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衣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强调道:“黎三妹妹稍等,我去去就回啊!”
苏姑娘说完转了头,心心念念满是被打断的郁闷,走神之下额头一下子撞到了门框上。
砰地一声闷响传来,苏洛衣捂着额头低呼一声,都没好意思回头,身影急匆匆消失在门口。
乔昭哑然失笑,随手端起放在手边高几上的茶水要喝,被一旁的丫鬟阻止:“黎姑娘,茶水已经冷了,婢子给您重新换一盏来。”
乔昭颔首:“有劳了。”
那边苏洛衣才出了门,就被丫鬟领到了后院凉亭里。
看着凉亭里坐着的章氏,苏洛衣吃了一惊:“祖母,不是说我舅母来了吗?您怎么在这里?”
章氏笑笑,示意苏洛衣坐下,道:“你舅母没来——”
未等她说完,苏洛衣就急急站了起来:“既是没来,那我就回屋啦,棋才下到一半呢——”
“坐下!”
“祖母?”苏洛衣在长辈面前还是很乖巧的,闻言坐下来,满脸不解。
章氏无奈笑了笑。
她这个孙女平时都是好的,就是一遇到下棋就犯傻。
“祖母是特意叫你过来的。”
“嗯?”
章氏伸手摸了摸孙女软软的头发,轻笑道:“还有什么比主人家不在,客人独处时更能显出一个人的品行呢?且等等看吧。”
“祖母,这不大好吧——”苏洛衣一听,有些不安。
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眉眼宁静的女孩子,就觉得这样对她很不厚道。
章氏斜睨孙女一眼,丝毫不为所动:“只有这样,祖母才能放心你与她来往。”
说到这里,章氏叹了口气:“你父母在任上多年,只把你一人留下给我这老太婆作伴,祖母可不能让品行不佳的人带坏了你。”
“祖母,您别这样说,能陪您作伴,孙女才觉得是福气呢。”听章氏这么说,苏洛衣忙道。
另一边,青衣丫鬟重新换了茶水端进来,客客气气道:“黎姑娘请用茶。”
乔昭伸手去接,青衣丫鬟忽地脚下一滑,趔趄之下,茶水向着乔昭飞去。
千钧一发之际,乔昭面不改色往旁边一侧身子,顺势伸手扶了青衣丫鬟一把。
而这时立在乔昭身侧的阿珠正好冲出来挡,那盏茶水就全都泼在了阿珠衣裙上。
接连的变故之下,青衣丫鬟手忙脚乱,下意识伸手寻找支撑,被乔昭扶了一下的同时,手按在了棋盘上。
片刻后,青衣丫鬟大惊失色,脸色惨白请罪:“黎姑娘,请恕罪——”
乔昭摆摆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淡淡笑道:“人没事就好,劳烦你带我的丫鬟去换身衣裳。”
青衣丫鬟依然脸色发白,显然吓得不轻。
乔昭冷眼瞧着,原本以为这遭意外十有八九是人为的,现在又有些不确定了,而后看到青衣丫鬟直勾勾落在凌乱棋盘上的表情,心中了然,笑道:“快些去吧,幸亏茶水是温的,不然还要劳烦府上给我这丫鬟看看。”
青衣丫鬟终于回神,连连请罪过后指挥着屋子里的丫鬟收拾残局,并带着阿珠换衣裳去了。
青衣丫鬟趁机去了凉亭。
“如何?”
青衣丫鬟怯怯看了苏洛衣一眼,低着头道:“回禀老夫人,婢子佯作不小心把茶水泼向黎三姑娘,谁知黎三姑娘灵巧避开了,反而是她的丫鬟忠心护主,冲过来挡,茶水都泼在了她丫鬟身上。”
“哦?那黎姑娘怎么说?”
青衣丫鬟心有余悸,唇色发白:“黎姑娘扶了婢子一把,说人没事就好。”
章氏颔首:“倒是个宽厚的。”
她纳闷看一眼战战兢兢的青衣丫鬟:“那你这么慌张作甚?”
此举原本就是试探黎三姑娘的,她当然不会因此责罚这丫鬟,怎么瞧这丫鬟的神情,倒好像真的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听老夫人这么问,青衣丫鬟终于忍不住扑通跪下来,请罪道:“婢子该死!婢子没想到黎三姑娘会扶婢子,一时紧张手无意中按到了棋盘上——”
“什么?”苏洛衣大惊,“我们下了一半的棋给弄乱了?”
刚刚下棋时她绞尽心思给黎三姑娘出难题,无心分暇,现在让她复盘几乎是不可能的!
“祖母,我瞧瞧去!”
苏洛衣撂下这句话,提着裙摆匆匆而去,到了门口停下来,悄悄往内看去,就见乔昭端正坐着慢慢饮茶,而她带来的丫鬟则一声不响往棋盘上摆着棋子。
第110章 冰糖葫芦
那丫鬟穿着尚书府丫鬟的服饰,可苏洛衣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也不知为什么,苏洛衣觉得就连黎三姑娘的丫鬟都如主人一般,有种与众不同的宁静气质,能让人轻而易举分辨出来。
她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越看越是心惊。
那丫鬟在干什么?
收拾棋局?不,她那个样子,分明是在复盘!
苏洛衣抬脚想走进去,还是忍住了,直到站到腿发麻,就见那丫鬟手捏着一颗黑色棋子迟迟不动,然后当主子的伸出纤纤素手,往棋盘某处轻轻点了点,一直神色宁静的丫鬟嘴角顿时露出笑意来,把棋子落了下去,然后走到一侧站好。
苏洛衣再也忍不住走进去。
乔昭闻声抬眸,站起来道:“苏姐姐回来了。”
苏洛衣有些尴尬地点头:“让黎三妹妹久等了。”
她说着话走到近前,一眼瞥见棋局,心中大惊:刚刚那丫鬟果然是在复盘!
苏洛衣不由看向阿珠。
小丫鬟十五六岁的模样,在主子身侧垂手而立,安静沉稳,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定然想不到这个安安静静的丫鬟刚刚在做什么。
“黎三妹妹的丫鬟叫什么名字?”
乔昭看了阿珠一眼。
阿珠屈膝,恭恭敬敬回道:“回苏姑娘的话,婢子名叫阿珠。”
“阿珠啊?真是个好名字。你会下棋么?”
“不敢当会,只是近来姑娘教了一些罢了。”面对苏洛衣的问询,阿珠不卑不亢回答。
苏洛衣看着乔昭的心情顿时和先前又有不同。
婢女跟着主子学了下棋,就能把她们刚刚的棋局复盘,那么主子又该是什么水平?
她再次把目光落到棋盘上,轻咦了一声,捡起一枚黑子,迟疑道:“这枚子……”
刚刚她似乎没有走到这一步!
是了,那时她绞尽脑汁一直在犹豫,正不知如何落子,祖母就派人来唤她了,还没走出这一步呢。现在看来,这枚子落在此处竟是最合适的。
苏洛衣猛然看向乔昭:“来,黎三妹妹,咱们继续!”
小半个时辰后。
苏洛衣怔怔看着棋盘上出现的局面,沉默良久,忽地伸手一拂棋盘,把棋子打乱,而后看向阿珠,轻声问道:“阿珠,能不能替我们复盘?”
阿珠看向乔昭。
乔昭轻轻点头。
阿珠得了主子示意,走上前去,一手执黑,一手捏白,你来我往,在棋盘上落下一颗颗晶莹的棋子。刚开始时棋子落得快,几乎是不假思索,一直到苏洛衣刚刚去而复返之后才缓了下来。
当最后一枚棋子落下,阿珠鼻尖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神色却依然是平静的,对着二人一礼,退回到乔昭身侧。
好一会儿后,苏洛衣长叹一声:“黎三妹妹,今日我是服气了。”
这名叫阿珠的丫鬟,棋艺或许还欠些火候,可假以时日定然会突飞猛进的。
难道说,这都是黎三姑娘指点的效果?
想到此处,苏洛衣目光灼灼望着乔昭,伸出双手握住她的手:“黎三妹妹,你应该知道馥山社吧?”
“馥山社谁人不知呢?”乔昭笑着反问。
“那你可愿加入?”
“若是可以,自是愿意的。”
“那好,黎三妹妹且耐心等些日子,我先把你的名字荐上去。你或许不知道,自从我们社长……没了后,要加入新社员,都是我们几位副社长一起商定或有两位副社长联名推荐。”苏洛衣解释道。
“那就劳烦苏姐姐了,我很期待能加入馥山社开开眼界。”
苏洛衣掩口而笑:“说不定是她们要开眼界才是。”
等乔昭告辞后,苏洛衣直奔书房,想了想,歇了邀请几位副社长小聚的念头,写下一张帖子打发人送往泰宁侯府去了。
朱颜与她素来交好,想来见了她的信会愿意联名推荐黎三姑娘的,那样黎三姑娘直接就是馥山社的会员了,等下次聚会,直接给她下帖子就行了。
乔昭出了苏尚书府,由阿珠陪着走向停在路旁树下的马车,与一位卖冰糖葫芦的黑脸汉子擦身而过,走出数丈之后又停下,折身返回。
黑脸汉子扬起憨厚的笑容:“小娘子,要吃冰糖葫芦么?又大又甜咧。”
乔昭深深看黑脸汉子一眼,肯定点头:“小哥,咱们见过的。”
“啊!”黑脸汉子一惊,悄悄捏了自己大腿一把,呵呵笑道,“小娘子真会说笑,咱们怎么会见过呢?呵呵呵呵,有可能是您买过俺的冰糖葫芦?”
少女果断摇摇头:“不啊,小哥记性忒差,昨天咱们不才见过嘛。小哥若是想不起来,我提醒你一下,在五味茶馆前——”
见黑脸汉子大惊失色,乔昭心里冷笑:确定了,这人是在跟踪她!
他是谁?为何昨天和今天都跟着她?
她一个小小的翰林修撰之女,有什么值得人图谋的?
乔昭目光下移,瞥了黑脸汉子脚上鞋子一眼,心中一动。
原来如此,这样的鞋子她见一个人穿过的,就是昨天同样出现在五味茶馆前的江十三。
这鞋子并不特别,恰恰普通得很,却有一个很大优点,行走时不易发出声响。
这样说来,此人是江十三的下属了?昨天江十三出现,就是他通风报信的?
这样一想,乔昭就理顺了。
除了那场身不由己的南行,她一个寻常女孩子是不可能引来锦鳞卫注意的,而那场南行与锦鳞卫唯一的交集,便是同样在嘉丰待过的江十三!
面前的少女面色冷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江鹤看得心惊肉跳,干笑道:“小娘子真会开玩笑——”
乔昭不理他的话,好心提醒道:“卖糖葫芦把脸涂黑了不好,白白净净的别人瞧着才乐意买。”
乔姑娘说完,淡淡吩咐阿珠:“买几支糖葫芦带走。”
直到阿珠拿过糖葫芦给了钱,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呆若木鸡的某锦鳞卫才反应过来,抱着一大串冰糖葫芦找自家大人去了。
江远朝一眼看到垂头丧气的属下,不由皱眉问:“怎么这个样子就回来了?”
第111章 乱花钱
江鹤几乎要痛哭流涕:“大人啊,我一直以为您是小看属下,才给属下安排监视一个小姑娘,如今看来是我误会大人了,这事可比别的艰巨多了!”
江远朝听得眉心直跳,很想告诉属下,他确实是因为小看他。
不过城府颇深的十三爷面上不露半点声色,揉着眉心淡淡道:“说吧,你又办了什么蠢事?”
江鹤委屈极了:“大人,这次真的不怪属下,您让属下监视的那位黎姑娘,简直是个妖孽啊!”
“什么妖孽?”嘴角一贯挂着浅笑的十三爷很不乐意听这种说辞,淡淡斥责道,“再胡言乱语以后就给我刷马桶去!”
那小姑娘虽然机灵了一些,敏锐了一些,行事不按常理了一些,可明明就是个普通小姑娘嘛。
江鹤不敢卖乖了,老老实实道:“大人您是不知道,属下今天发现黎姑娘又出了门,往苏尚书府做客去了——”
“等等!”江远朝打断,“你说黎姑娘去了苏尚书府?”
“是啊!”
江远朝往后仰了仰身子,修长手指轻敲光滑坚硬的椅子扶手。
昨天才去茶馆见了礼部尚书苏和,今天就登了苏府的大门,这其中,定然是有关联的。
江远朝脑海里浮现小姑娘的模样。
十三四岁的少女,青涩如一株小白杨,可看人的目光永远是平静淡然的,让人常会忽视了她的年纪,偏偏偶尔又会语出惊人,令人措手不及。
这样的女孩子啊——
江远朝不禁浅笑轻叹,忽地想到一个人。
那小姑娘和她……有些像呢。
也许是早已接受她已为他人妇的事实,更重要的是,他从没想过他们有在一起的可能,于是随着她的离去,那份心痛不是撕心裂肺,亦没有资格撕心裂肺,却一直萦绕心头,经久不息。
“大人?”江鹤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不知为何,大人现在的表情让人莫名有些不忍心看呢。一定是他事情没办好,让一直以来精心栽培他的大人深深失望了。
江远朝回神,眸光深深看着江鹤。
江鹤咧嘴笑笑:“大人,您别这样,属下看着怪难受的,以后属下保证好好干,再不让您伤心了——”
江远朝指指门口:“要不说正事,要不滚出去。”
“是,那还是说正事吧!”江鹤立刻直了直腰,接着道,“黎姑娘不是进了苏尚书府吗,属下就扮成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站在尚书府外面等啊等,终于把她给等出来了。属下原本是想继续跟上去的,谁知还没行动呢,黎姑娘就站到了我面前!”
“然后呢?”
“然后她就说,嘿,小哥,昨天咱们在五味茶馆见过吧?属下不承认,她就让婢女买了几支糖葫芦,临走前还提醒属下以后再卖糖葫芦别把脸涂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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