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嫁人以后,胳膊肘就开始朝外拐了。许淮再是许娇的弟弟,让许娇在弟弟和孔之川之间选一个,她肯定是选丈夫。
冯岚不可能控制许娇一辈子。
是,她把许娇嫁进了孔家。可许娇顶着公公婆母和丈夫的三重压力,硬生生劝着孔之川放弃监试官的位子。便够还冯岚的情了。
有一瞬间,冯俏忍不住想,会不会冯岚姑母岚把许娇嫁给孔之川,就是为了这一天呢。
……太可怕了。冯岚究竟算计了多久,才有今天的步步为营。
三万两,太少了。万不足以孔之川拱手相让监试官的位子。
唯一的解释就是,孔之川爱重许娇。他未必不知道许娇夹在冯岚和孔家之间的为难。或许,正因为知道,所以才心痛,主动让步,提出愿意把今年监试官的位子让给孔仲令。
据说,这三万两,还是许娇向冯岚张的口。
冯俏看着许娇垂泣的模样,心念一动,忽道:“大少奶奶可是觉得亏欠大少爷?”
许娇泪眼抬头,“恩?”
冯俏抿唇一笑,慢慢替她抚平褶皱的衣服,道:“幼娘的要求过分了些,知道大少奶奶艰难。这样,你答应幼娘的请求。幼娘也不让你难做。”她小声在许娇耳旁说了句什么。
许娇双眸骤睁:“真的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冯俏眨眨眼睛。
晚上,章年卿回来后,发现冯俏不在。一问才得知,冯俏去孔族长那里了。章年卿点点头,没说什么,回房写了会字。十张大字写完,冯俏还没有回来。
章年卿看了看时间,问云娇:“少奶奶怎么还不回来。”他有些想冯俏,心下不免焦急。
只觉度秒如年,很不是滋味。忽然想起平日冯俏在家,只能等着他回来。懂得里面煎熬,便暗暗下定决心,今后若无要事,一定早点回家,不让俏俏苦等。
孔族长书房里。
冯俏客气接过热茶,笑道:“……孔伯父愿意把族长之位禅让给之川哥哥,我现在就能让外公写举荐信。”她坐的端秀,笑容温婉,话锋凌厉,字里行间都藏着不露声色的血锋。
冯俏嗓音细柔,婉转甜美,乍闻还有种撒娇的意味,她道:“从山东到京城,快马加鞭写信送过去,来回至少也需十五天。我等不了,所以先来问问伯父的意思。”
按族中惯例,孔家族长之位通常是由长房庶子来担任。长房嫡系被朝廷搬去做门面,传承衍圣公的爵位。可衍圣公只有一个,而衍圣公的儿女未必只有一个。为谋求生路,衍圣公通常会把次子庶子等,送回山东,和二房本家竞争族长之位。
孔家族长竞选原则是‘则贤录取’,而‘贤’这个字本身就比较耐人寻味。孔家为了表现与衍圣公的亲近,历年来,只要有衍圣公子嗣参与的族长竞争,二房是没什么胜算的。
万幸族长的位子是终身制,除非族长在任期间做出什么重大错事,被族人联名革职。孔家族长的交接仪式,通常在上任族长去世的时候进行。
新族长继任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上任族长的丧事。
想想就觉得十分悲壮。
孔族长从没想过自己的儿子还有接任族长之位的一天。你想想,冯俏为什么受宠?因为她是衍圣公唯一的外孙女——她的母亲孔丹依是衍圣公唯一的女儿。由此可见,孔丹依的哥哥弟弟们,除了长子嫡孙。其他人都是族长的竞争者。
孔之川哪里有胜算。
可冯俏忽然提出让他禅位儿子,并保证会有衍圣公的举荐信。孔族长不由得不心动,他不清楚冯俏为什么能说服衍圣公。
可他知道冯俏是什么人,东阁大学士冯承辉之女,自幼在皇宫长大,坊间亦有‘十一公主’的美称,连名字都是太皇太后给取的。
据说在十公主的满月宴上,太后太后主动抱着冯俏,问有没有名字。一听底下人说没有,立即主动取名道:“什么柔德贤淑,都俗气。这孩子生的这么俏,干脆就叫冯俏。俏姐儿,你说是不是啊。”
小冯俏应景的笑给太后看,咯咯咯的,十分可爱。
和景帝还在一旁抚掌称妙,道:“大俗即大雅,母后这个名字取得好。”
皇家并没有十一公主,冯俏的名号是大家戏谑出来的。却能从京城一路传到山东,可见名气有多大。而这一切,全部建立在,衍圣公够宠她。
否则,衍圣公那么多亲孙女,见哪个才名远播了。
孔族长目露疑惑,“俏姐儿这么帮我,是求什么呢?”
冯俏道:“所愿所求我已经尽数告知大少奶奶,她会帮我办妥。”
冯俏没有说的是,她不想冯岚再控制许娇了。起码章年卿在孔家住的这段时日里,她不想再让许娇当冯岚的耳朵、眼睛。
冯岚给许娇一个好夫婿,冯俏便弥补许娇的歉疚心,给孔之川一个锦绣前程。
看看,许娇到底能倒戈在那一边。
后来,章年卿得知这一切后,疑惑道:“你这么做,就不怕你舅舅记恨你?”
彼时,冯俏穿着桃红色中衣跪在床上整理被褥,闻言,眉飞色舞道:“才不会呢。等回去我把这件事给舅舅们说了。他们只会夸我。”
章年卿略一沉思便明白了,笑道:“京城繁华如斯,有几人愿意离开呢。”
冯俏爱娇的倒在章年卿怀里,他的手缠着她的头发抚摸,冯俏也拉过他一缕头发,缠绕在指尖玩。试探的问他:“天德哥,你今天在外面顺利吗。”
章年卿不答反问,“你想给孔之川锦绣前程,为什么不来找我?”他可不觉得一个男人的抱负,就止步在一个区区族长的位子面前。
何况,冯俏什么都不靠他的感觉……很不爽。衣食住行,她的吃她的陪嫁,用她的陪嫁。在外受委屈了,也从来不见她躲在他背后求保护。
章年卿越想越气,挑着她下巴问:“你我当什么了?”
冯俏一愣,怔怔道:“你要学孔仲令徇私枉法吗。”
章年卿气的在她鼻尖上咬一口,“你个坏丫头,我在你心里就只会做这种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得了一种‘只要周末我就觉得我能码一万’的病。
暴风哭泣,抱住傻傻的自己……
第77章
冯俏闷笑着躲开,一摸鼻子,上面有一圈浅浅的牙印,还有他的口水。
章年卿咬过就过了,没看见她手上的小动作。他摸着她的背,沉吟道:“这种事你以后就不要管了。你舅舅不愿意离开京城是一回事,你斩断他们的后路不让他们离开京城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不信冯俏喜欢做仗着长辈宠爱横行的事,道:“何况,若非长子嫡孙,孔家后人留到京城能有多大用。”
冯俏坐起身子,得意的晃晃手指道:“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吧。”她道:“历届从京城回任山东的族长,都是衍圣公为了调节家族矛盾,妥协的结果。妻妾成云,难免多是非。万幸衍圣公只传嫡系是天家的规矩。底下人奈何不得。”
章年卿淡淡‘恩’了声,静静的听她说下去。
“对舅舅们来说,回山东并不是一条保命的退路。从衍圣公府的离开,就意味着被孔家逐弃。诚然,他们可以在山东称王称霸,为所欲为。衍圣公府看在血脉的面子上,也不会揭穿他们。但,天德哥,衍圣公府上没有实权,并不意味着我们孔家就不被人尊敬。”
冯俏神情有些严肃,“孔家的男孩都是跟着诸位皇子在皇宫长大的,他们不能考取功名,不能走仕途,并不意味着他们一事无成。凭他们的人脉和才华,便是不愿甘于人下,做别人的谋士门客。也能自立门户,在京城横着走。”
说句不客气的,只要孔家人不当官。他们干什么都没人敢拦着他们。
只要不杀人谋反,凭着世人对衍圣公一门的尊敬。他们做什么都如鱼得水。有这等美事,谁还愿意在京城当个打理庶务的族长。
章年卿想起冯俏丰厚的嫁妆铺子。
士农工商,孔家人很少直接经手铺子。
章年卿道:“这倒也是,也没听说过孔家次子庶子不回山东就过的落魄。”他明白冯俏的意思。
其实就是个眼界的问题,在京城打滚,抬头皇上低头宰相,更别提和衍圣公府上的男孩子打交道都是皇子世子。想要发财赚钱,无论是跟着工部屁股后面接几个工程,还是帮礼部梳理下史册。再或者在某位皇子大臣门下出谋划策,做个智囊团……桩桩件件,那个不比在山东当个族长风光。
冯俏说的有些口干,指了指桌上的茶壶。章年卿从善如流的给她倒了杯水,冯俏咕咚咕咚灌下一杯道:“不止这些。还有儿女的婚嫁。”她严肃的看着章年卿,举例道:“天德哥,若我爹爹当时不是东阁大学士,还是凤翔县的小县令。你还会娶我吗?”
这个……不好说。
章年卿不好违心的说会,那样太假。他和冯俏心里都清楚。当年章芮樊再不济也是京城吏部侍郎,如果冯承辉没有会京城教书,没有成为东阁大学士。还是地方上一个落魄的小县令,十年如一日的没有出头之日……
衍圣公再怎么牵线搭桥,章芮樊也断不会给他指一个这样的妻族。
章年卿叹了口气,“正说你舅舅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
冯俏咬着下唇,似乎也想到这些。“……如果我爹没回京城,娘肯定是和外公软磨硬泡,死活要去凤翔。也许那时我就不会生在京城,更不会被太皇太后接进宫……”
“幼娘!”章年卿拔高声音,硬声劝道:“不要想这些不知所谓的事了。”他心里很慌,一会儿想着没有俏俏的日子该怎么过。一会儿又想着,到那会儿他也不认识冯俏,就没现在的不舍了……
两人的谈话戛然而止,没有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冯俏钻进被窝,章年卿习惯性的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放在她颈窝处,左手穿过她腋窝,握着她一颗小桃子,将她整个人扣在怀里。
冯俏没有挣扎,还沉浸在刚才的怅然若失里,无法自拔。
两人共枕而眠,章年卿当然感觉道她的情绪不高,叹口气,劝道:“幼娘。”他的声音低低沉沉,有些酥麻。
章年卿认真道:“我们是夫妻,千难万阻我们都是夫妻。是上天注定好的缘分,月老给我们牵着线呢。你看,我们之间有这么多万一,却一件也没有发生。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在一起吗。”
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在一起吗。
“是啊,我犯傻了。”冯俏为自己杞人忧天感到可笑。
章年卿见她待呆呆的可爱,两眼发懵,一副无知样。俯身压上去亲一口,“幼娘乖。”
过了会,冯俏又想起什么,爬起来问他:“天德哥,你知道我在和你定亲前,差点和黄如许定亲了吗。”
章年卿手随她的动作从她胸前滑落,留恋的捻了捻之间残余的触感。闻言挑挑眉,好端端的提这个干嘛?看她一脸紧张,绷着小脸,手指不断的搅着被角……想让他吃醋?
章年卿脸色铁青,摆出一副不悦的神色,冷声道:“怎么,还想着你姓黄的公子。”见她眉开眼笑扑进他怀里,章年卿故意推开她,厉声道:“坐直了,别撒娇。我可不吃这一套!”
说着说着,不知想起什么。章年卿顺着心里那股劲,半真半假的问质问她:“呵,我不仅知道你差点和黄如许订亲,我还知道在这之前,你是打算和刘俞仁定亲的,对吗?”
话一出,冯俏却不如他预料的那样继续埋在他怀里喜笑颜开的撒娇。她很明显的愣了一会儿,然后淡淡道:“这你也知道。”
章年卿心里咯噔一声,眯着眼睛警惕的看着她。
冯俏一言不发,表情变得很微妙。
章年卿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态,微微怀念,又有些怅然失落。他试探的问她:“你和刘俞仁很熟吗?”
冯俏低头道:“小时候寿哥跟着外公念书。我去外公家玩的时候见过几次。”
寿哥,这是刘俞仁的乳名吗?
章年卿心里很不是滋味,内心滔天海浪,脸上竭力维持着平静。不住的劝自己,不要一厢情愿的想入非非。俏俏九岁你就认识她,五年多了,你见过她和刘俞仁往来过吗?
这么想着,章年卿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他主动将冯俏拉进怀里,笑的风轻云淡,状似不经意的问:“是吗,你们小时候就没在一起玩过?”
冯俏无知无觉,全身心靠在章年卿怀里,有问必答:“寿哥不大爱带我玩。那时候我太小了,他跟着外公念书的时候我还不到三岁。不过他念书很迟钝,我在外公家的时候,外公有时候教他一天也教不会,脱不开身,又想我。就让人把我抱过去,他一边逗我玩,一边看着寿哥背书习字。”
不知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冯俏眉飞色舞道:“不过我长大一点,寿哥就愿意带我玩了。我最后一次去皇宫赴宴,大概是六岁多吧,中途我打瞌睡,皇后娘娘让我去她侧殿休息。外公却要我回家,当时没人送我,就让韩春家的把我抱出去找大表哥。”
“可孔穆行当时是大皇子的身边的红人,要陪着大皇子敬酒。寿哥便主动请缨送我回去……路过天桥的时候,他还把轿帘掀开,让我看他们放烟花耍杂戏。”
章年卿声音硬邦邦的问她:“你娘呢?冯先生呢?奶娘呢?下人呢?那么多人就找不到一个能送你回去的。非得让刘俞仁一个孩子送你?”这回真吃醋了。内心醋海翻腾,很是不悦。
冯俏奇怪道:“……顺手的事啊,何必那么麻烦。而且寿哥那时也不小了啊。他都十五岁了,你十五岁都中状元进翰林院做官了,还笑别人是个孩子。”
“……”
她一定是故意的。
章年卿一点不觉得她字字句句是傻乎乎的坦白。低头一看她滴溜溜转的眼睛,更加确定自己内心的想法。狠狠的刮下她小鼻梁。怒道:“你就是想让我生气是不是?”
冯俏拿他的话堵他:“怎么会,我们可是月老牵的红线,我没嫁给寿哥也没嫁给黄如许,这不是说明我们注定要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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