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姐姐的归宿!我——我早早就将他视作姐夫,我不能嫁!”
“你们二人恐未曾谋面,何来早早?何来视作?”静姝冷笑一声,丝毫不客气。
“可是——”静娴撅着嘴,委屈地央求道:“姐姐,求你了,静娴不想嫁去沈麻县,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爹娘,更不想离开——”话到这里戛然而止,静姝不禁追问:“离开什么?”
静娴抿嘴,吞着口水,低声道:“离开姐姐!”
静姝闻言差点笑出声。“真是笑话!今天你若不叫我一声姐姐,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静娴又要解释什么,被静姝抬手阻止,静姝继而道:“算了,你先说,你来找我到底想怎样?”
“姐姐你来”,静娴见事有希望,将静姝拉到镜子前坐下,对着镜子里的静姝说:“姐姐你看,我们姐妹是不是很像?”
静姝随意瞥了眼镜子,面无表情道:“像是像,只不过我老些。”
“不是,姐姐只是扮得老,姐姐若是穿上静娴这身衣服,梳静娴这样的发式,姐姐便是静娴。”静娴难掩欣喜,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补充说:“静娴越大越像姐姐了。前些日子有两个年纪大些的下人因为静娴而吓疯了。那时已近黄昏,天色阴沉,我一个人——他们以为我是姐姐的鬼魂来探家。”
见静姝不语,静娴又道:“我也本以为姐姐不在了,也怕是姐姐的魂上了我的身,吓得不轻,可娘亲告诉我,姐姐没有死……”
“那你不怕你娘亲骗你,不怕你此时所见的正是我的鬼魂?”静姝仍旧一副冷脸。
“不!姐姐没有死!娘亲说,姐姐只是病了,得了只能躺在床上的病。”静娴的语气甚是笃定。
“你娘说我瘫了?”静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语地撇了撇嘴。
“不不不!不是的!”静娴略显紧张,微蹙眉心又欲解释。
“你来找一个瘫子能帮你做什么!回去吧,我病着,帮不了你。你昨天瞧见我好着,许是回光返照,说不定我明天就死了。你我到底是血亲姐妹,算是临了见你一回,你走吧!”静姝语气平静,话中不乏试探。这个静娴,当真是来求她,还是她复醒之事已被察觉?
“姐姐不是瘫子,姐姐是静娴的好姐姐。姐姐一息尚存,实乃上天安排,好在今时今日解静娴燃煤之急,静娴感激涕零……”
[你娘大概没教过你如何说人话!什么叫“我一息尚存是上天安排让我来救你”?照你这么说,要不是你今日有需,我早该死了是不是?]静姝一阵恼火,心里着实不喜欢这个不懂事的所谓妹妹。
“再说,陆公子对姐姐一往情深,想来他也是不愿意娶静娴的。”
“这话又怎讲?”
“这——”静娴欲言又止。
“你我姐妹,有什么不能说?!”
“早年传言姐姐活不过十六岁”,静娴的声音压到小得不能再小,又紧接着补充道:“听说,当年姐姐没了,消息传到陆家,陆公子悲痛欲绝,大病了一场。”
“哦,是吗?”静姝观察着静娴的表情变化,她的样子不像临时编谎话。陆嘉树当真痴情?静姝不太相信。陆嘉树小她三岁,两人也只在她六岁的时候见过一面,他怎么可能记得她,又哪里谈得上在她去世的时候为她悲痛?!就算当年他真的病了,最可能是凑巧,跟她绝没有关系。
静娴没有就陆嘉树的病继续说下去,转而又道自己的事:“姐姐,爹令我出嫁,我不敢不嫁,可是我当真不愿意嫁。我找了借口,说要先见陆公子一面,将这事拖下来,现在,我想求姐姐——求姐姐代我去见陆公子。”
“见过之后如何?”
“求姐姐嫁给陆公子!”
“……”
静姝一时语塞,想不到这女孩子如此大胆!
“凭什么?”
“姐姐同陆公子本就是一对儿。此事两全其美。”静娴认真地看着静姝的眼睛,眼神里满是老谋深算的意思,与她的年纪十分不符,静姝暗想:这个丫头,定不是省油的灯。
“可是,你不怕被人发现吗?”
“木已成舟能怎么办?”静娴挑嘴一笑,笑里尽是得意。
“你是无事,我呢?”静姝皱了皱眉,严肃地说:“我嫁去陆家,若是被他们发现是个假的,岂不是任人宰割?”
“陆家人那边,只要姐姐不说,没人会知道。”静娴浅笑着,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是过来人认真地给小孩子讲道理。见静姝犹豫,她又补充道:“姐姐,这可是你重见天日的最好机会。”像是提醒,更像是威胁,却倒是实话。
静姝未多犹豫,暂且答应了;定然不是为了什么姐妹情,各有所图罢了。“见面之日,你记得提前来给我梳妆,然后老老实实在这里歇着”,静姝轻轻拍了拍床,道:“我可是个瘫子,若你这副活蹦乱跳的样子,我们的事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至少在我离开之前,你要老老实实做个瘫子。懂吗?”
“你要离开?去哪儿?”静娴的目光闪过一丝异样,静姝察觉到,索性挑明说:“你是怀疑我?”
“不是不是!我——”
“你既信不过我,那还是算了吧!”
“不,我信!”静娴皱着眉,略有些丧气,她亦别无他法。
静姝嘴角微扬,冷冷一笑,还了句“妹妹,这可是你逃嫁的最好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祝亲阅读愉快!O(∩_∩)O
☆、后皇嘉树
胡陆两家素有渊源。陆嘉树的亲娘胡宝珠算是静姝远房的姑姑。
静姝记忆里,唯一一次见到陆嘉树是在她六岁时。那一年,陆老爷带着嘉树娘俩到静湖县探亲,顺便到胡家看望胡老爷这位远房堂哥兼媒人。
那时的嘉树还是个年仅三岁的小胖孩,圆滚滚的甚是可爱,他一见到静姝就冲她笑,笑着笑着就扑到她怀里抓着她不放,不停地喊她姐姐。
陆老爷见状抱起嘉树,笑呵呵地问:“嘉树喜欢这个小姐姐吗?”
嘉树害羞地点点头,小声说“喜欢”。
“哈哈哈!”
大人们笑了,接着东聊西扯就把亲事给定下了。
二十二年后,同样是在胡家,静姝再一次见到嘉树。
他瘦了。眉眼间竟有几分熟悉。
他,和他好像。静姝的脑海中男神的模样再次浮现。
不,不是他。相像而已,眼神截然不同。
静姝戴了半截面纱,微微低着头,故作娇羞。听静娴说,近两年胡老爷的眼神越发不好,想必只要她不多说话,便不会被他发现。
“静娴啊,快来”,胡老爷乐呵呵地,转而对胡宝珠道,“这孩子,越发调皮了,吵着闹着要见一见她的嘉树哥哥”,胡老爷挤了挤眼,继续说,“瞧,这真的见了,却害羞了。”
胡宝珠仔细打量着静姝,又看看自己的儿子,“多好的一对人儿!”
静姝一直不说话,偶尔偷瞄几眼静娴的娘,那堆满笑容的脸上一双眼睛如刀如剑,不时瞟几眼静姝,像是瞧出了端倪。
静姝暗忖,当着陆家人的面,没有谁会戳穿自家的丑事。
老大人们谈笑风生,聊着聊着就把成亲的日子给定下了。
静姝只听着,也不好表现出高兴或是不高兴,偶尔捋一捋额前的刘海儿。刘海儿是静娴给她梳的,厚厚的,这样热的天贴在额前,真是难受。
“静娴真是乖巧!”胡宝珠瞧着很是欢喜,转而看向自己的儿子,道:“是嘉树的福气!”
“哈哈!”胡老爷附和说,“是我们两家的福气!”
“只是静娴还小,不懂事,还望你们好生管教之余多多担待啊!”胡夫人拉着静姝将她“交到”胡宝珠跟前,胡宝珠握住静姝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略微停顿,转念又不合时宜地感叹:“可惜静姝——唉!”
胡老爷摆摆手,“那孩子无福,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气氛陡然沉重,霎时一片哑然。
静姝的手被握得出了汗,很是不爽,可又不好强行抽回,眼神里满是焦躁,嘉树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起身道:“娘,胡老爷、胡夫人,我想和静娴妹妹去街上逛逛,可行?”
“好。”胡老爷淡然同意。胡宝珠跟着点了点头。
倒是静姝有些无措,但也不好拒绝,便同嘉树一起出了门。
一路上,静姝跟在嘉树身后,仔细瞅着他的后脑勺,越发觉得他和男神很像。
“静娴妹妹”,没走多久,嘉树突然回过头,好奇地看着静姝的眼睛,一番欲言又止,终道:“你一直都这般安静吗?”
“没——没有。”静姝被突如其来的凝视惹得很是尴尬,她忙转开头,闪躲着目光,连回答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偷偷看他,他又笑了,笑起来真好看,如暮春的柔光和青草香,如初夏的晚风轻抚脸庞,很是舒服。
“你一直都戴着面纱吗?”美好的画面一言打破。
又是风起,撩得鬓边的薄纱几欲挣脱而落,静姝顺势将它扯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半晌挤出一个“不”字。
嘉树忍俊不禁,过了一会儿又道:“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睡觉算不算?”静姝脱口而出。
“……”嘉树半天说不出话。
都怪阳光温热得有些过头,可是为什么不能将空气中弥漫的尴尬全部燃尽?静姝只觉脖子热得有些刺痒,一边扯着领角一边在心里抱怨静娴给她的“减龄装”穿着难受。
“我是觉得——在屋里有些不自在,也没有机会同静娴妹妹单独说话,才想着一起出来走走。”嘉树突然如是解释。
“哦。”静姝应了一声,不只脖子刺痒难受,心悸一般的心跳让人更加烦躁不安。
静姝显出一脸戒备,嘉树便不再多言,他又在前面走着,直到一处树荫凉才停下来,他转身看着静姝,嘴角挑起淡淡的笑,轻声道:“静娴,我可以叫你静娴吗?”
静姝回应般地浅浅一笑,轻描淡写了一句“不可以”!
“嗯?”
“可以叫静,不可以叫娴。”
“啊,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不喜欢吃太咸的东西。”
不再暴晒于太阳的热烈之下,静姝稍稍觉得轻松些,树茂密的枝叶不仅遮挡了毒辣的阳光,似乎也掩盖了她的谎言。她好像一下子有了底气,开始正眼仔细端详起嘉树。他的眼神,比那个他纯净许多。他的眉,长而浓。他的脸,略有些瘦,不算白,却不致暗沉干瘪,掐一掐说不定也水嫩。
静姝看得出神,反应过来才发现嘉树也正盯着她看。四目相对,心跳又变得急促。静姝赶紧仰起头,“看,这是一颗槐树!”
“嗯!”嘉树也仰头看了看,不禁笑笑,“静儿妹妹真有意思。”
“槐花都落尽了吧!不然可以摘了吃,好甜。”静姝盯着槐树的枝叶之间,似在认真寻找。
“你是不是饿了?”
“有点儿。”静姝看着树,佯装自然,内心却波澜四起。
“你会做饭吗?”
“会!”静姝不假思索地应着,转念又意识到静娴一个十六岁的千金小姐,会做饭的可能性不大,连忙改口道:“不,不会。”语罢瞥见嘉树一脸错愕,又尴尬地笑笑,解释说:“我是说,我会吃饭,不会做饭。”
嘉树点了点头,略想了想,说:“三姐夫做饭特别好吃,以后你想吃什么尽管同他说。”
“哦。”静姝茫然应着,心想:这是铁定了要我去他家过日子呀!
“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静姝抿着嘴,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嘉树,眼神写满无辜,她又指了指那颗大槐树,道:“这是槐树,你是嘉树,都是树。”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说得是橘树。”
“哦!”静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橘子,好吃。”
“看来你是真的饿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还好,有一点点饿。”
“那走吧。不然你爹娘该担心了。”嘉树微微蹙了蹙眉,试图伸手去摸静姝的额头,静姝迅速闪躲,然后抬手抓了抓额前的刘海儿。
再看向嘉树,他的眉间已复平,静姝指了指前方,“你走前面好不好?”
“好。”
回去的路上,静姝始终跟在嘉树的身后,虽有若干冲动,趁他不回头偷偷跑掉,从此逃离胡家远走高飞,但是,能跑去哪里?没钱没熟人,除了原静姝记忆中的胡家,一切都是陌生的。
算了,跑了就是找死。可胡家也断然是待不下去的。静姝默默地叹了声气。
“后皇嘉树”,他的背影像一颗行走的树。静姝莫名开始幻想她和一棵树的故事。一颗枝叶茂密的树,她在树下乘凉,和树诉说心事,饿了就吃树的果子……她想象着那颗果子从树上掉下来,掉到了她的怀里,她仿佛看到了那颗果子,可是突然,果子变成了一把匕首,树也不见了,变成了一抹红色——是那个女人!
“啊!”静姝突然大叫了一声。
2/22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