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珺下定了决心。她去了书房,取下墙上挂着的卫珩的佩剑,出门唤了翡扇:“备马!我要进宫!”
从丹凤门入宫时,楚珺远远叫开了宫门,打马径直从宫道上驰入。再次来到紫宸殿外,楚珺依旧没有下马。
曾拦过楚珺的禁军统领远远看见有人纵马而来,招手示意手下禁军将之拦住。谁料来者一点也不减速,反而扬鞭打马。禁军哪里拦得住飞驰而来骏马,反倒让高高抬起的马蹄踢倒踩伤了好几个。
楚珺是故意的。上次在紫宸殿外,把守的统领就是他,看来他应是孟德辉在禁军中最信任的。上次这个禁军统领已经让她很憋屈了,这次居然又撞上,楚珺不拿他撒火才怪。
楚珺一直等到马蹄快踩到禁军统领脸上才勒马。
禁军统领强忍着怒气道:“殿下,宫内纵马已是大不敬,如何在陛下寝宫外还不下马?”
楚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不敬?尔等身为禁军,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难道不是最大的不敬?”
禁军统领还要开口说什么,可楚珺今日是一点耐心也无,喝道:“本宫要面见陛下,都退下!”
禁军统领挥手招来大队把守紫宸殿的禁军,“臣奉旨行事,还望殿下体谅。若殿下执意闯宫,便恕臣不敬了。”
楚珺还就怕他不说这话。她看了大殿一个角落一眼,将手放在腰间佩剑上。
只听“铮”的一声,一道银光泠然出现在楚珺手里。宝剑锋利,在阳光中依然寒气森森。只是原本光亮的剑刃上染了一缕赤色。
禁军统领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觉地捂住脖子,然后轰然倒下。
这不是楚珺第一次杀人。
但之前所有的情况都是出于自保。如果她不杀掉对方,就会丧命在对方手中,她没有选择。
但今天她是有选择的。
那个禁军统领可以不用死,楚珺也有不杀人就进紫宸殿的办法。对方甚至毫无防备,楚珺便动了手。
放在原来,楚珺或许不会允许自己做这样的事。不管是前世遗留下的世界观,还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受到的教导,楚珺都不会像这样行事。
可就在接到褚风传来的北境的消息后,楚珺心里似乎有什么被撼动了。她恪守的一些原则,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除了自己,谁都可以轻易地打破,反倒是自己被自己所谓的原则束缚住手脚,保护不了身边的人,造成本来可能不会有的损失。
今日来的时候,楚珺是下定决心,决定今日不论怎样,就是要杀人。
在场所有禁军都没料到这样一幕。众人都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知是不是该冲上来拿下楚珺。
正当众人互相看了半天,正要上前时,楚珺冷冷道:“除了父皇的千机营,其他人,本宫还没放在眼里。”
楚珺已经动手杀了禁军统领,杀一个是杀,杀一群也是杀,已经开了头,她就不会顾忌了。
禁军也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又犹豫着停在了原地,甚至还有几个有向后退的趋势。
楚珺也并没有恐吓他们的意思。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是说到做到。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时,一人从紫宸殿方向出来。“五殿下息怒。禁军冲撞了殿下,殿下发落就是,何必亲自劳累?”
来者是孟德辉。
楚珺虽然恨不得现在就提剑杀了他,但她理智尚在,知道这样做会把事情推到一个糟糕的境地,于是极力抑制住了这样的冲动。
“父皇病重,早已免朝,孟大为何会人在此?”
楚珺这是明知故问。
孟德辉看了一眼没有要下马意思的楚珺道:“陛下召见,臣不敢不来。”
召见?连我们这些儿女都不见,巴巴地召见你?楚珺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孟大人不是来阻止本宫见父皇的了?”
孟德辉侧了侧身子,“殿下请便。”
看来敬王已经把话带到了。
楚珺这才下马,顺手将马交给离自己最近一个禁军,“如果本宫出来,不能在这个位置看见本宫的马,”她指了指倒在地上那个禁军统领,“你就可以跟他一样了。”
那个禁军头也不敢抬,“是。”
楚珺这才大步迈进紫宸殿,看也没看孟德辉一眼。
元文谡靠在榻上。外头的动静他听的分明。
楚珺进来,一眼就看见榻边的元文谡。她忙紧赶两步,一屈膝就跪在元文谡面前。
“儿臣不孝不敬,父皇恕罪!”
元文谡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前一件事,不怪你,我知道敬王端来的药是什么,是我自己愿意喝下去的。”
“父皇?!”楚珺忍不住惊呼出声。
元文谡摆手止住了她。“至于第二件事……你杀了禁军一个统领?”
楚珺垂首,干干脆脆地应了,“是,父皇。”
元文谡笑了,“做得好。”
楚珺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抬头道:“父皇?”
元文谡道:“你说的很对。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早晚都得死。”
楚珺知道元文谡还有后话,跪在地上没有动。
元文谡看着她,“每一个帝王,手上都会沾染鲜血。你若想走这条路,也不能例外。”
他的声音略略高了些:“珺儿,你抬起头看着朕!”
元文谡原来从没在单独见楚珺时自称过“朕”。
帝王威仪不可抗,楚珺甚至没来得及多想,就本能地照做了。
“你告诉朕,是否还想继续走下去?”
楚珺苦笑,这还有选择么?她身上流着元氏和颜氏的血,便只有这一条生路。
第一百零六章 线索
第一百零六章
元文谡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你若想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只是从此以后,元楚珺便死了。你不能再以这个身份活着,也不能拥有这个身份拥有的一切。”
这个身份拥有的一切?父皇、母亲、舅舅舅母、青璇、所有兄弟姐妹……这都是这个身份才有的啊!
还有懿轩……
楚珺心底一个声音在咆哮着呼喊:绝不放弃!绝不!
她在元文谡面前一叩首,“儿臣不会放弃。今日不会,以后也绝不会。”
元文谡长叹一声。“为君王绝不是一件得意事。但私心里,除了小纱的孩子,旁的朕都不中意。所以因着这么点私心,从没问过你愿不愿,一直在把你往这条路推。今日,你终于走上了与朕一样的路。”
元文谡缓缓道:“虽然自瑶谷回来你就没少谋划,但今日才是你真正在这条路上迈出了第一步。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要么走到头,要么走到死,你可明白?”
楚珺心下凛然。
元文谡不许她犹豫分毫。“你可明白!”
楚珺一震,看着元文谡的眼睛,郑重地道:“儿臣明白。”
元文谡才稍稍放缓语气,“好。今日是开始,你却也不必记住这个日子。因为,往后你还会做更多像今日这样的事。一个普通的日子,没必要记得那么清楚。”
元文谡说的话句句残酷,但楚珺知道自己无从反驳。这里是一个与前世全然不同的世界,还按以前的方法行事,连一个普通人都做不好,更何况是一个帝王?自己死了就罢了,若因自己的愚蠢害死万千无辜的人,重活一世还有什么意义?
是时候抛弃过去所有的一切了。
楚珺泯去心中所有的情绪,“是,父皇。”
元文谡眼神向门口扫了一眼,楚珺用便知是孟德辉进来了。
元文谡道:“起来吧,暂不罚你。等最近事情过去了,再谈处置。”
楚珺知道话是说给孟德辉听的。“是,儿臣谢父皇宽宥。”她起身,侧目瞥了孟德辉一眼,“父皇与本宫说话,孟大人如何不经传召就进来了?”
孟德辉面上仍是毫无破绽的恭敬,“臣进宫侍疾,不敢片刻远离。”
看来孟德辉是一定要听父皇会对自己说什么,若是提及兵符的事,也好先下手为强。
楚珺懒得跟他废话。“那就委屈孟大人在一旁站下吧。”
元文谡也不与孟德辉多言,只对楚珺道:“珺儿,你来。”
楚珺前行几步,在元文谡面前跪坐下。
“有北边的消息来吗?”
“回父皇,还不曾有。”
“还没有?懿轩该到了吧?”
“回父皇,他到夏州府的时候,还送了信给儿臣,说一切都好。只是从那以后,就再没有信送来了。”
“夏州?若朕没记错,夏州都护是沛国公世子段希晨?”
楚珺应道:“是,正是大舅父。”
“朕还记得,沛国公世子喜欢桂树。听说,沛国公府正堂前的那棵桂树,就是应世子要求种下的。”
楚珺去过沛国公府,清楚地记得正堂前没有桂树。倒是南襄王府刚建好的时候,楚珺去过一次,那正堂前确有一棵桂树。
楚珺暗暗记在心里,表面上不动声色,仍顺着元文谡的话往下说,“是么?儿臣去沛国公府上次数不多,竟是没有注意呢。”
元文谡笑道:“那么大一棵树你都没有注意,亏朕平日里还多夸你心细。看来这一点你还不如你母亲。当年你母亲游历楚州时,去过当地有名的一处园子,不过匆匆观赏,回来便能将园子的细节画出。”
楚珺深知这么关键的时候,元文谡不可能说废话,每一句话应该都有深意,于是笑着道:“那儿臣是远不如母亲了。不知这幅画现在是不是还保存在父皇那里,儿臣想观赏一番。”
元文谡道:“画原本在你母亲那里,这么多年了,可能早丢失了。你若真想看,就去扶凤殿找找吧,或许还在。你若找到了,记得拿来给朕也看看。”
“是。父皇就该这样,多松快松快,少操心些,这样病才能好的快。”
“哈哈哈,照你这样说,当个昏君最是爽快。”
“儿臣可不敢这样说。”
元文谡与楚珺说了半晌话,听起来都是些家长里短的,没一件正事。孟德辉倒也耐心,一直站在一边听着,直到楚珺告退,他才跟着出来。
楚珺一出紫宸殿,看见那个牵着马的禁军果然还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敢动。楚珺轻笑一声,过去牵了马,“你倒是恪尽职守,比起之前那个统领称职多了。”
孟德辉还在后面看着呢。
那禁军慌忙跪下,“殿下言重,臣当不起。”
楚珺笑着道:“有什么当不起的,本宫吩咐一句,你便认认真真恭恭敬敬的办成了,如何不是格尽职守?等着吧,或许不日就能当个禁军统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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