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说的掷地有声,极是铿锵。
萧骏驰沉着眉目,望着眼前一切,冷冷道:“原来二哥也是早有打算,倒是竞陵失策了。也罢,我自己做了的事,自是要承担。竞陵愿还回摄政之权,也愿随二哥走这一趟。只是,此事与竞陵王妃无关,须得先让她平安归家方可。”
姜灵洲听闻此言,面色一阵苍白。她轻轻摇了摇头,便去拽萧骏驰的衣袖,道:“王爷,妾身同你一道……”
此事乃是萧武川失德在先,萧骏驰虽犯下大罪,但若凭她言语,也许还能有几分回转余地。可如果她只顾着保全己身,退而求全,那萧骏驰便是真真正正地回不来了。
谁料,萧骏驰却搂了一下她的肩膀,在她耳旁低声道:“无妨,我早就料到有这样一日,自是已做好打算,王妃安心回家等我音讯便是。”
虽面前境况于他不利,可他这一句话却说得信誓旦旦。
而姜灵洲听了,原本悬着的心竟也有了落地的迹象。
不知为何,他总能叫人心安。
眼看着萧骏驰要朝萧飞骕走去,姜灵洲仍是有些不忍,眼里不由盈出了水意。
“……王爷!”她喊了一声,那声音极是凄楚。
萧骏驰回过身来,摩挲着指上白玉扳指,道:“王妃听话。”
只一句话,便止住了姜灵洲的眼泪。
他还有余裕说这等情人私话,想来,心中也是有几分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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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惊变,太延城里家家闭户,忧心忡忡地等着将至风雨。姜灵洲不安地回到了摄政王府,却见傅徽在王妃门口等她。
“末将拜见王妃。”
傅徽躬身,对她道,“王妃这几日,还请待在王府之中。末将等自会护王妃周全。”
姜灵洲虽心有不安,也不至于失了理智。她说道:“谢过傅将军了。”
傅徽与她一道穿过王府内垂花游廊,口中低声道:“王爷早猜到这一日迟早要来,以是已做好了准备,王妃不必忧虑。只是……”
“只是什么?”
“王爷虽受困,至多也只是去了摄政之权。只要竞陵王麾下玄甲军尚在,这大魏便无人动的了王爷。毫州王与圣上也意在此处,想要借机夺走玄甲军权。若要号令玄甲军,须有鱼符在手;接下来那毫州王必然会想尽办法,从这摄政王府里夺走那鱼符,还请王妃……谨记此言。”
傅徽末尾几句话,压得极轻。可姜灵洲却明白了他的意思——那鱼符如此重要,凭借萧武川与萧飞骕必然是找不着的。
因而,如今是萧飞骕与萧武川,有求于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起来像是小高潮
然鹅离完结还远滴很。
第56章 隔仙乡
今夜不同往时, 太延的城街格外寂静寥落。可偏偏是在这万家灯火灭、了无人声息的时刻,那夜户之中却悬着皎皎天河,银浦流云、霄汉生波,抖落一岸似水灿星,丝毫不解人间情愁。
摄政王府内, 也是一片寂静。
蒹葭还被扣在宫中, 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白露与蒹葭情同姐妹,此刻心下暗暗焦急, 却也不敢说出口来, 以免坏了主子的心情。
姜灵洲倚在栏边, 垂着手拨弄着一株兰草。那兰草被她一戳一弄的, 险些折坏了叶子,可姜灵洲浑然无觉。好半天, 她才惊觉这事儿, 立刻收回了手, 喃喃道:“险些养坏了它。”
白露见了, 知道她方才一直在出神,便安慰道:“王妃切记保重自身,王爷吉人天相,必然会化险为夷。”
姜灵洲敷衍地点了头,面上却牵起一抹苦笑来。
萧骏驰虽权势滔天,可他于众目睽睽之下出手伤及陛下,那便是万死难恕之罪。他若身死,那是理所应当;他若不死, 也免不了落个“恣意妄为”的名声来。
萧武川打定了主意,要在太后灵前激怒他,因而才让陆皇后将姜灵洲骗去。现在想来,什么身孕,什么忧虑,都是假的。不过是陆皇后的计谋罢了。
也不知道这陆皇后是怎么想的?
好端端的皇后不做,偏偏要与一力扶持她的摄政王府为敌?
想到此处,姜灵洲脑海里似是有什么东西通畅了——
必然是宫里,或是萧武川出了什么事儿,才会诱使陆皇后放手一搏。
萧骏驰知道这事儿么?
想他那么有底气,口口声声说着“安心”,心里也是知道几分的吧?
怀着辗转心思,姜灵洲靠在白露身上,踱回了房中。白露一路搀着她,唯恐自己的主子因心思恍惚而跌着、摔着了,格外小心一些。
一夜无梦。
晨光乍起时,摄政王府外便闹腾了起来。一队巡防卫兵王府门口开列,打头的则是宫里的章公公。那公公拧着细长眉目,手里抖开一捧明黄卷轴,拉长着声调道:“姜氏灵洲听旨——”
“为何吵闹不休?”
素衣简装的姜灵洲自门内跨出,便看到了手捧明黄圣旨的章公公。她露出笑来,道:“原来是章公公,有何指教?”
章公公挤出个阿谀笑容,眯着眼睛朝她哈腰:“奴才这是给贵人您报喜来了?”
“噢?”姜灵洲慢慢道,“报的什么喜?”
章公公目光落到了那一卷圣旨上,抬高了声,念道:“河阳姜氏,淑敏懿慧,嘉言含章;圣情垂赏,皆具太赞;今召姜氏入椒兰内庭,……”
圣旨还未念上几句,那向来仪姿端方的摄政王妃,竟然粗鲁地伸出手去,将章公公手中的圣旨打落在地。嗵的一声轻响,那等如天子的圣旨便滚落在地,惊得周遭人齐溜溜地跪下了一大片。
“哎哟!”章公公叫了起来,连忙趴跪在地上,捧起圣旨来,仔仔细细地吹着灰。一边吹,他还一边道:“您这又是何苦呢?这可是圣旨,当如面见陛下呀!奴才也只是个传话人,您何必为难奴才呢?”
姜灵洲却只是风轻云淡地掸了掸袖口,道:“我这样做,可是为了陛下着想。”
章公公身旁还跟了一个年老的女官,唤作敖姑姑。那敖姑姑见状,便开口道:“姜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拒听圣旨!莫非这太延城里,只知竞陵王,而不知天子是何人么?!”
敖姑姑的语气煞是咄咄逼人,只是姜灵洲不吃这一套,依旧立在下跪的人群里,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的凶态毕露。
“这位姑姑真是说笑了,”姜灵洲垂下了手,笑意从容,“古有礼法,君王须遵而循之。以叔母为妾,成何体统?若是我真受了这召,前往内庭,那便是害陛下陷于不义、不伦、不法之境,更为陛下添了一个‘秽乱枉礼’之名。我岂敢从命?”
说罢,她含笑望敖姑姑,道:“如此千古大罪,姑姑你又……担得起么?”
敖姑姑一听见她朝自己扣来这么大一顶帽子,心里立时慌了起来。她一边在心里暗骂着“齐女擅狡”,一边道:“那便是不听这封赏,贵妃……王妃也须得随奴婢几个去一趟宫中。娘娘莫忘了,蒹葭姑娘还留在那宫里头呢。”
姜灵洲身后的兰姑姑一听,便冷冷一笑,说:“区区一个奴婢,也值得王妃娘娘亲自走一趟?便是太后未故,也没有这样天大的面子!”
谁料,姜灵洲却露出松了口气的模样来。
“要我亲自去宫中走一趟?那倒是也成。蒹葭须得安然无恙才好。”她笑意盈盈地,道,“只是你们几个做奴才的须记好了,我乃河阳公主,竞陵王妃,并非什么内庭妃嫔。若是你们喊错了口,陷陛下于千古骂名之中,那便是万死难逃其咎。”
她说这话时,虽是笑着,话里的气势却极是迫人。章公公不由低下头来,额上冷汗涔涔。心里暗道:不愧是自小金娇玉贵养大的公主,又跟着摄政王这么些日头,耳濡目染的,这气势竟比宫里那些贵人、主子要厉害多了,实在是有威严。什么“北梁妃、南河阳”,这梁妃明明远不及河阳。
兰姑姑听了姜灵洲的话,心有不安,连忙附在姜灵洲耳旁,低声劝道:“王妃娘娘还是留在府中为好。那蒹葭与王妃再是情同姐妹,也不过只是个奴婢罢了。奴婢为主子死,实属常见,王妃不必挂心。”
姜灵洲却淡淡一笑,说:“莫说自小与我一同长大的蒹葭了,便是兰姑姑你受困,我也会想方设法保你。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做了人上之人,那也还只是个人。更何况,对宫中情势,我自有忖度计算,兰姑姑不用担心。”
在兰姑姑一片愕然之时,姜灵洲便命白露回去收拾行装了。
去了这宫里,恐怕没有三四天还出不来。好在她心里有几分数,能让那萧武川不动她一根手指头,于是,她收拾了些字帖衣物,便跟着那章公公去了西宫。
一路上,章公公谨记着她的话,口称“王妃”,绝口不提“贵妃”。
——这太延,日后是谁当主子,还未可说呐。万一那竞陵王气运未绝,又翻身再起,他在此处得罪了竞陵王妃,岂不自断前程?
行至西宫门口时,姜灵洲的马车却被一列兵士拦住了。章公公有些纳闷,朝前探了探脑袋,只见那列士兵手持长矛,牵着骏马,很是威风凛凛。正中却是骑在马上的毫州王萧飞骕,一袭紫袍、手勒缰绳,满身英伟。
“奴才见过毫州王。”章公公连忙下了车马,见了一礼,道,“陛下召竞陵王妃入宫,奴才正送竞陵王妃过去呐。”
萧飞骕笑了一声,道:“有劳章公公了。只是我这侄儿行事多有荒唐,竟然召叔母入宫,实在不像话。本王一个做人叔叔的,也当看顾一二。竞陵王妃交予本王便好。”
章公公的心里咯噔一跳。
陛下召姜氏入宫,是中意其美色,又想要那玄甲军的鱼符;这毫州王要截走竞陵王妃,只能是为了那鱼符了。若是鱼符在手,玄甲听令,那岂不是又一位竞陵王?
这前脚竞陵王才刚下狱,后脚毫州王就管教起陛下来了。看来,这毫州王也不是个安份的,还想着做下一个摄政王呢。陛下也是可怜,好端端一个大魏,却偏生要在两个叔叔手里辗转。扳倒了这个摄政王,另一个摄政王又要立起来。
“王爷,奴才也是替陛下跑腿。若是丢了竞陵王妃,奴才也不好去陛下面前交代。”章公公小心翼翼道,“您看……”
“出了事有本王担着便是。”毫州王哈哈一笑,笑容极是意气风发,“三弟不在,我这个二叔也是该关照关照皇侄了。”
姜灵洲坐在马车里,将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若是只去西宫就算了,那萧武川年纪轻轻,她也了解几分,尚有把握全身而退;可是她对这毫州王极为陌生,只是在宫宴时见过几面,根本无法与之周旋。
倒霉一些,为了讨要鱼符,他直接给自己上了大刑,那也未可知。
正在此时,姜灵洲身后又行来一辆马车。
萧飞骕一见那马车,面色便有些不善,急匆匆道:“她来这做什么?”不等那马车前婢女开口,萧飞骕便几步骑行至马车一侧。待马蹄声落,他便低声道,“府外危险,你快些回家去。莫要搅合这等杂事。”
马车内安静了好一阵子,才探出了一只藕段一般的细细手腕。那手的主人戴了辣绿的翠镯,将手指朝着萧飞骕招了两下。五指轻翕之下,这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王爷便乖乖低下头去,将耳朵凑近了车窗。
车帘半撩,露出一个女子的侧面来,这女子的侧颜含烟带露,似芍药一夜经微雨,好不惹人怜爱。她对萧飞骕细细一阵低语后,萧飞骕便沉了面色,说了句“本王知道了”。
继而,他便策马上前来,黑着面色,对章公公道:“送竞陵王妃入宫吧。”顿了顿,他又对姜灵洲道,“本王的爱妾有话要与竞陵王妃说。”
他特意说了这句话,像是怕那爱妾在竞陵王妃面前落了下风,遭了白眼似的。
不消一会儿,那马车中的女子便下了车来。只见这女子穿着一身若紫垂髾裙,披帛如飘,白肤似雪,面容姣美,宛如篱间一朵含露花儿,极是柔美,原来是毫州王的侧妃平氏。
那平氏在婢女搀扶下,近了姜灵洲车马。她转向婢女白露,以只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娇柔道:“平氏朝云,代张均芳,谢过竞陵王妃恩典。”
白露微微一愕的片刻,那平朝云便已回去了。
萧飞骕在马上问道:“你同那竞陵王妃说了何事?”
“不过是一句多多保重罢了。”平朝云婉声道,“先前行宫春猎之时,竞陵王妃待妾身极好,多番解开王妃娘娘非难,是个恩慈人儿。未料到,她今日却沦落至此,妾身难免感伤。”
“你怎么一贯如此忧心?”萧飞骕叹了一声,却还是撤去了手下兵士,给姜灵洲让出道来。
章公公松了一口气,马车又徐徐向前驶去。
白露将平朝云的话回禀给了姜灵洲。
姜灵洲初听这事,十分惊奇。陡然间,她便想起从前在竞陵前,似是无意间救过一个叫做张均芳的疯子。那疯子见到有着萧氏族纹的车马,便上前冲撞拦车,且哭且笑。姜灵洲命人将他送去医馆,留了药钱,便再没有多管。
未料到,那张均芳苦苦寻觅、被人夺走的爱妻,便是这毫州王的侧妃平氏。
她早该想到的,平朝云,擅吹篪,是萧家人的妾室,又是从毫州来的……
“那平侧妃真是个好心肠的人。”白露喃喃念道,“看模样,便是个柔善女子。”
“好心肠倒未必,但她必然是个聪明人。”姜灵洲攥紧了袖口,轻声道。
不怪她凡事先想坏的一面,实在是如今身不由己,做事都须多想一层。
——这平朝云真是个聪明人。
既然平朝云代张均芳前来道谢,那想必张均芳也已大好了,兴许两人早已瞒着毫州王破镜重圆。此事若是让外人所知,那平朝云在毫州王府必然举步维艰。
且……
若未记错,张均芳那时疯疯癫癫,无意说出平朝云被掳走时就已怀有身孕。而今毫州王府只有一个世子,今年不过一岁多,由平侧妃所出,养在王妃何宛清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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