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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华(穿越)——溪畔茶

时间:2017-10-09 17:50:33  作者:溪畔茶

  见到她来,还在外殿的大臣们忙忙更往角落里回避不迭。
  沈皇后是不管的,只是往床边闯,皇帝倒下了,她是六宫之主,没人还有权利能拦她。
  但朱谨深拦住了她:“太医正在给皇爷诊治,请娘娘稍安勿躁。”
  沈皇后怒道:“你还敢拦本宫?!皇上受伤这么大的事,没人去通知本宫,还是本宫的人来打听到了,本宫这个皇后,在你眼里是死的吗?!你封闭乾清宫,又是想干什么?!”
  继母这么重的话砸下来,朱谨深不动如山,只是道:“不敢。太医正在诊治,娘娘过去,多有不便。”
  沈皇后气得面色阵红阵白,伸手要去推他,她以为朱谨深必定该闪躲了,谁知他仍是不动,倒是她自己不能真当着那么多人去碰触朱谨深,不得不缩回了手。
  沈皇后抬着头,朱谨深越长,她见他的时候越少,这一刻她忽然发现她长久记忆里那个孱弱苍白桀骜的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不,这么说也不对,面前这个陌生的成年男人,他不再孱弱也不再苍白,但那一种桀骜仍然深入骨髓,令他敢于不避嫌疑,也不论尊卑。
  是的,论身份,继母也是母,她当然要比朱谨深来得尊崇,沈皇后因此勃然向别的大臣要求主持公道:“你们看看二郎,他这是打算干什么——”
  “娘娘,且等一等吧。”沈首辅出了头,却是反过来劝她。他七十多的人了,又一向德高望重,可以不必像别的臣子一样回避过甚。
  沈首辅心里也觉得沈皇后没必要过去,妇道人家,又不是大夫,过去除了绕着龙床哭一哭吵得人脑仁疼还有什么用?现在众人都忙着等皇帝的消息,谁还有空去哄她。
  “老臣知道娘娘着急,但皇上之前醒着时说了,一切先由二殿下做主。”
  他说着又补了一句,这一句一补,沈皇后兀自不悦:“怎么会?!”
  怎么不会?大臣们都奇怪地看她,朱谨深是年纪最长的皇子,又是嫡出,才从云南打了胜仗回来,这当口,皇帝指令他负责才是理所当然的好吗?指了别人才是奇怪呢。
  继子不理睬她,臣子们也不听她的,沈皇后终于意识到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大权利,她很为此心堵,但她一向刷的是贤后人设,也不能当着群臣的面干出什么有失体面的事来,只得忍怒拉着朱谨洵也在边上等着,时不时无意般瞪一眼朱谨深。
  朱谨深哪里是怕她瞪的人,沈皇后要在这时候去看皇帝,其实是占理的事,他硬要拦下来,不许沈皇后靠近龙床,实则已经是连她一并疑上了。
  张桢的来历造了假,几番改头换面后投身科举,郝连英绝不可能,他是京城本地人,世袭的锦衣卫,几辈子人都清清楚楚,不可能是余孽的一份子——从他一事发就去灭张桢的口也可看出他跟余孽根本没什么真情谊在,双方只是为了利益的短暂联合。
  从郝连英的利益出发,一朝天子一朝鹰犬,皇帝活着对他才是最好的,他放弃了这条路,无端跟余孽勾结到了一起,只可能是,他另外有了别的选择。
  他背后有人,这个人上位,对他更有优势。
  而如朱瑾渊所说,朱谨深出去了几个月,确实不那么清楚京中现状了,他暂时无从猜测这个人是谁,便只能粗暴地采取一刀切的策略,把所有人都隔离掉,确保皇帝不要再遭受什么意外,等皇帝平安醒来再说。
  漫长得几乎让人窒息的等待中,皇帝还没醒来,先等到了张桢的口供。
  是沐元瑜送过来的,她没有审,张桢自己招了出来。
  他掷出那一镖之后,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便连咬舌自尽也做不到了,所以他表示要说话,沐元瑜就蹲下来陪他说了。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张桢喘着气笑。
  他嘴边不停地吐出血沫来,临时找来的一个大夫也无法帮他止住,这让他的形容看上去当然是很可怕的,但可怕之余,他眉宇间那股忧悒之意仍在,看上去仍是个端正的官员形象,与隐在幕后制造出这一场泼天风雨的余孽首领似乎全无关系。
  但他说出来的话,就一点也没有什么文官品性了:“我知道皇帝在这一天来了外城,多高兴啊,他要是死在这儿,比我原计划的要好上太多了,这些人,还能有什么士气?瓦剌破城指日可待……”
  大夫原还正想办法给他止血治伤,一听这话,大怒,把磨的止血药粉一扔:“我不给他治!”
  沐元瑜当然也不是诚心要救张桢,只是为了审问他,她射的箭其实插得极深,但歪了一点,而张桢本人意志力极强,才装死撑着寻到时机伤着了皇帝,这时候大夫给不给他治,结果也是差不多,他总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谁告诉你皇爷会来外城?”她顾不得劝大夫,忙抓紧问。
  “郝连英啊。”张桢笑。
  “他为什么要跟你合作,背叛皇爷?”
  这句话沐元瑜原只是顺着问的,没指望要得到答案,不想张桢居然以一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回答了她:“男儿醒掌天下权,还能为了什么?他跟在现在的皇帝身边,皇帝一直在约束他,鹰犬鹰犬,他只活成了犬,却得不到鹰的一面,天长日久,受不了了,想换个主子了而已。”
  “换谁?”
  “总之不是你跟着的那位,咳——”张桢呛咳出一口血来,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脖子,喉间嗬嗬有声,道,“这血居然咽不下去,太腥了。”
  沐元瑜不理他后面的感叹,只道:“所以,郝连英向你通风报信,告诉了你皇爷过来此处的消息,你想办法带了监生们做掩护,接近皇爷,行刺杀之事,事成后郝连英假装不敌,放你一马——这是你们勾结的内容?”
  “他怎么可能放我。”张桢甚是清醒,“就势杀了我,栽赃给二殿下,以这个功劳当场拥立——”
  他顿住,满嘴血地笑道:“沐世子,咳咳,我又不是不告诉你,你何必还来套我的话?”
  沐元瑜也笑了笑,道:“是三殿下?”
  看上去朱瑾渊的嫌疑最大,因为只有他跟过来了,但她话里不可控制地带着疑问,因为张桢太痛快了,几乎问什么说什么,这让她不能不把他的话打个折扣再听。
  “你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问我。”张桢流了这么多血,居然还没糊涂,立刻发觉了,道,“我现在仍是很想说二殿下跟我勾结啊,不过,也得有人信才行,咳——”
  这个话沐元瑜倒是懂,郝连英没暴露之前,也许的确有办法咬死朱谨深身上有什么不对,但现在郝连英被沐元茂叫破,自身难保,根本不会有人听他的,再扯朱谨深也是白扯。
  她沉默了一下,倒是张桢反过来问她:“沐世子,我回答了你这么多话,你是不是也能告诉我,我家里的人,都被你抓住了?”
  沐元瑜点头。
  云南报捷的文书已经送上京来,张桢既然与郝连英有勾结,那从他那里知道这点并不难,或者,正因为是知道了,才促使他破釜沉舟当众刺杀皇帝。
  张桢的最终目的当然与郝连英不一样,郝连英试图借势重新拥立一个能重用锦衣卫的天子,张桢却是为了在瓦剌来犯的时候,令朝廷群龙无首,给瓦剌制造胜机。
  这一南一北的两支余孽,分支不同,但终归都有前朝的血脉在其中。
  张桢的神情并不怎么难过,倒是有些无聊的样子:“哦……”
  沐元瑜很难懂他。
  张桢望了她一眼,他实在是个再配合不过的俘虏,又笑了笑,道:“不用怀疑,我确实不恨你。我尽了人事,天命不归我,也是没有办法。”
  沐元瑜这就不客气了:“我恨你,你知道为着你的私欲,葬送掉多少条人命吗?倘若叫你的阴谋得逞,这一整座京城都要血流成河!”
  “成王败寇,这有什么可多说的。”张桢百无聊赖地又把目光望向了天际,天空很蓝,他眯起了眼,喃喃道,“其实你还可以再问我一些问题,你知道把一生活着一个谎言是什么滋味吗?临死前才能说两句实话,我……”
  他没了声。
  沐元瑜若有所感,忙伸手去试他的鼻息,已经没了。


第187章
  沐元瑜带着张桢的口供回来交差。
  她本欲私下先和朱谨深通个气,但当时外城场面太混乱了,张桢只剩一口气,她没有时间也不便清场,听到他遗言的也有旁人,如此她隐瞒的意义就不大了,再者这个时候,再含糊反易引人疑窦,不如都摊开来,该是怎么样,自有群臣公论。
  以沈首辅为首的大臣们便一起旁听了张桢最后的遗言,而后,众人的目光默默都投向了朱谨渊。
  张桢的交代不是那么明白,但正因不明白,才似乎有那么些可信度,他要就是言之凿凿地咬死了朱谨渊,那反而像是临死前要随便拉一个去垫背了。
  朱谨渊就一脸傻了的表情:“这贼子,他死便死了,凭什么泼我一盆脏水!我都不认得他是谁!”
  又怒视沐元瑜,“我看都是你胡说八道,现在那姓张的死无对证,你想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沐元瑜并不生气,只是意味不明地向他笑了笑,朱谨渊瞳孔便是一缩——他记得,他当时就是这么笑着一箭把张桢钉到地上去的,杀人还没什么,这么笑着却抽冷子给人一箭就有点吓人了。
  这颠覆了他印象里一直清秀得像个小姑娘以至于让他生出些不可说心思的沐元瑜的形象。
  沈首辅安抚地道:“三殿下不要着急,此人没有任何证据,空口指认殿下,自然是做不得准的。”
  而后转向沐元瑜,“沐世子,郝连英呢?他应当还活着吧?他的供述如何?”
  沐元瑜道:“我还未来得及审,也不敢越过诸位大人私自行事,张桢是命悬一线,我方不得已听了他的话,转述与诸位大人。”
  她这个话群臣是听得很舒服了,当下众人都点着头,沈首辅也态度和缓地道:“那就请世子现在把郝连英带过来罢,他竟与余孽勾结,其罪当诛是必然的,不过其中的来龙去脉,我们还需理一理,早日弄清楚,免得人人不安,等皇上醒来了,也好立即与皇上一个交代。”
  沐元瑜点头应了,不过被带上来的不只一个郝连英,还有韦启峰。
  “他偷偷摸摸地试图出城,有民壮在永定门前抓到了他,上交给了守城的宣山侯,侯爷没工夫审他,知道我要进宫见各位大人,就交给我一并带来了。”
  众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城门早已禁闭几天了,没有御笔诏令谁都不许进出,韦启峰这时候试图出城?
  有人禁不住去看了看朱谨渊,此时神色就有点微妙了,韦启峰跟这位三皇子的关系,那是没人不知道的。才爆出张桢跟郝连英合谋刺驾要拥立他的事,这个节骨眼上,韦启峰的举动怎么看都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结果事败出逃啊?
  朱谨渊的脸色又变了:“我不知道,这,你们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叫他出城的——喂!”
  他急切地往前走到韦启峰面前,把他塞嘴的布巾拔了出来,道,“你快告诉大家,你往城门口乱跑什么?”
  韦启峰先呛咳了两声,他的形容很是狼狈,不过不是被谁虐待了,而是他自己就装扮成了个乞丐模样。
  “我听说瓦剌要打来了,害怕,才想出城逃到别的地方去,没想到我到城门的时候,才发现瓦剌已经来了,想回头,还没来得及,就叫人抓起来了。”
  听上去似乎说得过去。
  朱谨渊松了口气,态度重新镇定下来:“那你也不该违背皇命,皇爷和满城的官军都在,你有什么可害怕的?独你的命格外金贵不成?”
  韦启峰很老实地跪下认错:“是,殿下教训得对。”
  意图私自出城当然也是罪过,不过跟勾结余孽比起来,这项罪名总是轻得多了,大臣们对外戚的操守本就没什么期待,当下众人连骂他都懒得骂了。
  他叫押到了旁边去,很快郝连英被押上来了。
  这位前锦衣卫指挥使的武力值跟韦启峰不在一条线上,为了防他暴起伤人,他被捆得就严密多了,沐元瑜还命四周站了一圈护卫看守他,大臣们也谨慎地站远了些,不来接近他。
  郝连英并没有什么动作的意思,张桢的遗言他是听着了的,此刻堵嘴的破布条一拿下来,他只是立刻狠狠地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韦启峰:“姓韦的,你倒撇得干净,若不是你费心搭的一条好线,我怎么会认得张桢!”
  众人:“……”
  这真是峰回路转。
  韦启峰梗着脖子,满脸诧异道:“大人,你在说什么?什么我搭的线?我听不懂。”
  郝连英狞笑着点头:“你还在做梦,你以为我们这样的人,是他们那些文官吗?皇上要定罪,还讲究个罪证确凿、名正言顺?”
  不,根本不用!
  享非常之权利,就要受非常之约束。
  什么都是相对应的,没有光占便宜不吃苦的好事。
  皇帝能因为他一个小动作让人拿下他,就是失去了对他的信任,而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对他来说,就是失去了一切——所以,必须要让别人跟他一起失去才行。
  尤其是这个始作俑者!
  郝连英开始了供述。
  他的供述在走向上与张桢没太大区别,但在细节上就截然不同。
  张桢死前的时间不多,他与其说是供述,更像是一种自白,有点随心所欲地想说什么说什么,没怎么提及朱谨渊,韦启峰更是提都没提到。而在郝连英的供述中,韦启峰却俨然成为了一个重要角色,正是他意图推朱谨渊上位,跟余孽勾搭上,在背后穿针引线,郝连英自己则只是一时失察,他确实是跟张桢有一点来往不错,但是因为对他起了疑心才注意到张桢的,随后因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便只是观察着他——
  “那你刚才为何急于去灭张桢的口?”沈首辅问道。
  郝连英有理由:“因为我受了韦启峰的蒙蔽,没有及时把张桢揭发出来,我怕张桢咬我,害我在皇爷面前说不清楚,所以才犯了糊涂。他倒在我脚边,我发现他还能动,就想着杀了他一了百了。”
  他这是几乎把自己摘干净了,而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韦启峰身上,韦启峰当然不能认:“大人,你要脱罪,也不能平白冤枉上我!张桢一个文官,我跟他有什么话说,能跟他勾结上?这想逃出城是我不对,但这件事根本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意图去灭张桢口的人也不是我,我巴不得他活着,现在好还我的清白!”
  他二人对面争辩,沐元瑜悄悄往里走了走,站到了朱谨深旁边去,问道:“殿下,皇爷怎么样?”
  朱谨深眉心紧皱:“太医还在诊治,皇爷还没有醒过来。”
  沐元瑜轻轻“嗯”了一声,皇帝是出来迎接他才叫张桢找见了可乘之机的,他现在心里一定不好过,她便也不去问他眼下这场面要怎么办,横竖这么多大臣看着,谁真有鬼,抑或都有鬼,那是不可能靠谁袒护能蒙混过关的,一定都会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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