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这么孤傲下去,等过几年,新帝根基稳固。孔家就没有用武之地,实实在在成了祥瑞之物,再无权力威严可言。
章年卿知道此事后,亲自去孔家,把孔家冷落了多年的玮哥儿带出来。
玮哥儿见了章年卿很很高兴,大声嚷道:“表姑父,我都想你了。姑姑呢?阿丘和明稚呢。你一个人来的吗,亭姐儿也可想念明稚了。”
十五岁的少年装活泼其实已经不太像了,玮哥儿目光坚毅,眉峰俊秀,和他活波的举止一点不相符。章年卿颇为心酸,孩子想念是真想念,话也不是假话。可玮哥儿选择用这么个方式来和他说话,无非是讨他喜欢而已。
这些年章年卿一直照拂着孔金氏母子,几度想把玮哥儿和亭姐儿接到章府来养。可两个孩子舍不得母亲,他终究是个外人,接寡嫂住在自己家也不像样子。
何况他们还是表亲。
章年卿拉着玮哥儿道:“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玮哥儿收起嬉笑,临危正坐。“姑父请将。”
章年卿问,“家里有没有什么最能代表你父亲的遗物,最好是大皇子所赏,又为众人所知的。”顿,平静道:“我想带你进宫面圣。”
“有,有,有。”端茶刚迈进来的孔金氏,胡乱放下茶,抹着眼泪道:“章大人且等等,我去拿。”
章年卿忙起身道:“嫂子严重了。”目送孔金氏出门才坐下。
玮哥儿目中感激,噙泪道:“婴玮谢过姑父。”
章年卿拉着他的手坐下,“谢什么。”轻斥的揉揉他小脑瓜,轻声道:“这是你爹给你留好的路。我不过是捡着他的路走罢了。”
孔穆行至始至终都是和景帝一脉的,为此甚至不惜牺牲了性命,唯一的儿子也被夺爵。
章年卿要把孔婴玮重新送上衍圣公的位子,当年柳州事变后,他们去了三个人,回来了两个人;如今岁月蹉跎,只剩了他一个人。章年卿怎么着,也得把孔家重新扶起来。他当年受了孔家多少照拂,衍圣公孙女婿这个身份带给他多少便利。
人不能忘本。
章年卿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帝后大婚第三日,皇后终于开始接见命妇。在偏殿候着时,冯俏有意给孔金氏做脸,一直拉着她话家常。如今冯俏炙手可热,想和她搭上话的人有很多。见着冯俏这么亲近孔金氏,也都顺着捧。
皇后接见冯俏的时候,冯俏进去没一会儿,孔金氏也被召进去。还有宫侍急匆匆的去接明稚和亭姐儿。
青鸾见着冯俏亲昵的不得了,趴在冯俏怀里哭的不成样子。
冯俏又心疼又生气的看着她,“都做皇后了,怎么还是这幅样子。”
青鸾嘟囔道:“你要摆出那副样子唬人我也会,不信我现在就做给你看。可是三嫂,我不想在你面前当皇后。”
孔金氏在一旁扑哧笑了,对冯俏道:“皇后娘娘这是在和你撒娇呢。”
冯俏叹了口气,这孩子她打过骂过,捧在手心里疼过。青鸾倒是一点不记仇,只记得和她亲近,打骂一概忘了。这两日冯俏把明稚管教的严了,明稚都和她赌气不说话。青鸾倒是……
冯俏摇头笑笑,拍青鸾坐好,拿过梳子替她抿着发丝道:“凤仪宫的的摆置你还喜欢吗?这都是你三哥盯着礼部办的,连院子里的树都和他们吵过好几场才定下来石榴树。”
青鸾没敢说她几天都没心情看,只是觉得凤仪宫里的东西用起来很顺手,到不知这是三哥为她置办的。仰头问:“三哥他还好吗?这次我进京都没有见过他。只在太庙祭天的时候,远远见他站在圆坛玉阶上,和百官一起叩首。”
青鸾模糊的描述着章年卿的身形,“我远远的看着他,一点也不想他给我磕头。”她难过的摆弄着自己皇后命服,“嫂嫂,我……”话未说完,宫侍道章小姐和孔小姐到了。
明稚和亭姐儿拉手进来,恭恭敬敬的给青鸾磕头:“臣女章明稚,孔禾亭参见皇后娘娘。”
“快起来。”青鸾高兴的去扶她们,宫女先一步扶起,不动声色的将明稚的手交到青鸾手上,轻巧的不令人生出一丝毫厌烦。
章青鸾看着圆滚滚的明稚,惊吓道:“嫂,嫂嫂?”明稚好久没见姑姑,有些怕生。章青鸾今日又穿的太过隆重,明稚磕磕绊绊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女,近来已经开始节,节食。”
冯俏笑道:“明稚,那是你姑姑,不记得了?”
章明稚十分聪明,立即抱着章青鸾胳膊道:“哪有,只是好久没见姑姑了。一时见着,先行君臣,再论亲疏也是宫规嘛。”
章青鸾笑着点她额头:“就你口齿伶俐。”
孔金氏附和道:“有其父必有其女,章大人素有辩才,生的小姑娘也这般聪慧。”
冯俏打趣道:“章大人能干归能干,他可生不出来小姑娘。”
大家哄堂大笑,孔禾亭偎在孔金氏身边,浅浅微笑。
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几人总算不那么拘谨。孔金氏走时,章青鸾特地安排自己的贴身宫女送她出去。并上次了孔禾亭许多东西,章青鸾知道冯俏意思,挑的都是玉佩手镯等显眼物。
章青鸾还想和冯俏说些体己话,明稚便跟着孔金氏走了。冯俏叮嘱道:“嫂嫂可要盯好她,别惯着她偷吃。”孔金氏笑着说知道了。
殿内无人之后,青鸾抱着冯俏胳膊,苦着脸道:“他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了?”冯俏一头雾水,追问道:“谁知道了。”
章青鸾道:“皇上……谢睿。我们同房后有落红,这两天我一直躲着没敢见他。”
冯俏面颊微红,尴尬半晌道:“这种事也瞒不住啊。”
青鸾重重叹气道:“我知道。可是他本来就凶,我若承认我骗了他,他必然更凶。谢睿一直觉得他欠我一命,才没有追究我射他一箭。嫂嫂,我该怎么办啊。”
“可躲着也不是办法啊。”冯俏道,青鸾枕在冯俏腿上,烦躁的打滚。冯俏按住她,拨着她耳畔发丝,温柔道:“你总不能一直不见皇上。”
章青鸾摸摸平坦的肚子,遗憾道:“是啊。”
冯俏看着她含义明显的手,假拍一下道:“你这司马昭之心也太明显了。”
“谢睿不知道吗。”章青鸾幽幽道:“他称帝后的第一道圣旨还在外公手上。章青鸾嫁过来图什么,天下皆知。”
冯俏道:“青鸾……”
青鸾摆摆手道:“不说这个了。嫂嫂,你过来。”神神秘秘在冯俏耳旁嘀咕半天,末了,不高兴道:“我也不知道如何劝住他,只能受着。”沮丧道:“……我觉得不招人喜欢好受罪。”
冯俏尴尬道:“呃青鸾,这个……男人都是一样的,疼不疼你,喜欢不喜欢。那个时候都不可能停下来。若想不那么难受,顺着他一点。”
青鸾吊起眉,不满道:“凭什么我要顺着他。”
冯俏不知想起什么,皱着眉,含糊道:“……乖,你会吃苦头的。”
青鸾愁容满面。
皇上和皇后接连接见过孔婴玮母子后,孔家的衍圣公之位很快敲锤定音。
章年卿将这件事办下来后,朝堂议论纷纷。与之对比的是,是刘俞仁多次上书,为父翻案,请求承治帝让小齐王交出谭宗贤,却屡屡被拒。
谢睿当了皇帝后,才明白开泰帝的苦,苦口婆心的劝刘俞仁,“现在朝堂不稳定,再容朕几年。”
刘俞仁神情激动道:“他有从龙之功,我也有从龙之功。凭什么章年卿要什么得什么,想封赏谁封赏谁。”他近乎绝望道:“皇上,这些臣都不在乎。可我就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我去齐地,为什么不能捉拿谭宗贤回京。为什么!!!”
刘俞仁连连倒退,道:“好好好,且不说我私心为何。也不论我当年投靠四皇子时,陛下是怎么答应我的。单说小齐王自从接谭宗贤回齐地后闹出了多少事。谁不知道小齐王是个草包,不成气候。可谭宗贤多精明啊。步步为营,筹谋二十载,为父报仇。可见一斑。”
谢睿放下帝王架子,苦口婆心:“你说的这些,朕都明白。俞仁,朕从未有轻视过你的意思。当日你雪中送碳,及时站队,谢睿一直铭记在心。谭宗贤的命,朕会给你,朕一定会给你……”
刘俞仁赤红着眼,“好,那皇上告诉臣,什么时候给,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还是说,永无此日。”
谢睿沉默片刻,艰难道:“少则三年,多则十年。你放心,朕会补偿你的,”
刘俞仁吼道:“我他妈把儿子都赔出去了,图的是荣华富贵?”一声大吼,惊天动地。
外面的禁卫军涌进了,警惕道:“皇上,你没事吧?”
谢睿道:“朕没事,你们都出去。”
刘俞仁伏地痛哭,嚎啕道:“皇上,求你,至少让我代许淮前去齐地,俞仁求求你了。”
承治帝蓦地攥紧笔杆。
第212章
外面寒风呜咽,禁卫军面面相觑。
殿内,承治帝慢慢道:“许大人自小齐王逃亡时便接手此事,如今刘爱卿想横插一杠,怕是不太好吧。”
刘俞仁面如土灰,闭着眼道:“是,臣告退。”
终究,刘俞仁不是谭宗贤,谢睿也不是开泰帝,他们之间没有几十年的君臣父子情谊。
刘俞仁没有谭宗贤的耐心,可以忍辱负重二十多年。
大梦京里。
章年卿正在给许淮做送别宴。许淮马上要以和谈使的身份出使齐地,朝堂上一片恭贺之声。都说少年意气,章年卿在最年轻的时候都没享受过这种滋味。年轻的时候,他一直被打击。在惊险与机遇中求生存。此时看着许淮,有竟几分羡慕。
一墙之隔,是落魄丧意的刘俞仁。
风光隔两面,刘俞仁倍觉痛苦。谢睿的出尔反尔,让刘俞仁不禁想起当初的开泰帝,当年刘宗光也是带头站队的,可开泰帝却偏心谭宗贤。
如今承治帝也是如此……
刘俞仁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的茫然让他觉得恐慌。父亲临死前告诉他选四皇子,他选了。可现在呢?
承治帝回到圣乾殿,睡到半夜,模模糊糊觉得腰间暖烘烘的,冷哼了声,含糊道:“又来闹朕了。”热意越来越暖,无奈的睁眼,身边空无一人。摸腰间,是只汤婆子。
眼前黑漆漆一片,谢睿霍然被黑夜拉醒,瞬间清醒。外面值夜太监听到动静,试探道:“皇上可是要起夜?”谢睿在床边坐了会儿,顿道:“不了,你下去吧。”
凤仪宫,主殿。
青鸾睡的正香甜,隐隐约约感到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压过来。睁眼一看,谢睿执着油灯,披着大衣站在床边。“醒了?”他若无其事道:“醒了往里面挪挪。”
章青鸾懵懵懂懂的,承治帝索性将灯放在一旁,亲自动手翻滚。青鸾刚挨到里侧的褥子,冰的一激灵,立即跳起来道:“不行,这边我刚暖热的。”滚回原位,翻了个身,故意不看他。
承治帝轻笑了声,大衣随手扔在脚下,压着青鸾和被子滚到里侧。章青鸾闭着眼,睫毛颤抖不已。心里做了千万遍建设,谢睿拉开被子钻进来时,青鸾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谢,谢睿。你能不跟我挤一个被窝吗。”
承治帝轻嗤一声,“那我何不睡在圣乾殿。”
章青鸾恼道:“那你为什么不睡在圣乾殿?”
谢睿‘恩’了声,沉吟道:“自然是过来审你。你躲了我两日,现在该交代清楚,你的落红是怎么回事了吧。”
章青鸾道:“我不知道。”
“恩?你不知道。”谢睿拔高音调,反问道。
章青鸾别过脸,白嫩的脖颈透着清香。谢睿嗅着她颈侧,半晌道:“得,这件事我先不问你。皇后,你说你没有学过规矩。总该知道,后宫不得干政。”
章青鸾怒而转头,“你什么意思?”猝不及防,两人面挨面,四目相对。
不经意的亲密,比刻意设计更让人心颤。谢睿抬抬嘴皮子就能碰到她的唇,哑声道:“你接见了新任衍圣公的母亲和妹妹。”顿,“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章青鸾乌眸清澈,讥道:“本宫身为皇后,连接见女眷的资格都没有?皇上要是如此论罪,臣妾也无话可说。不如这样,皇上拎个女官过来,将我一日三餐,衣食住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统统记下来,日日给你呈阅可好?”
谢睿竟然点点头,“唔,此法甚好,就按皇后说的办。”耳旁拳风呼啸,谢睿下意识一躲。
章青鸾攥着粉拳,落在他耳畔,咬牙切齿道:“我接见孔金氏和亭姐儿的时候,他们还是孔府里的孤儿寡母。这都算干政?”
谢睿淡淡拉下她拳头,握在手里把玩。“那你告诉朕,你三哥带孔婴玮来见我,你三嫂带孔婴玮的母亲和妹妹见你。这是什么意思?”
章青鸾抿了抿唇,冷静的反问他:“那你什么意思?我这个皇后要怎么做,不听不闻不问。早知如此,你怎么不在王家挑个皇后,何必挑章青鸾呢。”越说越气,“你若不满孔婴玮当衍圣公,大可拒了我三哥。冲我火什么火。”
谢睿不以为忤,淡淡道:“皇后何必如此激动。朕不过是劝劝你,如今你是皇后,恩赏也要有个度。朕前脚见过孔婴玮,后脚你就接见女眷。和朕连个商量都不打,封衍圣公是小事。以后这样的事还多着。”
谢睿支起身子,掰开她紧攥的拳头,将手指一根根摸出来,道:“你的根在河南,章陶两家教出来的姑娘,朕也不指望你什么事都不管。朕只盼你记着,这大魏不仅是朕的大魏,将来还是我们孩子的大魏。百年基业,皇后打算一直和朕拧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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