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年卿如今有孩子了,心境也变了。他忽然明白了刘宗光的慈父心肠,若他有一个刘俞仁这般的儿子,不安顿好他的后半生,大概会死不瞑目。
人死如灯灭,刘俞仁若身后有个能依靠的人……能成现在这样?难怪刘宗光如此劳心劳力,给刘俞仁谋个好前程。
章年卿摇头笑笑,将刘俞仁的礼物送到门房随便安置。将他的礼单却悄悄收了起来,冯俏掌内宅,虽然这次的满月宴两位母亲没让冯俏操持。依冯俏的性子,这段时间忙完后,一定会把礼单重新登记一遍。章年卿不欲让她知道刘俞仁来过。
哪怕冯俏对刘俞仁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章年卿仍嫉妒那声亲密无间的寿哥。若是他见过当年年幼的冯俏和已经半成人的刘俞仁,许是不会觉得什么。一如孔穆行,冯俏当时那么小,谁会多想。
可一旦两人的年龄不再是,三岁,十二岁;六岁,十五岁;九岁,十八岁。横跨数年后,十八岁的冯俏和二十六的岁刘俞仁。成人后,年龄的差距已经从面容上无法分辨,章年卿不由的不多想。他也是男人,他知道冯俏有多美好。
让他们做一辈子兄妹吧!章年卿暗暗下定决心。
章年卿在宴会开始前,特意将刘俞仁的礼单扔进书房的暗格里,重重扣上盖子。心念一动,有些想冯俏和儿子,便去后院看她。
却和孔穆行一样扑了个空,“这是什么?”章年卿疑惑的拿起八宝格上的画轴。
宜佳端起线箩,慌慌张张站起来,“是孔舅爷带过的来,说是让我亲手交给少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
第132章
章年卿看了眼宜诗手里未做成的袜子,笑道:“行了,你下去吧。”他拿起裹着暗红色布袋的画轴,看了看,又放下。拉好褪下一半的兜袋,放回原位。对宜诗道:“把东西放到卧室。”
“是。”宜佳立即起身去做。
章鹿佑小少爷今天十分给面子,虽然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孔穆行亲手给他剔胎发时,也不哭不闹的。乖的孔穆行只想抱着他亲亲。
经过一天的折腾,冯俏终于得以歇息。阿丘睡着了,奶娘抱着去了孔丹依处。孔丹依明日就要同孔穆行一起离开了。冯俏百般撒娇也无济于事,只能就此作罢。
沐浴后,云娇正帮冯俏绞干头发。章年卿掀帘进来,习惯性的接过云娇的活,看了眼还未打开的画轴,他问:“穆哥送你的画,怎么不打开看看?”
“哪呢,哪呢?”冯俏东张西望,高兴道。
章年卿长臂一伸,替她拿过来。冯俏迫不及待的拆开,愣住了,“这是表哥送来的?不像穆行哥的手笔啊。”不禁起身靠近烛光,笔触越端详越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寿哥!冯俏眸光一闪,立即合上画轴。
“怎么了?”章年卿略微艰难的从冯俏手里抽出画,他力气太大,冯俏攥着画轴尾端不肯松手,’嘣‘一声,掉出来一叠纸和一块红布,不知裹的什么东西。
冯俏以为那叠纸是信,慌忙捡起来。章年卿脸上噙笑,颇为好奇,“什么东西?”声音淡淡,听不出异样。那叠纸被章年卿强硬抽走,冯俏握着红布的硬物,暗暗祈祷。
“银票?”章年卿微讶,“这么多。”居然整整六千六百六十六两,很吉利的数字。
冯俏松了口气,“我就说怎么不像穆行哥的手笔,也不知他请谁代画的。”心里略微有了底气,抖开红包一看,是一把精致小巧的长命锁,她在自己脖子上比划的一番,“好小巧。”
“大概是为了容易放进画轴吧。”章年卿不以为意道:“穆哥可真是大手笔,这钱我看还是还给他吧。长命锁咱们收下,他还有一家老小要……养。”
章年卿忽然顿住,看着画卷落款:寿安堂,久久沉默。
冯俏察觉的章年卿的视线,有心想解释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章年卿占有欲太强了,尽管他把这称之为爱,冯俏还是觉得不舒服。好在她九岁就认识章年卿,章年卿不好说什么。若他们真是掀了盖头才见面的小夫妻,如今不知道闹了多少次膈膜。
冯俏心底微微抵触这样的章年卿,她是人,这辈子会遇见很多人。若章年卿真的肚量狭隘到,容不下她生命里出现的,任何一个没有血缘的男人……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冯俏沮丧不已,她待章年卿的心竟然是无原则、无底线的。这让冯俏感到很恐慌,她已经这么爱章年卿了吗?她按了按自己胸口,砰、砰、砰——
她不清楚这是不是答案。
章年卿低头看着只及他胸膛高的冯俏,冯俏在月子里养的极好。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嬷嬷,极为清楚怎么将女人的身子调到最佳状态。阿丘出生后,冯俏越显风情,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滟滟春波,勾的章年卿一度移不开眼睛。
幸而冯俏骨子里庄妍靓雅,平日稍加克制,便是媚也不会太惹人眼。章年卿伸手揽了她的肩,见她手按在波澜起伏的胸口上,不禁一笑,“好了,舍不得就不给了。自己留着花。”
“啊?”冯俏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哦,哦。给穆行哥就给穆行哥吧。”
两人都不再提画的事,脱鞋上床后,毫无睡意。章年卿闲话道:“我听储谦说皇上今年好像要办秋闱。”
冯俏从章年卿宽厚的胸膛抬起头来,“恩?在哪办。”
“南苑围场。”
冯俏毫不意外,“果不其然,我就猜皇上不会离京城太远。”她叹气道:“那我娘就不能休息了,估计回去没多久,就要去围场。”
章年卿失笑,“你就知道师母一定会去?”
“当然。”冯俏信心十足,得意洋洋道:“就看是以孔家女儿的身份出席还是冯阁老的夫人身份出席了。”
章年卿心念一动,问她:“你想不想出席?”
“恩?”
章年卿学着她的语气道:“就看你是以衍圣公外孙女的身份出席,还是章夫人的名义出席。”
“混蛋。”冯俏捶他一下,笑骂道:“你还拿我开玩笑。”
章年卿被她小猫踩。奶的力气轻砸一下,大笑不已。两人正笑的欢乐,阿丘哭闹的声音传来,门外一阵骚动,章年卿坐直身子,拢好衣服,对外面道:“直接抱进来吧。”
奶娘抱着阿丘进来,苦着脸道:“小少爷哭闹的不停,奴婢实在没办法……”孔丹依也被不给面子的小鹿佑气笑了,直言给冯俏抱过去,她不要了。明日还要早起呢。
冯俏在里侧睡着,行动不方便。章年卿下床去抱孩子,小鹿佑一到父亲怀里,立即瘪瘪嘴不哭了。揪着章年卿前襟,小手力气十分大。
章年卿笑着抱给冯俏看,“你看他力气多大。”
冯俏试着一掰,小鹿佑拳头攥的紧紧的,试了几次都没有掰开。冯俏也敢用太大力气,小孩子骨头还软,她怕掰坏了。她好笑道:“该不会是生了个小项羽吧。”气拔山河力盖兮。
“那感情好。外公可开心死了。”陶金海是半个武将,最欣赏武功高强的人才,章年卿调侃道。
养儿不知岁月愁,临近年关的时候,陶茹茹也回河南操持庶务了。临走前特意抱了抱已经半岁的孙子,拉着冯俏百般叮嘱。
陶茹茹原本想带青鸾回去,却被章年卿给拦了。阿丘满月酒的后,章年卿特意和赵虎见了一面。问了赵虎许多详情,确定了当年救青鸾的确是四皇子。
赵虎道:“王国舅让我带着四皇子和王皇后先绕着江河躲藏半年,再重新把她们安置回京郊的一处别院……那时我不知是青鸾小姐,若我知道肯定拼死也要把她送回河南。哪里会阻拦。四皇子瞒着我,偷偷救人不说,还把人送回去。惹得我们下落差点暴露。”
赵虎一砸桌子,章年卿陷入沉思。虽然早已料到,如今听此噩耗,章年卿还是倍觉心疼。青鸾天真活泼,招人疼爱。连阿丘对她都亲近有加,一日见不到姑姑。小手指着青鸾的西跨院,咿呀咿呀的闹,朝西边走他就笑,朝东拐他就哭闹。
青鸾对他也是爱的不得了,阿丘力气大,五个月开始最明显。手中抓着什么重东西,能拿好长时间,也不觉得累。
青鸾的手上的玉镯玉佩都是这个小家伙给砸碎的。小家伙脾气坏的很,喜欢的东西拿着,怎么要也不给。不喜欢了说砸就砸,连一个让你从他手里拿下来的机会都不给。
冯俏和章年卿都想把他这个坏毛病改过来,青鸾却宠着他,小手一挥,大包大揽道:“阿丘打坏的东西,我替他陪。要多钱,我去外公那支。”
冯俏哭笑不得,“这是钱的事吗。”
章青鸾不以为然,“我小时候还揪我外公胡子呢。睡觉的时候都不撒手,现在不也不揪了。”
冯俏哑口无言。
一来二去,小鹿佑对青鸾比对章年卿夫妇还亲。
这样的青鸾,章年卿怎么舍得她和前途未卜的四皇子扯上关系。
陶茹茹离开的时候,思索再三,道:“就算你们想把青鸾留在泉州,今天过年也得让她回去一趟。你外公写信嘱咐了好几次。”
青鸾也在对章年卿撒娇,“三哥,我想外公了。”眼圈有些泛红。
章年卿只好答应。
今天冬天,章年卿和冯俏没有留在泉州过新年。章年卿在市舶司任职满三年,恰好赶今年冬天回京述职。风雪极大,章年卿将市舶司杂务交给陈伏打理,带着冯俏回京。
回京后,章年卿那些狐朋狗友们闻风而动。章年卿日日不沾家门。冯俏都不得不佩服章年卿,但凡他交的朋友,不管多少年没联系,再见面总是一如往昔,一点生分也没有。
这几年章年卿外放他乡,去哪都带着冯俏。同僚不禁嘲笑,“没想到你章年卿也惧内。”
章年卿皱眉,他不喜欢这个词。他和冯俏感情好舍不得分开,说他宠妻也好,怎样也罢。用上惧内两个字,章年卿便浑身不舒服。他笑笑,“谈不上惧内,我们少年夫妻。在一起不易,能带着就带着了。”
大家酒意微醺,谁也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章年卿叹气,却无可奈何。
章年卿快半个月后才知道,王国舅重病多时。消息还是冯俏告诉章年卿的,她压低声音道:“……是秋闱时候的事。二皇子和四皇子起了冲突,却无意箭伤王国舅。”
冯俏唏嘘不已,“原本不是什么重伤,可王国舅年事已高。中箭之后整个人都老了一大截,整日卧病在场。听说四皇子一直近身照顾,皇上也默许了。”
“皇上都默许了?”章年卿酒意顿时去了一大半,喃喃道:“看来王国舅真的时日不多了。”不然皇上也不会放四皇子出入王家。
章年卿对王国舅感情很复杂,两人是同一阵营的,但更像敌对的对手。偶尔,王国舅待他还有几分亦师亦友的关心。章年卿很难定界这种感情。
如今乍闻王国舅时日不多,章年卿发现,他居然有一丝丝的难……过?
章年卿使劲甩甩头,也不知是想甩走这奇异的感觉,还是甩醒自己醉意浓浓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33章
大雪飞扬,马车慢吞吞在路上走着。王国舅的府邸和衍圣公相隔不远,都是京城最靠近皇城,地段最贵,占地最大的两所宅子。
王家比孔家气派,进门偌大的雁翅影壁,无一不显示着一门十一位皇后的尊贵。章年卿派人递了拜帖,和冯俏一起坐在马车等待。
门房速度很快,很快有人请章年卿夫妻进去。章年卿下车后扶了冯俏一把,下人带路,一过二门,章年卿便发现四皇子等在圆拱门处。
章年卿和冯俏对视一眼,还未说话,便听四皇子道:“……外公说我不能到门口去迎你们,只好在这等着。”他声音平静,目中隐隐闪着泪光。
冯俏打量着他,十五的少年长大了,修身挺拔,欣秀俊雅。真真是皇家的儿郎,不管昔日多么狼狈,回京城养几年,移居养气,竟也看得出几分尊贵。他穿着玄色大氅,袖口着层层云纹,银线耀眼折光,泛着冷冷雪光。
四皇子神色有些疲倦,交领处还有些暗渍。冯俏一直盯着他,四皇子下意识低头,看见衣服上不雅,忙退一步拱手道:“阿俏姐姐见笑,方才喂外公喝药,衣衫不整,污了衣裳。泫雅,带章大人二人进屋。我去去就来。”
冯俏微愣,怎么把他和当年那个吃糖吃的满嘴糖渍的睿儿联系起来,尽管,他还叫她阿俏姐姐,冯俏唤道:“四皇子。”
“恩?”四皇子不明所以。
冯俏盈盈行礼,巧笑倩兮,“四皇子如今身份尊贵,今非昔比。阿俏姐姐这种话,还是莫要再叫。以免惹人闲话。”
那边静了许久,四皇子望着冯俏。又看看她身边的章大人,章年卿身披鹤氅裘,白狐狸毛翻领,和冯俏梅红色披风帽兜白色缀毛如出一辙。不知是不是两人都从南边回来的原因,格外怕冷,一个比一个裹的严实。
章年卿身形宽大,本就显得伟岸。此时站在冯俏旁边,更显冯俏娇小玲珑。冯俏其实并不低,四皇子心里很清楚,他从她身边擦过时,冯俏只比他低一个额头。
四皇子缓缓舒出一口气,“知道了。”
章年卿始终耐心的在旁边等着,他和四皇子无话,行过礼后便不再说话。四皇子回应后,冯俏同章年卿携手离开。
两人背影很是好看,一红一玄,在雪地里照相辉映。不知章年卿说了句什么,冯俏摸了摸他耳垂,笑的肩头直缠,举止亲密。
四皇子觉得胸口有些闷,天气太冷了,冻的他指尖发凉。
章年卿偷偷握住冯俏的手抱怨,“耳朵都快冻掉了。”“是吗?”冯俏兴致勃勃的去摸他耳垂,果然又冷又硬。冯俏悔不当初,“我给你捂捂。”她手里抱着手炉,带着冷梅香气,又香又暖。
章年卿见她指关节都冻红了,微怒的拉下来,“大庭广众的丢不丢人。”
咦,这还是章年卿第一害羞。冯俏感到很新奇,以前都是章年卿没皮没脸的,怎么阿丘都有了,他反而害羞起来。闷闷一笑,顺从的放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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