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靠在一起,看的陶金海一阵触动。
“你过来。”陶金海叫过韩江,指着外面道:“认识那两个人吗?”
韩江当然认识,小心翼翼道:“布政使大人和他夫人。”
陶金海目光有泪,嘶哑道:“那是我女儿女婿。”
那一刻,韩江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跪下道:“陶大人,韩江错了。”
“起来。”陶金海单手搀起他,“这有什么好跪。韩江,我是想告诉你,这世上能六亲不认的都是好官,清官。但我不是……我这人私心大,我就喜欢看着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一家人其乐融融。其他人都算个屁。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
陶金海笑骂道:“你明白个屁。”
“是。”韩江无奈笑道。
陶金海道:“快去吧。我还得去给女儿女婿宽心。”韩江领命而去。
郑乾终于没有耐心,带兵破门的时候。整个宅子里都涌进了无数士兵。弓箭、长矛、带盾的士兵。宅子本就不大,周围百米早已被清理干净。郑乾瓮中捉鳖,胜券在握。
章年卿道:“现在把二皇子还回去,郑乾也不会放过我们。”他用的肯定句,俨然认命。
衍圣公不愿看他消沉下去,摇着他的肩,“天德,俏俏和孩子们还在宫里等着你呢。”
“能做的我都做了,你还让我怎么办。”章年卿临近崩溃的边缘,冯俏和孩子们本就是他心头上的痛,衍圣公再三提及,说的章年卿心如刀割。望着眼前的局面无能为力。
千钧一发之际,长街一阵马蹄急响,郑乾蓦地回头,见一队黑压压的士兵冲过来,立即道:“众将士听……令。”宅子四周,郑乾的人背后都站在陌生的士兵。
韩江勒马停在门外,高声道:“河南都指挥时韩江见过三少爷,见过二皇子,四皇子。臣护驾来迟,还请二位皇子见谅。”他抽出佩剑,直指郑乾,“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俞七夸张的松了口气,“这个叫韩江还不傻啊。我还纳闷,那么大动静跑过来,也不怕还没跑到郑乾已经把我们射成刺猬了。”
没人理他,大家都没心情陪他开玩笑。
郑乾目光一沉,他不是束手就擒的主儿。一个手势,墙根上的士兵和韩江的立即打起来,刀光剑影,在一片铿锵中厮杀。
一个士兵不小心被刺中腹部,飞落在四皇子脚下。护卫立即护着四皇子后退,“等等。”四皇子敏锐的发现什么,拨开护卫,低头检查。士兵盔甲外领上,绣着一个圆圈,圆圈里面似乎是个……鸾?
第148章
“大哥哥,我叫陶青鸾。你送我回河南就好。”
谢睿笑她傻气,“回河南?河南那么大,哪才是你的家。”
“哪都是我的家。”小姑娘目光清澈,咬字清晰。又虎又机灵,十分聪慧。她肯定道:“你只要把我送到河南地界上,我外公就知道了。我外公知道你救了我,一定会好好感激你的。”
谢睿对小姑娘印象非常深刻,却不是因为她的聪黠。而是他派去送她的护卫再也没有回来,王国舅对此一直缄口不言。倒是几年前曾不止一次的催他去河南找人,找什么呢,外公却不回答。
如今,谢睿隐约明白了什么。鸾,是青鸾的鸾?他捻了捻手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的嫁妆吗。再望向士兵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
韩江很快控制住场面,和身边的几员大将一起生擒了郑乾。郑乾被五花大绑,好几个将士和江湖人士还不放心的在一旁制住他,防止他轻举妄动。
“三少爷。”韩江盔甲上满是污血,看不出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章年卿关切道:“你受伤了?”韩江低头看了眼自己,活动臂膀给章年卿看,咧开嘴道:“没有,多谢三少爷关心。”
韩江要护送章年卿等人回京,当着四皇子的面,章年卿没说什么,一行人出城后。章年卿对韩江道:“韩哥,你们带着郑乾回去吧。”
韩江一愣,迟疑道:“那你们怎么办?”
章年卿眉头紧皱,眼里烦躁交杂着恨意,一闪而过。他道:“你们是私自调兵过来的吧。我想,你们出兵来柳州助我们的事,开泰帝恐怕已经知道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陶金海私自调兵,重查是死罪,陶家无人生还。可只要开泰帝聪明,就会发现河南士兵编制不对。陶金海现在还没有明着拥兵自立,若开泰帝步步紧逼,那就说不好什么情况了。
陶家军上手还有两个皇子。
章年卿道:“我想不久,皇上就会派兵来带两位皇子回京。你们留在这不好。”他压低声音,“这次来的兄弟里有鸾家军对吗?”
韩江犹豫片刻,点点头。
章年卿猜对了,却没有多高兴,他沉声道:“如果皇上不和我们撕破脸皮的话,下一步就是点兵了。你把人带回去,剩下的路我们走。宣武大将军你们也带走,朝廷问起随便找个借口说逃了。皇上如果来软的,我们见招拆招。如果来硬的……告诉外公,我会想办法和孩子们在京城等他。”
韩江霍然抬头,满脸震惊,以为他听错了。
章年卿神色并不像作假。
前路茫茫,谁也看不清方向。
谢睿很快察觉韩江的人在一点一点离开,直到今天早上。他一觉醒来,发现郑乾不见了,韩江也不见了。他跑去问章年卿,章年卿漠然道:“郑乾跑了,韩江派人去追。”
谢睿狐疑的看着章年卿,章年卿神色冷峻,看不出一点异样。
谢睿不愿意离开章年卿,状似无疑的问,“我听阿俏姐姐说,章大人还有个妹妹,不知是何般模样,怎么从来没有听章大人提起过。”
章年卿瞥他一眼,锐目慵散,似刀似水。谢睿一时分不清是踩到他的底线,还是戳到他的柔软处。章年卿淡淡道:“我妹妹年纪大了,不方便和外男评头论足,望四皇子见谅。”
谢睿顶着他的目光,硬着头皮问,“她成亲了吗?”
章年卿斩钉截铁道:“她定亲了,她还没出生便订了娃娃亲,及笄后便要出嫁。”
这是让四皇子想都别想。
谢睿失望的垂头,内心十分的不甘心。陶家给章青鸾准备了那么丰厚一份嫁妆,就是为了让她嫁给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吗?
他不相信。
谢睿不想承认,但唯一的答案的就是——陶家看不上他。正如当年的章年卿一样,分明赌咒发誓的答应了外公,可最终还是避开了。
他们不愿意帮他,也不愿意助他。
谢睿不禁想起自己多次去河南扑个空。陶青鸾,陶青鸾,上天让我救了你,就是为了让你避开我吗。谢睿望着前方黄土滚滚,忙用衣袖掩住口鼻。“咳咳,章大人,你看那是什么?”
章年卿半眯着眼,讽刺道:“皇上派人来救我们的吧。”
现在还救什么?谢睿愕然不已,马后炮这也太晚了些吧。
来人是五城兵马司的副都督阚龙和兵部左侍郎赵彦成。两边人马一汇合,各自下马。阚龙松了口气道:“还好两位皇子和孔公无事,辛苦章大人了。皇上一接到章大人的折子便立即派兵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万幸章大人已经脱险。”
章年卿只笑不语,然后赵彦成问起章年卿是怎么脱险的。章年卿不想说话,说是韩江救的,赵彦成下一句话肯定又问韩江去哪了。
章年卿拱了拱手,若有所指道:“四殿下还在这里,末官位卑言轻,就不出丑了。”说完脸扭到一边,衍圣公也配合的冷哼一声。
赵彦成很尴尬,想追上去问两句。偏生衍圣公一副体力不支让章年卿搀扶,章年卿被挡的严严实实。赵彦成忍着怒气道:“章大人这样,我可没办法交皇差。”
衍圣公冷笑道:“摘桃抢功可不是这时候的事。我一家老小还在宫里,赵大人这般咄咄逼人,真让人寒心。”
赵彦成噎得半死,阚龙安慰他道:“得了,谁妻女被压在宫里都没好脸色。”拍拍他的肩,赵艳龙恨恨的转身离开。
开泰帝给四皇子下了道圣旨,让他押送二皇子进京。赵彦成过来还带着囚车,二皇子被强迫塞进囚车里。谢睿不知想起什么往事,张嘴想拦,又垂下手,什么也没说。
衍圣公和章年卿都觉得这道圣旨很多余,不知道开泰帝在顾忌什么,出了这么一个瞎主意。但两人都无心猜测,越靠近皇城,心中的波澜越大。
章年卿很想冯俏,想念之余还有愧疚,身为男人的愧疚。
天气炎热,秋老虎十分猛烈。夜晚的清风也没有带走躁意,章年卿坐在马车外,拿着信睹物思人。旁边悉悉索索的动静,他顺声去看。
四皇子拿着水壶,正隔着囚车给二皇子喂水。二皇子咕咚咕咚灌的很急,一袋水壶都喝瘪了,才意犹未尽的抹了抹嘴。
谢睿扣上塞子,低笑道:“我小时候也被绑架过。不过和你不一样,我没做错任何事。就被坏人绑走了。但是我外公厉害,绑匪怕我外公,后来就把我们放了。那时候我才知道身份的厉害。”不知想起什么,他把水袋啪一声砸在囚车框上。
二皇子躲之不及,脸上挨了一下。谢睿目光恨意,“我外公死在你手上。”
不知是不是感激四皇子喂的那口水,二皇子沉默片刻道:“我没想着杀你,也没想着王国舅。”
“但你做了。”
“是,我做了。”
一片沉默,章年卿脚下未动,一直看着他们。良久,四皇子才道:“古往今来身为皇子,还能活成我们这样的……真窝囊。”
“成王败寇,胜者为王。不窝囊。”二皇子看的很开,他盯着四皇子,一字一句,“不战而败才叫窝囊。”
谢睿避开他的眼神,“你没资格说我。”说着便离开了。
章年卿眼疾手快的避开到马车背面,二皇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盯着大拇指的纹路,没资格吗?
那为什么要当着章年卿的面喂水,你想要仁义的名声。
二皇子无声笑了,想得美。
一行人三日后到达京城,章年卿因平复柳州有功,加官进爵,擢正三品礼部左侍郎,赏黄金若干,粮田若干。衍圣公没有加赏,只是口头荣誉。
紫来殿里,章年卿和衍圣公齐齐跪下,奋力将孔穆行从这场风波中摘出来。衍圣公颤颤巍巍的表了忠心,拒绝了一切赏赐,只求孔穆行一个身后名。
经过一番波折,开泰帝看在衍圣公亲手杀孙的份上,答应不提此事。允孔穆行风光大葬,但其子取消继任衍圣公的权力。
衍圣公叩头谢恩,接回老妻和孙媳妇重孙子。
而章年卿这边,开泰帝却久久未发话。河南的都指挥使、按察使、布政使只听陶金海一人指挥。陶金海没有经过朝廷命令私自调兵,这个罪必须治,可怎么治,开泰帝还没有想好。
郑乾下落不明,柳州刚刚平复。若是这时再惹恼了陶金海,陶金海揭竿起义,那就一发不可收拾。孔家是章家的姻亲,章年卿是陶金海的外孙,这般重重关系下,实在是……但若不知罪,朝廷的威严置于何地!
陶金海手下的军队规制一定有问题,可开泰帝投鼠忌器,没法下死手去查。
“皇上。”章年卿叩头,打断开泰帝的冥想,“臣,何时才能接妻儿回家。”
开泰帝敲着御案,道:“孟公公,接章冯氏到宫门处。章爱卿在宫门去等吧。”
“臣,谢旨隆恩!”
第149章
章年卿在宫门处焦躁的踱步,面上沉静,一言不发。临近的侍卫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微微颔首。如今禁军侍卫是杨久安带刀,他听见属下来报,高兴的跑去找章年卿。
“天德。”杨久安望着他略显沧桑的面孔,只觉得一趟柳州之行,章年卿变的愈发沉默寡言。一辆宫车渐近,远远望去,似是公主的仪架。杨久安看了一眼章年卿,发现他脸上并没有喜色。平静的像一潭死水,他的眼神甚至没有停留在宫车上。
穿过华美的仪驾,层层幔帐,直直看着马车深处的三个人。
孟公公跳下马车,殷勤的行了一礼,亲手搀扶冯俏母子下来。章年卿忍了又忍,才没有推开孟公公亲自动手。谁知先下马车的是章鹿佑,小少年跟头小蛮牛一样,倏地撞开孟公公,拍拍衣袍,扶着母亲和妹妹下来。
冯俏丰容靓饰,娟好静秀,她蹙眉道:“阿丘,不可无礼。”章鹿佑从善如流,去给孟公公赔礼道歉。孟公公忙道:“不碍事,不碍事。小公子力气可真大。”
章年卿一动不动的看着冯俏和儿女,目光温柔,静静站在宫门处。冯俏抱着女儿过去,小明稚已经不认识父亲了,章年卿的脸对她来说有点陌生。她一头扎进冯俏颈窝,奶声奶气的喊,“娘。”有些害怕。
场面微微尴尬,章年卿伸出的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收回。好在章鹿佑化解了这份尴尬,他像头热情的小马驹,飞一样扑进章年卿的怀里,尖叫道:“爹,爹,爹!你终于回来了。”
“宫门之处不可……”喧哗。侍卫话未说完,被杨久安拦住,他轻声道:“行了,忙你们的去吧。”
章年卿摸着儿子的小脑袋,弯腰把他抱起。“阿丘乖。”伸手去牵冯俏,掌心的小手香滑热嫩,烫章年卿掌心手快化了。冯俏哽咽的喊,“天,天德哥。”
章年卿蓦地把她抱紧,两人中间隔着两个孩子。孩子不舒服的扭动着,比不上以往拥抱的亲密无间。冯俏心里依旧甜蜜不减。
宫门高拱,城墙幽森,章年卿嘶哑道:“俏俏,我们回家。”
杨久安轻咳一声,用刀敲敲城墙,训斥一干将士,“朝哪看呢!”士兵们立即收回视线,端严肃穆。
京城章府空废已久,只有一对老夫妇在看家。章年卿和冯俏回去的时候孔丹依已经带着下人将屋里打扫过了,珠珠和云娇也被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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