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重重向夏姬磕了两个头,谢过救命之恩,背上包袱,沿着人流走出了咸阳城。站在咸阳城的城墙外,西西想起几个月前自己从这里进去,一行人风尘仆仆,因为公主的名号,浩浩荡荡地进了皇宫。小婵当时看到巍峨的宫殿,欢呼雀跃;短短几个月,小婵已经不在,自己经历了生死之别,时间也从秋天走到了春天。
走到一家卖饼的铺子前,西西买了一大摞石子馍,看到收钱的男孩和她身量差不多,便对卖饼的妇人说:“大娘,能不能卖给我两身衣服?”
妇人不解。
西西笑道:“小女父母双亡,想去外地投亲,路途遥远,想着穿个男子的衣服方便些。”
妇人打量了一遍西西,没有说话,一会儿从屋里拿了两套衣服出来:“都是旧衣服,姑娘凑合着穿吧。”
西西给妇人钱,妇人不收:“姑娘一人,路上万事小心。前面驿站那里有去外地的马车,姑娘可乘坐。”
西西谢过,便朝驿站走去。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西西被关在屋里不见天日了几个月,见到柳枝抽芽,草长莺飞,小鸟啾啾,心情不由地欢快起来。
走到驿站时,天已近黄昏。西西拿出夏姬帮忙准备的身份帖——写在一张竹简上的个人身份信息:杜秋娘,洛阳人,十五岁,身高五尺四寸,肤白皙。要了一间客房,换上从卖饼妇人那里得来的衣服,走到驿站外面,那里有去各地的车辆,西西同人讲好了价钱,第二天去洛阳。
拉人的车与来咸阳时魏子都准备的马车远远不能比。没有车厢,没有遮挡,只有简陋的车板。同行的有五个人,四个男子,一个中年妇人。西西坐在边角,靠着中年妇人,六个人挤在一起,车夫“驾”的一声,就出发了。
走了半天,遇到一条小河,车夫把马车停下,让大家下去喝水。西西跑到远处无人的地方,方便了一下。回去时,看到同行的一个中年男子正在骂骂咧咧:“贼他娘,撒泡尿还要跑那么远!让一群人等他,以为是女人呢,婆婆妈妈。”
西西只当没听见,上了马车,啃她买的石子馍。石子馍是将饼坯放在烧热了的石子上烙制成的,非常干,放一个月都不会坏。西西吃完后虽然非常渴,但后面的路上忍着尽量少喝水。
到渭南时,天已黑。妇人和她同行的丈夫走了。马车停到了一家小客栈。
西西正在要房间,路上骂她的那个中年男子挤过来道:“小兄弟,你看,出门不易,咱们睡一间房吧,你这么瘦小,要是遇到什么事,大哥也好照顾兄弟。”西西十四岁了,身高有一米六五,在秦代个子已不算低,但因刚刚发育,前一阵又被关了几个月,所以显得又瘦又苍白。
西西道:“对不起,我不习惯和别人睡。”
男子骂了一声,又去与同行的另外两个人商量。客栈的老板看了看西西的身份帖,知道西西是女子,不动声色地一笑,把西西引到了院子里靠里的房间。
西西明白遇到了好人,便向老板道了声:“多谢。”
“出门在外,姑娘多注意安全。”老板轻轻道了声,便走开了。
第二日马车再起行后,西西发现同行的那三个男人看自己的眼光有异。昨晚中年男子为了省钱,说服另外两人,三人要了一间房,凑合了一晚。而西西却独自一人一间房,路上也不与他们说话。第一天大家还生疏,第二天不免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西西低头看看自己,发白的短衣短褐,上面打了好多补丁,头发像男子一样束起,是再普通不过的少年。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西西照着男子的打扮,别人不仔细看,至多认为是一个清秀的美少年。
少了两个人,马车宽松了些。两人坐前,两人坐后。西西这次坐在车夫的左手边,尽量不与其他人接触。虽然那三个人对西西一直好奇,但西西路上一直静坐一旁,默默无声。
车遇到水源又停下,车夫让大家去喝水。西西看那三个人站到一棵树旁就解开裤子撒尿,便跑到另外的方向,刚方便完把裤子提好,忽然后面有脚步声传来。
同行的中年男子站在西西后面,笑道:“小兄弟,每次撒泡尿都跑这么远,也不与我们说话,是不是看不起大哥?”
西西道:“我肚子不太舒服,想着要出恭,不敢唐突了大哥。”
男子盯了眼西西,忽然伸手在西西脸上摸了一把:“这细皮嫩肉的,该不会是娘们儿吧?”
西西躲开男人的臭手,发狠道:“要不要解开裤子让大哥看看?”
男子“呸”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没的让大哥恶心。”
西西望着男子的背影,把手在脸上使劲擦了擦,又抓了把土在脸上揉搓了一把,蓬头垢面地上了马车。
这后面的日子,西西尽量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像个乞丐一般。同行的加上车夫,共有五个人,可能碍于其他人,也可能西西的形象太让人侧目,中年男子没再对西西有冲撞。
走到华阴的时候,另外两个男子下车了。除了车夫,只剩西西和中年男子两个乘客。西西想,如果男子再对自己无礼,那就提前下车。
因好久没洗澡,西西的头发又脏又痒,身上不自觉地散发着一股酸味。西西实在受不了,到了客栈,要了一桶热水,把头发细细洗了一番,又简单洗了下身上。换上干净些的衣服,把那套穿在外面、白色都要变成黑色的衣服扔到榻上,也不洗,准备明天接着穿。
西西难得舒爽一番,对着窗户擦头发,外面的风吹进来,头发也容易干些。收拾停当后,西西把脏水提到门口,等一会店家再提走。
她正要关门,背后闪进一个人来。中年男子笑着进来:“小兄弟,你看大哥这盘缠不多,车夫又睡了马房,你一个人住一屋,让大哥……”
西西刚洗过澡,半干的头发垂满肩头,一张脸白里透红,尤其是一双眼睛,水光潋滟,里面穿的是夏姬给她准备的衣服,虽是侍女的衣服,但也较普通人的好得多,她平时没穿过,只在洗澡后穿穿。
中年男人何曾见过这样的西西,话咽到喉咙里,只听咕哝一声:“妈的,原来真是个小娘们儿,还是这么漂亮个……”说着,堵住了门。
西西扯开嗓子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男子一把抓住想要逃跑的西西:“叫什么叫!路上怪不得鬼鬼崇崇,原来如此。”把西西扔到榻上,转身就脱自己的衣服。
西西边喊救命边把她随身携带的短棒藏在背后,本来西西想买把刀或匕首防身,可这些青铜制的东西都很珍贵,一般买不到,而西西身上带的钱财并不多,所以才暗中找了根木棒带在身上。
男子欺身上来,西西对准他的裆部结结实实地踢了一脚,谁知男子早有准备,一把抓住西西的脚握在手里,哈哈一笑:“小娘们够劲儿,哥哥喜欢……”
西西边叫边挣扎,挥动手中的木棒打过去,可她的力气岂能同男人相比?男子夺过西西的木棒扔在了一边。
西西的心凉了下去,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眼看男子恶心的嘴脸越来越近,西西闭上了眼。忽然男子发出一声惨叫,西西只觉身上一轻。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犹如天籁:“姑娘,你没事吧?”
西西睁开眼。她少女怀春时做过这样的梦,梦见一个白衣的男子,衣袂飘飘,从天而降,把她拯救于水火之中。那么,面前的这个男人,身量高大,眉眼爽朗,虽然没有魏子都的俊逸,但粗犷有型,给人踏实稳重之感。
“谢谢公子。”西西站起身。拿起地上的木棒朝地上还在哀叫的中年男人一阵狂抽,并用脚狠狠踢了男子的下身两下,男子立刻发出一阵猪一样的嚎叫。
黑夫在一旁静静看西西疯一样地对中年男子狂揍,与那个昏迷在芦苇丛旁的姑娘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
中年男子不住哀求:“姑娘,姑娘,小人吃了豹子胆,有眼无珠,再也不敢欺负姑娘了……”见西西不理,又爬到黑夫跟前:“壮士,壮士,饶了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
黑夫轻轻一笑,拿起手中的匕首,对着中年男子的头部一划,男子哀叫起来,捂住了半边脸,只见鲜血淋漓,一只耳朵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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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心动
屋里的声音早就惊醒了客栈的一行人,院子里挤满了打着呵欠、却眼睛明亮伸头看热闹的人。客栈老板早叫来了里正一行人。
事情很快明了,中年男子被里正带走了。
西西想起刚才的事,惊悸过后,虽然害怕,但看到黑夫,又有抑制不住地欢喜:“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黑夫扶起西西:“姑娘太客气了。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会出手相救的。我不是什么公子,只是一介平民,姑娘叫我黑夫就行。”
“黑夫大哥,谢谢你。”
黑夫又问道:“那个和你一起的公子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西西不明所以。
黑夫便把在河边芦苇丛里遇到西西的事说了一遍,只不过略过了把西西抱到小船里,还回魏子都的一节,只说在芦苇丛中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西西。
西西忽然想起一句话:千里有缘来相会,不自觉地嘴角扬起:“原来我与大哥都见过一面了。那个公子……他把我卖到一户贵人家做婢女,我受不住,就偷偷跑了出来。”
黑夫看西西,衣着很普通,与上次见到时的玄色绸衣不可相比,而神情也没有做婢女的恭顺和谦卑。想想刚才西西对那中年男人的棍打脚踢,不觉莞尔。想再问两句,可看天色已晚,便道:“姑娘早些安息吧……我就住在隔壁,万一有什么,大声呼救就可……对了,这个姑娘先拿着。”
那是刚才削掉中年男子耳朵的匕首,没有一点儿装饰,黑乎乎地泛着寒光。西西想拒绝却不知为何伸出了手:“谢谢大哥。”西西不知为何想起魏子都那把精致的匕首,上面还刻着两句肉麻的话,白芷应该一直珍藏着吧?
“姑娘早点儿歇息。”
西西朝黑夫一福,道了晚安,却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想着隔壁那个人,心里涌起淡淡的欢喜。又不是没见过男人,魏子都都迷不住我,怎么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起了别样的心思?西西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日就要起行,也许各奔东西,再也不能相见,还是不要多想了吧。西西在睡着时告诉自己。
第二日清早,西西去向隔壁黑夫告别,并准备还他匕首时,发现房间已经空了。西西有些怅罔,望着手中的匕首,昨夜的辗转成了莫名的讽刺。
老实巴交的车夫看到西西时,没有惊异,只是感叹了一番被抓走的中年男子。西西还穿着那身发酸的脏衣服,头发胡乱的束起。车夫并不知道昨晚的女子就是西西。
马车上只剩了西西一个乘客,车上的地方宽裕了许多。西西抱着腿坐在马车上,任凭春日的阳光照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
车夫把西西送到下一个驿站,就回转西行了,西西也将找新的马车东行。可是不凑巧,这天驿站里,人来人往,快马进进出出,却没遇到一个要东行的马车。
西西抱着装吃食的包袱,坐在驿站外的地上,看太阳渐渐西斜,几辆车从西奔来,赶紧上前询问。
“哪来的乞儿?浑身臭烘烘的。没看清吗?这是官运的车,运送东西去洛阳的!”
“能不能捎我一程?”西西求道,“小的去洛阳投亲,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了。”
“小子,知道不?这是丞相大人给郡守大人的东西,晚到了要杀头的!去一边凉快去!”为首的大汉道。
西西一听是李斯的人,去给李由送东西,赶紧避开。自己好不容易逃到这里,要是被人发现,只有死路一条,更可能连累宫中的夏姬。只是不知道夏姬怎么瞒过绿筱殿的侍卫。
西西继续坐在地上,拿起包袱里的石子馍,边吃边看路上来往的车辆。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走到西西跟前:“小子,你要去洛阳吗?”
西西点点头。老者指了指刚才那几辆车,说他是其中的一个车夫,如果西西不怕颠簸,就坐在装货物的车子后面。要是不知道这些车是李由的,西西可能很高兴就答应了。现在她只好推辞道:“老丈,谢谢你。我忽然想起来有一位大哥让我在这里等他,他说会经过这里。”
嗤老者好心没得到回应,为首的大汉笑道:“一个乞儿,没的脏了丞相的箱子,老丈别好心了!”
因为同行的那位中年男子,西西看见这样的大汉便忍不住皱了皱眉。没想到大汉仗着一身力气,车赶得好,被其他人奉承惯了,看西西皱眉厌恶自己的样子,走上前来,一把挥起拳头:“不识好歹,走远点儿!”
西西侧身躲过大汉的拳头,却被大汉脚一绊,重重摔在了地上。大汉和同行的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西西揉揉摔疼的胳膊,捡起地上的包袱,只当是无妄之灾,就要离开,谁知大汉拦住西西:“小子,想走?刚才不承老丈的情,现在从我裆下钻过去才能走!”
老者没想到一番好意变成了这个样子,上来劝道:“大人还等着用东西呢,休息一会儿赶紧走吧,与一个乞儿置什么气?”
一旁的众人却等着看笑话般看着西西。漫漫长路多无聊,好容易找个乐子,又是一个脏兮兮的乞儿,欺负了也白欺负,只当是耍猴。没有人上前管闲事。
西西擦擦要流出的泪水,对大汉道:“你说话算话?”
“当然——”大汉对着众人哈哈一笑,“我可是李丞相最中意的车把手!”
西西看逃也逃不掉,想韩信当初受□□之辱,自己算得了什么,人命如蝼蚁,便趴在地上,准备钻过去。
想是一回事,可做又是另一回事,西西活了这么多年,除了被白芷暗中摆了一道,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泪水终于忍不住滴在了地上。
“钻,快钻啊!”大汉得意洋洋地瞅着众人。
西西恨恨的闭上眼,正要朝前爬去,一只大手忽地把西西从地上拉起。盼望已久的声音道:“怎么了?”
西西一下子抱住黑夫,再也抑制不住,号陶大哭起来。
众人好戏没看成,便摇头走开,大汉却丢了面子,脸色不豫,本来想在众人面前好好逞威一番,没想到被黑夫打断了,便叫道:“哪来的男人?少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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