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死,受了点皮外伤而已。”徐子青笑道,“这枚圆币挡住了些力道。”接着将那枚带血的圆币塞进她手里,宋闻礼紧紧拽住,气息平稳下来,她笑道:“我还以为躲不过。”
“他们原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徐子青道,“多谢你救了我。”
宋闻礼笑。
徐子青道:“不过药还是得喝。”
宋闻礼:“…………”
那旁老林头拔出刀来与那群刺客对峙,不久却来了位不速之客,他脚底轻轻踏着屋瓦翻身而下,头戴斗笠全身玄黑的锦色素衣,这副打扮,老林头愣了下,嘴里嘀嘀咕咕了几字儿:“…………你难不成……”
没看清面目,也可以感受到来者散发的冷冷戾气,他提起手里银刃甩了几个弧度,接着向那些刺客方位快速移动,紧接着拔刀而刺,不等敌人反应过来,胸口中伤,便早已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见此情况,老林头脸上笑意更盛,声音也更是激动几度:“哎呀呀呀!还真是你啊!!”
第056章
黑衣人搁着手指头摁在剑柄上,身形稍微顿半饷,只听身后老林头那声兴高采烈的粗响嗓音:“哎哎哎,还真是你啊孟大人?”这声儿带了十足的哭腔,少年微微拧眉,接着五指抓紧剑柄,将捥在刺客脖上的银刃迅速拔起甩开,只见血色洒在一地。
少年转身,视线淡淡地越过老林头,落在后头昏倒着的宋闻礼身上,嘴唇动动,并未多说什么,也未曾与老林头搭话,将其放回剑鞘走了。
老林头这会儿正心里头疙瘩得慌,按理说是平常的话孟大人他也早该过来说几句话了,怎地如今这样,难不成是自个眼花错认了不成,他弯脑袋迟疑会儿,想起后边宋老板娘还中了一箭呢,赶紧跑到徐子青那边问其伤势如何如何,徐子青道:“不要紧,不过我担心前段时间的旧伤给牵扯起来。”随后瞟眼他,“你刚才叫的,不是孟大人吗?那人不是吗?”
老林头点点头又摇摇头地:“这我也不确切,那小伙子根本不搭理我,性子倒是有些像,如今逃得贼溜,我这老身板咋追你说是不是。”
徐子青这边思忖几秒,轻声启道:“这事儿暂且压着,不要与其他人说吧,尤其是阿宋,她如今又是因为救我受伤,我不想再把她牵扯进朝廷各势内斗中。你若是与她提了,那人也若不是观孟,岂不是让她徒徒从云端掉了地上?”
“你这话倒是有理。”老林头道。
“虽不怎么严重,被宋叔他们看到怕是又得心病高了几分,我看这样,今夜先将她送到我药铺里去休养段时间,我家那丫头阿欢,也是挺喜欢阿宋的。”徐子青这样说,老林头没说就直接答应,立马将宋闻礼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往药铺里跑。
阿欢是徐子青的徒弟,是个哑巴,脸上还有块很大的伤疤遮着狰狞的皮肉,别人看得浑身起疙瘩,可宋闻礼不会,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宋闻礼将自个发上的那把簪子递给了阿欢,笑着说道:“女孩子家的,得多戴些花簪子才好看。”
所以阿欢才黏得她紧些。
费时半月采购药物,这会儿阿欢才回来,便瞧见老林头马不停蹄地抱着宋姑娘进屋子,身上还有血,阿欢愣了半饷,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林头直接拽进房里:“阿欢啊,我和徐大夫都是男的也不好解开,你现在立马给宋闻礼清洗清洗啊,这伤不怎么要紧,但若是牵扯到内脏就不好了。”
阿欢一一点头,手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半会儿老林头瞧着她手头仔仔细细的模样,忽然笑道:“你这丫头倒是认真,那我就放心交给你了啊。”接着摸摸她脑袋笑道,“有情况就叫我,我就在外头。”
阿欢拿着衣服的手顿住。
老林头住嘴儿,差点没把自己嘴巴抽几下,悔恨不已:“不好意思啊阿欢姑娘,这样儿吧你拿着这哨子吹就行。”接着把自己兜里公用的那铁哨子给了阿欢,用嘴示意了下就是没真含进嘴里,接着咧嘴笑,“也没用过放着我兜里是个摆设。也不用还我了,就当是我的歉意,以后急事儿就吹哨子,还挺方便……那我就在外头候着了。”
说罢便走,阿欢愣愣地瞧着他背影,再埋头看着自己掌心上躺着的哨子,嘴角慢腾腾翘起来,心里头暖暖的。
没多久,宋闻礼醒来,旁边趴着阿欢。
“阿欢啊。”宋闻礼唤她。
阿欢没真正睡着,脑袋扬起来眯着眼睛喉咙里哼哼两声,见她醒了,立马抓住宋闻礼的手眼睛亮亮地瞧着,前者笑道:“我原本就没什么大事,胸口有保护符,它救了我一命。”
阿欢弯弯脑袋。
“这会儿我得回去了。”宋闻礼想着起身,却被阿欢立马摁回床上摇摇脑袋,哑语:身体没好,你就不能回去。
“可我这儿躺着也不会好起来,这处还只是小伤不碍事儿。”宋闻礼笑道,“而且今晚的药还没喝,得赶着时辰回去喝完。”
阿欢又摇摇头。
宋闻礼顿几秒,背脊向后靠在枕上,轻微叹口气:“阿欢,我好像见到个熟人。”她咬咬牙,视线落在手里头的古币上面,如今这圆币上沾着血迹,中心还有凹陷下去的箭痕,指腹磨蹭几下,启道,“就是今晚上那帮天杀的想对徐大夫动手脚之后,我隐隐约约…看见了他。”
阿欢:他是谁?
“他是我一位很久没见到的少年。”
知情的人嘴巴都很严实,宋闻礼受伤这事儿半点消息都没传到她爹娘耳朵里去,如今隔日天气尚好,虽是胸口还有些后遗症,可还是照样下去算账,算账这活儿轻细也不耗费体力,就算旁边阿欢在看着管她举动,宋闻礼也觉得有些压力感。
宋闻礼撑着下巴问她:“徐大夫叫你来监视我的?”
阿欢点头:徐大夫说你伤势未好,叫我一定要看着你喝药,也不能做粗活这样太劳累。
宋闻礼无奈叹口气:“我又不是个孩子。”
阿欢:但是徐大夫重视的是你如今的身体,我也觉得,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便再添个伤口。
“是是。”
说罢,拿个茶壶去给客官添水。
阿欢:说起来,我听昨晚上徐大夫与老林头提起过,昨晚上来救你们的,确实是位黑衣的少年,老林头还说像谁来着,啊,很像孟大人。
阿欢拍手嘴巴啊着一脸正经。
宋闻礼端着账本的手顿了顿。
阿欢:孟大人就是你那位少年吗?
谁知道呢。
若真是他,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出现。
她表情全无,慢腾腾搁下账本,半会儿,她瞧着外头阳光满面的,忽然笑道:“阿欢啊,我那被子也需得晒晒了,要不你帮我上去捋捋?”
阿欢一脸呆愣地瞧着她。
宋闻礼一脸正经启道:“我可是不能干粗活儿的。”
嗯,偶尔拿这个借口忽悠忽悠阿欢也是挺不错的。
趁着阿欢这会儿晒被子的功夫,她拿上披件快速同驼子上了马车,去往城中心的交易市场瞧瞧情况,因为后头有个欢日节,所以得提前预备着点食材,只是路上稍微堵路,宋闻礼掀开帐幕一瞧,惊讶地看见这通往中心一条路的街道上,满满地都是贸易商人来拉东西。
宋闻礼托腮:来得果然晚了。
驼子这边看得焦急:“怎么办呀掌柜的,这么多人排队要东西我怕咱们要的立马就没了,欢日节来了咱们还咋办呀。”
“这倒没事儿。”宋闻礼挑起嘴角,用手里扇子轻轻拍几下车夫的肩头,道,“往西边走,尽头,葛老板那处。”
旁边驼子:“葛老板最近也弄这东西?”
宋闻礼沉吟:“嗯,也算,不过葛老板是线人。”
葛老板这铺子是才开起来的,因为他上头需要在此处做个眼线,这事儿宋闻礼知晓,所以才明目张胆地过来讨要她要的那些货物,如今葛老板气得要死:“我这儿可没有你要的什么货物啊宋老板,您还是赶紧回吧。”
宋闻礼笑道:“怎么可能,上回我可是与您说好的那些单子,您一个都没给我准备好?”
葛老板道:“那也不是在这处和我说啊,你不晓得,这里可是个小站,这里没用啊这里。”
宋闻礼:“自然晓得。”
“那还在这里添堵做什么,赶紧的回去回去,五日我便派人将货物送到你铺子里。”葛老板表情明显很不耐烦。
“后日就是欢日节,你说五日给我送过去?”宋闻礼一眼笑眯眯地再慢腾腾地一字一字问,“您确定吗?葛,老,板。”
这笑容看得葛老板背脊直直打寒颤,立马拍手叫停:“好好好,就今天!今天立马给你送过去成了吧!”
宋闻礼收回笑容面无表情道:“那今儿上午。”
葛老板:“…………这不是为难我吗?”
宋闻礼瞟了他眼,葛老板表情无奈,举手投降:“可行可行,自然可行。”
“听书宋姑娘你受了伤,如今倒是活蹦乱跳地在这里和葛老板来要东西,看来都恢复得差不多了。”来者是许久未谋面的宴先生,她独自下楼,葛老板立马给她让了条道,宴先生接着笑道,“如今脸上也挺好,嗯,那也就不用接着吃药了吧。”
宋闻礼笑道:“该放我条生路了宴姑娘。”眼睛往楼上瞧了瞧,“如今在商议要事,宴先生你这么下来好吗?”
她道:“挺好的,因为我也不用再受那小子的气了。”
接下来,宋闻礼本打算与驼子去岸头清点货物,驼子说他一人就够了掌柜的你还是回去歇着吧。在他再三要求下她也没有回绝,便独自着走了回去。
原以为路不远,一会儿就能到,没想到半路上胸口突然发闷地疼痛起来,她靠着墙壁轻微地压住心口,脸色也陡然苍白起来,不过这会儿,感觉身后一个人影笼罩住她,接着,感觉身体一轻。
她打横被人抱了起来。
身体被对方结实的胸膛环着温暖起来,脑袋还在呆滞过程中,视线却早已与他对上,她嘴唇抖抖,手指头轻轻拂过少年削瘦的脸颊。他漆黑眼珠子微微泛光,脸上却没什么笑意,拧着眉没说话。
“………………这次…………是你吗?”
她问。
第057章
阿欢发现她回来的失魂落魄,问起缘由也没开口,只是苍白着脸,闻礼她娘见状就赶紧端了汤药回来递给她喝,喝完便顺道问问她:“闻礼啊,这是咋了,就算是个感冒也不至于苍白成这样子,是不是瞒着我什么呀?”
“没有瞒着,就是简单的病,一会儿就好了。对了娘,泓祖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还在学堂里熬着呢?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这天冷,小心把他冻坏了。”大姑娘提起这事儿,苏氏这才想起来,与大姑娘她俩打了招呼,就赶紧地急急忙忙离开了店铺。
宋闻礼重新躺好,捂好被子后闭上眼睛,因为喉咙疼的原因,至今她都没办法好好发音,额头如今也是高烧不退,好像是逃太快的原因,是啊,逃得太快了。
她睁睁眼睛,又闭上。
迷迷糊糊梦见那位少年脸颊一处刀伤面无表情,手握着把带血银刃,眼睛带着一点寒冷精光,仿佛就是冰到极致的人,连呼吸都会冻僵似的。“……阿孟……”她这样说。
是被梦惊醒的,醒来时候发现喉咙好很多,她不停地喘粗气,最后哆哆嗦嗦地下床,只不过因为腿脚没站稳,就这么朝着地面跌了下去,脑子更清醒了。
只觉手腕被人拉住,身子同时不自觉地站起来,她眼皮低垂,看见他腰际挂着的银烙断刀,玄色碎玉挂坠,以及衣带上缠着只摇摆不定的铁哨子,宋闻礼眼睛亮了亮,恍惚间抬眼,与他四目相对。大姑娘嘴角弯弯,却即刻拉拢下来,甚是客套地来了句:“原来是……孟大人啊。”
烛火将他的脸庞映得深邃,只见少年眉头微微揪起,嘴唇无声紊动,却过路将她放回塌上,宋闻礼朝后退了退,眼睛一下落在自己的手,一下又注意某处不起眼的东西,正眼也不瞧观孟,心底里忽然想起他还有阿董这事儿,他还有阿董啊。
她心底有点闷气,却不知道气的是什么。
最后眼珠子抬抬,发现观孟正打量着她。宋闻礼心脏一颤,慢慢启道:“别人都说你死了。”
观孟脑袋微微弯着,嘴巴里闷闷地“嗯”了声。
“可你没死。”
“嗯。”
“你还活着,真的很好。”
这是她的真心话。
阿孟身形猛然一滞,目光阴晴不定盯着姑娘半响。
宋闻礼没看他的眼睛,进而错过了少年眼底划过的复杂,她微微低着头继续说:“老林头他们哭得也很伤心,听说你死的消息,他们还说……”宋闻礼弯弯嘴角温温笑道,“你如果能回来他立刻把先前欠你的东西全部还给你…你能回来就好。”
却见少年抬手,将粗糙指腹细细地绕过自己的落发,在她脸颊边缘蹭了蹭,好一会儿,他身体前倾,脑袋垂下靠着她肩膀,像是轻轻叹了口气,呼吸低缓,热腾气息在她脖子间慢腾腾地交织,很痒。“阿礼。”他说,“见到我,为什么逃?”
宋闻礼嘴巴动动:“我没想到是你。”
观孟抬头,漆黑眸子近近地盯着姑娘,仿佛要将她看透似地,他忽然笑起来,声音却很苦涩:“你说谎了。”再半饷,开口,“你知道是我,可你怕我。”
接着脑袋前倾,额头抵着她眉角四目相对,他低低出声:“所以你逃了。”
宋闻礼浑身一颤,胡话开口:“我不怕。”正想推开他往后退,却被阿孟一下拽住手腕,他眼睛划过几丝杂乱阴沉,接着他道:“那你逃得比猪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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