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仁忍不住抬眼望了楚珺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是,殿下放心。”
楚珺吩咐完正要去找卫朗,玉屏就快步走过来,在楚珺耳边轻声道:“皇长子殿下来了。”
楚珺目光一闪,“快将长兄请进来。”她正要去请元墨珏,他就自己过来了,大概也听闻了宫中的事情,才这么着急地亲自前来。
楚珺也不在扶风楼等,而是直接迎出去,在漪欣苑外遇到了正由翡扇引着进来的元墨珏。
“长兄!”
元墨珏点头,面色沉重,“进去说。”
“去父亲那儿说。”
“好。”
两人来到卫朗起居的清壹堂,卫朗摒退侍人,三人坐下说话。
元墨珏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五妹已经进宫看过了?宫里什么情况?”
“见不到父皇。紫宸殿外禁军把守,说是父皇病重,下旨谁也不见。禁军口口声声说着奉旨,我却没见到苏公公。我还去了玉曦殿和承晖殿,青璇和柳娘娘都不在。我觉得不好,也不敢再去四哥的玉延殿或者扶凤殿,赶着出宫回来了。我怕再晚一步,我也会被困在宫里。”
元墨珏颔首,“你及时出宫再明智不过了。禁军能把守在紫宸殿外,说明宫里都被孟党以禁军控制了。六妹、四弟恐怕都被禁军集中困在一处。只是孟德辉没有将你也困在宫里,这倒是很奇怪。”
“长兄,父皇怎么会突然病重?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我只是知道在前一日敬王进过宫。”
楚珺心里一凉,“糟了,父皇恐怕不好!”
孟德辉私下见过敬王的事,元墨珏也知道。他得知敬王曾进宫后就深知不好,这才冒着危险亲来武国公府见楚珺。
“宫城内的禁军统共有五万,父皇裁撤过一批禁军统领,所以现在孟德辉手里的禁军应该有不到四万人。恩师的左右千牛卫还在宫城,约万余。就怕驻守在平都各处的其余十四卫也有孟德辉的人,那样的话平都就危险了。”
楚珺想到卫珩走之前也想到过这一点,所以交给自己的那封信。但她还不打算现在就用上。“我需要确定父皇现在的情况,才能考虑下一步的对策。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见到父皇。”
一直没出声的卫朗道:“殿下不用太过担心,陛下暂时安全。孟德辉想要控制平都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见楚珺和陈赞都看着他,他继续道:“其实,陛下一直有一项暗中的任务交给臣,就是探查京中十六卫里孟党的人,一旦查实,就暗中处理掉,不得让孟德辉发觉,是以十四卫并不在孟党的控制,这件事只有陛下与臣知道。孟党若按兵不动,十四卫也无权调兵,但孟党一旦利用禁军异动,十四卫便可冲入宫城,这也是为什么禁军到现在也没别的动作的原因。”
见楚珺和元墨珏面露惊讶,卫朗接着道:“所以孟德辉一定是想从陛下那里拿到十四卫或者京畿四州的兵符。”
楚珺没想到,原来父皇也防备着孟党,并且提前做了部署。再一想也是,按父皇的行事,之前一味放纵孟党风险也太大了。旁的都好说,兵权的掌控若不握在手里,不是等于引颈就戮、将兴国拱手相赠?
楚珺道:“兵符万不能有失,这样我更要见父皇一面了。”
元墨珏道:“宫中禁军把守,你可有什么办法?”
楚珺道:“孟德辉不就是想得到兵符吗?我只要能让他相信父皇见了我,就会将兵符交给我,他恐怕盼着我去呢。”
元墨珏也是反应极快,楚珺没头没尾的话也能马上想到因果。“你想通过敬王把消息传给孟德辉?”
楚珺颔首,目光微沉,“他进宫后父皇就病重,我正好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元墨珏有些担心,“他对父皇都敢……你去会不会有危险……”
到了这样的时候,元墨珏还对自己的安危上心。楚珺心里一暖,本来阴郁的面上就浮现出一点笑意,“长兄难道忘了,敬王妃颜氏,算起来还是我的堂姨母。敬王世子元琅,现在还与我表姐颜熙在扬州吧。”
她又想到什么,勾唇一笑,“敬王当年为求娶堂姨母可下了不少功夫,据我所知,我与堂姨母在相貌上还有几分相似呢。”
楚珺这时说的已经是皇室秘闻了,又牵扯到颜家。别说卫朗,就连元墨珏对敬王求娶颜氏、颜氏与楚珺面容相似这些事也不甚清楚,毕竟那时他年纪也不大。突然听到楚珺说起这些秘闻,卫朗与元墨珏对视一眼,都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元墨珏轻咳几声道:“虽说如此,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楚珺点头,“我会的,长兄放心。”
楚珺在朱红的王府门前勒马,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上“敬王府”三个金漆大字,发现金漆的颜色似乎不那么光亮了。大门在马蹄声还没到跟前时已经打开,此刻敬王府长史正在门前候着。
“微臣见过五殿下。王爷已经在正堂等着殿下了,请殿下随微臣来。”长史向楚珺行礼,语气恭敬。
楚珺下马,长史接过马缰,在楚珺身侧落后一点走着。
第一百零三章 敬王
第一百零三章
进了正堂所在的院子,长史便停住不再向前。
楚珺独自迈进了正堂,堂上主位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看相貌与元文谡有五分相似。不同的是,元文谡久在尊位,自有凛然之气,堂上男子则有几分江南书生的儒雅。楚珺没想到他会是这样气质的人,一时间愣住了。
“皇侄?”元文谦的声音也十分清雅,听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
元文谦一开口,楚珺就知道自己失礼了,见到长辈没有先开口问候。但楚珺今日前来本身就有点胁迫和兴师问罪的意思,所以也没有太在意自己失礼的举动,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侄女见过皇叔。”
元文谦静静地看着她,楚珺站在原地也就任他看。半晌,元文谦开口,声音悠悠:“我好像又看到了小纱。”
楚珺不是没听到元文谦逾矩的称呼。实际上她内心也并不是太在乎这些虚的东西。母亲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他也早就有了自己的妻子,不过名字而已,本来就是让人叫的,有什么关系。可惜,自己今天来目的不单纯,本来就是要利用他对母亲的感情用自己要挟他。这样一想,楚珺倒先生出几分惭愧。
楚珺试探着叫道:“皇叔?”
元文谦笑了笑道:“是我失礼了,皇侄快坐。”
楚珺决定小小地改变一下策略。“皇叔唤我珺儿就是。”她笑着补一句,“依稀记得小时候,母亲就是这样唤我的。”
元文谦眼神一动,脸上依旧带笑:“是么?珺儿还能记得那么早的事?”
楚珺只管装乖巧,“早是早了些,但那时我也两三岁了,印象深的事还能记得些。”
元文谦笑意温和,“是么?珺儿可有什么有趣儿的事,能和我说说?”他似乎觉得有些唐突,补道:“琳琅姐弟俩一年能有十个月都在外面,我与你婶母在府里,也挺无趣的,今日你来,我一时激动,也想听你多说说话儿。”
楚珺觉得怪怪的。元文谦对母亲颜纱的感情,她是知道的,本以为敬王对自己顶多有些爱屋及乌罢了,现在怎么觉得元文谦对自己有些讨好的意思在呢?
“堂姐堂兄喜欢自在,我虽也喜欢,但身不由己罢了。若皇叔不嫌我烦,日后我常来就是。”
“我这王府冷清,你若能常来是最好不过了,我怎会嫌烦?”元文谦招招手示意楚珺坐近些,“珺儿昨日递了帖子,我还以为是送错了。不知珺儿此来,是有什么事呢?”
楚珺笑着道:“皇叔也说了,堂姐堂兄常年不在,我们做小辈的来陪陪皇叔,尽一尽孝心,不是应该的?以前是楚珺思虑不周,还望皇叔原谅。”楚珺还行了一礼为赔罪。
楚珺不肯明说,元文谦便陪着她打太极,“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本也没怪罪。珺儿这样岂不生分?”
“是,我不提了。”楚珺笑着用眼神一扫,“怎么不见堂姨母?”
楚珺没有称颜纤为“婶母”,而是从自己母亲这边的关系称她为“堂姨母”。
元文谦不由又打量她一眼,笑道:“府里无趣,她常到郊外骑马。今日天气好,她自然也不会错过。”
楚珺笑道:“皇叔对姨母果然如传闻那般好,平都女子无一不盼望夫君能像皇叔待姨母一般待自己。”
元文谦笑道:“依我看,现在平都女子羡慕的都该是你了。”
楚珺见元文谦把话绕开,锲而不舍地接着绕回去,“皇叔说笑了。当年皇叔为求娶姨母多次请到舅舅那里,在平都可是一段逸事。古有刘玄德三顾茅庐,今有皇叔三访瑶谷,两者同为佳话。”
楚珺状似漫不经心地补了句,“我隐约记得,以前还听颜家的长辈说过那么一句,堂姨母是他们那一辈里最像母亲的一个呢。”
元文谦放在案上的手微微一抖。
楚珺继续道:“今日来拜访皇叔,本想着也正好能见见堂姨母。母亲走的早,我幼时独自在宫里无人照管,还是堂姨母常进宫来看看我。多年未来拜见,楚珺甚感惭愧。不想今日还是没见到堂姨母,真是遗憾。”
元文谦沉默半晌,终于道:“珺儿,有什么事,你便直说吧。”
楚珺这才微微笑了。
从敬王府回来后,楚珺就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翡扇与玉屏看在眼里都是暗暗心惊,可平日里最能开解楚珺的卫珩现在不在,元墨珏不便来,青璇被困宫中,卫朗毕竟是长辈。翡扇与玉屏想了一圈,竟连个能让楚珺说两句话的人都没有。
楚珺这时确实什么也不想说。想要通过元文谦传达给孟德辉的消息已经传过去了,让楚珺说不出话的是她问元文谦父皇病重的原因,元文谦告诉她的内容。
“不错,我确实知道孟德辉给我的药是什么。也确实是我亲手将药端给皇兄。你恨我也没什么,只是我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母亲是怎么不在的。小纱选择了他,我不怨谁,只是他竟然没有保护好小纱。这么多年,只要我想起小纱是被人所害才离开,我就忍不住越发恨他。至于什么江山社稷、祖宗基业、皇位大权,对我而言又哪里比得上小纱一个笑容?”
楚珺还能说什么?她不可能不怨元文谦。元文谦明知当年母亲的死是孟芷萱一手为之,孟德辉必然也有参与,竟还当了孟德辉的助力,用当年害过母亲的药害了父皇!
孟德辉也是拿准一来元文谦对父皇有恨,即便是知道孟德辉另有图谋也会答应替他行事;二来父皇有愧,元文谦端来的药即使知道不对也会喝下去;三来孟德辉无形中将敬王拉至自己阵营,这对楚珺等人也极为不利。
可另一面楚珺又对元文谦恨不起来。他对母亲的感情之深,让楚珺叹服。她甚至大逆不道地想,若是当年母亲选择的是他,现在是不是还好好地活在世上?一晃十几年,敬王府上没有一个姬妾,仅有的两个孩子都是颜纤所出。身在王府,敬王还能给颜纤和两个孩子极大的自由。即使是仅仅与母亲容貌相似、性情相类的颜纤,都能得他如此对待,若母亲当时嫁给了他呢……
楚珺使劲甩甩头,想把这个不着边际的奇怪想法抛到脑后。可越是不想再想,脑子越是不受控制地向她描绘这个假想中的画面。楚珺当时听了元文谦开始几句,心里是怒极恨极的。可越听到后面,她不知怎么却生出无力感。元文谦对父皇的恨,都是源于对母亲的爱,这要让她如何看待这个人?
也幸而他对母亲有这样的感情,今日之事才会如此顺利。因为母亲,他连父皇都敢下手,更何况亲手害死母亲的孟芷萱和孟德辉?孟德辉不会懂元文谦对母亲的感情,以为用江山大位做许,元文谦就会动摇?他若不原谅父皇,就更不会放过孟家。单凭这一点,楚珺也不会把元文谦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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