁裹得像颗球跟在秀芝身旁团雪球。
祁越也已经醒了,正在拿着扫把奋力挥舞着,画面很和谐,有些像三口之家。可怜秀芝死了丈夫。
“醒了?”祁越先听到动静,看向睡眼还有些朦胧的楚茴,“锅里有吃的,你先吃点再出来帮忙。”
……
越看,祁越就越像这里的男主人。秀芝还没说什么呢,他就发号施令了。
“不用,咱俩扫一扫堆起来就行。小慧就歇着好了,我打算下午纳双鞋底,到时候小慧帮帮忙就行了。”秀芝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还对宁宁道,“你去找小慧阿姨玩好不好?外面太冷了。”
“我想玩雪。”宁宁蹲在地上,因为衣服有些笨重,艰难回头望望站在门口位置的楚茴,然后转回头瓮声瓮气地说。
楚茴回到屋里,看到柜子上一双棉手套,直接戴上才出了门,来到院子里。
拿过锹一起跟着干活,雪早就停了,阳光很明媚。
隔壁家也渐渐有了动静,大人小孩,还有扫帚扫地的声音混在一起。
“秀芝,你家这两个人哪里来的?”声音从隔壁墙头传来,楚茴望过去,是个大约三四十的女人趴着墙头往这边看。
秀芝停下手里动作,掖了掖散落的碎发,腼腆笑笑:“隔壁村东头前段时间死去的那个姓孙的男人还记得不,他家远房亲戚,没地方住又下雪,就先在我家住下了。”
“你真敢什么人都往家领,知道他们底细吗?”
那边的女人丝毫没有避忌楚茴和祁越就在身旁,开始数落起秀芝来。
“我说你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就算家里有多少资产迟早也有败光的一天不是?还总是对别人有求必应,那个女人身上的新衣裳也是你给自己做的吧!现在倒是先让别人穿了去。村子里头给你说亲你也不要,现在孩儿还小,以后大了你可咋整!”
秀芝笑笑没说话,继续打扫院子。因为起得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你咋这有闲心管别人的事儿呢!你比勤快比不过人家,比手艺更比不过人家,就多事比得过!”隔壁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声音大到他们全都听在耳中。
女人听到自己男人这么评价自己,顿时火冒三丈,噌噌两下从墙上下去,声音拔得倒是高。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怎么想的?不都是个个儿看人家长得好,托着我来说亲,要不是因为当时斗地主差点把她家算进去的话,现在排着队要娶她的还不得从村东头排到村西头去!上次你做梦还叫着人家名字,让人家赶紧跑!人家咋着你了?啊!”
隔壁两口子说吵便吵了起来,音量大到楚茴都尴尬,反观秀芝,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仿佛经历过很多次一般。
“隔壁的大伯大妈常常吵架,大妈还说是因为妈妈才吵架的。”宁宁噘着嘴看着刚刚女人待过的墙头,情绪有些不开心。
果真。
“宁宁不要信别人乱讲的话。”秀芝蹲下,抱起宁宁,朝着楚茴和祁越歉意一笑,“我先抱孩子进屋了,你们两个帮忙弄一下院子吧。”
“好。”
楚茴点头,看向站在一旁用锹将雪堆到一起的祁越,此时的他看起来更有人情味了,看来,神仙倒也没电视上说得那么没有七情六欲。
“看着我干嘛?”祁越头也没回,却问楚茴。
祁越话音刚落,楚茴原本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的脸颊顿时又红了几分,死不承认道:“你又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依旧保持背对着楚茴的姿势,祁越嘴角微微上扬,她还能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的。
楚茴拿起秀芝放在旁边的笤帚,刚想扫一扫被祁越铲剩下的雪,就听到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话,特别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秀芝是你奶奶。”
!!!
仿佛被天雷击中,楚茴愣在当场,手里握着笤帚无所是从。
不自觉松开握着笤帚的手,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祁越。
“忘川洗掉的还有你爷爷奶奶的名字。”祁越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些无奈。
命格这种东西确实很神奇,就像他们现在站在五十年前的院子里。三十年后,还不太懂事的楚茴也站在这个院子里。
“小慧,你还没吃饭吧?快进来吃饭。”秀芝站在门口,一只手掀着门帘叫她。
楚茴回头,祁越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才缓慢走想秀芝,心里五味杂陈。
她现在叫奶奶大姐吧?还让她姑姑叫她阿姨吧?楚茴突然一拍额头,心里异常懊悔,她的大姑叫楚宁,她的脑子呦,怎么就没想到可能还有这一茬!但是,现在,面对二十五岁的白秀芝,怎么能喊出奶奶二字,对方怕会觉得她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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