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赧然:“又来了?一会儿难受别让我帮你。”
黑夫知道此时只能看不能吃,便不再说闹,对西西道:“你那义弟屈风,就先让他在那纸店做事,边做边长经验,如果做得不错,再分配个别的。”
西西点头,冲黑夫调皮地一笑:“夫君把什么都替妾身打算好了,妾身做什么呢?”
“你呀,”黑夫拉住西西的手揉到怀里,“就乖乖的呆着,让我们的宝贝顺顺利利生下来。”
“我们可不可以商量个事?”西西点头,“别一切都按那张纸上的做?芍药都快成老妈子了。”
☆、第五十九章 蒙氏
黑夫在刘氏的劝说下,意识到自己是关心则乱,孕妇的心情好才是最重要的。心情好了,吃饭就香,身体就好,生孩子就顺利。
“所以啊,你不用操心。”西西抚黑夫的眉头,“前殿的事那么多,够你累了。”
黑夫握住西西的手:“为夫明白。这虽然不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可对为夫而言,和第一个一样,担心是难免的。”
“你只要别惹为妻生气就好了。”西西扬眉。
黑夫叹气:“哪能啊。以前都不敢,现在更不敢了。”
西西抿嘴笑,帮黑夫整理下腰带:“好了,我要睡觉了,你可以走了。”
黑夫咬牙切齿地道了声:“小坏蛋……”在西西的耳朵上轻啮了口才转身离去。
西西摸摸刚有些隆起的小腹,想起怀龙儿时巅沛流离的日子,真是天壤之别。
西西睡饱了觉,看阳光正好,便与芰荷一起去花园里溜达。
方塘里的荷花摇曳着身姿,凌波起舞,开得无比恣意。一望无际的荷叶迎着阳光,只觉清凉怡人。
西西走到旁边的凉亭坐下,闭眼感受轻风拂来的荷花香。一支软软糯糯的曲子传进耳中:“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这是一首江南的采莲歌,乍响在这西北的宫殿,却没有违合感,只觉得配着这一方荷塘,还有天地间的清风,在这微热的初夏,再是舒适不过。
“姐姐,这唱的是什么,不过很好听。”芰荷好奇地张大耳朵。
“江南的采莲曲。”西西虽然没有去过江南,但也大致听了个明白。
“是宫中的歌姬吗?唱得如此好听。”
黑夫幼时生活清苦,又是武将出身,并不爱好贵公子们喜欢的歌舞。再加上政事繁多,他的生活很单调,除了在未央前殿处理政事,便是到关雎宫里陪着西西,两点一线,所以宫里除了太常用来祭天祀地等重大场合时的乐工,并没有什么歌姬。
芍药上前,轻声道:“这大概是刚来关中时,别人送给陛下的姬妾。陛下曾经有旨,送这些女子嫁人,但有的不愿意离宫,便留下了。”
芍药看西西不语,又道:“陛下怕皇后不开心,这些小事不让奴婢告诉皇后。”
西西莞尔:“听这歌声,不知是怎样美好的女子呢。”
芍药正要叫唱歌的人出来,只见水面上一白衣女子,手撑双篙,穿花拂荷而来。荷叶上的水珠滴在女子红润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调皮。
女子见到西西一行,把小船撑到岸边,轻利地跳下船,对着西西盈盈一拜:“妾蒙氏拜见皇后。”
原来是蒙恬的小女蒙菲。蒙恬对黑夫有恩,一手看着黑夫从一个小兵成长为骑兵校尉。在张闻达犯事时,又寻机保住了黑夫的性命。所以当黑夫知道蒙家遭赵高荼毒灭族后,还有一十来岁的女孩,便一直暗中照顾。后来,因西西失踪,张闻达做主以姬妾名义把蒙菲送进了宫。
黑夫对西西说过,蒙菲不愿意出宫,她父亲对他又有大恩,便不好赶她。
“姑娘是长安人,怎么会江南的采莲曲呢?”西西笑着问。
“妾的母亲是江南人,小时经常教妾一些江南小曲。”蒙菲甜甜地道。
“姑娘一个人在船上,身边的侍女呢?万一掉进水里怎么办?”西西看蒙菲娇俏可人,又爽快利落,不由有些喜欢。
“皇后不用担心,妾会游水。所以才把她们打发远的。”
“蒙姑娘,虽然天热,但你的鞋子已经湿了,衣服也湿了半截,快回去换了衣服,别着凉。”西西关心地说道。
“谢谢皇后,妾身这就去了。”蒙菲福了一福,欢快地去了。
“还真年轻啊。”西西叹道,“无忧无虑。”
芰荷却想的是另一件事:“姐姐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芰荷看了一眼,见周围没有别人,便道:“姐姐现在在孕中,不能侍奉陛下。刚才这蒙氏年纪虽小,却孤身一人在荷塘深处呕歌,明显是想引起人的注意。要是陛下听到了,肯定会有所动。况且她名义上又是陛下的姬妾……”
芰荷还要说下去,西西却笑了起来:“好妹妹,这些姐姐何曾不知。只是听你说起来,姐姐有些吃惊,一直以为你柔弱好欺负,却原来也看得这般清楚。”
芰荷神色一赧:“妹妹虽然愚笨,但从小在咸阳宫中耳濡目染,这种争宠的小手段怎能看不出来?”
“那就好。将来你嫁了人,姐姐也放心了。”西西笑道,“你总不能陪姐姐一辈子。”
芰荷脸红:“说我做什么!姐姐真的不担心吗?”
西西笑:“担心有什么用?蒙氏我见犹怜,如果陛下对她有意,阻止了一时又阻止不了一世。况且世上漂亮的女孩多得数不清,姐姐担心那个也没用。”
“其实这样的事情并不新鲜,父皇后宫美人成千上万,并没见得他对哪一个上心。姐姐有龙儿,现在又怀有龙子,陛下爱重。是妹妹想多了。”
西西握住芰荷的手:“妹妹,姐姐只是不想为不必要的事烦恼。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你,便会把你的一切放在心上。如果他不爱你,你整天忧这愁那的,为了些琐事把自己折腾得形容枯槁,多么失败。我们作为女人,与男人不同,天生处于弱势。但首先要自尊自爱,让自己立起来。”
芰荷听完,怔忪半日,等回味过来,笑道:“姐姐,那个巴姑娘是不是也这样?”
“是啊,”西西叹,“有时我倒羡慕她呢,自由自在。”说完,又对芰荷道:“妹妹,现在姐姐能护着你些。如果你不想嫁人,也可以像巴茹那样生活;如果你要嫁人,不管那人门第长相,只要真心实意地待你就好。卢生的事情就忘了吧。”
姐妹二人正在闲话,忽然龙儿的声音传来:“娘,娘……”一边跑一边挥舞着小手。
西西把儿子拉到怀里,擦掉他嘴上残留的食物渣渣,问道:“怎么跑这儿来了?”
龙儿朝远处招手:“祖父、祖父……”
西西看到远远一行人,张闻达正牵着蛉姬生的小儿子在那边玩耍。
人性还真是难解。张闻达早年抛妻弃子,对儿媳妇西西也冷眼相待,却对龙儿有求必应。对大孙子简直含在嘴里怕化了,爱护得天下少有。
蛉姬生的小儿子张安国比龙儿大两个月,叔侄俩在一起倒玩得不亦乐乎。加上最近西西有孕,张闻达经常带着龙儿在宫中游玩,一幅饴儿弄孙的欢乐模样。
张闻达没想到在此遇到西西,他与西西不对付,觉得西西妖媚,把他儿子占得死死的,没有一个姬妾,更是在天下人面前没有夫纲。平时,西西也尽量避着他。今日不期而遇,他又是长辈,西西便遥遥福了一福。张闻达没理,也没走近,牵着小儿子的手离开了。
芰荷笑:“幸亏陛下清醒,不然光太公这个性子都会让你受不少无来由的气。”
西西点头。龙儿却推开母亲的手,自顾自地要往栏杆上爬。
“小淘气,你做什么?”西西拉住儿子。
“姐姐,姐姐……”龙儿指着下面的荷塘,“祖父说……那里有姐姐……”
西西心一动:“你和祖父来此,就是来看姐姐的?”
“嗯,漂亮姐姐……”龙儿奶声奶气地说。
看来蒙菲之所以一个人在此,说不定是受了张闻达之意。而张闻达想看是否事成,所以带着孙子和小儿子来了。
只是,该来的人怎么没来?
西西抬头一望,只见黑夫宽衣袍带,大踏步地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走进亭子,黑夫一把抱起龙儿:“又淘气了,爬高爬低的摔下了怎么办?”
西西一笑:“龙儿想看好东西呢。”
“什么好东西?”黑夫把儿子举在肩头。
龙儿高兴地咯咯笑:“那里……有姐姐……”
“姐姐,什么姐姐?”黑夫不解。
“漂亮姐姐……”
“谁告诉你的?”黑夫问。
“祖父……祖父来……”龙儿见什么也没看到,便要拉着西西的手下去。
黑夫了然,怪不得半个时辰前,张闻达让人传话说龙儿在荷塘前玩耍,想爹爹了。黑夫最近因为龙儿的事,对父亲改观不少,便想着把手边的事处理完,过来看看。
一边的侍女把刚才的事陈述了一遍。
黑夫看旁边正逗儿子的妻子,没有什么异样,当下宽了心,上前把龙儿抱在怀里,对西西道:“出来多久了?天热了,我们回去吧。”
芰荷刚才见到黑夫就先回去了。夫妻二人抱着儿子,沿着岸边慢慢踱步。
黑夫正在斟酌着怎么说好,西西开口了:“夫君,你不知道,当时我看到一个白衣女子踏荷而来,衣袂飘飘,宛若仙人。一下子呆住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黑夫:有个奇葩的父亲,泪流中……
☆、第六十章 离间
“然后呢?”黑夫边逗龙儿边小心觑着西西。这个醋坛子,这会儿不知想什么呢。黑夫有些怕,不敢乱开口,只好顺着西西的话说。
“为妻想,作为女人,都我见犹怜,要是男人见了,不知怎么样呢。”
黑夫又气又笑:“你想让为夫怎么样?”
西西转身,抓住黑夫的手臂,嫣然一笑:“为妻想看看夫君当时见到美人后的模样,也不枉阿翁这一番心意。”以前直接说,现在都会迂回了。小瞧了当年在咸阳城的张闻达了呢。
“美人多得是。”黑夫一本正经道,“为夫也见过不少,但都没有我的大宝贝美。”
“哼,”西西道,“小宝贝呢?”
黑夫把龙儿往上一扔,惹得龙儿欢笑个不停,“小宝贝不是在这儿吗?”
黑夫把西西送回宫,转身去了张闻达所在的福寿宫。
张闻达看到皇帝儿子前来,赶忙把屋里的人都轰走,然后喝了口水,坐到一边,盯着地面不吭声。
父子二人不说话,就这样静默了两刻钟。最终,张闻达受不住空气中越来越冷的温度,咳了一声道:“黑夫,父亲也是为你好。你都快而立之年了,才有龙儿那么一幼子。皇后又有身孕,这时候纳姬妾只是为了添枝加叶,皇后如果贤惠,再明白不过。再说了。蒙将军对你有恩,蒙姑娘对你有情,为父也是成人之美,为了你好……”
黑夫冷冷道:“阿翁也知道蒙将军对朕有恩。蒙姑娘年幼不懂事,阿翁也不懂事?你当年抛弃我和母亲,母亲一生郁郁而终。而你在外纳姬妾生幼子,也让皇后同母亲一样郁郁?正因为朕从小见到母亲受的苦,所以儿子才发誓,将来决不让自己的妻子也受那样的委屈。在汉中时,你送姬妾,现在你又扇风点火,是不是觉得儿子这个皇帝当得够惬意,你这个太公做得太舒服?”
“……”张闻达在对待死去的妻子一事上始终有愧,平时他自我催眠,自己怎么说也是皇帝的生父,儿子虽然心里恨他,但为了皇帝的颜面,不会对他怎么样。而且经过几次禁足,他也不再对黑夫和西西的事指手划脚。这次的事,他也是实打实地为皇帝的子嗣着想。
听到儿子冷冷的训斥,张闻达有些恼怒:“你不愿就得了,难道还要因此训戒我?以后我也不再管你的事。”
“阿翁明白最好。”黑夫一笑,“祖母临死的时候一直有个心愿,想见你一面。她只有你一个儿子,生时不能见面。儿子前些日子得祖母托梦,就在坟地旁边修建了庐冢,过些日子你就回去吧。”
张闻达听了,意识到黑夫这次是来真的了。他们那个穷山村,自从他离开,他就没想过回去。现在要是再回去,那不是受罪吗?况且以黑夫的个性,只怕回去就回不来了。
最近,刚与以前同在咸阳宦游的同伴联系上,张闻达还没享受够那些人的恭奉呢,怎么可能回那个小山村?他向来见风使舵得最快,便老老实实道:“阿翁知道了,以后再不管你们闲事。至于给你祖母扫墓,等天好了再去吧。”
“下不为例,这是最后一次。”黑夫道,“朕已给够你父亲的尊重,不怕天下人说朕不孝。”
张闻达看儿子转身离开,充满了帝王的冷漠,又怕又气,把手中的酒卮狠狠砸在地上。把刚进来的卓氏吓了一大跳。
“什么事?”张闻达冷冷道。
“就是……桔贝嫁人的日子就快到了。咱们那些东西,妾觉得总有些寒酸,配不上公主的身份……”卓氏和蛉姬还有另一个妾侍随张闻达祝在福寿宫,虽然好吃好喝,但万事由不得自己,每月除了定例的五百钱,一无所有。还要打发众宫人,常常捉肘见襟,想着让张闻达向皇帝要点儿好东西压箱底。
“老子都要做不成太公了,她还想做什么公主!”张闻达本来就对婚事不满,把刚才对黑夫的怒心一下子转接到卓氏身上,“想要东西自己要去!我不去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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